张将的喉咙像是堵着一团火,烧得他理智全无,他一把抓着捆沈辞洲的西装领口,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破门而入,像是鲁莽的强盗,搜刮着屋里每一处角落,在搜刮完一轮后,似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大肆开启另一轮搜刮,屋里空间有限,却被迫承受着强盗的强行闯入。
停车场里,只剩暗暗的冷光,时而有刚刚嗨完的年轻人,路过那辆黑色路虎时,看见车辆在动,年轻人暧昧地看了眼,打趣和同伴说道,“羡慕死了,我也想在车里搞。”
“你那辆雪佛兰太小了,路虎这后座才勉强够。”
“什么时候我才能开张,好想开张。”
“哈哈哈,改明给你介绍我一朋友,绝对的大猛1。”
…
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沈辞洲已经眼神失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在车里窝囊地躲避被人发现,他的脸贴着皮革,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衬衫皱巴巴的卷在腰腹上,他根本来不及休息一秒就感觉到另一个人的疯狂,被西装捆着的手臂早就发麻失去知觉,而不断攀上的密密麻麻的巅峰的感觉反复袭来,他开始后悔招惹张将,后悔和张将相处这么久,因为张将实在太了解他的身体,比他自己都要了解,在濒死和绝望中,反反复复沦陷,他想他可能这次之后真的就废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路过了多少波人。
沈辞洲只觉得累,累到最后,他才发觉到张将的异常,就像他想的,张将了解他的身体,而他也了解张将的身体,今天很显然不对劲,完全不对劲,他后知后觉中才伸手摸了摸张将的手臂,那是一股自内而外的烫,极度不正常的烫。
他想到了刚刚张将的脸色,是不正常的红,脑子在被顶上巅峰的时候忽然才把一切想明白。
张将被下药了。
下药需要及时去医院,或者发泄。
而张将还不止被下药,他还喝了不少酒。
沈辞洲想起了络腮胡子,也只能是他,在他昏迷的前一秒,他想的是明天一定要打残张将,以及弄死那个络腮胡子。
沈辞洲眼睛睁开的时候,仍然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人,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可能死了。
在昏死醒来还在进行中反反复复,他意识彻底涣散连瞳孔都没法聚焦,失焦的眼睛早就肿得不像话,他不过是花钱跟张将做了几个月的炮.友,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亏待过张将,为什么张将要这么对他?
他想不明白,如果一开始张将没有接受那块表,那他也不会招惹他。
可是是张将既然接受了表,就等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这事也不能都怪他,张将也主动了,张将说,哥,你教教我。
他从来没教过张将可以这么对床.伴,也从没有教过张将可以用强的。
一切事态都朝着他无法掌控的局面发展。
沈辞洲再一次醒来是被疼醒的,他整个人蜷缩在后座椅上,车里空气浑浊,混杂着浓烈的味道,他动了下胳膊,麻木又僵硬,身上的西装衬衫全部都被撕毁,座椅上各种液体被抹成一团,他揉了揉肿胀的额角,想坐起来,但根本没法坐立,他动了动发现脸旁边赫然放着那块他给张将的百达翡丽。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下,然后拿起了那块他曾经放在按摩椅搁置台上的手表。
张将把手表还给他了?
张将是什么意思?
这块手表他没卖?
还是说张将在欲擒故纵?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围上来的人,但他想起张将这个人,欲擒故纵这个四个字出现在狗身上都不可能出现在张将身上。
他握着表,张将什么都不图?
不图为什么一开始要收下?
沈辞洲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误解,他看不懂张将,看不明白张将。
手机振动起来,他接了电话,是小杨。
“老大,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去哪儿了啊?”
沈辞洲开口,声音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
“小杨,来hotdog酒吧停车场接我。”
说完这句话,沈辞洲的喉咙跟砂纸刮过似的疼,这声音吓坏了小杨。
“好,你没事吧?”
“嗯。”
在小杨来之前,沈辞洲艰难地把撕坏的衣服勉强穿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疼得不行,在穿裤子的时候,忽然淌出一片液体,他随手抽了纸擦掉,张将真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等小杨的时候,点开微信。
小张:表还你了,我们两清了。
沈辞洲皱眉,看着张将的消息,心脏忽然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钝痛顺着血管蔓延,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不过就是玩腻了一个床.伴,一个没有道德素质的床.伴,和过去每次玩腻了一样,下一次再遇到合适的再上.床,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是现在他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疼得不像话,张将说了这话也好,省得他再开口,他应该高兴,高兴自己终于可以甩掉这个变.态强j犯,他闭上眼,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两清了。
沈辞洲闭上眼,脑子里是这几个月的很多事情,包括江城大酒店的那次,一万多的房费,还有很多次张将给他免费按摩,以及各种做饭做菜。
张将不是图他的钱么?
张将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没出钱,还被别人倒贴钱,张将那个穷.逼到底哪来的钱,难不成他真傍上了王丽虹?
小杨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心疼地看着老板一身狼狈,他没见过老板这样,刚想开口,沈辞洲打断了他。
“别问,送我回家,把黎医生叫来。”
沈辞洲累得根本不想动弹,车开到别墅都没法下车,还是小杨把他背回去的,陈叔吓了一跳,幸好小杨圆场打得好,说沈辞洲在公司摔了一跤。
本来预计后天去泰国,沈辞洲病了一周,发烧都烧了三天,昏迷睡觉吃药吊水,都快把小杨吓死了,老大这牛一样的身体素质,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竟然烧了这么久,小杨不敢怠慢,从申城把之前沈辞洲爱吃的保姆接了过来,每天给他做他爱吃的。
第37章 C37 忘了他想起他
沈辞洲病好了, 又休息了三天才动身去东南亚。
他的生活不该因为这点小插曲而停滞不前,他有太多的事情没做,海城的项目推进,东南亚这块市场未来的规划, 沈国成年纪越来越大, 国山科技早晚都要到他手里,这几年沈辞城一直虎视眈眈, 他不能再把精力浪费在张将这样的插曲身上。
日子总是要往前, 就当江城是他暂时躲避的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他该重新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可他最近想张将想得对多, 他们的分开太难堪了,太不体面了,难堪到他每次想起来那块手表心脏都隐隐作痛。
林淼最近课业不忙,总爱发些自娱自乐的小画讨他欢心, 一个漂亮的艺术气息的小男生,沈辞洲给他打了一笔钱,让他陪他去东南亚出差。
忘记一段令他不愉快的回忆, 用另一段故事去掩盖。
林淼很久没见他了,刚一见面就喋喋不休, 像个小话痨,从学校里的舞会到宿舍里其他人都脱单了,时刻都热热闹闹的,沈辞洲知道林淼在哄他开心,讨好他,关系不就该这样,温馨、和谐让彼此都舒服的。
飞机降落雅加达, 热浪裹挟着香料和尾气混杂的气味。
沈辞洲揽着林淼的腰,慵懒的踏上这片东南亚的土地,国山转型的第一步就是要出海,面前这片充满诱惑又布满荆棘的热带丛林是他必须要他挺进的路。
他步履稳健,身后团队紧跟,一同淹没在苏加诺机场汹涌的人.流里,他扫了眼机场附近微妙的停滞与磕绊,而机场最中间的展台就是国山科技的,不少年轻人正在举着手机扫描二维码,沈辞洲停下脚步,走了过去。
小杨跟了上去:“最近商务谈了机场合作。”
沈辞洲点头,走到展台附近两米的地方。
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路过他们,女孩举着手机,屏幕上GSapp显示的优惠套餐让他们心动不已,扫码之后,他们便停在原地操作,支付界面始终提示错误弹窗,工作人员走过来,指着屏幕角落的“GrabPay”or“OVO”,两人无奈,在原地重新下载、注册、绑定,折腾了十几分钟才完成支付,最初的兴奋早在操作和等待中消耗殆尽。
沈辞洲手指无意识地在西裤缝敲击着,“支付壁垒”,目前线□□验流程最大的障碍,锐利的眸子扫过操作着手机的人群,他最终转身朝着出站口走去。
雅加达待了三天,走访了好几个重点商业区,和当地的政府部门吃了两顿饭。
离开前一天,朋友圈看到上次海城那位年轻总裁陈遇团建照片,定位在泰国,他下一站要去的地方。
他给陈遇发了信息,说他明天要去,陈遇说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林淼换了身清爽的居家服,小鸟依人地缩在沈辞洲怀里,抬着下巴搁在他胸口:“沈哥,看电视么?”
沈辞洲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插进林淼柔软的短发里,轻轻揉了揉:“好。”
全是英语的屏幕,看得林淼头晕眼花,也不知道是什么频道,什么电视剧,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沈辞洲揽着他:“怎么了?”
林淼嘟哝一句:“一个字都看不懂。”
诚实的小孩可爱到令沈辞洲忍不住发笑:“小笨蛋,你这水平怎么过的雅思。”
林淼撇嘴:“不管,坏电视。”
沈辞洲捧着他的脸,在他撅起来的小嘴巴上亲了亲,拿过遥控器:“你想看什么?”
林淼抬头又亲沈辞洲:“我都行,就想跟哥一起看电视。”
沈辞洲看着他,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的是另一张脸,那张永远冷着连讨好都奢侈的脸,明明他们也曾经这么腻歪过,也曾经那么甜蜜过,他的心越想越沉,越想越不舒服。
沈辞洲想他大概病了,总爱犯.贱地想起张将,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一直反反复复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挤进他的脑海里。
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一直做1,从来没做过0,所以才对张将这么念念不忘,他看了眼林淼,又看了眼自己,这种情况还是他做1比较合适。
他们在沙发上纠缠接.吻,电视里放着狗血伦理剧,后妈和嫡女在激烈地争吵,窗外椰子树摇曳,林淼跨坐在沈辞洲身上,居家服松松垮垮,那双画画的手攀在沈辞洲的脖子上,可是沈辞洲却怎么也提不起性致,他意识散乱,脑子里全都是张将的影子,是不是这段时间他跟张将做太多,导致连做i也全是张将的影子,难道是上一次张将在车里给他造成了很强的身体冲击,导致他现在完全没办法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又看了眼早已动情得在他胯上扭着的林淼。
草……他出问题了???他病了?
林淼也感觉到不太对劲,他跟沈辞洲有两年了,沈哥技术好又温柔也挺持久,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沈哥出毛病了?
林淼眉头轻蹙,捧着沈辞洲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安抚道:“哥可能是太累了,没事的。”
他顺着沈辞洲的嘴角轻柔的亲到锁.骨再一路向下,沈辞洲微眯着眼,他废了?
他被张将弄废了?
上次在车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弄了多久,但是就现在的情况看,可能他真的被那次搞出问题了……
沈辞洲轻轻揉着林淼的头:“宝贝,帮我去拿瓶酒好吗?”
林淼抬起头,舔了舔嘴:“好。”
沈辞洲喝了好几瓶酒,微醺让他稍微舒坦一些,忙碌的生活并没有挤走张将,反而让他心里更堵。
他拿出手机,从列表很下面的位置找到和张将的聊天记录-
表还你了,我们两清了。
沈辞洲想输入什么,最终把手机扔到一边,如果他真的废了,他绝对饶不了张将。
隔日沈辞洲就飞了泰国,飞机撕裂曼谷雨季特有的、沉甸甸的灰白云层,稳稳降落在素万那普机场。
湿热的气息瞬间包裹着沈辞洲,不同于雅加达的粗犷奔放,曼谷扑面而来是是粘稠秩序的复杂气息,陈遇早已等在出口,看见沈辞洲,挥着手打了个招呼,沈辞洲和小杨说了两句,便揽着林淼去跟陈遇汇合。
陈遇穿一身休闲的短衣短裤,白皙的脸上还冒着细汗,眼镜换成金色框,倒是多了几分商务人士风范:“小沈总好。”
沈辞洲挑眉,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镜,翘起嘴角:“上次就说过了,别叫小沈总,叫我辞洲或者沈哥都行。”
陈遇和他并肩:“我今年32了。”
沈辞洲笑起来:“看不出来,陈总不说我还以为你24呢。”
陈遇被他说得耳根微红:“小沈总说笑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冬阴功的味道,泰国机场依然开设了国山展台,估摸着又是商务团队谈下的合作。
沈辞洲停下脚步,拖着巨大行李箱的年轻人正在国山展台进行跟雅加达相同的操作。
“先生,套餐很优惠,但…最好付现金泰铢,刷卡会有额外3%的手续费,而且…系统会有点慢。”
工作人员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他翻着钱包,并没有那么丰厚的现金。
沈辞洲看着年轻人焦头烂额,印尼的支付碎片化是散乱的,泰国更像一层覆盖在电子化表象下的顽固的现金泥沼。
“在国外支付一直就这么麻烦。”陈遇开口。
沈辞洲收回落在展台的目光,看了眼陈遇:“陈总有什么看法?”
“今天不谈工作,只享受美食美景。”
沈辞洲又笑起来:“好好好,那就只享受美食美景。”
陈遇没带沈辞洲去游客扎堆的高档餐厅,而是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在湄南河西岸一个本地人聚集的码头夜市钻了进去。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木栈道,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嚯,这味道真够劲的。”沈辞洲一进来就深吸了口气,混合着烤海鲜的焦香、热带水果的甜腻、香茅柠檬草的清新以及鱼露虾酱特有的臭香,他看着眉毛皱成一团的林淼,“宝贝,你别太可爱了。”
陈遇看了他俩一眼,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不要换家店?”
林淼头摇成了拨浪鼓,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没事,没事,不用管我。”
沈辞洲给林淼拉开座位,特炫耀地问陈遇说:“可爱吧?”
陈遇点头:“嗯,可爱。”
林淼特懂事地给他们倒上冰啤,眼睛却是落在沈辞洲的脸上:“沈哥就爱打趣我。”
沈辞洲捏了捏他的脸:“不打趣我的宝贝儿打趣谁。”
惹得陈遇快捂上眼睛:“看来今天我是多余来了。”
沈辞洲和他碰杯:“哪的话,陈总也是相貌堂堂,就是不知道陈总是不是还单身?”
陈遇灌了口啤酒,冰爽直冲脑门,驱散了曼谷黏腻的热气:“单身。”
“改明儿给你介绍介绍,我可认识不少优秀的男士。”沈辞洲自上次海城之后,了解过陈遇的简单信息,取向男,好像跟同公司一个男的有些绯闻,不过具体细节他就没再多挖,毕竟他对陈遇更多的是惜才。
“大可不必,我最近没什么恋爱想法,只想好好工作。”陈遇睫毛微颤。
沈辞洲笑道:“要不你来国山,薪资给你双倍。”
陈遇看着他,颤了下,上次海城他们畅聊一夜,他跟沈辞洲相见恨晚,打心眼里把沈辞洲当朋友:“暂时还不想跳槽。”
“国山大门可是一直为你敞开。”
“承蒙厚爱。”
青木瓜沙拉混着小米椒,淋了酸辣劲道的鱼露柠檬汁在沈辞洲嘴里炸开,辣得他额头冒汗,忍不住呛了声,猛灌了口啤酒,眼睛瞬间就潮红了。
陈遇把纸巾递给他:“没事吧?”
“不要紧。”
沈辞洲拿了纸巾:“我去趟厕所。”
他去洗手台吐了口柠檬汁,喉咙火辣辣地疼,看了眼镜子里的人,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他倚着墙边,看了眼消息来源。
只看到了“小张”二字。
心没由来的一紧。
他点开消息。
小张撤回一条消息。
他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手机里张将撤回消息的状态,刚刚他发了什么?
不是已经两清了,为什么发?发了又为什么撤回?
巨大的疑问如同沉重的锁链,让他的心脏沉甸甸,张将还能给他发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恶语相向和辱骂。
他没看见内容,却被那条[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扰了心房。
上面一条还是冰冷的两清了。
沈辞洲攥着手机,冷笑着戳着输入法。
正在输入中…输了“强.奸犯”又删掉…
他不想再和张将牵扯上关系,他们两清了,结束了,他的生活应该是一直往前,不该被那些情爱羁绊,他该是洒脱的。
林淼见他没回来,过来找他,看见他失魂落魄地靠在洗手台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他能明显感觉到沈哥这次带他出门的不对劲,不仅是没法和他做.爱,连亲吻都没有那种原始的热情,就像是跟他在扮演一对爱人,可是他知道,沈辞洲不爱他,他们之间似乎连那点身体的吸引也在慢慢消散,他很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看着沈哥越来越远。
林淼走过去,抱着他:“没事吧?”
沈辞洲把手机塞回兜里,恢复了玩世不恭:“太辣,早知道就换家店了。”
林淼笑起来:“陈哥听到可要伤心了。”
沈辞洲亲了亲他的额头:“那就让他伤心。”
他们相拥着回来,陈遇放下正在回消息的手机,心不在焉地继续和他们聊着天喝着酒。
第38章 C38 好想张将
沈辞洲一连在东南亚待了一个多月, 考察任务繁重,团队加班加点出方案,东南亚文化和王室禁忌问题也相当敏感,原先国内那套流程根本没法直接在国外跑通, 涉敏问题需要着重处理, 财务和战略负责人也是连轴转了十来天,最终才敲定方案。
身后大屏幕里闪烁着东南亚支付网络错综复杂的拓扑图, 沈辞洲站在窗边, 付看着湄南河上穿梭的游船灯火, 转过身, 看着团队里各个精英骨干:“还需要在跟本地支付网关和旅游警察再多沟通。”
“好的, 沈总。”
郑王庙的灯光倒映在湄南河黝黑的水面上,碎金摇曳,沈辞洲知道,东南亚的水, 远比表面看见的更深更浑,不然不可能的花了这么久时间都啃不下来。
从东南亚回来已经到了十月底,这一个多月, 沈辞洲几乎也是跟着团队连轴转,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或者说,那些安定药的作用似乎已经在他体内形成抗体,之前的剂量没有办法让他睡个正觉,他只能加了些剂量,小小的棕色药瓶空了大半,是他勉强维系平静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把自己变成高速旋转的陀螺,项目书、会议纪要、提案、数据报表…文件几乎堆满了他的床头柜和书桌, 可是他还是在会在午夜梦回想起那张桀骜的脸。
为什么这次的分开会让他持续这么久难过?
他无懈可击的防线不能够出现任何差池,他必须且只能放下张将,如果他连张将都放不下,那他这些年努力避开的名叫“爱”的东西就会是个笑话。
他要证明理智可以战胜感性,他喜欢张将,只是单纯喜欢美好的肉.体和干净的灵魂,是个人都会喜欢这些,尤其是张将给他的生活提供了一种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体验,比如贫穷,比如乡下的星空,比如…
他倒出棕色玻璃瓶里的药丸,希望今天睡个好觉。
林淼给他发了条信息。
林淼:小肚子照片.jpg
林淼:我都胖了两斤了
沈辞洲嘴角勾笑:小猪
林淼:那我减减
沈辞洲:不用,肉肉也挺可爱的
林淼:我才不要可爱,我要性.感
沈辞洲跟林淼连着相处一个多月,对他分外喜欢,性格很可爱,人也漂亮。
沈辞洲:宝贝,你是不是还有半年要去巴黎了?
林淼:嗯
沈辞洲:要不你别去了吧(删除)
他输入后,又删掉了这句话,他不想再想张将了,他需要一段恋情,一段让他足够体面足够信任的恋情,好让他能够不再陷进名为“张将”的泥沼,可是,这对林淼不公平,林淼大三就跟他提过想去巴黎留学,当时他也答应了他会送他出去,出尔反尔不是他的作风。
林淼看他一直在“正在输入中…”,却没有消息发过来。
林淼:沈哥,还有大半年呢,就算到时候去了,我也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沈辞洲:好的,宝贝
林淼:沈哥?
沈辞洲:嗯?
林淼:和你出去玩的这一个多月我真的很开心
沈辞洲:我也是
林淼躺在宿舍的床上,心里有些难过,难过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一开始是由钱开始的,如果当时他没去咖啡馆兼职,沈辞洲没有经常光顾他,他没有接受沈辞洲的馈赠,是不是他还有底气坦白出他的爱。
爱沾染了钱,就变得低俗,变得肮脏,变得不堪。
沈辞洲在申城又待了一周,狐朋狗友约着酒吧玩了好几轮,不知道哪个狗友说起近一个月圈子里的八卦——霍屹川的小妈跟人跑了,霍屹川在停车场发疯把限量的兰博基尼砸了……
沈辞洲只是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呆了,他不是不知道霍屹川的手段,也不是不知道霍家这些年那些烂事,只是…他更知道霍屹川的小妈跟谁跑了…
张将跟王丽虹私奔了?
这个八卦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沈辞洲刻意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一层涟漪,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指尖滑落,脸上依旧维持着社交性疲惫的笑意-
霍屹川那种怪咖不得弄死那个奸.夫-
也不知道谁胆子这么肥竟然敢动霍屹川的人-
好像是江城的吧,听说他小妈最近在江城做了点小生意
…
“沈少,你怎么不说话?”狗友甲看着一脸八卦地凑到沈辞洲面前,“你以前不是还跟霍屹川吃过饭,我听说他是个疯子,不知道是不是?”
沈辞洲耳膜似乎嗡鸣了一下,他端起酒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是个疯子,不过,奸.夫有些难听了,他小妈可从来不是他的所有物,成年人正常谈个恋爱很正常,没必要这么刻薄。”
狗友甲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话:“谁不知道霍屹川和他小妈那档子事。”
沈辞洲嘴角向上扯了扯:“哦?是吗?他小妈承认过他吗?”
狗友甲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悻悻喝了口酒,不敢再说话。
音乐声轰鸣,周围人七嘴八舌地闲聊,霍屹川的话题没聊多久就转到娱乐圈新出的流量头上,沈辞洲坐着,表情确实一如既往地平静。
两清了,张将跟王丽虹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可他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只能说明当初张将确实有本事,不仅有勾引男人的本事,同样也有勾引女人的本事。
想起王丽虹摇曳的身姿,沈辞洲的心就隐隐作痛,张将还是更喜欢女人吧,一个直男,当初为了块表,跟他睡了,应该心理上蛮恶心的,也是委屈他了。
他到底有多喜欢王丽虹,喜欢到能够得罪霍屹川这个疯子,他难道为了王丽虹连命都不要了?
他感到胸口憋闷,拉扯开衬衫的扣子,直到他再也坐不住,他太闷了,为什么这个包厢这么闷人,为什么呼吸不畅,为什么想起“张将”他会这么难受,只是想起来他跟王丽虹私奔这件事,他都像是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心上。
他们会接吻吗?会做.爱吗?
他也会手把手教她分别小麦和稻子吗?
也会叫她识别北斗星吗?会攀上屋顶看一夜的星星吗?
会给她做排骨汤做鸽子汤做鸡汤鱼汤吗?
他们私奔了,他带着王丽虹跑了。
沈辞洲打了招呼就先回家了,刚出酒吧大门,凉风毫不留情地灌进他的衣领,整个胸膛冻得冰凉,今年申城的秋天真冷,冷得他有点难受,有点疼,这么些日子的平静、冷静几乎在这个夜晚彻底被撕碎,他以为他可以恢复,可以忘记,可以放下,可以重新生活,他也他妈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到底怎么了啊!
他为什么会这么痛苦,那些伪装的冷静被强行剥开,露出里面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爆发。
沈辞洲蹲在地上,扶着墙壁猛地吐了,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心还是难受,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两清了啊,早就两清了。”
你在干什么?你就这么拿得起放不下?他好在哪儿了?
会做饭会哄人,阿姨也能做饭,林淼也会哄人…
他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没了他会死吗?-
不会死,但很难过。
他跟别人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就像你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是自由个体,你无法掌控别人的人生,你明白吗?-
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是霍屹川,为什么那个疯子就可以做一切疯子做的事?
因为你是人,你不是疯子,你还要接管公司,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难道要沈辞城看你的笑话?-
我好想他啊,我想吃猪油渣小青菜。
你这个废物-
是的,我废了-
我想吃猪油渣小青菜。
别想了,现在猪油渣小青菜是王丽虹的-
王丽虹是霍屹川的。
那张将也不是你的-
曾经是我的。
那也只是曾经-
你闭嘴吧,我要去江城。
去江城看别人亲亲我我吗?-
去你妈的,去弄清楚我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你没怎么,你只是还不习惯没有他,时间会抹平一切-
抹他妈的,我明早就要去江城。
怕霍屹川杀了他?-
滚
他决定不纠结,明早就去江城。
清晨微冷的空气带着凛冽吸入肺腑,却压不住沈辞洲心头那股灼烧般的冲动,他几乎一夜未眠,甚至还梦见了张将跟王丽虹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私奔了这件事像是魔咒一直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需要找张将弄清楚,他需要张将给他一个答案。
发动引擎的时候,手机响了,屏幕里是母亲的电话。
“妈,什么事?”
“辞洲。”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沈辞洲很少听到的、极力压抑却仍透出慌乱的哭腔,瞬间打断了他,“你快来趟医院,外公昨天突然晕倒,进了抢救室,现在在顶楼的VIP特护病房。”
外公?!
沈辞洲脑子“嗡”的一声,那种想要去找张将的冲动瞬间被撕碎,他记得上次家宴的时候外公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进医院了?
“妈你先别急,我马上到。”
所有的杂念被强行压下,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全市最顶级的私立医院疾驰而去。
沈辞洲脚步匆匆,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无声。
母亲形容憔悴地等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如同顶级酒店套房门的病房外,看到他,立刻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红肿着说道:“辞洲,你来了就好,医生刚查完房,说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要再观察。”
“妈,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进去看看外公。”沈辞洲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压下自己内心的焦躁和一夜未眠的疲惫。
“不用,我还不累。”
沈辞洲握着母亲瘦弱的肩膀,像是给他无尽的支撑,和小时候一样,他轻柔说道:“听话,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母亲抬起头,像是有了依靠:“好。”
沈辞洲把母亲送到车上,才折回医院。
他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病房里极其安静,只有仪器微弱的滴答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在这片静谧中,断断续续却清晰地钻入了沈辞洲的耳朵。
“苏总,调查组已经进驻永昌实业了。” 李秘书的声音紧绷,“动作很快,似乎掌握了一些初步证据直接指向十年前江城第一中学那个项目。”
苏胜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冰冷如刀锋,尽管气息因虚弱而略显短促,但话语却沉稳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具体指向哪里?验收报告?资金流水?还是那个姓刘的校长?”
“都有涉及。”李秘书的声音更低,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初步估算当时永昌和校方勾结虚报造价,套取挪用总额接近三千万。”
三千万?!沈辞洲感觉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十年前的三千万,绝不是小数目!
勾结校方?挪用教育工程款?
“举报人查清楚了吗?”
“嗯,是当年那位张老师的儿子。”
苏胜强沉默了几秒,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沈辞洲甚至能感觉到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胜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两条线,第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给调查组降温,永昌那边,该销毁的痕迹,立刻处理干净!当年的经手人,该闭嘴的,让他们永远闭嘴!至于那个姓刘的,他现在身居高位,不会说一些有的没的,第二…”苏胜强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冷,“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个举报人处理掉,别留尾巴。”
沈辞洲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听着病床上那个苍老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老人的声音,那熟悉的、带着血缘亲情的人,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甚至狰狞!
轻描淡写间下达的指令,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罪恶和冷酷!
他本来是带着对亲人的担忧和自身情感的混乱走进这间病房的,却在无意间,撞破了这扇奢华门扉之后的秘密。
他的外公不仅涉及十年前的巨额教育工程腐败,如今为了掩盖,竟不惜动用如此黑暗的手段,甚至想要杀人灭口?!
一向和蔼可亲的外公此刻变得无比陌生,甚至有可能走向歧途。
“查一下跟张老师有关的人,看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
“我已经查过了,张容生的双亲这几年都陆续去世,只剩下一个儿子,在江城开了个按摩店,他最近可能和霍家那位有些瓜葛。”
“哪个霍家?”
“就北城…那个霍家。”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辞洲扶着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张老师,按摩店,去世的双亲,还有霍家。
他的脑子乱作一团,一股寒气从心底深处直冲上来,让他不寒而栗。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更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愤和近乎绝望的责任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公,看着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了掩盖一个十年前的错误,再犯下无可挽回、万劫不复的罪行!
他也不能看着外公用“处理掉”、“别留尾巴”这种方式去伤害张将!
第39章 C39 知道卖店
李秘书已经汇报完毕, 微微直起身,准备离开。
沈辞洲直接推门而入,李秘书简单打了声招呼:“小沈总,您来了。”
病床上的苏胜强也抬起眼皮, 露出和蔼的微笑叫了声“辞洲”。
“妈说您身体不适, 我来看看您,感觉好些吗?”沈辞洲走过去, 帮苏胜强掖好刚刚因为激动而翘起来的被单。
苏胜强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虚弱:“没事, 大惊小怪, 你忙你的, 不用总往这里跑。”
李秘书适时躬身准备离开,沈辞洲转头,锐利的眼神落在李秘书西装革履的后背,他知道, 李秘书出了这扇门,很多事情就要尘埃落定。
“李秘书,请稍等。”沈辞洲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走过去,把刚刚打开的门又关上。
李秘书脚步顿住, 看了眼沈辞洲。
沈辞洲知道自己不能当做不知情,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看着他们这么搞下去,困难出现的当下,最好的是解决困难,而不是解决提出困难的人,他不能, 外公也不能,不管是国山,还是外公盛强集团旗下的永昌失业,最好的办法是有错纠错,而不是一错再错。
“外公既然生病了,作为外公唯一的孙子,我想后面我会暂时帮忙处理盛强集团的事情,很多决定,我想不急于一时,有任何需要,请您一定先跟我联系。”沈辞洲的话是对着李秘书说的,也是对着苏胜强说的,他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胜强看着面前他认为一直都不够成熟的外孙,他看了眼李秘书,开口道:“你先出去吧。”
李秘书再次躬身:“您好好休息。”
等李秘书离开,病房里只剩祖孙二人。
巨大的落地窗,热烈的阳光落进来却无比冰冷沉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辞洲说了八个字,细细去看苏胜强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他看见苏胜强眉头蹙了下,接着说,“如果想要保住盛强的根基,永昌实业要从盛强切割出去,立刻、马上,做全方位的切割。”
苏胜强眼皮动了下,如果说沈辞洲是刚刚听见了他跟李秘书的对话,短短几分钟里,就已经给出这样的处理方式,说明他的外孙真的长大了,长大到一种令他感到安心的地步,切割他也不是没想过,切割必然意味着资产的流失,以及切割计划的风险。
“我会联系最好的团队,从现在起给出最稳妥的方案。”沈辞洲上前一步,抓住外公的手,“法律切割,明确主体,永昌实业是独立法人实体,十年前的江城第一中学项目,我想所有的合同签署、资金往来、工程验收,主体都是永昌,盛强作为母公司是控股股东,虽有监管不力之责,但绝非直接责任方!”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最核心的要点,责任归属。
苏胜强感受到沈辞洲握着他那双手的温暖和力量,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有些不想再掺和这些麻烦事,他得承认江山代有才人出,沈辞洲提出的是一个极其大胆,非常荒谬的壮士断腕计划,主动剥离核心子公司,主动承认监管过失,对盛强的冲击必然也是巨大,可是从对未来的发展,整个长线角度,这也是一个巨大挑战。
“外公。”沈辞洲几乎恳求,他知道以盛强和国山的联手压下来一些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可如果真这么做了,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经营着国山,无法在尸山火海上高谈阔论。
苏胜强沉默着,如同心口压了一块巨石,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这事你来处理。”
沈辞洲终于露出笑脸,低头,手贴着外公的手背:“外公~”
苏胜强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辞洲真的长大了。”
沈辞洲感觉眼眶热热的,有液体顺着眼角不自觉滑落:“我都26了。”
祖孙又扯了会家常,关于切割问题,沈辞洲出了办公室就联系了各个紧要部门,办公室里彻夜灯火通明,沈辞洲深陷如山的卷宗,眼底布满血丝,指尖划过屏幕,复杂的股权结构和法律条文在他脑海中立体拆解、重组,他逐条推演潜在风险。
他几乎完全透支了身体,终于在一周后才把所有事情理得大差不差,所有预演的可能都准备了备案。
申城入秋的时候,他回了趟江城,一是去江城第一中学,当年的事发学校走查,二是他还有一些私人问题需要解决。
他裹着深灰风衣把车开到张将按摩店,入眼是几个装修工人正在店里砸墙,他走进去,扑面而来是一层灰,屋顶门上的一排换气扇正挂在门口。
“这儿的老板呢?”
刷墙的工人回头,一眼被面前的男人惊艳,愣是呆了两秒:“哪个老板?”
“张哥按摩店的。”
“哦,按摩店老板把店卖了,现在新老板要做奶茶店。”
沈辞洲眉头皱得很深,这家店是张将爷爷的店,是他的心头好,是他的家,怎么会卖了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卖了吗?”
“说是欠了钱,欠了一百多万。”
沈辞洲浑身一僵,一百多万,张将到底做什么能亏这么多钱,王丽虹对他不好?不是都给他开了一千多平的养生馆,为什么还会欠钱?
“你能把你们新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沈辞洲从口袋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递给面前的工人。
工人惊讶:“给我的?”
沈辞洲点头:“是的,麻烦你了。”
工人从手机里翻出老板的联系方式,把一串号码给了沈辞洲,沈辞洲看着他宽厚的砖头一样的手机,忽然想起张将的破手机,生活那么磕巴,到底怎么才能欠一百多万?
借高.利.贷了?他要钱做什么?
张将这个人他也算处了好几个月,不抽烟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根本没有任何需要花钱的地方,比他妈养的那只泰迪都好养活。
难不成是为了王丽虹才欠下一百多万?
他越想心理越堵得慌,真是煞笔,就算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特么别自己吃亏啊,真是有病。
王丽虹就那么好?
好到得罪霍屹川?
好到欠了一百多万?
沈辞洲走出已经砸了一半的按摩店,又折回去,看了眼玻璃门上挂着的丑陋的换气扇:“大哥,能麻烦你把那排换气扇拆下来给我吗?”
工人刚收了钱,态度立马积极起来:“那你等我一下。”
沈辞洲去门外打电话,对方是个女声,说是从花臂那里盘下来的店,沈辞洲又要了花臂联系方式。
花臂听说是要盘门店的客户,立马说二十分钟后就到。
沈辞洲提着拆下来的换气扇,扔进后备箱,靠在车边上抽烟,十一月的江城真冷,惨白的光毫无暖意,梧桐树的枯叶在积水里打着旋儿,昂贵的风衣被风轻易穿透,勾勒出他单薄的肩线。
沈辞洲垂着眼,指尖夹着烟,猩红一点在灰白天色里明灭,风吹过他苍白紧绷的侧脸,他瑟缩一下。
花臂已经从破旧的宝马上跑过来,看见他的时候,微愣,甚至不需要再打电话确认,笑着过来问道:“是您要盘商铺吧?”
沈辞洲把烟掐灭,扫了眼面前长得极其让人不舒服的脸:“嗯。”
“看您诉求,这条街上只要在出租或者售卖的,我都能帮您谈下来。”花臂拍着胸膛。
沈辞洲扬了扬下巴,指着面前已经砸了一半的店:“这家怎么回事?”
花臂看了他眼:“这家已经盘出去了。”
说完又忍不住观察他,补了句,“也能盘,不过因为已经盘出来,价格上可能得…”
沈辞洲蹙眉,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张将为什么把店盘出去?”
“你认识他?”
“嗯。”
花臂看着他价值不菲的行头,实在想不出来他跟那个贫穷到连二十五万都要卖店的男人有什么交集:“他欠我们老板一百四十万,店只是个零头。”
沈辞洲沉默片刻:“为什么欠了那么多?”
“他从我们老板那买了支表。”花臂努力回忆着,当初说好的四箱酒一箱十万,结果人喝没了,还让他挨了陈老板好一顿爆锤,想起来就生气,“那个穷比现在还欠着我们老板一大截债呢!人都跑不见了,幸好按时还,不然老子肯定废了他。”
沈辞洲心忽然停止了几秒跳动,寒风吹刮过他的脸颊。
花臂还在喋喋不休。
但沈辞洲已经耳鸣,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在极度震惊的时候五感丧失知觉。
“百达翡丽?”沈辞洲张了张嘴。
“你怎么知道?”花臂不由得再次看他,一看就很贵的公子哥,“有品位。”
花臂的反问在沈辞洲脑海里轰然炸响,瞬间将他带回那个昏暗的暴力的色.情的发疯的停车场的车里,那一夜晚张将疯了一样咬他弄他,最后留下一句“两清了”。
他想起自己对他的辱骂对他的恶语相向对他的拳脚相加,心里好像突然被搅紧,那块表明明是他送给他的,为什么还会涉及到买卖。
是张将先卖了?再买回来?
如果是先卖了,不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把爷爷的店都卖了。
“你没事吧?”花臂后知后觉发现沈辞洲脸色很差。
沈辞洲深吸一口气,张将把店卖了就为了不欠他一分钱和他彻底两清,竟然连店都不要了,他到底是有多么恨他,多么讨厌他!
“那块表,你老板哪来的?”
花臂皱眉,痞气的脸上瞬间僵了几秒:“当然是我老板自己买…”
还没说完,沈辞洲已经抓着他的衣领,把他压在身后的保时捷上:“别对我说谎,那块表哪里来的?”
花臂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撞在车上发出一声怪叫,他看着此刻沈辞洲骇人的眼神,不仅有些后怕。
“手表哪儿来的?”沈辞洲再次提问,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每个字都裹挟着冷意。
花臂被勒得翻白眼,对上沈辞洲的眼睛,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说谎,面前的人是真的会杀了他,可是陈老板,他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横竖都是死,干脆死鸭子嘴硬:“是我们老板拍卖……”
第40章 C40 我的宝贝
“百达翡丽每块都有独一无二的身份编码, 从出厂那一刻,它的每次易手、每次保养维修,只要走的正规渠道,都会在百达翡丽全球数据库留下不可篡改的记录, 你确定还要对我说谎是吗?”
沈辞洲的声音不高, 每个字都耗光了他的力量,他无法想象这些垃圾是怎么忽悠的张将那个白痴, 也难怪那种白痴根本不可能知道身份编码和留证, 那种白痴…
沈辞洲想起张将就觉得难受至极, 一百多万, 按摩店一年营收都没有十万, 那种穷比到底怎么想的,脑子里都特么装的什么东西,衣服几十块,住那种矮平房, 下雨天还漏水…贷款一百多万为了跟他两清…
花臂知道面前的人不好糊弄,也不敢糊弄:“我…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沈辞洲松开他的衣领:“告诉你的老板, 只要我想查,不管通过什么渠道洗白我都能查到, 包括你说的拍卖行,伪造文书、销赃、洗钱…哪一条都足够送你进去吃牢饭。”
花臂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在惨白的天光下清晰可见,他没想到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待宰的肥羊,而是可怕的魔鬼,斯文俊秀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我只给你两分钟。”
花臂颤颤巍巍离开,连腿都在抖。
他把大致情况跟陈老板说了一遍, 最后只听到一句无比脏的脏话。
花臂回来:“我老板说,说让我带你去跟他见一面。”
沈辞洲抖了抖西装坐上了花臂哪辆车,车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他不得不打开车窗通风。
“跟我说说这块表的来历。”
花臂握着方向盘,他知道现在他不能再说一句谎话,因为面前的人有足够的实力能让他进局子里。
“从一个庄稼人那里买的。”
“多少钱?”
“额…”花臂嘴唇都在抖,“三千。”
沈辞洲眉头皱得更深:“那人叫什么?”
“李什么,没问。”花臂小心翼翼地说,“我真不知道这块表的来历,那人说是他捡的,在一个什么店里做按摩的时候捡的。”
十一月的湿冷的街道车流缓动,冻结了狭小的空间,沈辞洲目光漫无目的地盯着马路上的车流,他的心一点点下沉,那些他从前的认知在此刻全部被颠覆,他以为张将收了表,他以为张将和他无非是那块价值不菲的表,他以为他们这段关系是以利益维系。
张将图什么?
他图什么啊?-
张:哥,你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沈:废话,不认真我能加半个月班来找你?
沈:小张,要不要谈谈?
张:谈什么?
沈:谈恋爱-
沈:哥喜欢你,小张,哥…
张:你认真的吗?
沈:真的啊,比珍珠还真-
张:看那种电影代入不了下面,我想过,代入的都是上面
沈:你想象什么?
张:看的时候想的是你
沈:你喜欢我?
张:我不知道-
张:哥,我会努力的,真的,委屈你了-
沈辞洲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张将怎么欠你们老板那么多钱。”
花臂偷瞄了沈辞洲一眼,把那天酒吧的事情概述了一下,他时不时盯着沈辞洲,看他的反应,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惹恼了他。
沈辞洲记得那间酒吧,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张将好像是跟那个络腮胡子一起的,而且在车里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张将的不对劲,花臂的描述显然有所保守。
“还有呢?”沈辞洲声音阴冷。
花臂声音更低了:“谁知道张将那小子那么想要那只表,他钱完全不够,说了先给25万,剩余的年利率3%还给我老板。”
他说完又忍不住调侃一句,“很傻比吧,3%年化,真当放贷的做慈善的。”
沈辞洲的心猛地一抽:“你继续。”
“我老板吧,他本身就有点那个癖好,怎么能让他那么容易脱身。”花臂声音有种难以启齿的龌龊,“就那种s.m的癖好,我老板就喜欢折磨人,张将又是硬骨头,四箱高浓度洋酒,一箱抵十万。”
沈辞洲转过头去,心脏被这片天光压得粉碎,他几乎无法呼吸,手指在身侧忍不住地捏紧衣服下摆,他怕自己一怒之下砸了车。
“然后呢?”
“然后…”花臂眼神闪躲,声若蚊蝇,“张将骨头太硬了,老板让我往他酒里加了点货,新到的那种药,新药,说是猪都要一整夜才能恢复神志的那种。”
沈辞洲没有再说一句话,身侧的手指已经被他掐出一道血痕,疼痛并没有令他冷静一些,他想起那晚的张将,想起那晚疯了一样的张将,想起自己一拳一拳锤在他的胸口,想起自己咬他,自己扇他,自己踹他,铺天盖地的回忆几乎要把他吞没,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他的心脏连同灵魂一起被绞得粉碎-
表还你了,我们两清了。
张将,小张,宝贝儿,怎么两清?
你教教我怎么两清?
沈辞洲近乎绝望地看着窗外,冷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润,为什么会这么痛?怎么比在集装箱的时候还痛?
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怎么这么痛,他好想张将,真的好想他。
到了目的地,沈辞洲几乎是踹开车门,花臂敢怒不敢言,领着他去找陈老板。
刚一进办公室的门,络腮胡子就惊呆了,嘴里的烟都吓得掉下来了,恰好掉在怀里兔耳朵男孩的裙摆上,吓得兔耳朵立马尖叫了一声,办公室回荡着清脆的叫声,沈辞洲皱眉,抄起桌上的一杯水,倒在了那烧了一个洞的裙子上,兔耳朵立马感激得想哭。
沈辞洲摸了摸他兔耳朵的绒毛:“你先出去。”
兔耳朵耳根一红,夹着圆圆的兔尾巴就跑了。
络腮胡子刚听见花臂说有个人找茬,甚至想好了教训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结果在看到沈辞洲那种阴冷、愤怒的脸时,整个人都如临大敌,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怎么他妈又遇到他!
“沈总,好,好久不见。”络腮胡子站起来,堆着笑脸。
沈辞洲双手插兜,扫了一眼这个间办公室,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姿态从容地坐了下来,昂贵的大衣随意搭在扶手上,露出里面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他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至极,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冰冷压迫感。
沈辞洲:“我的宝贝欠了你一百多万?”
络腮胡子心一惊:“哪儿话,没有没有。”
沈辞洲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络腮胡子身上,眼神冷得像冰,让络腮胡子这种混迹在江城十多年的人都升起一股寒意。
“我听说陈老板爱喝酒。”沈辞洲开口,慢条斯理的腔调,好像在和他随意攀谈,“恰好我也爱喝。”
络腮胡子愣了两秒,强颜欢笑:“沈总想喝酒啊?好说,我这里好酒不少,拉菲?罗曼尼康帝?您尽管开口。”
沈辞洲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目光扫过办公室桌上那瓶不知道玩了一半还是喝了一半的廉价威士忌:“不必麻烦,就桌上那瓶吧。”
络腮胡子脸色微变:“沈总这酒可配不上您。”
沈辞洲目光转向旁边装饰用的金属冰桶,里面还有半桶冰块,他指向花臂:“去给陈老板把酒倒满,加冰。”
花臂瑟缩,看着陈老板都不敢得罪的人,他更不敢得罪了,颤颤巍巍走过去,收到陈老板一记眼神杀,哪边他都得罪不起,但是他今天觉得陈老板绝对够呛,而他在车上就已经把所有锅都甩到陈老板身上,他也无路可退,拿起威士忌和半桶冰混合倒进一边的杯子里。
络腮胡子根本不敢得罪沈辞洲,抓着杯子,一饮而尽:“沈总,您这个朋友我也算交下来了。”
沈辞洲眼神在他身上逡巡,笑起来:“爽快人,我听说陈老板大方,一箱酒能出十万的价,那我沈某也不是小气的人,我让人送十箱酒来,法国酒庄特供的干邑,一瓶十万,陈老板可得好好喝。”
络腮胡子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他总算弄明白了沈辞洲今天这是执意要跟他过不去,巨大的屈辱感让他无法再忍,脖子上青筋暴起:“沈辞洲,你别太过分!这里是我的地盘!”
“地盘?”沈辞洲轻笑,声音里没有任何暖意,他缓缓起身,目光并没有落到络腮胡子身上,反而被桌边的一根金属棒球棍吸引。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棒球棍的握柄,动作随意得像拿起一支钢笔,他掂了掂分量,目光落向办公室靠墙一侧的巨大落地鱼缸,缸里的龙鱼正在悠闲游弋。
“陈老板,你说是这块防弹鱼缸结实还是你的头结实?”沈辞洲的眼神依旧平静,他站在鱼缸前,仿佛观赏游鱼,“可我觉得是陈老板的脑袋结实,不然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络腮胡子被他阴冷的话激得就要发作,沈辞洲手里的棒球棍轻轻点在鱼缸上,发出“咚”“咚”声响,“放高利贷、洗黑钱哪条都不如陈老板的头铁。”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络腮胡子,在江城他有的势力帮他压下去,可是沈辞洲身后的集团是他根本不敢得罪的,他太清楚只要沈辞洲想搞他,就能轻易毁掉他的一切,是权利差的碾压,沈辞洲想弄他那他必然没有任何挣扎余地。
“我…”络腮胡子声音发颤,“我喝,但是我喝完了,您能不能放过我?”
沈辞洲静静看着他,他不知道张将当初喝酒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会不会也是现在这样绝望,还是更加绝望。
“看我心情。”沈辞洲把棒球棍放回原处。
花臂已经从楼下把十箱高浓度烈酒运上来,十瓶一箱,足足一百瓶,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