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这个游戏没有盈利模式,也没有反作弊机制,更没有任何下载渠道,能不能流畅运行完全依靠玩家自觉维护,所以应该只是小圈子内的自娱自乐。

很巧,孔信在这个游戏内的人物设定就是一个歌手,他的角色喜欢写歌和唱歌,城市剧院里还有他的演唱会海报,点一下,会进入一个演唱会现场界面,能播放孔信精心自制的合成音歌曲,实话实说,歌曲并不优秀,但这个演唱会界面的每一个像素点上都有触发文本,文本叠加在一起,密密麻麻,全部是其他游戏玩家——不,应该说是听众们的热情赞美和鼓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司奕和艾小玲的是不是也有对应的游戏角色?

可惜游戏目前无法登陆,也就不能搜索用户,好像是游戏服务器那边出了问题。

但既然找到了服务器地址,安全局就能直接找出服务器的注册者,一个叫陶荃的男人。

第86章 琥珀拾芥(7)黄泉暴露狂

紫城金堆区警察局,一个老警察挂断电话,向对面椅子上玩手机的年轻警察招了招手。

“别玩儿了,市局让咱们下去接一个人。”

年轻警察收起手机,打了个哈欠:“接谁啊?”

老警察看了眼记在掌心的文字:“一个叫陶荃的男的,34岁,住在黄金街那边儿,咱俩得去确认他的位置。”

两人拿起雨衣,结伴走出警察局,小警察抬头看了眼天空,夕阳藏在乌云之后,风里带着凉凉的水汽,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师父,还开车吗?黄金街那条路一下雨准得蓄水,别又跟上回似的趴路上。”

“上回趴路上还不是你瞎开?这回我开,我路熟。“

上了车,小警察还在埋怨:“我想不通哎,他们当年是怎么想出黄金街这个名字的?某种角度来说倒也贴切,那条街的路烂的啊,一不小心就容易踩一脚的‘黄金’。”

老警察一面把车带出停车位,一面给小警察讲解这座城市的往事。

“你别看黄金街现在穷的跟什么似的,几乎都没人住了,但那片儿过去也富过,早先那个地方叫做销金窟,但这个名字寓意不太好,后来才改叫黄金街的。”

小警察瞥了瞥嘴:“销金窟?开赌场的地方?”

“百八十年前,那片确实遍地酒楼赌场,但你想差了,销金窟不是因为赌场而兴旺,正相反,因为那片早有一个销金窟的名号,所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为了应个彩头儿,才陆陆续续挑那片搞了起来。”

“哦?居然先有的这个名字?”

“你不是本地长大的,所以不知道,紫城有三门奇案——转世判官、销金窟、三途河,销金窟的名字其实是打三门奇案里来的。当年转世判官坐镇紫城,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抢了老些的金银珠宝,光用马车拉就拉了三天三夜,你说说得有多少宝贝?一百年才多久啊,两三代人而已,但无论诛杀他的起义军,还是他的部下和后代,或者现代的考察队,竟然都没找到宝藏的蛛丝马迹,奇怪吧?民间传言,转世判官把他的宝贝藏到了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那里面尽是银子铺成的河,黄金堆成的山,而他藏宝贝的这个密室就叫做销金窟,据说销金窟其实就在现在的黄金街这一片,所以这地方才得了这个名儿。”

小警察哼了一声:“起这名的人想钱想疯了吧?”

“是啊,结果这销金窟现在成了全市最穷的地方。”

小警察顿了顿,又发出感慨声:“话说回来,要是我能找到这批宝贝……”

“怎么样?”

“那必须上缴财政啊!”小警察这话接的都不带打奔儿的,他转头看向老警察,“你想怎么样?”

“你看看,咱们两个不心有灵犀了吗?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互视一眼,嘿嘿一笑。

他们贫嘴的功夫,警车已经来到了黄金街尽头的老城区。

这里是一大片毫无规划的私建平房,院墙交错,屋檐交叠,构建出迷宫一般的布局,如果不是熟悉这片儿的人,大概进来都走不出去,反正警车肯定是没法开了,两个警察只能下车步行。

他们头顶,延伸极广的沥青板和塑料凉棚完全屏蔽了天空,照不进一丝阳光,加之今天又是一个阴沉的雨天,胡同里黑得如同夜晚一样,他们只能拿出手电筒照明,两人穿过七扭八扭的街道,走着走着,小警察突然听见头顶滴答一响,抬头一看,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雨棚上,瓢泼大雨说下就下起来了,敲得雨棚上下打颤。

雨水顺着顶棚的排水管流进巷子里,灰尘漫漫的黄土路转眼成了泥浆路,越加不好走了。

他们原地卷起裤腿,舍出一双鞋去,趟着泥浆继续走向巷子深处。

当两位警察抵达陶荃家时,大雨都下冒烟了,只见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人冒雨站在屋顶上,正拿着锤子和油毡纸修补着屋顶的缺漏。

老警察用手电照了照他,大声喊:“喂,你是陶荃吗?”

男人转回身,用手遮住眉毛搜寻起声音出处:“谁啊?”

“你先下来,警察找你。”

“啊?我可奉公守法了,警察找我干嘛?我没犯事啊?”

老警察用手电给他照着梯子:“下来吧,你要真犯事了,可就不止我们俩老弱病残来找你了。”

旁边的小警察一听这话不对啊,于是拿眼睛斜老警察——您老是老没有错,那弱病残说谁呢?

老警察踢了一脚正在表演口眼歪斜的小警察:“说你残就真残起来了,愣着干嘛?去帮忙扶一扶梯子呀!”

见小警察扶住了梯子,老警察又埋怨:“下雨天你爬那么高干嘛?不怕雷挨劈吗?”

陶荃且撤且答:“不修不行啊,我屋里的雨下的比外面还大了!我屋里有电器呢!”

他两脚一落地,回头对小警察说了声谢谢,然后突然盯着远处老警察愣住了。

“你后面是谁?”

老警察闻言回头,只见胡同之中,五米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陌生人,可他清晰记得几秒之前那里还没有人呢!

此时大雨笼罩四野,一切都雾蒙蒙的,三米之外就看不真切了,老警察用手电晃过去,当即吓得摁住了枪套。

那东西虽然有着一副人形,但绝对不是人!

它身高两米有余,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银红色长袍,头、脖子、腰、大腿一般粗细,头顶上还飘着两簇幽幽的鬼火,将周围潋滟的水色都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绿,乍看上去像是一只戳进泥地里的红色高烛,重要的是,那件长袍的下摆逶迤拖地,偶然被风雨掀起时,能看见袍子底下根本没有脚!

“你是什么人?”

小警察试图问话的时候,旁边的老警察已经本能地判断出这是他生平未遇的危险,于是利索地掏枪上膛射出了子弹。

两声枪响之后,那东西摇都不摇一下,反而对他们展开了身上的长袍,只见它胸怀里露出了一种比夜更深的黑暗,其中幽光漂浮,仿佛是通向另一扇世界的大门。

“快跑!”小警察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陶荃,叫那东西扑了个空,然后三人便向后门夺路狂奔。

怪物一击未中,又敛起长袍,重新化为了站立的人的模样,浮于泥水之上追逐而来,它头顶的两簇幽幽绿火随风跃动,恰如引路的冥灯。

老警察一面跑,一面拿出手机报告了这里的情况,他给指挥中心说到见鬼的时候,语气还有点不太自信,自己都感觉自己喝多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后面追他们的东西肯定不是人啊!

三个人借着地形优势,左绕右绕,好不容易把那奇怪的东西甩开了,可舒服了没一会儿,却又看见两簇幽幽绿火越靠越近,于是只能继续跑,就这么放风筝似的跑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实在体力不支跑不动了。

小警察大口喘着气,匪夷所思地问陶荃:“那是什么玩意儿?你是什么人啊?”

陶荃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那东西不是你们带过来的吗?”

小警察连连摆手:“我发誓我家没这种亲戚。”

老警察检查了一下配枪,还有14发子弹,于是当幽幽绿火再次靠近的时候,他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对着那怪物射空了手里的弹夹,然而结果与上次一样,子弹根本伤不到它。

这次小警察边跑边质疑老警察:“你拿的假枪吧?子弹根本没用啊!”

“那我还能怎么办?要不你去给它念念咒?”

“我不会念咒,你会吗?”

“我也不会啊!哎,听说那东西怕童子尿,你还是童子吗?”

“我去年结的婚你忘了?你是童子吗?”

“你傻啊,我外孙女都三岁了!”

三个人在黄金街溜了好几圈,把那怪物都给溜熟了,再想绕它,它都会抄近路堵人了。

老警察抽空对小警察说:“上面叫咱俩找到这个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事儿,那东西肯定是冲他来的,你听我的,我和他把怪物引走,你马上开车回去叫支援。”

小警察别有一种道理:“就你这土埋半截的老胳膊老腿儿,可别跟我争了,你看你都跑得伸舌头了,听我的,我跟他把那东西引走,你去开车,你车技好。”

性命攸关,谁带着陶荃就相当于谁去找死,他们俩都想把对方支去安全的地方,推让一番后,老警察忽然想出了主意,对小警察说:“我去开车,你想办法把它领到大路上来!”

“知道了!”小警察应声。

三个人兵分两路,各干各的活儿,小警察带着陶荃又在黄金街里转了两圈,然后成功把那来自幽冥的怪物领到了大路上,但跑上马路,他们可就没办法借助地形优势放风筝了。

便在那怪物即将追上他们的时候,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声急速迫近,随后一辆蓝白色的警车从侧面狠狠地把那东西顶到了墙上。

全速冲撞过后,车头严重变形,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老警察推开气囊,边解安全带边抬眼看向前方,此时他和怪物只隔着一个车前脸的距离,近到足以看清那玩意儿的长相,它的长袍像是融化的沥青,向外泄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浮丝,头顶的绿火则辐射出刻骨的寒意,可怕得叫人想要跳起来,老警察踹开变形的车门跑下来,赶快退远了些。

这种单纯的物理攻击虽然无法伤害怪物,却也一定程度限制了它的行动,它被被车头顶到墙上,只能一点点移动身体地穿过车身,而被它穿过的铁皮则离奇地腐朽变质,忽然就像是在水中浸泡了几十年的破铜烂铁那样不堪,等它完全脱离车身之后,车上便留下了一道与它身体齐宽的锈痕,而那三个人已经肾上腺素爆表跑出一公里远了。

可惜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但怪物没有。

陶荃没受过专业的体能训练,第一个不行了。

“我跑不动了,你们俩快跑吧!别管我了!”

小警察骂道:“别扯,赶快给我站起来跑!”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拖住陶荃的两条胳膊,架着他夺路狂奔,滂沱大雨早已经浇透了三个人的衣衫,地面又泥泞湿滑,他们这一路来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全靠一口气顶着,所以决不能停下来,要是停下来泄了这口气,那也就等于完蛋了。

好在他们这口气顶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前方公路上亮起了刺目的远光灯,两辆挂着安全局牌照的黑色轿车迎面开过来,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双双停于道路中央,而后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五官温婉的女子。

三人如见救兵,立刻跑向那两台车,并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警告:“上车!快走!”

女孩分明听见了他们的话,却没有慌张,而是不疾不徐地对着他们身后的怪物张开五指,一股强大的力场瞬间笼罩大地,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但仅凭从身边掠过的无形气息,也足以感知到这股力量之凶猛暴戾,远胜身后那来自幽冥的怪物。

怪物同样被这股强大的力场所震慑,便如同草原上追逐兔子的狐狸突然看见了狼,不敢放肆,立刻钻回了泥泞的地下。

陶荃三人离黑色轿车还有几米远,却都站住不动了,夜雨潇潇,冷风瑟瑟,身后的阴测之气已经消失不见,但前面那个笑吟吟的女孩子好像比怪物更可怕。

米染对三个人笑了笑,指着特种车牌说:“上车吧,我是安全局的。”

她目视着那三个人坐进第二辆车,自己也重新回到车中。

后排座位上,路潇和冼云泽像两只吃饱了的小仓鼠般互相依靠着,腿上一起盖着冼云泽的外套,抵着头叽叽咕咕地刷手机。

见米染回来了,路潇倒转手机,给她看自己刚刚拍下的视频。

“我有一个问题,这东西哪里像蝴蝶了?”

米染伸出手指,戳戳屏幕上骷髅蝶的图片:“它翅膀蜷缩起来的时候像一个人,但是翅膀张开的时候却如同蝴蝶一样飘逸,你看这两簇绿火,多像是蝴蝶的两根须须啊!”

“这叫飘逸?”路潇把视频传进了群里,同时点评道,“你们起名的时候征求蝴蝶同意了吗?它敞开翅膀的样子分明像是有暴露癖的变态,你们应该叫它黄泉暴露狂!”

第87章 琥珀拾芥(8)上为三生石,下为生死……

路潇的视频才发进群里,宁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动作之迅速,想必已经在工作群界面蹲守很久了。

她看了一眼前排的米染,按下免提键,回答宁兮说:“米米刚从骷髅蝶嘴里救了一个人,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骷髅蝶进入人间的原因。”

宁兮哼了一声:“你们不是很厉害吗?这么简单的事,稍微有点常识,一猜就猜中了吧?”

米染目视空气,也不知道和谁说话:“我们猜不猜得中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宁兮:“哦,感觉这点小事你们应该能处理好,如果不需要请教我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米染:“小路潇,下雨天打电话多危险,你还是挂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电话吧。”

宁兮:“小路潇,比下雨天打电话更危险的,是和没常识的人一起出任务。”

米染:“小路潇,我觉得你应该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冷血动物反复无常,根本没有办法相处。”

宁兮:“小路潇,我觉得的确有些人反复无常,但具体是谁就不一定了。”

尴尬的路潇:“……”

尴尬的接洽人:“……”

冼云泽拍了拍前面接洽人的肩膀:“我们办公室里有一条宠物蛇,最近它的饲养员不太想养了,可以放在你们城市的公园里吗?如果嫌弃品种差的话,拿去喂鹰也是很好的,虽然那条蛇年纪大了,肉质可能比较柴,但好在体型够大,总体来说还是十分经济实惠的。”

路潇伸手捏住冼云泽的嘴巴,阻止他继续拱火,然后一迭声地承认道:“大家说的是我,都怪我,我没有常识,我冷血动物,我反复无常,全是我的错,我虚心接受大家批评——那副组,你觉得紫城的骷髅蝶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兮缓了缓情绪,说道:“你知道三生石吗?”

路潇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小说:“传说三途河畔有一块三生石,投胎的鬼魂路过此处,可以在石头上看见自己三生三世的经历,你是说这种东西?”

“三生石不是阴曹地府的摆件。万物赖灵气以为生,灵气分阴阳,而后阴阳相济,阴盛转阳,阳盛转阴,才构成生生不息的轮回,但灵气此消彼长的消耗中,会慢慢析出一种非阴非阳,非生非死,非正非邪的杂质,就比如雪水融化之后的微尘、木柴燃烧后的余烬一样,正常状态下,这些分子级别的杂质均匀分布于世界上,没什么危险,但在极度巧合的情况下,这些杂质可能汇聚一处,构成一种石头样的东西,你们叫它三生石。”

路潇:“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值钱东西,那它有什么用吗?”

宁兮:“三生石是世界本源的杂质,超越生死,纵贯阴阳,上为三生石,下为生死簿。你若在三生石上重叠写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就可以和那人在这世界里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

路潇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那你不早去写了?”

宁兮闻言噎住,顿了几秒:“谁说缘分就一定是善缘?也有可能是三生三世不共戴天的孽缘。”

“那算了,还是别写了。”

宁兮继续介绍:“正书三生石,逆书生死簿,在三生石上倒着写下人的八字和姓名,会让人沾染上死亡的气息,以怨气为食的生灵会误以为他们是怨灵,将他们从人间带入自己的领地,这就相当于勾魂摄魄了。”

路潇思考后说:“你觉得有人在三生石上写下了失踪者的名字,让他们沾染上了死亡的气息,所以骷髅蝶才能穿越黄泉进入人间攻击他们,可死亡气息来源那么多,为什么一定是三生石?”

“紫城这个地方既然有黄泉和三途河的传说,再多一个三生石不是很相称吗?而且紫城真的有一块很大的三生石。”

路潇问:“你见过?”

宁兮答:“我听说过,你也该听说过,九百年前,武原帝下旨兴建一座庞大的皇家园林,于是从全国各地征召奇花异草、古木山石,史书上说,他为了运送一批珍贵的奇石,不惜倾国之力凿开山峰、挖掘运河、拆掉百姓的房屋,甚至拆掉了皇帝自己的祖陵。”

“嗯,历史课上学过,昏君典范,但他和三生石有什么关系?”

“理论上讲,运送这般体量的石料,最好的运输方法是官路和水运,可他们偏偏要走陆路穿山越岭,即便豁出去挖开皇陵,也一定要通过直线运输,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走直线,而且运送的东西之贵重,值得皇帝牺牲掉皇权的威严。”

“啊,原来不是单纯的傻吗?那他们运送的是……三生石?”

“没错,三生石天性奇特,只能按照本世界大气运的方位移动,你知道的,大气运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比如今日岁值阏逢涒滩甲申月丁丑日,此时是未时三刻,大气运方位上东方17分,所以三生石只能向上东方17分移动,而且三生石逆反物理常识,不会受力分解,哪怕用力的方向偏转1度,效果和朝西或朝北推动它一样毫无作用,这就是皇帝必须要拆掉祖陵的原因。”

“但他们最后没有成功对吧?”

“当然,一位方圆涧的前辈下界紫城,刚好遇见他们把三生石运到红河渡船上,前辈觉得这种非凡之物一旦流入权贵之手,恐会酿成黎民的灾祸,于是施法沉了这条船,然后把三生石砸进河床底下,又叫河水暴涨,所以现在红河有一小段世界上最深的河道。五百年前孟府家主带我下山游玩,还去紫城找过三生石,当时那东西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路潇问道:“那如果我们找到三生石,该怎么处理呢?”

“要么运回来,要么原地埋起来。”

“不能毁掉吗?”

“三生石本身就是灵气的杂质,你还能把它毁成什么?你能把垃圾变得更垃圾吗?三生石的每一部分都是三生石,你把它砸成碎块,那它的每一块都会飘浮在空中,你把它砸成粉末,那它的每一粒微尘都会变成看不清的刺。如果有不知真相的人走进漂浮着大量三生石粉末的地方,三生石的微尘就会像针一样穿透他的身体,或许当时见不到血光,但三五日后,这人的身体必定慢慢衰弱下去。”

“像辐射一样?”

“嗯,原理差不多,所以你们接近三生石时千万要小心,三生石既可以阻碍肉体,也可以阻碍灵体。”

宁兮专门提到灵体,当然是为了警告米染,看来这石头确实挺危险的。

路潇突然中断免提,拿起手机举到耳边,自言自语起来:“副组你说什么?你说找到三生石的话让米米自己去处理?这种危险的事情支使她去办就好了,哦,她死活无所谓,我自己注意安全就行了?

手机另一侧,宁兮徒然愣住:“你——”

路潇还在高声叫嚷:“那不太好吧?什么?出事了更好?她回不去正合你心意?”

宁兮惊到语塞:“我——”

路潇才不听他说什么,只管猛拍胸脯:“副组!我路潇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就算你这样下令了,我也不会让米米一个人去冒险的!不行!绝对不行!米米在你心里无足轻重,但在我心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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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兮:“……”

路潇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啊?你说你烦死她了,早就想和她一拍两散了呀?”

她自编自演到这儿,话筒里突然变成一串嘟嘟的忙音,而后前排米染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正亮着宁兮的名字。

宁兮矜持地维持着冷淡的语气:“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你不要相信她。”

米染也很冷淡*地回了一声:“哼!”

路潇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本次冷战时长37小时,还不到两天——小!怂!蛇!

两辆车开进最近的警察局,警察们去处理满身泥污,但陶荃却只换下了被雨沾湿的衣服,然后再也不敢碰水了。

第一个失踪者失踪于摄影馆的水池。

第二个失踪者失踪于浴室。

而陶荃则是在暴雨倾盆的夜里遭到了骷髅蝶的攻击。

由此可见,水正是骷髅蝶来往人间的媒介,一旦受袭者全身没入水中,就相当于给骷髅蝶发信号可以传菜了。

陶荃在警徽光芒加持下缓了好半天,终于从惶恐中恢复了意识,开始讲述失踪者们之间的联系。

他们的故事从一局末日主题的桌游开始。

最初只是几个桌游店的常客不满游戏判定,在群聊里争执起了末日设定,然后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漫无边际地畅想要如何在末日里活下来,有人说应该去偏远的地方买一块农田自给自足,有人说要修建地下工事固守,有人说要研究高效能发电机,大家聊者聊着,便开始认真推算要准备多少钱、积累什么技能,甚至开始商量如何分工协作,如何构建灾后通讯网,畅想灾后的世界是什么样。

到后来,这场争执的初衷已经被人忘记,但扮演者们却越发沉迷于自己设定的末日角色,此后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共同建成了一个包含各种各样职业的虚拟社会。

这里有一年一度的给芒果塞核比赛。

有每年一次的庆祝人类直立行走节。

有长达5000字的《私人恐龙领养条例》。

有《禁止UFO光污染》市民听证会。

迄今为止,该虚拟社区最恐怖且匪夷所思的谜案,是每周二晚上挨家挨户给恐龙涂指甲油的人究竟是谁?

最初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桌游店早已倒闭,可大家还在延续着虚拟社会里的生活,后来人数多到群聊不能满足,陶荃和几个有相关技能的参与者就做了这个APP,APP很简陋也很小,匿名注册,不储存非游戏文本,更不会储存私聊信息,但大家为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彼此都很包容,也很用心经营自己的虚拟身份,这个虚拟社区可以称作没有矛盾、歧视、戾气的乐土。

第88章 琥珀拾芥(9)慈泰养护院

路潇听到完详细,问陶荃:“我拿到了孔信,哦,你们一个成员的手机,他的账号怎么不能登录了?”

陶荃听到这个问题,蹙眉凝思:“我也奇怪呢?我不会编程,只负责服务器续费,维护程序的是我们的气象学家,她上个月突然失联了,刚好服务器出了些问题,找不到她就没办法处理,不过我们的APP经常出问题,大家都习惯了。哦!她有说过她要结婚了,可能太忙了吧!”

路潇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司奕了,他既然找不到司奕,肯定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为了确认这个事实,她问:“你们在现实里都认识吗?”

“这个说不准。”陶荃斟酌着说,“我们的APP没有公开下载,成员们都是互相推荐加进来的,所以一定是认识的朋友,网上还是现实中就不一定了。现实里确切见过的只有最初的桌游群里的人,我加入的很晚,没参与过线下聚会,而且我这个人比较重视隐私,没有在网上透露过真实身份,游戏里用的也是女号,他们还以为我是女士呢!”

如果这件事真如宁兮所说和三生石有关,那光是认识还不能达成召唤骷髅蝶的条件,背后的案犯一定要知道失踪者的真实姓名和生辰。

“你没有在游戏里提过你的名字和生日吗?”

“我为什么要——”陶荃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拍腿,“我们的占卜师,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职业,所以大家会去找他占卜游戏里的事情,现实里遇到什么问题也会去问他,占卜不就是要用到姓名和生日吗?”

米染笑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和便签,写下一道符:“你刚才还说自己很注重隐私呢!”

“我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和生日而已。”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嗯……我可能还说了一点感情困扰,一点家庭关系,一点过去的小事,这些很重要吗?”

路潇瞪大眼睛:“啊?你还想告诉他什么?你的银行卡密码吗?”

“又不是——”陶荃忽然打了个激灵,“难道这和那只鬼有关系?”

“还敢打听细节?”米染突然举起两只手对他呜嗷一下,吓得陶荃打了个颤,她笑着撤回身,折起便签递给他,“拿着,有这道符在,骷髅蝶就无法靠近你。”

何止骷髅蝶?这张符下百无禁忌,但陶荃怎么会知道手里的普通便签其实是一道神仙敕令?

虚拟社区APP没有储存聊天记录的功能,服务器上剩不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靠陶荃的记忆来寻找线索了。

“占卜师以前不是占卜师,而是一只圣诞长颈鹿,喜欢趁夜往别人家烟囱里扔带有系统点的礼物,后来被恐龙涂鸦犯随手把鹿角染成了荧光色,经常被人当成UFO上报,还收到了好多光污染罚单。”陶荃说到这些忍不住微笑,那也是他快乐的记忆,但他接着皱起眉,“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改了角色背景,变成了占卜师,整个人性格和语言风格都变了,我怀疑过账号换人了,可我们是一个休闲社区,没有等级和PK制度,也没有稀有物品和在线时长什么的,怎么会有人卖账号啊!大概是圣诞长颈鹿把账号送给亲友了吧?别人私事,我没了解过。”

陶荃越回忆越专注,渐渐想起一些久远的细节。

“占卜师不谈私事,但以前那只长颈鹿嘴巴很碎,送礼物的时候总会附带许多话,我记得四年前最高温那几天,我收到一份礼物,他附言说自己的当事人泼了别人一身滚油,三度烫伤,他那几天总要跑到紫城医院去确认伤情。我想这么热的天,烫伤可不好愈合啊,于是专门去搜了三度烫伤,于是第一次了解了烫伤等级,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是法律工作者了,路潇给了接洽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着手通知安全局排查司法案件和医疗病例。

等待排查结果出来之前,路潇和米染把陶荃带回了酒店。

陶荃吓坏了,不敢自己独住,米染大度地让他睡在自己套房外间的沙发上,但他见识过米染的力量,不敢造次,非要赖在路潇身边,可冼云泽甚至不能容忍路潇床头多一只别的玩偶,怎么可能容忍他打扰自己和路潇的二人世界呢?于是阴恻恻盯着他,当着他的面一根根咬掉了自己的五根手指。

陶荃已经被骷髅蝶特训过了,居然没吓晕过去,不过还是乖乖回了安全局给他开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雨停,安全局顺利找出了被油泼过的当事人。

毕竟四年前、夏季、滚油、三度烫伤都是很精确的细节,能满足全部要求的医学病例只有一个,但这个病例却不涉及司法诉讼,被泼的那人自认倒霉了,主动给出了冤家的身份。

当事人是开粮油铺的,兼卖油条油饼,此时正值早高峰,分明是一天中餐饮生意最好的时候,但粮油铺老板却翘着腿在铺内刷手机,偶尔顾客来了,便让顾客自己扫码付款,自己去筐里取早冷下来的油饼,付款播报都懒得听一耳朵,叫人替他发愁这个生意能不能回本。

路潇放下车窗招手叫老板,老板头也不抬就说了句“自己拿”。

路潇大声问:“真的吗?那我把你餐车推走啦!”

“你拿我餐车干嘛?”老板终于舍得放下手机出来了,“城管局允许在店外一米线内摆摊,我可没违规!”

“放心,问你点儿事而已。”路潇随手摸出一张警察证,她兜里揣的证件比□□的都齐全,“你四年前是不是和人打过官司啊?”

“咋了?他又想找茬是吧?”老板一听这事儿就火大,当下理直气壮的嚷起来,“有本事告我!律师都跟我说了这事儿他不占理!当时他要往我餐车上贴代|孕小广告,我平时最烦这些赚黑心钱的,气不过骂了他几句,然后他居然想打我,还想掀我的餐车,可是那傻狗没长眼睛啊,他也不看看我是卖什么的!哗啦一锅热油全浇自己肚子上了,把自己炸得跟油饼似得——哎,这事儿这能赖我吗?要我说他纯活该!我还没让他赔我豆油钱呢!”

路潇笑笑:“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我为别的人来,你当时是不是找律师咨询过这件事?”

老板点点头:“我能让他白白讹我吗?我肯定要找律师啊!”

“你现在还能联系上那位律师吗?”

既然是警察的要求,老板直接拿出手机翻起了号码,边找边说:“他是我以前经常送米面油的养护院的院长,年轻时候做律师的,那天我去送大米,他看见我愁死了,就问我出了什么事,多亏他给我分析了情况,还替我跑医院核对伤情,对面一看他这么专业都没敢起诉,可后来他就换供应商了,我也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慈泰养护院的所有人确实是一位退休律师,男子姓赵,他的私人电话电话转接至养护院前台,无人接听,路潇他们只能亲自跑一趟。

毕竟是老弱聚集之地,排场太大恐吓到人,他们把车队停在路边,就只一辆车载着路潇、米染、冼云泽三个人进去了。

慈泰养护院是一座三层红砖小楼,院落里还算整洁,门口拴着一条只会摇尾巴的大狼狗,叩门而入,建筑内部也挺干净,只是入眼找不到什么现代化的设施,空气里还混杂着药味和浑浊的气味,各处呻吟声起伏不绝,绝对不是一个舒心的好地方,但经过市侩的人都能明白,养护院不同于养老院,是收留失能老人和临终关怀的公益场所,这处小型养护院远在城郊,加起来才70张床位,硬件条件更不如城里,收容者大多是农村失能老人和无亲无故的临终人士,能保持这么干净利索已经不错了。

时间还早,只有两个常驻的护工正在给老人们整理卫生,楼内气味越发浑浊了。

“送人来的吧?管事的不在,你们等会吧!”大爷刚换完一屋子尿布,推着满载污物的推车走出来,不满地大声喧嚷,“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不是人的事,没爹没娘的东西!”

他骂得虽脏,但攻击力其实不高,因为在场有爹妈的人确实不多。

路潇白白被骂,憋着气解释:“我们是警察。”

大爷愣了下,不过脸色总算好了些:“对不起啊!我看你们穿的这么好,还以为你们是送老人过来的城里人呢!城里人体面,怕把老人送进养老院伤名声,就送到这里来,这地方管得严,不让打电话也不让出去,不妨碍他们的生活。”

“我们想见一下护老院的院长。”

大爷摆着手连连摇头:“我们只是村里过来打零工的,不认识这里管事的人,你们去楼上办公室等大赵吧!昨晚上电磁炉坏了,他刚带走去修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米染和路潇对了下眼神,示意可以等,然后米染便在楼里随意走动起来,冼云泽则转身就去院子里招猫逗狗了。

路潇慢两人一步,帮着大娘把清洁车推向后院:“你们在这儿干多长时间了?”

“我来了两个月了,赚点钱过年,等春节我就不干了,这地方天天都有人那个,时间长了受不了,据说以前来的人干得久了,精气神都耗虚了,还在病房里见过鬼呢!唉,也难怪,这破地方没鬼才稀奇呢!”大娘眯着眼睛摆摆手,“连他们院长平时都不来,我一次都没看见过院领导。”

“那谁给你们开工资啊?”

“大赵,这里只有大赵在,说不清他是什么官儿,照顾老人、办入院、发工资、招人、修东西全都他一个人负责,估计是院长家亲戚吧!”

“不是院长吗?”

“应该不是,我见过社保局来检查,大赵自己跟他们说他是院长雇来帮忙的。”

路潇把推车停在外面的垃圾桶边上,扫视着破败的后院,电线乱搭,垃圾遍地,和前面门头相比也太不像话了。

大娘倒了垃圾,又搬来梯子:“警察姑娘,你个子真高,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早就想把杂物棚上面的的灯泡换了,可我岁数大了上不去,大赵又懒得管,我晚上过来都得打手电,可不方便了。”

路潇接过梯子架起来:“当然没问题。”

她这边刚安好了灯泡,还没有从梯子上下来,便接到了米染的电话。

“小路潇,我找到院长了。”

“啊?他回来了啊?”

“不是,他一直就在这里,三楼楼梯口左边这间上锁的病房。”

路潇挂断电话,手机立刻传进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双目紧闭,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监控设备,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醒了。路潇他们在查养护院信息的时候看见过院长照片,自然能认出这个人就是院长。

她把照片给大娘看:“大娘,你见过他吗?”

大娘眼神不好,凑得很近才看清画面,仔细辨认之后点点头:“这好像是咱们院里的患者,植物人了,从没见家属来过,嗨,咱们这儿的患者都没有家属来看的,大赵说他有那个不好的传染病,平时都是他亲自照顾这个人,不让我们进去。”

养护院的所有人竟然成了植物人,而且就住在自己的病房里,那么一直维持这里运转的大赵是谁?

第89章 琥珀拾芥(10)我只是被自己的人生……

养护院内按社保局要求安装了监控,但根本没有连接存储设备,院内资金出入走的是赵院长开的公户,对外联络也用了赵院长的电话,所谓“大赵”既没有留下影像,也没有留下真名实姓,想要抓住这人的尾巴只能靠大爷和大娘的记忆了。

路潇打了个电话,叫接洽人把外面的车都开走,然后带人进来守株待兔。

接洽人带着大爷大娘去楼下给嫌疑人画像,路潇追随米染进入了院长室,不须勘查,她一眼就看见了阴怨气息所在,墙上的壁龛里放着一个骨灰盒,但里面其实是骷髅蝶的鳞粉。

她对米染说:“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米染也抖了抖手里的账目。

“这家养护院挨近农村,除却家属特殊要求,死者一般不会安排火葬,而且这家养护院的收容者大多为没有家属的重症患者和临终老人,本身就有开具死亡证明的权力,有死亡证明,有诊断病例,还没有家属,不需要火化手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里的管理者可以合法杀人了,谁会怀疑一个寿命仅剩几个月的濒死者的死亡有问题呢?”

路潇皱眉:“你觉得养护院里的患者不是正常死亡的?”

“还记得黄泉吗?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怨灵喂养,黄泉就会枯竭,还有什么比一个能源源不竭贡献灵魂的养护院更适合蓄养黄泉的呢?”

米染放下账目,带着路潇和特工来到赵院长的病房前,她向前一步拥抱住路潇,随后灵体脱身而出。

“虽然还没抓住凶手,但我可能知道三生石在哪儿了。”

米染独自进入门内,然后收敛起周身灵息,流转五行将脚下的地面化为水象,此时这片地面在术理上已经归入坎宫了,地砖虽看起来仍是水泥,却散发出水泽的气息和光辉,一只骷髅蝶随即从赵院长旁边浮出,才露出一双触角,就被米染伸手揪了出来。

米染毫不客气地扯住了骷髅蝶冒着蓝火的须须,跟团纸团一样轻松地把它团了起来,骷髅蝶漆黑的翅膀内面虽然极具腐蚀性,但满是鳞粉的翅膀背面却像丝绸一样柔软,并且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于是米染用骷髅蝶的翅背包裹住身体,找特工要来绳子一系,就跟抛篮球一样拎起来。

“三生石这种特异的存在,留在人间早晚露出马脚,所以凶手把它藏在了在黄泉里,可进入黄泉需要召唤骷髅蝶。”米染收回力场,脚下的水泥地面重新恢复了常态,她看向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赵院长,“召唤骷髅蝶有两个变量,一个是在三生石上写下姓名生辰,另一个是水源,这些人的名字已经在三生石上了,只要往他们身上泼水,就能随时吸引来骷髅蝶,他们就是凶手留在人间的‘黄泉钥匙’。”

这里的收容者没有自理能力,没有家属,又被限制和外界交流,生死只凭管理者签字的一张纸,他们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在管理者手中,洗澡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奢侈的,管理者当然能精准限制每一个人接触水源的机会。

路潇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当成工具就觉得恶心:“他有病吧?”

米染举起骷髅蝶:“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

她话毕把骷髅蝶抛给路潇身后的冼云泽,然后身影便从房间里消失了,骷髅蝶确实是黄泉之门,人类需要‘钥匙’才能开启门扉,但米染不需要,她只要知道门在哪里就行了。

这处由怨气凝聚而成的领域阴寒而诡异,似是一座梦中危城,楼外是不着边际的黑暗,城内的断壁残垣间栖居着骷髅蝶,绿火荧荧的触须在墙后摇曳,用绿色勾勒出破败建筑的轮廓,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散落满地,偶有珠宝滚出危城边缘掉进黑暗,便那样不着声息地消失了,米染随手捡起一块金砖,刻字显示铸造时间为一百年前。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转世判官藏匿财富的销金窟,以及九百年前遗失的三生石的归宿了。

领域中心有一座倒悬的巨石,便是三生石无误了,巨石呈锥形,质地剔透如冰,却没有温度,精确地说是不会和外物发生热交换,自然也就不受外物影响,它不知在这里屹立了多久,经岁月琢磨,粉尘散逸,数量庞大且微不可见的石粉悬浮在巨石周围,时时可见闪烁的光点,越挨近三生石,光斑越闪耀,连遍布废城的骷髅蝶都不敢靠近巨石方圆百米,偏偏此时,那三生石下竟然蜷缩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人的脚上扣着一道很粗的铁链,铁链另一端钉在三生石下,她蜷缩着身体,环抱着一支充电台灯,似乎感知到了陌生人的声息,瘦小的人坐起来,瑟瑟缩缩地转回头,然后被米染的样子吓了一跳,爬起来就要绕到三生石后面去。

米染赶快化为凡人形象落下地面,隔空定住了女孩。

“艾小玲?”

女孩子听见自己的名字,惶恐地抬起头,却发现刚才那个如死神降临般的黑袍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穿卫衣的美丽大姐姐。

“乖,呆在那里不要动,我过去找你。”米染算了下大气运方向,刚好偏上方,于是抬手把尘埃都推向了天空,待四周净空之后,才松开了艾小玲身上的法术,并粉碎了她脚踝上的锁链。

艾小玲形容憔悴,一双眼睛震颤着望向米染,原本圆鼓鼓的两腮凹陷下去,脸上早没了血色,连日来的恐惧耗尽了她的精神,再加上三生石粉末无时无刻不在造成类似辐射的伤害,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换个不够强壮的孩子肯定熬不住的。

“姐姐是死神吗?”艾小玲怯怯地问了一句,之后竟然舒了口气,“那我就不怕死了。”

米染拉住她变得干瘦的双手,手上满是新旧不一的小划伤,一看就是触摸三生石的时候被针一样的石粉划伤了。

“别怕,姐姐是警察,是来救你的。”

“我还能离开这里吗?”女孩抽抽鼻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哇地哭了出来,哭声微弱,有气无力,“我好害怕啊!”

米染把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三生石,石头上倒书着许多人名,字体幼稚,一看就是孩子手笔,石头下放着一摞加厚布袋、一瓶水和几袋饼干,还有一张打印纸,石头背面能看见清晰的断裂痕迹,也就是说这块三生石并不完整,是它有残片遗留在外,还是这块三生石只是一座庞然大物剥落的残片?

米染把全部东西都带上,挥手拂去石头上的字迹,以力场护住女孩原路离开了黄泉。

两个人在养护院中现身,米染把艾小玲放到了空房间的床上,先检查了一下她的健康状态,饥饿和恐惧导致的虚弱倒在其次,主要是三生石微尘造成的类辐射伤让女孩产生了全身性的慢性出血和炎症反应,随时都有休克风险。

米染拿出一粒丹药喂她吃下,艾小玲立刻恢复了精神,身体内外的伤病开始加速愈合。

听闻呼声而来的路潇敲了下门,米染便出来取回了自己的身体。

她对路潇说了自己在黄泉中的所见,那些数之不尽的财富,大概就是凶手造下许多杀孽的原因了。

蓄养黄泉需要十分精细的手段,如果投入太多怨灵,黄泉的面积便会扩大,以至于生出更多的骷髅蝶,那样就很难再满足它们的胃口,但如果怨灵的数量不够,黄泉的面积又会逐渐缩小,财宝也将随着空间一起消失,养护院里的“钥匙”数量有限,用来喂养黄泉太过奢侈,所以他才会寻搜网络上的本地陌生人做黄泉的“食物”,占卜师的身份也有利于他找到那些不容易被外界关注的低社交人士,这才让他为所欲为了这么久。

米染告诉众人:“三生石上的名字我都清理掉了,他暂时应该进不去了。”

路潇瞄了眼床上的少女,担心地问:“那她呢?能治好吗?”

米染点头:“只要肉身未死,我的丹药都能救回来,但复原魂魄恐怕难了,不过她又不修行,不碍事。”

两人再次走进房间,米染坐向艾小玲身边,按流程先问她要不要联系监护人。

艾小玲惶恐地摇头,表情惊悚的堪比在黄泉里第一眼看见米染。

米染早料到她的反应,摆手让待命的特工不用打给艾小玲的家属了。

艾小玲紧紧抓着被子,小声问两个人:“我不想看见爸爸妈妈,但我能见见孔叔叔吗?”

她说的肯定是常和她通过手机联系的孔信了。

路潇摇摇头:“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哪,如果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可能会帮我们找到他。”

“我也很久没有联系上孔叔叔了。”艾小玲眼神忧虑,“他不会……和我一样了吧?”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孔信的完整姓名。

她是在一个业余音乐论坛上结识孔信的,她偷偷上网的时候听到了孔信的歌,心有所感,发泄般在评论版写下了自己被同学欺负的事情,孔信阅读到她的遭遇后,出于朴素的正义感,便理所当然地指挥她去和班主任、父母告状,艾小玲信了,然后在班主任和父母的双重打击下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你要是学习成绩第一谁敢欺负你?”

“窝囊废,闭嘴!我听了就来气!”

“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他们呗!”

“人家老师都说你总在班里挑事!”

……

孔信知晓结果后非常内疚,他想象不出如果灭火器里都装满了汽油,那火海里的人还能如何自救?所以当他得知艾小玲没有手机后,为了补偿她,便给她买了一台手机,还把她加入了虚拟社区中,而后这个简陋的小社区就成了她地狱生活的唯一出口,容许她在快要窒息的时候逃离火海喘一口气。

当然,她也仍和孔信保持着联系,他不能说话,也没有文化,更不会讲些大道理开导她的心态,他只会打字陪她一起骂人,骂所有人。

骂的多了,后来当她再听见班主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见同学说“穷逼”,听见家长说“就你自己没问题”的时候,突然就不再内疚和自卑了,相反心底会条件反射般响起一声嘹亮的呐喊——闭嘴吧混蛋!

但两个月前,孔信突然的手机突然打不通了,社区账号也不再登录,她正是因为这个变故才失误地把手机带进了教室,结果被同学盗取了她和社区伙伴的聊天记录。她那时刚失去了孔信这个重要的朋友,接着又陷入了网络暴力,休学之后还被父母贬损得一文不值,一时间无论是社会、学校、家庭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她去找占卜师,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姓名和生日,想要占卜孔信的去向,然后占卜师给了她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格挡她离家出走找去那里后,却被一个人迷晕带走了,再睁眼时,便已经被锁在了黄泉中。

“那是一条很窄很窄的小巷,里面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我只能侧身贴着车门穿过去,没想到车门突然开了,一个带着帽子口罩的人往我头上套了一个湿乎乎的黑色袋子,然后我就晕了过去,我还记得车头上印着慈什么的名字,看标语好像是个医疗机构。”

路潇试着问:“你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吗?”

“不记得了,那段记忆很模糊,跟做梦一样,后面我就到了那个地方,里面有好多鬼啊,幸好鬼都没有靠近我。”艾小玲紧紧抱住柔软的枕头,战战兢兢地回忆,“我醒来时身边只有一盏灯,一把布袋,一沓纸和笔,纸上写着让我把名单倒着抄到石头上,第二天那个人来了,他穿的很厚很厚,一根头发也看不见,看见我没有听话,给我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水和食物,指指那些纸,之后就走了,我不得不听话地抄那些名字,隔天那个人又来了,远远拍下石头上的名字,核对之后,又叫我把身边的珠宝装进布袋里扔给他,我都做了,他才给我扔了食物。”

艾小玲抓着枕头手指太过用力,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叫人看着都替她疼,但艾小玲疼了许多天,竟然已经习惯了。

“我在那里总是很痛,一动就痛,离石头越近越痛,好像空气里有许多看不见的针在扎我,尤其是在石头上写字的时候,手上还会有许多血点。我平时都躲在石头下面不敢动,可不动那个人就不给我送东西,我可以不吃东西,但没有灯的话我就一点光明都没有了,那里都是鬼,我不能没有光,姐姐,我是不是帮坏人做了坏事啊?”

米染叫特工去找绷带来,细心替她包扎好双手:“他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你是非常非常勇敢的孩子,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艾小玲张张嘴,欲言又止。

米染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网监部门成立了专案组,他们会清理掉网络上一切与你相关的内容,尤其是带头扩散未成年隐私信息的营销号,账号运营者未来五年都会被限制使用网络,所属公司和参与此事的职员会被限制从事互联网行业。”

“可是我爸妈……”

“如果你不想单独面对他们,我会安排人陪你和父母见面。”米染说着对门外打了个响指,在外等待的接洽人对她点点头,然后她才扭回头继续说,“你的班主任不会再做老师了,教育厅那边会有人联系你,等你痊愈之后,可以选择转学到其他寄宿制学校,学校费用和生活开销都不用你的家庭负担,换个环境开始新生活吧!”

艾小铃的脸色舒缓下来,静了静,又用微弱的声音辩解:“姐姐,我不故意撒谎的,我只是被自己的人生折磨得奄奄一息,想去别的人生里休息一下而已。”

路潇对冼云泽伸出手,让他把团成球的骷髅蝶抛进来,艾小玲一看见球上标志性的绿火,立刻吓得抓住了米染的手。

“摸一摸嘛,可好玩了。”路潇偏要把骷髅蝶递到她眼前,让她看清楚。

艾小铃看了看米染,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下被裹成球的骷髅蝶,触感柔软,并没有怪事发生,她的心里突然有块石头落了地,连日来让她夜不能寐的怪物突然不再不可战胜了,它们变得像玩具一样滑稽。

路潇收回骷髅蝶,安慰她说:“宝贝,你去过死者驻留的黄泉,见过以鬼魂为食的怪物,逃出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绝境,你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了解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真相,从此你就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了,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是一个相当厉害的探险家了。”

艾小玲的神采微动,光芒从她冷淡许久的眼底升起。

“你想成为一名探险家,那不是幻想,宝贝,那是梦想,所以提前体验一下怎么了?没有问题啊!”路潇背过骷髅蝶,换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经历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你活下来了,你很勇敢,不会有比这再难的事情了。”

第90章 琥珀拾芥(11)你没资格谈交易

养护院楼下,安全局的画像专家技艺十分高超,经大爷大娘一番口述后,迅速在电脑上还原了那人的容貌,两人见之连连呼像,随后画像还匹配上了早已记录在案的一张人脸。

这张脸的匹配者叫做张疆,嵇州人士,原籍和紫城相隔十万八千里,曾因抢劫和有组织犯罪坐过十七年的牢,出狱之后变本加厉,为报复金店老板而持刀杀害了老板全家,之后人间蒸发,再无消息,这人的年龄、样貌恰和大爷大娘的供述对应得上。

可一个隐姓埋名十几年不曾暴露的通缉犯,又是怎么千里迢迢跑来紫城找到三生石的?

既然已经知晓嫌疑人身份,剩下的就是常规流程了。

紫城全部执法部门都收到了在逃杀人犯张疆的排查通报,言明此人极度危险,如遇反抗可直接击毙,而后市内监控开始追踪慈泰养护院名下车辆的轨迹,路面上悄然增多的警力让市民有些诧异,但在对外口径之下,他们只能听到一个交通违规行为集中执法的理由。

此时紫城市郊一家中型仓储中心门外,那辆正被全市通缉的面包车静静停着。

张疆坐在仓储中心的休息室里抽着烟,等待维修处修好那台电磁炉。

他倒也不想跑这么远,但他身上背着五条人命,再被抓住就得死在牢里,他已经过够了带镣铐的日子,绝不可能再进去了,死也不能。

可现在是信息时代,早过了姓埋名就能混日子的老黄历,去银行提现金风险太大,电子支付又处处留痕,他每次不得不和外面打交道都会后怕,进一趟城要好几天睡不安稳,而这家仓储中心的老板把老妈送进了养护院,所以愿意和他进行一些地下勾当,来这边采买和维修不需要私人支付,更重要的是不需要穿过紫城市区。

仓储中心的老板拿着个本夹子走进来:“大赵,电磁炉给你修好了,油和面粉也给你搬上车了,来签一下字。”

张疆赶快起身相迎:“哎!郑哥!谢谢了!”

郑老板拍拍张疆的肩膀:“你对那帮老东西还挺上心的!”

“快别恶心我了,那帮老不死的可真能活啊!对了,郑哥,啥时候再去看看你家老太太啊?”

郑老板不耐烦地撇嘴:“好好的日子,提那老废物干嘛?”

“你要真不想管她了,我这边动动手指头就行,保准不会瓜葛上你的。”

郑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一眼:“大赵,你就不想想要是那老废物没了,往后还能在我这儿行方便吗?”

“是是是,我多嘴了!”张疆抽了自己的一个嘴巴,恬着脸赔笑,“那我先回去了。”

张疆抱起电磁炉出门上车,面包车后备箱果然已经堆满面粉和油,他发动车辆上了公路,走出不远就看见了几辆警车正在设卡排查酒驾,心中不由惊悚,这条路很偏僻,交警怎么会大白天的来查酒驾?但他随即安慰自己没事的,反正他没有喝酒,警察看见车上的养护院标志应该不会难为他,再说几句院里的老人们等着他回去就能混过关了。

当车辆渐渐开近关卡,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那些交警都配了枪,正有意无意地看向这台面包车,交警还挥挥手叫前一辆出租车直接开了过去而没有做酒精测试,那样子就好像赶着给他腾出位置一样。

他脑子瞬间嗡地炸响——他们有意要堵他!

慢速抵近的面包车忽然加速,笔直地撞向前方的拦截器,尖锐的锯齿刺暴轮胎,车辆随即全速撞破护栏翻滚下山坡,随后在一声巨响中燃烧起来,可不等警察们追至近前,车里的面粉和食油就引发了二次爆炸,彻底将车和车里的人炸的四分五裂。

法医赶来现场,拼凑齐全司机的尸体,第一时间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为张疆,其自杀式冲卡的行为也坐实了他的心虚,加之三生石和黄泉都已落入凶器组手中,似乎这场灾祸可以终结于此了。

不过安全局希望米染两人能多留几天,帮忙把销金窟里的民脂民膏搬运出来造福社会,路潇颇有眼色地独自承担了这个任务,毕竟宁兮已经别别扭扭地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去,这个“们”字非常多余,两个人都明白他只是在问米染。

经路潇强行遣送,此时米染已经回酒店了,明早第一班飞机飞青城,其实路潇也很想回酒店,但为了照顾给养护院善后的特工们的感受,还是决定继承凶器组爱睡凶宅的传统,留下来充当镇宅神兽。

安全局假社保局的名义接手了养护院的管理,有条不紊堵联系家属带走收容者,对于无归属的收容者,则按病情缓急分配至市内其他养老院和医院,米染随手带回来的一块金砖已经足够支付他们在养老院的费用了。

养护院里的老人鲜有和家人沟通的机会,大部分家属接到通知后都表示没有时间,即便有来办手续的,也多是好心的远房后辈和村委干部,零零散散的访客来来走走,折腾到下午六点,天黑下来,院里就剩下十一个等待家属办手续或等待明天转院的病患了。

安全局不想惊动地方部门,行动中都尽量控制了声势,此刻养护院里只有大爷大娘和一名特工值守,这时候一辆商务车停到了养护院门前,仓储中心的郑老板和安全局的特工一起下了车,安全局这边理顺了张疆最后的踪迹,当然要准藤摸瓜查查他之前都做了什么,于是有特工以外地警察的身份去调查了仓储中心的监控录像,但郑老板除了行方便给张疆免了许多身份验证的麻烦外,倒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调查结束后,警察便和他一起回来办理他母亲的转院手续了。

郑老板给亲妈办理了转院手续,却没有当场离开,而是搓搓手,陪笑着和假冒社会福利局职员的特工搭话。

“来都来了,我能不上去看看我妈?”

特工核验了他的身份和亲属关系,理所当然点头:“这是你的权利,我带你上去。”

郑老板的亲妈就住在院长室边的单间里,80来岁一老太太,半身瘫痪不能行动,还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好多年,即便见到儿子来看自己,也仍是胡乱言语着一些脏话,看都不看来人一眼,郑老板坐向床边,拉起老母亲的手,柔声细语问候了几句,还象模象样地落下几滴眼泪。

似是情到真处,动了孝心,郑老板问特工:“我能不能把老人家带回家里住几天?”

“你是她的监护人,当然你说了算,我一会儿把安佳养老院的电话给你,过后你自己和他们联系吧!”

“好好!”郑老板万分感激,点头致谢,“咱们这有没有轮椅?我怕是背不动她。”

“那你等等,我下楼找找。”

郑老板听到脚步声走下楼梯,便一秒都不愿多演地丢开了母亲的手,离开病房进了院长办公室,他不敢开灯,摸着黑熟门熟路地走向壁龛,顺利摸到了一只木制盒子。

他舒了口气,果然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张疆本来是仓储中心的临时工,当张疆提出宁愿少拿一些工资也不登记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后面在张疆的饭里下了药,拿走张疆的手机,看到搜索记录里那些嵇州灭门案的新闻和凶手通缉令后,更确认了张疆的身份。

于是他找个机会说要办理健康证,必须提交身份证,逼得张疆不得不走,但又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自己老娘所在的慈泰养护院正在招聘护工,那地方远在农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连个卖酱油的铺子都没有,里面的收容者尽是将死之人,无有家属探望,在里面工作就跟进了无人区一样,三年五载连条陌生的狗都遇不到一条,所以很难招到固定的员工,近来赵院长找不到人忙不开,自己正琢磨派个员工过去搭一把手呢!

张疆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赶快毛遂自荐,顺理成章以帮工身份进入了养护院,此间工作虽然麻烦,但也确实不用和外界有过接触,他很想留下,又担心一旦正式入职,赵院长就会要求他出示身份证,内心纠结许久,却在听到郑老板的一番话后茅塞顿开。

郑老板说,赵院长坏就坏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心想把院里的老弱病患照顾好,不然他一个老光棍,大可以拿着慈善拨款游山玩水,把这鬼地方交给护工打理算了,左右都是一群阎王账上销了户的人,连家属不在乎死活,他关心个什么劲儿啊?

张疆一拍脑袋!对啊!他已经熟悉工作的流程,足够支撑养护院运转,那何不让赵院长“旅游”去呢?当他苦思冥想要怎么送赵院长游山玩水去的时候,赵院长“意外”中风了。

说起来,那起事故非常奇怪,赵院长从无酗酒的习惯,但某夜忽然发信息给他,自称喝多了要他接一下,而定位地点则是养护院不远的小树林,他第一时间接到了晕倒在路边的赵院长,送他回了房间,结果第二天,他早上没有醒来,晚上也没有醒来,他就像院里那些无亲无故的植物人一样,永远不会醒来了。

张疆和仓储中心相熟,对方可以帮他解决采购问题,免了他与外界沟通的困扰,而植物人赵院长又能帮他通过养护院的年检手续的人脸识别和指纹验证,还附赠了一套清白的身份,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他遣散了为数不多的志愿者,更改了供货渠道,不再聘用长期雇工,制定了更封闭的管理规则,仓储中心那边,他宣称为报答赵院长的知遇之恩,认了老人做干爹,还改了姓氏,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世界上也没有张疆,只有“大赵”了。

虽然鸠占鹊巢了,但为防止引来警察和社会舆论的曝光,他不敢把养护院搞得太糟糕,所以两年来这里的表面情况其实还过得去,至少上级部门明访暗访都没有发现虐待收容者的问题,机构账目也很清晰,虽偶有临终期的病患失踪,可他不在乎,勾一笔死亡证明就好了,对上级只说家属领回去了。

郑老板想起自己在酒桌上对张疆说,有时候穷得真想去抢银行,大不了抓起来被关几年,酒过三巡的张疆大着舌头答,若换自己就和他们拼了,他是死也不愿意被抓起来的。他果然说到做到,最后也没有和警察说过一句隐秘,就这么背着几十条人命轰轰烈烈的炸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幌子。”郑老板咂着舌感慨一句。

他从壁龛上取下木头盒子,托在手里掂了掂,却意外发现这盒子原来是点心盒,装着骷髅蝶鳞粉的骨灰盒不见了!

身后墙角里,忽闻一人轻笑。

郑老板猛然回头,凡眼看不透黑暗,但他分明能感觉到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我一直觉得奇怪,张疆犯案之前都没有来过紫城,怎么会知道转世判官的销金窟在黄泉里,还知道进入黄泉的方法呢?他不过是一个杀人都要动刀的凡人,我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郑老板只听到那人说出的第一句话,之后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直觉让他拔腿就跑,但门簧意外松动,砰然把走廊里的灯光关在外面。房间里更黑了。他的额头撞在木门上,头晕目眩跌坐下去。

郑楠借着黑暗掩护,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打开:“你是谁?”

路潇看着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你当我是阎罗王吧!”

外面的特工推着轮椅回来,先听见了关门的巨响,又看见隔壁房间的郑老板不见了,便了然详细,拿出手机把郑老板的个人信息发给了路潇。

门内,路潇打开了最新收到的信息,手机屏幕照亮她的脸。郑老板看清吓坏自己的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她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马尾随意绕成圆髻,衣袖卷起,小臂上能看见清晰的肌肉线条,身量也比他高了半个头,大概也是个警察什么的。

眼前的女人好像知道什么,那她到底知道多少?郑老板的脑子紧张运转起来,不!她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否则楼下怎么只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他还能调动骷髅蝶,还能逃进黄泉,警察抓不住他的!

他想到这里忽地拉开门,掉头就跑,这家养护院里到处都是名字被刻录在三生石上的人,只要随便找到其中一个泼上水就能召唤来骷髅蝶了,那些唱着乘法口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见过这种东西?一定会吓得手足无措。

可是他冲出门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片刻前还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此时只剩下昏暗,他跌跌撞撞跑向记忆里走廊尽头的病房,但窄窄的过道两边只剩下无尽延伸的墙壁,一扇门也摸不到,怎么走也走不完。

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长时间的黑暗,蓦然回头,便看见冷淡的微光从走廊里唯一的一扇门中照出来,勾勒着女人挺拔修长的身姿态,女人环抱双臂倚着门框,笑看他无论如何都跑不远的样子。

“你叫郑楠,那应该是郑邑的后裔了,怪不得。”路潇好奇发问,“在三生石上写下人名才能召唤进入黄泉的骷髅蝶,召唤骷髅蝶才能进入黄泉去写名字,告诉我,是怎么打破这个死循环的?”

“你你你连这个都知道?”郑楠终于怕了,也知道为什么楼下只有一个人值班了。

他紧张地持刀摆出一个前刺的姿态,但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反抗没有意义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三分恳求的意味。

“我告诉你们进入销金窟的方法,可你们不能抓我,我拿走的那部分钱也绝不退回。”

路潇缓缓摇头:“你没资格谈交易。”

郑楠狠下心,倒转折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那你们就永远别想拿到郑邑的财宝,只有我才知道蓄养黄泉的秘密,考虑考虑,500亿买我一条命,这买卖划算的!”

“你当我和你一样,也要用人命才能进去?”

郑楠的手指颤抖间割破了自己的脖颈,血流如注,但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何止疼痛呢?他早该注意到自己的手和脚都没有触觉了,最初以为是紧张导致的麻木,可再麻木也不至于划伤了动脉还无知无觉。

路潇看着他丢开折刀,慌张地用两手去捂自己的动脉,只是摇摇头。

“不用费事,你在我这儿死不掉。”

不是怕死而死不了,而是想死都死不掉。

郑楠呆呆看着手上的血,他早过了晕厥的出血量,可脑子却依旧清晰,一点也没受影响,生命好像被锁住了一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身体死掉了,但我困住了你的灵魂,所以不能进入轮回,你以前听到罪犯的刑期累计800年很可笑吧?你现在可以服满刑期了。”路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秘密换取自由,这买卖很划算的,慢慢考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