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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生产预备,你们还打算要二胎吗?◎
薛屿和周斯衍又开车走了两天。
靠近南洲,接下来的路很畅通。
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四肢爬在地上走的、只剩下半个脑袋的、还有身上长满骇人鳞片的。
看得出,这些人也是携着各种疑难杂症来南洲求医。
进入缓冲地带的关卡,越野车被拦住,身穿灰蓝色全套作战装备服的卫兵带着枪过来盘问。
两人从车上下来,周斯衍出示了两人的白塔居民证,表明他们是来求医。
卫兵的墨镜盖住大半张脸,查看了证件后,问道:“来看什么病的?”
周斯衍撩开风衣,露出隆起的腹部:“被污染物寄生了。”
自然不能暴露自己是来南洲生孩子。
南洲不像白塔那样明令禁止生育,但生育名额依旧严格。
白塔是男性女性全部绝育,而南洲的绝育只针对男性。
在南洲,如果有夫妻或情侣打算生育,需要层层进行申请。等拿到生育名额了,政府会安排医生给男方做疏通手术,并且只给男女双方三个月的备孕时间。
三个月后,不管女方是否怀上,男方都需要再次接受绝育手术。
以上生育政策针对的是南洲本地居民。
对于外来求医的孕妇,则是明确规定,南洲的医院只提供堕胎服务,不会帮任何人接生。
一旦发现有人偷偷来南洲生孩子,将会被永久性加入南洲黑名单。
不过,虽有明文律令,但南洲管理混乱,地下黑医仍比比皆是,只要给钱,这些黑医什么手术都敢做。
卫兵又看向薛屿:“你呢,什么病?”
薛屿道:“我没病,我是来陪诊的。”
每天来南洲求医的患者多如牛毛,任务量很重,卫兵没有追根刨底,就给他们发放了就医通行证。
通行证期限只有七天,七天后不管病治没治好,都要离开南洲。
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南洲,来求医的外来人员也不允许携带武器。
不过,关卡这里有行李寄存服务。
只要交钱,就可以把车寄存于此。
薛屿将周斯衍拉到阴凉处的长椅上,让他坐着,自己则是爬进越野车里收拾东西。
什么都不想落下,衣服、干粮、洗漱用品、在路边摘的野菜通通塞进包里。
听说南洲的物价很高,她一穷二白的,身上为数不多的那两百块存款,还给了默里,现在是如假包换的身无分文。
周斯衍过来说:“薛屿,不用什么都带,我们进了城里再买。”
“没事,不用你背。我现在有的是力气。”
薛屿背上塞得快要爆炸的双肩包,连那捡来的陶锅她也要带上,包链都要脱线了。
她又提起一个编织袋,叫蓝莓出来,编织袋挂在蓝莓的尾钩上:“蓝莓,你也出点力,你就是一天到晚太闲了,才会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薛屿经常看到蓝莓用尾巴勾各种东西,力气也很大,让它拎包没什么问题。
蓝莓吹出一连串泡泡,开开心心勾着编织袋晃来晃去。
它和黑豹的小宝宝,则是由黑豹叼在嘴里。
周斯衍站在薛屿身后,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打开她的双肩包,取出里面的陶锅和罐头,重新放回车上:“这些不用带。”
薛屿:“不带的话就得买呀。放心吧,我来背,你顾好自己就行。”
周斯衍道:“我们回去的时候也要吃喝,这些就留着返程用。不然带进城里都消耗完了,到时还不是得买。”
薛屿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配合他把罐头和干粮都卸下,放进车的后备箱。
收拾好一切,将车门锁上。
薛屿背着双肩包,手臂还挎一个不小的棕色皮包。
她透过车玻*璃照镜子,感觉自己像个进城务工的土老帽。
谁能想到,她在二十三岁的年纪,就要大包小包,带前男友跋山涉水来生孩子?这也太苦了。
敢肯定,她一定是史上悲催的穿越者!
周斯衍和卫兵办理好车辆寄存手续,过来接她手里的包:“怎么了?”
薛屿转过来朝他瘪嘴:“没事。”
周斯衍仔细盯她的脸:“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薛屿:“我表情怎么了?”
周斯衍一耸肩:“看起来命很苦的表情。”
薛屿嘴角又往下瘪了好几个度,我本来就命苦好不好!
比起薛屿的愁眉苦脸,周斯衍反倒轻松了很多,原本凌厉的眉眼柔和不少,看出来他真的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从关卡这里到南洲城内,还有很长的距离。
外来车辆禁止通行,大家只能步行,从这里走到城里,还得一天的时间。
行人络绎不绝,九成以上都是外地来的患者,病因基本是受污染因子感染后,身体产生畸变异化,双头怪人、长毛畸形人、瘫痪在地爬行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有。
比起这些人,只是大着肚子的周斯衍,都可以归入正常的一类了。
南洲气候溽热,像个蒸笼,热浪绞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周斯衍脱下一直用来遮掩肚子的风衣,只穿着黑色衬衫,大大方方露出凸显的腹部。
不过还是保留极端性保守派的作风,衬衣袖口和领口的扣子都扣到最后一颗。
这是薛屿第一次真正见到白塔之外的人类聚集区。
南洲和白塔很不一样。
白塔的基建材料都以金属材质为主,高楼大厦也是使用金属筑造,风格冷硬,秩序严谨,阶层分明,名副其实的钢铁城市。
而南洲则是和薛屿记忆力的地球更为接近。
南洲大部分建筑还保留水泥结构,房屋也不高,路基不是很好,随处可见裸裂。
不过很热闹,路边小贩到处都是,很像地球的热带地区。
小吃摊不少,薛屿暗自流口水。
这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见到种类如此繁杂的食物。
周斯衍对这些食物不为所动,直直走着,目视前方的同时,抬手迅速擦了下薛屿的下巴。
“这些烤肉的污染值很高,先忍一忍,等进城了再买。”
薛屿捂住嘴,感受到一抹湿意,自己真是太久没吃到好吃的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从关卡前往城内的路很赶,没有车,只能步行,天气还很热。
蓝莓和它的宝宝是水系精神体,热得直喘气,薛屿只能不停往它们身上淋水。
温度太高,周斯衍肚子里的孩子也怏怏的,平时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字,自从来到南洲,就再没发声过。
薛屿看到周斯衍手背的青筋开始显紫,就知道他有多热了。
周斯衍一直就喜冷厌热,薛屿以前抱着他睡觉,总感觉抱着个大火炉,半夜时常被热醒。
“周斯衍,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薛屿关切地问。
周斯衍侧头看她:“你累了?”
薛屿摇头:“我不累,主要是担心你和孩子。”
周斯衍:“我没事,我们走快点,进城了再休息。”
两人再没时间说话,马不停蹄赶路,连午饭都是边走边啃压缩饼干。
终于在天将将暗沉时,来到了南洲城内。
非常热闹,夜市繁华,和白塔夜晚的肃静阴沉完全是两个世界。
有很多宾馆老板在街边揽客,目标客户群就是外地来的求医者。
这些宾馆老板和当地黑医都有联系。
宾馆老板先揽客,再介绍客人去黑医的地下诊所就诊,从中抽取一些介绍费。
薛屿和周斯衍刚进来,就被一名大婶给拦住。
大婶见多识广,看了眼周斯衍的肚子,笑眯眯道:
“哟,小伙子,是个男妈妈呢?是来堕胎,还是生产?婶儿这里都有门道。”
“放心放心,婶儿什么东西都见过,别说男人怀孕了,连雌雄同体,自己操自己怀上的,婶儿都见过。”
“婶儿认识个技术很好的堕胎老医,给你们介绍介绍?”
见周斯衍爱答不理。
大婶转而看向薛屿,围着她转悠,上上下下打量她。
薛屿忙声道:“我没病,不需要看医生。”
“没病好呀!健康就是福!”大婶竖起大拇指:“对于健康的,婶儿这儿也有服务。打不打算卖器官?肝啊肾啊眼角膜啊,我这里什么都收。”
薛屿听得心里发毛:“这些东西我自己还有用呢,就先不卖了。”
大婶:“卖了你还可以再买别人的移植到自己身上呀,婶儿这里有渠道,绝对童叟无欺。”
周斯衍把薛屿拉过来,快步带她走了。
周斯衍自己有渠道,认识这里的一个宾馆老板。
老板还很年轻,是个健壮的肌肉男,胳膊和后颈的皮肤上匍匐一片骇人的刺青。
从两人的交谈中,薛屿得知这个肌肉男叫关汛,和周斯衍发小,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白塔,来到南洲定居。
关汛的宾馆地址有些偏,但整体条件还不错,很干净。
办理入住时,薛屿拎着包站在一旁,眼珠子转动着好奇张望四周。
关汛靠在前台柜,手里拿了根雪茄捏着玩,神色凝肃和周斯衍谈话:“之前不是说,要把孩子打掉吗,怎么突然又要生下来?”
周斯衍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关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雪茄丢在柜面:“生下来你要怎么养?被人发现了,你和孩子都没活路。”
他下颌线轻微抽动:“斯衍,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我已经被白塔赶出来了,作为朋友,你应该以我为鉴。白塔是这个星球最好的安全区,你不该为了那点可怜的父爱,而断送自己的前途。”
周斯衍眼波毫无晃动,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那行吧。”
关汛拿着房卡带他们上楼,进入电梯,想起了什么,侧目看向周斯衍:“你到底是和什么怪物发生的关系,怎么会怀上的?太诡异了。”
薛屿两只手拉着双肩包的带子,低头看脚尖。
周斯衍:“你就别问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这里的宾馆和地球上的不一样,反而像是出租屋。
一房一厅,还有个厨房,卧室只有一张大床。客厅有张小沙发,墙上镶嵌一块屏幕,可以用来看视频。
关汛把钥匙丢给薛屿:“这套是我这里配套最好的房间,你们先住着吧。我还有事,这两天估计不回来,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
薛屿:“多谢老板。”
关汛走后,周斯衍迅速进入浴室用冷水冲澡,体温稍稍降下来了,才感觉肚子里的孩子有了点活力。
周斯衍洗好了,薛屿才进去洗,她洗好后,披着头发出来了。
看到周斯衍在洗手台上洗衣服,蓝色塑料盆里,是薛屿昨天穿过的内衣内裤。
周斯衍头发也还湿着,他穿得没那么保守,上身只有一件黑色背心。手臂肌肉线条精悍坚实,腰线是窄的,前面的肚子却呈现半圆隆起,看起来很怪异。
“你身体不方便,怎么还自己洗衣服呢,这里有洗衣机的。”
薛屿走过去,挪过塑料盆,打算自己洗。
周斯衍几根长指反复揉搓布料,头也不抬:“你洗不干净。”
以前两人在军校的宿舍同居时,家务也是周斯衍包揽,他眼里有活儿,有什么家务顺手就干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勤快。
主要原因是,他觉醒精神体时,身体出现剧烈兽化,力气大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时薛屿有些怕他,夜里也有点抗拒他的亲昵。
摸着他野兽一般的背肌时,薛屿眼里总会闪过惊骇。
于是,周斯衍开始频繁做家务,刷鞋、手洗衣服、蹲在地上拖地。
他把薛屿抱在腿上,笑着说:力气变大了,刷鞋都刷得比别人快,洗衣服洗得比洗衣机还干净,拖起地来也比以前快。
薛屿不得不承认,周斯衍确实用做家务的方法,来巧妙瓦解了她对两人力量差距过大而造成的担忧。
薛屿意识回笼,捏捏自己的手臂,自从蓝莓出现了,她能感受到体内攒涌的力气与日俱增。
虽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体能极限。
但至少心里有底了,按她现在力气,应该能保护好刚生产完的周斯衍。
周斯衍还在洗衣服,下巴指向放在洗手台的钱包:“你去买点吃的上来吧,我衣服没干,不想出去抛头露面。”
真的好保守呀,男德优秀毕业生。
薛屿在心里默默感叹。
她拿起钱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周斯衍:“买点荤的,宝宝需要营养。口味不要太重,要清淡的。”
“好。”
薛屿带上污染值测试仪出门,她没敢走远,就在宾馆附近的街道找饭店。
进入饭店,自己先点了一份牛排,测试了污染值,又尝了一口,觉得还可以才继续点别的菜,再让店员打包。
这些的菜色和地球完全不一样,没有五花八门的做法。
所有食物都是清蒸或者烤,熟了淋上酱料就可以吃了。
薛屿自己也饿得慌,点了四份牛肉,一条鱼,一只鸡,一份蔬菜。
主食是面条,薛屿也不知道是什么面,吃起来像是放了好多年的挂面。
她拎着餐袋小跑着赶回来,却看到周斯衍在路口等她。
他外出时不喜欢露出太多皮肤,外套只是用洗衣机甩过一遍,他也披在身上,站在昏黄路灯下,即便大着肚子,肩背还是挺直。
“你怎么出来了?”薛屿上气不接下气朝他跑来。
周斯衍接过她手里的餐袋:“怕你找不到路,就下来了。”
即便是晚上,气温也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
薛屿出去这么一会儿,湿哒哒的头发都干了,一团枯草一样散在肩头。
她抬手扇风,自信满满:“这边的路不复杂,我走一遍就认识了。只有白塔那边的路,我才会找不到方向。”
回到宾馆的房间,两人把所有食物都吃光。
走了一天的路,累得不行,蓝莓和黑眉也团着它们的孩子,睡在了沙发上。
两人还是一起睡,薛屿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一沾枕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周斯衍拉起她的手,她以为是让她把手放在他肚子上安抚孩子,但没有,周斯衍只是握着,再没有其它动作。
*
时间很紧,他们是外地来求医的,只能在南洲停留七天。
昨天从关卡走到城里,也算是一天,现在只剩下六天时间。
必须要抓紧去找医生,研究一下到底怎么做手术把孩子取出来。
是关汛给介绍的一家地下医院,真的是地下医院,为了躲避政府的检查,这些黑诊所基本都建在地下室。
薛屿和周斯衍从一条小巷子过去,在一名二道贩的带领下,进入一个满是霉斑的洞口,再往下是一条黢黑的,没有光亮的潮湿洞道。
二道贩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精神体是一只很漂亮的鹦鹉,就站在她肩头。
女孩性格开朗,亮起手电对他们说:
“放心,入口虽然破烂,但里面的医疗设施很好的!坚持坚持,柳暗花明又一村嘛!等过完这条路,就是豁然开朗,峰回路转啦!”
薛屿和周斯衍出发前,都把各自把精神体收回脑海中的精神图景了。
只不过它们的小宝宝没法收,小海马的主人是周斯衍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还没能控制精神体呢。
薛屿只能把小海马放在口袋里。
好在小海马很乖,打着鼾睡觉,不吵不闹。
洞道湿滑,很潮热,洞壁全是青苔和霉斑。
薛屿心里五味杂陈,暗自愧疚,觉得带周斯衍来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生孩子,很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孩子。
好在如女孩所说,穿过狭长洞道后,就是另一方天地了。
里面灯很亮,地板是金属地板,光可鉴人,完全不像是黑诊所,设备完善。
来回穿梭的医生和护士都穿着制服,看来很专业。
女孩把他们带到产科,收了医生给的中介费,兴高采烈走了。
医生是名女性,姓林,二十六岁的模样,态度很好,看起来也是见多识广,面对周斯衍作为一个男人怀孕的事,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只是简单问了前后原因,就安排他去做检查。
服务不错,就是贵。
薛屿忙前忙活交费,陪着周斯衍去拍片采血。
等检查做好了,带着片子和验血报告重新回到林医生的诊室。
林医生盯着片子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想留下孩子呢,是可以的。但是患者是男性,没有产道,只能剖腹产,你们能接受吗?”
周斯衍点头:“可以。”
林医生在镶嵌于桌面的触屏上点了点:
“整个手术下来,需要八十二万洲元。我们这里不接受白塔的新币,只收南洲的洲元,而且要现金。”
“如果你们选择打胎的话,费用是比较低的,只需要五万洲元就可以,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薛屿自己没钱,孩子也不在她肚子里。
一切决定权她都交给周斯衍。
周斯衍没有任何犹豫:“可以接受剖腹产。”
林医生点点头,在桌面屏幕输入一些代码,又问:“对了,你们打算要二胎吗?”
向来淡定沉稳的周斯衍,先是和薛屿对视,这下子也不可抑制地透出点尴尬和茫然。
薛屿抱着背包,往前挪了一下椅子,问道:“林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呀?”
林医生稍作斟酌:“嗯,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对吧?”
薛屿:“是的。”
林医生看了看他俩:“所以你们是夫妻吗?”
薛屿觉得周斯衍作为保守派,肯定不想和她有明面的亲密关系,于是道:“我们是同学,同班同学。”
林医生很照顾患者的情绪,耐心和周斯衍解释:
“是这样的,你同学的精神体是海马,拥有超强繁衍能力。”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海马繁殖后代时,雌性海马将卵子释放到雄性海马的育儿囊中,由雄性进行孵化并生产。”
她指着桌上的B超片子,继续说:
“虽然你已经绝育了,但是你同学没有,她的卵子能力很强,可以穿过皮肤毛孔进入你的身体。”
“你和你同学在交.配时,这枚卵子会促使你的身体产生一个育儿囊。胎儿就在你身体的育儿囊里发育。”
薛屿不是很明白:“那这和二胎有什么关系?”
林医生拿着笔在B超片上画一个圈:
“育儿囊是胎儿发育的重要场所。如果你和你同学不打算要二胎,我在做手术时,就帮你们把育儿囊给摘除。”
“要是你们还想生二胎,我就只帮你们取出孩子,育儿囊继续保留在孕夫的身体里。”
周斯衍犹豫片刻,问:“摘除了育儿囊,是不是就永远要不了二胎了?”
林医生:“是的,育儿囊摘除后,很难再次生长。我这边是建议你们摘除,生孩子都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我是黑医,但也有良心,我一般不建议大家生孩子。”
周斯衍看向薛屿,双眸沉暗,眼底微妙,似乎在等待薛屿的鼓励。
薛屿看着他的眼睛:
“肯定要摘除呀,光是生一个孩子,以后咱们都得如履薄冰,哪还有精力要二胎。况且,育儿囊对你来说,是个后天形成的多余器官,留在身体肯定不好。”
周斯衍捏了捏薛屿的手,转而看医生:“育儿囊对我的身体有影响吗?”
林医生保持职业性微笑:“没有。”
看他俩意见不同,林医生起身说:“要不你们到走廊商量一下,我去查个房,十分钟后回来,到时你们给我一个准确答复。”
薛屿扶着周斯衍坐到走廊的长椅。
周斯衍手放在肚子上,沉默很久。
薛屿低头看指甲上的纹路,没立场催周斯衍,她只是孩子的妈妈,也不是他老婆。周斯衍的身体权属于他自己,她没法干涉他。
“薛屿,我想好了。”周斯衍开口打破静默。
薛屿看向他:“怎么说?”
周斯衍像是深思熟虑过,语气很缓:“我想把育儿囊留在身体里。”
薛屿心情复杂,她是不建议周斯衍留下育儿囊的,风险太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斯衍都是极端性保守派了,不可能再接受性-行为,那这个育儿囊留着,似乎也没多大影响。
她道:“都行,你的身体你做主。”
周斯衍转而问:“你不高兴?”
薛屿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两手一拍笑道:
“很好呀,我觉得留下育儿囊很好呀!”
“你想呀,拥有育儿囊,你有可能会怀二胎。为了不怀上二胎,你就必须得洁身自好,严格遵守极端保守派的规定。”
“在白塔里,越是禁欲,升职越快。这个育儿囊就是你的监督神器,监督你禁欲,督促你奋发向上,做更高的军官!”
周斯衍差点翻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留下育儿囊,是想着给宝宝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薛屿咋舌,暗自深呼吸,身子在椅子上尴尬地扭动。
“那个,小周呀,我家乡有句老话叫做,少生孩子多种树,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周斯衍站起来:“我都还没生,你就说这种话。”
照顾孕夫的情绪要紧,薛屿连忙起身安慰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只要是我的娃,我咬牙也得养。”
看着薛屿视死如归的模样,周斯衍忍俊不禁,有点担心,薛屿到底能不能接受妈妈的身份。
在他眼里,薛屿比白塔很多同龄人的思维都要幼稚一点,傻乎乎的。
等了一会儿,林医生查房回来了。
周斯衍道:“林医生,我们决定好了,要留下育儿囊。”
薛屿则是担心地问:“医生,保留育儿囊的话,需要额外付费吗?”
林医生:“不需要,你们准备好八十二万洲元,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一条龙服务。”
周斯衍颔首:“那现在可以做手术吗,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宽裕。”
林医生一直在拿着本子和笔写字,抬头皱眉,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们:“你们打算现在就生?”
薛屿被林医生的眼神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可以吗,我同学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林医生重重叹气:“你们两手空空就来生孩子了?”
薛屿挠头:“手术钱我们都准备好了。”
林医生握着笔重重在本子上敲了敲:“我就说你们不适合生孩子嘛,你们还非要生。”
说着,她往办公室里走了。
薛屿和周斯衍摸不着头脑,后脚也进了办公室。
薛屿心焦道:“医生,我们不太懂,您给我们说清楚点吧。”
林医生走到资料柜前不知在翻找什么,话语无奈:“你们当生孩子是去菜市场买菜呢?做完手术就把孩子放进菜篮子里拎出来了?”
她找到了一份产妇分娩前的物资单,回来甩给薛屿。
“孩子的衣服、棉被、尿布、奶粉这些你们都准备了没?什么都没准备就来生孩子?”
两位新手爸妈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心虚。
薛屿笑着找补:“我们知道的。只是我们听说在你们这里生产是一条龙服务,以为这些东西可以在你们医院买,就直接来了。”
林医生:“从B超上来看,是个女娃,你们今天先去准备婴儿用品。明天下午来找我,我给你们做手术。”
薛屿拿着物资单:“好的,谢谢林医生,辛苦你了。”
林医生把自己号码给了薛屿,让她有事就联系。
从地下医院出来,小两口凑在一起研究物资单。
“那现在先去买婴儿用品?”
薛屿很关心周斯衍的身体:“从这里到超市还很远,你要是累了,就回去宾馆休息,我自己去买也行。”
周斯衍把物资单拿过来:“不累,走吧。”
他们没有南洲的居民证,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只能打车,价格贵得薛屿心都在滴血。
南洲生育指标严格,卖婴儿用品的地方很少,两人打车兜兜转转三个小时,才在一家超市的角落找到产后用品。
超市生意很好,别的区人满为患,只有母婴区很冷清,各种物品摆放也很乱,像是被遗忘了。
薛屿取下两罐奶粉过来问周斯衍:“两罐够不够呀,好贵哦。”
周斯衍在选婴儿的衣服,转过来先是看了保质期,确保这些奶粉没有过期。
“先拿一罐,等宝宝出生了,给她喂了,如果她觉得这个牌子好喝,我们再回来买。”
“行。”薛屿将其中一罐奶粉放回货架。
周斯衍挑了好几套婴儿衣服,袜子、帽子、衣裤都是配套,各种颜色都选了一套,摆在物柜台上像是一道鲜艳的彩虹。
“这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薛屿:“要不把红色的换成蓝色吧,我觉得宝宝应该会喜欢蓝色。”
周斯衍:“遗传你吗,你也喜欢蓝色。”
薛屿:“我乱说啦,你审美好,你来挑。”
周斯衍把她推到衣物区前:“你审美.幼稚,你来决定,宝宝应该喜欢很幼稚的东西。”
薛屿差点给他一拳。
两人买好衣服,又开始挑奶瓶、买尿不湿、买小毯子
同样在母婴区的,还有一个瘦削青年,他穿着黑色卫衣,头戴鸭舌帽,脸上还蒙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站在奶瓶柜前,拿起一个贴有水蓝色贴纸的奶瓶,另一只手还拎了两套婴儿衣服。
默里正挑着奶瓶,忽然听到熟悉的女声,声色脆亮,他立马认出是薛屿。
偏头看去,果然看到薛屿和周斯衍,他们就在距离他五米远的位置,正在选小毯子。
默里急速闪身,隐到货架后方的阴影里,透过柜沿的缝隙看过去。
周斯衍是真的准备把孩子生下来吗?
生下来了,他们要怎么养?
一起离开白塔,还是带着孩子在白塔躲躲藏藏?
默里心头无数疑问,哪怕他鬼使神差进来买一些婴儿用品,他都没决定好,是否要生下孩子。
他其实很想生。
可是生下来了要怎么养,这对他来说很难。
他不像周斯衍,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就可以获得高薪。
他是狙击手,常年需要外出做任务,在荒山野岭一待就是十几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养孩子。
默里站在货架后方,直到薛屿和周斯衍拎着大包小包走了,才移步出来。
他接到了黑医的电话:“喂,小伙子,你决定好没,要不要打胎?尽快给我答复啊,我这边需要提前安排。”
默里:“我再考虑考虑。”
黑医:“那你可得快点,孩子越大越是不好打,费用也越高。”
默里:“知道了。”
他也拎着两件婴儿衣服,和一个奶瓶,也到前台付款。
出了超市的门,看到薛屿和周斯衍在外面路口等车,薛屿拿着一瓶水,贴心拧开盖子才递给周斯衍。
默里在原地看他们,直到他俩离开了,他才转身往另一条街走去。
一身黑衣黑裤,在热闹鲜艳的街头,格外寂寥。
*
薛屿和周斯衍回到宾馆,两人分工清洗婴儿用品。
薛屿负责烧开水把是奶瓶、奶嘴等都烫一遍。
周斯衍则是到卫生间,手洗孩子的衣服鞋袜,洗好了又放进烘干机烘干,再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袋子里。
两人吃过晚饭。
躺在床上,心里忐忑不安,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就要见到孩子了,要怎么抱孩子,怎么喂孩子。
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
薛屿道:“周斯衍,你害怕吗?”
周斯衍两只手都放在肚子上:“有点紧张,但不怕。这点手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他作为安全司司长,也经历过各种险情,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
薛屿侧躺过来看他:“我问了林医生,家属可以进入手术室陪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进去。”
周斯衍坚决拒绝:“不行,你在外面等着。”
他知道薛屿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在学校时,所有学生都会不定期做心理承受能力测试,薛屿永远是最差的一个。
那时,他们的课程有解剖尸体,用的是真实的尸体。
薛屿在课堂上吐得七荤八素,让众人哈哈大笑。
坚持了半节课,薛屿借着上厕所的功夫,直接逃课回宿舍睡觉了。
他回来时,看到薛屿处于睡梦中还在抖,哭着叫妈妈。
之后只要是关于解剖课,薛屿都逃。
老师骂她烂泥扶不上墙,成绩本来就差,还天天逃课;同学们捂嘴笑,叫她薛怂包。
周斯衍有时候不太明白,薛屿为什么会怕尸体。
在白塔长大的孩子,最不该害怕尸体才对。他偶尔怀疑,薛屿是从哪个地缝钻出来的另一个人种。
薛屿单手撑着头,认真地说:“不行,我必须要陪你进产房。医院里全是黑医,我要是不进去盯着,他们对你乱动手脚怎么办?”
周斯衍:“哪有那么严重。你看不了那些血腥东西,别进去。”
薛屿这次态度执拗:“这事没得商量,我一定会陪你进手术室的。”
薛屿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还是心里发毛。
但她不能不去,她就怕这些黑医在给周斯衍做手术时,偷偷噶走他的腰子拿去卖。
翌日,天刚擦亮,薛屿就起来了。
她深呼吸几次,决定出去一趟,找个地方再做一下心理建设。
免得下午陪周斯衍进手术室时,半途吓晕了就尴尬了。
她先下楼给周斯衍买了早饭上来,道:“周斯衍,我出去买点东西,十二前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去医院生孩子。”
“你去买什么?”周斯衍心神不宁,“我和你一起去。”
薛屿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我出去走走,一定会回来的,你听话,好好在家休息。”
周斯衍微微愣怔,自从他认识薛屿后,薛屿性格就有点软包子,傻里傻气,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太懂,就会附和着说好呀好呀。
这次她骤然硬气了,周斯衍都不敢反驳她,只好任由她走。
他挺着肚子站在门口,抛出薛屿素日的口头禅::“你走了还回来不?”
薛屿步履匆匆朝电梯的方向跑:“我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
薛屿一路下楼,打车前往一条叫做窄口巷的地方。
昨天和周斯衍出来买婴儿用品时,她注意到这条巷子是一个露天医疗所,很多黑医在这里做露天手术。
没钱去地下医院的患者,都会选择来这里将就。
这里的黑医也很大胆,将人按在木板桌上,一把手术刀,一针麻药,就敢给患者当场截肢。
人有大胆,刀就有多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薛屿准备了十来个塑料袋,先从巷子门口进去。
第一个摊位上,就有黑医嘴里叼着一根烟,连麻药都不打就给一个男人割包.皮。
薛屿过去看了眼,很恶心,但没吐。
第二个摊位,黑医将一个肌肉男按在地上给人家做阑尾炎手术,连助理都没有,全靠医生一个人按着。
麻药量太少,割了一半肌肉男挣扎大叫。
医生见到薛屿在这里闲逛,自来熟叫她:“小姑娘,过来帮阿姨按住他。我的天,这小子比上岸的鱼还难按。”
薛屿撸起袖子上前按住肌肉男,帮医生阿姨做好了一场血淋淋阑尾炎手术。
她继续往前走,惊得目瞪口呆,还有人现场做开颅手术的,白花花的脑子看得薛屿吐了。
薛屿强忍着在巷子里走一圈,吐满了两个袋子。
等她走到巷子尽头,忽然觉得自己升华了,习惯了,看什么都心无波澜。
她甚至还去帮之前的医生阿姨给一个患者做开胸手术,冷静地和人家聊天:“你们就这么做手术,也不消毒,不会感染吗?”
阿姨一边操刀一边回话:“窄口巷是天然的无病菌场所,在这里呀,做什么手术都不会感染。”
薛屿:“这个世界还真奇妙。”
从窄口巷出来,薛屿浑身轻松,感觉自己胆大包天,心理承受能力达到顶峰!
走起路来都要飘了。
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都可以给周斯衍做剖腹产手术了,去医院浪费钱干嘛。
划开肚子,从育儿囊取出孩子,再把大肠小肠塞进去,缝一下不就好了,多简单的事嘛,一点儿也不可怕。
周斯衍在宾馆里坐立难安。
脑子乱成一锅粥,坐了没一会儿,又起来在客厅来回踱步。
薛屿那么胆小,该不会害怕了,临阵脱逃了吧。
她是不是受不了男人生孩子?
是不是受不了将要做妈妈的压力?
她跑了吗,跑去哪里了,她难道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正胡思乱想时,门口传来刷卡的声音,薛屿回来了。
她神色轻松,步调愉悦,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我回来啦!”她蹦蹦跳跳走到周斯衍面前。
周斯衍听到心头悬着的石头怦然落地,一下子抱住了她:“薛屿。”
薛屿拍拍他的背:“不用怕,下午我陪你进手术室,有我在呢,怕什么。”
周斯衍:“你不用陪我进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么开膛破肚的样子,很丑,很可怕。”
薛屿手指戳他脑门:“想太多,我是担心那些黑医偷偷嘎你腰子,才进去盯着的。不然我才懒得凑热闹。”
周斯衍放开她,笑容有那么一丝欣慰:“薛屿,你长大了。”
薛屿坐到沙发上,两手交叠靠在沙发靠背,摆出命很苦的模样。
“突然喜当妈,怎么着也得被迫成长呀,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身不由己啊。”
周斯衍被她逗笑,坐到她身边来:“对了,还没给宝宝取名字呢。”
薛屿侧目:“你有想法了?”
周斯衍:“小名叫薛小海怎么样,宝宝的精神体是海洋系的,取个海字吧。”
薛屿觉得有点随便,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那好,我再好好琢磨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