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难学吗?”林婉觉得会开车特帅,她坐过江城的士司机的车,做过何燕妮开的车,也坐过傅修怀和刘叔开的车。
都说开车的风格和这人的习性也像。
刘叔开车稳中带着些劲道,感觉随时会提档加速,跟他在部队当过兵的风格有关。
刘叔又摇了摇头:“你指定随便能学会!大学都能考,有啥怕的!现在虽然女人学开车的没几个,你也甭随大流,小傅有本事买小轿车,你给他省钱干嘛。我跟你说啊,自个儿坐车和自个儿开车,那滋味儿不一样!”
林婉被刘叔说得心动,甚至有些想真的掌一掌方向盘。不过事分轻重缓急,她当下还是得先接二姐。
桑塔纳稳稳停在江城汽车站门口,林婉稍微等了几分钟,就见身着红色毛衣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林红出现。
“二姐!这儿!”
“哎呀,怎么还有小轿车接我!”林红有些不好意思,待问清是傅修怀主动开口,没给人添麻烦,这才跟着坐上车。
小轿车行驶到市钢铁厂,两姑娘跟刘叔道了谢,拎着行李先去厂里报道,确定好员工宿舍分配,再领了搪瓷盘和毛巾,先去安顿下来。
林红没来过江城,看着比乡下和镇上大上数倍的城市,好奇大于一切。而职工有几千人的钢铁厂也比她工作了几年的糖厂大上许多,就连宿舍也宽敞。
六人间宿舍里堆满了各种东西,林红分配去了炼钢车间的女工宿舍,这会儿宿舍没人,都在上工,姐妹俩简单收拾好行李便外出吃饭。
钢铁厂附近的街道上有不少小饭馆,林婉做东点了三个菜,同林红聊起家里的情况,待听到大哥真打算做生意摆地摊去,不由惊讶。
“大哥真要摆摊啊?准备卖什么?”
林红也没想到,向来没什么大志气的大哥要去摆地摊:“说是先从乡下收点鸡鸭鱼和野菜草药去镇上卖。”
“听着倒是不错。”林婉对摆地摊没意见,只要能挣钱,哪里分什么体面不体面,“等他以后摆地摊摆到城里来,我们再去买!”
林红笑着应下:“好,那我得多挣钱!”
林婉忙完又回到服装厂,正好赶上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再随便忙活忙活,便能拎着包离开了。
只是林婉没想到,就这么点时间,厂里竟然也不安生。
起初是厂里生产的服装又遭遇积压,车间主任有些来气,同销售部门拌起嘴来,文明还是挺文明的,只是双方资历都不浅,谁也压不了谁。
爱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
厂办的人听到动静都纷纷放下手中工作,成群结队往销售部门去,不远不近地站着,同其他部门和车间三三两两的职工站成半个圈,甚至有人还发起了瓜子。
林婉被不知道被谁塞了一小把瓜子,听着车间主任指责销售部门吃干饭,以前从来都是顺利出货的,最近连续两个月积压了。而销售部主任也没闲着,当即反击,埋汰车间生产的东西不时髦,百货商场卖不出去,可不就是不想要了,还累着他们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还是厂领导出来镇场子,一句话将战火平息,围观群众也做鸟兽散。
“听说我们厂以前都是被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职工追着请吃饭,要衣服送过去卖的。”秦芳同林婉咬耳朵,同校又年纪相仿的亲近感显露无疑,“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得我们厂去游说其他地方接收衣服了,就这,还挺困难!”
林婉隐隐的担忧的事情似乎真要发生,不过这是国营大厂,林婉总是充满希冀,当然,上千职工同样!
吵架风波很快平息,只剩下各部门职工三言两语地讨论,快下班时,林婉又被叫了出去。
众人眼中的林婉二叔林国富在厂办门口,面上不大高兴的样子。
“林婉!”林国富怒气冲冲,又因为家庭特殊关系,只得压低声音指责,“你给林红找了工作?还是钢铁厂的?那上回让你给老赵他儿找个工作,咋还说办不了。”
林国富车间工友老赵的媳妇儿严淑琴在服装厂厂办工作,和林婉来往不多,主管的是厂职工分房这块,手中权利大,自然不少人讨好。
严淑琴儿子今年高考没考上大学,家里人犯愁找什么工作,哪怕这两口子都是服装厂的工人,现在也很难安排后代进厂,除非谁将工作让出来,顶替上岗。
林国富盼着自家分个大点的房,这才将主意打到林婉头上,让傅修怀这个大老板张罗,只要把严淑琴儿子的工作解决了,肯定能换个大房子!
林国富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两个月前便被林婉拒绝了,直到今天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路上碰见个老家同样在林家村的同乡提起的,原来前阵子村里人就知道了,林红借着林婉的光,也要进城当工人了!
林红辞职糖厂的事不是秘密,谁都能打听到,加上林家人也没准备藏着掖着,可不就传开了。
林婉大概猜到林国富肯定听说了什么,也能想见过去的自己必定不会答应给表哥安排工作:“二叔,你这话就奇怪了,其他不认识的人和我二姐,当然是和我从小长大的二姐更亲,我能安排工作,自然要给自家姐姐安排。”
林红的工作倒也不是自己安排的,不知道几个月前是那个自己向傅修怀开口,还是傅修怀体贴地主动张罗,不过这时候,狐假虎威也是有必要的。
反正傅修怀不在。
林国富没想到林婉这么直接,当下气得火冒三丈:“给老赵儿子安排了工作,我们家就能分个三房,到时候小豪结婚生娃也有地儿住,你这个当闺女当姐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行,我得去找女婿说清楚!”
兴许是无故丢失了一年的记忆,林婉说不清道不明,也更加不想委屈自己,当下少有地愤怒道:“你没有女儿,哪来的女婿?再说了,傅修怀要听也只听我的,你找他一百遍都没用!”
林婉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反正傅修怀不在这里,她放些狠话也是可以的。
林国富觉得闺女变了,小时候多听话懂事的孩子啊,特别好哄,不哭不闹的,乖乖待在乡下等爹妈去看她,就是后来自己和媳妇儿提出为了生育名额必须把她过继,这孩子也没撒泼打滚。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止如此,林国富又听到林婉下一句话,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你再想来从我或者我身边人身上搜刮什么,我就去找厂领导汇报情况,汇报服装厂职工是如何弄虚作假,规避计划生育的处罚,顶风作案生二胎的。到时候,你们的工作能不能保住,我就不能保证了。”
十月的秋风微凉,卷翘的发丝飞扬,下班路上,林婉拢了拢卡其色风衣,竟是觉得有些畅快。
***
林婉这番话,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些清静,林国富两口子分外重视体面又高薪的工作,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几日,林红在钢铁厂正式上工,认认真真当起了个不怕苦不怕累的冶炼女工,面容在高温的车间被热气熏得发红发烫,可见到林婉时,却分外欢喜。
“我才干了几天就赶上发工资,人也给我按天算了钱,发了三十多块钱呢!抵得上在镇上糖厂干半个月。来,姐请你吃糖。”林红之前考进镇上规模很小,效益不大行的糖厂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六七十。
“累不累?”林婉笑着接过玉米软糖,看二姐脸上还红彤彤发烫的模样,不禁关心。
“在哪儿都累,但是这里可大了,工资还高!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林红计划得周到,等正式领了一个月工资,她这个临时工差不多也有两百块,到时候得请妹子和他男人吃个饭,再送点什么。
毕竟这工作还是沾了光。
林婉没好拒绝,毕竟二姐不请这顿饭会浑身难受,等回傅家时,提前向傅修怀约个时间。
如今受傅修怀的人情越来越多,林婉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回到傅家,公婆正问起大儿媳傅明俊的动向:“明俊这又是跑哪儿去了?一天天地不着家。”
张梅英心里苦啊,总不能真让儿子天天住家里,眼前晃来晃去都是林婉的影子吧,只好将人打发去自己娘家:“他外公外婆挺久没见着他,想得紧,我让他收拾收拾过去陪陪。”
蒋月英点头:“我记着亲家母前阵子病刚好,明俊多去陪陪是敬孝心。”
林婉在外面和二姐吃过晚饭才回来,这会儿朝众人寒暄两句便去院子里侍弄花花草草。
傅家别墅前后都有院子,前院种了些玫瑰,如今天气凉了,开得正好,后院则种了些菜,都是蒋月英的心头好,当年下放农场的时候便养成了习惯,保留至今。
粉紫色的玫瑰娇艳欲滴,层层叠叠地绽开,林婉往土里浇些水,抬眸的功夫便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
今天刚胡说八道一番关于傅修怀的话,林婉这会儿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连着好几天早出晚归,两人说话的时间也少了,傅修怀今天算难得回来得早些:“这几天和港商代表杨明辉以及市政建设部见面开会,有些忙。”
林婉知道江城即将修建的最高楼事关重大,不仅仅是一栋商厦那么简单。
“那喜天商厦落成了是江城标志性建筑,第一高楼,对社会发展的正面引导作用很强,以后也好借此和背后投资的港商搭上关系,也许能吸引更多投资,各方重视些是应该的。”林婉的声音清亮却不尖锐,似潺潺流水划过,十分悦耳。
傅修怀眉眼含着浅浅笑意:“社会发展课程应该是满分。”
林婉面上一热:“”
没再多打趣林婉,傅修怀又提起前几天托杨明辉打听的事:“杨明辉真往港城去了电话,打听接触你们厂的港商王元忠。”
“怎么样?”听到有王元忠的消息,林婉立刻来了兴趣。
“他们最近一次听说王元忠是六七年前,欠了一屁股债,在港城被黑/帮追杀,后来便没什么消息了。”
林婉到底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听着追杀的字眼着实吃惊:“越琢磨越觉得他不像个好人,真是骗子?”
可这六七年到底如何,人是否又发家,谁能说得准。
傅修怀宽慰她:“杨明辉说再帮忙打听打听,后面再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这位杨先生倒是挺不错,看着专业,有能力,重要的是还热心肠。”
“是个人精,说话办事都有章程,还不死板。”傅修怀对人评价不错,“不然也没法成为港商心腹,特地代表来大陆推进投资项目。”
林婉深表赞同:“对了,我二姐说下个月发工资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忙安排工作,她有些不好意思请你大哥吃饭,担心被人说和厂长攀关系,也担心厂长被说闲话,到时候想备份礼托我转交。”
傅修怀自然应允:“你二姐过来,应该是我们请客才是。”
“我请二姐吃过了,你这顿,不让她请客,她会难受很久的。”林婉鬼使神差地强势一回,“就这么定了?”
傅修怀没再推拒,只俯身靠近林婉,眼眸铺上点点笑意,温柔又充满蛊惑的嗓音落在林婉耳畔:“好。反正傅修怀都是听你的,妇唱夫随。”
林婉:“”
这个林国富,又跑去嚼舌根!
自己狐假虎威的话怎么又落到傅修怀耳中了!
第18章 第18章四更
林婉追问两句,这才得知林国富被自己气到,当天回家同媳妇儿陈秋红说了这事,尤其提到林婉耀武扬威般那句话——傅修怀要听也只听我的,你找他一百遍都没用!
这话今日被林国富和陈秋红告状告到傅修怀那里,两口子找到凯华建筑公司,言辞夸张地让他们认为的女婿好好管教媳妇儿,千万不能被女人拿捏了,爷们要有爷们的气势,当家人的气势。又道林婉肯定是装腔作势,傅修怀这样家底的大老板,怎么会事事听她的。
林婉再知道二人对自己不在意,听到这话仍是不由心中发冷,只她面上不显,有些歉疚:“给你添麻烦了,我告诫过他们不要去找你”
撇开其他稀里糊涂的关系,林婉对生父生母屡次三番打扰傅修怀,多有介怀。
傅修怀却没接这话茬,转而问道:“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他们的吗?”
“怎么回答?”林婉掀起眼眸,杏眼莹润,直直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
“我说你说的都是对的。”傅修怀向来斯文儒雅的笑意淡淡,此刻随着薄唇微微上扬的弧度竟然有几分邪性,看得林婉一怔,只听男人嗓音含笑:“既然我老婆不同意,我也就只好把他们请出去了。”
林婉听着我老婆三个字,耳根发烫,仔细端详男人的神色,刚刚一瞬间的邪性似乎眨眼便消失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林婉同傅修怀在花园没待几分钟便匆匆离开,还是人多热闹的客厅让人自在些。
一会儿功夫,家里却是有客人上门,还是林婉的熟人。
傅志勇表弟一家子过来探望,林婉在厂办的主任凤天娇赫然在列。
蒋月英再让林婉跟着叫了人,不忘同凤天娇叮嘱:“天娇,我们家婉婉在服装厂,正好和你一个办公室,也是有缘,婉婉平时也说,你一直有照顾。”
林婉自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婆婆在帮自己拉人情,她当然不能拆台,便乖巧地噙着微笑站在一旁。
凤天娇自然没照顾过林婉,甚至可这会儿长辈这么说了,她面色僵硬地同样笑笑,不免冠冕堂皇起来:“表婶,你这儿媳妇儿可有本事的,哪里需要我照顾*什么,大学生有前途。”
蒋月英笑着谦虚几句,也不吝惜夸赞:“婉婉学历不错,人有聪明机灵,不然哪能把我们家老二管得服服帖帖的。”
凤天娇听着这话更是惊讶,傅修怀竟然还能被管得服服帖帖?
原本看着亲戚里,就傅修怀这个大老板一表人才,还有本事,实在是香饽饽。半年前,凤天娇准备给自己侄女介绍傅修怀,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富商太太,谁成想,刚起了个话头,凤天娇就听说傅修怀要结婚了,竟然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好事被抢,凤天娇总归是有些无奈和莫名憋屈的,再得知傅修怀新婚妻子正好分配到自己管理的厂办,凤天娇更是感叹什么孽缘。
按凤天娇的想法,嫁给傅修怀这样的大老板,日子应该是舒心的,但是就别指望这样的大老板对你多贴心。毕竟男人都跟甘蔗似的,哪有两头甜的。
能挣钱养家糊口和对你百依百顺体贴周到,两个能占一样就阿弥陀佛了。
现在却看,表婶这话出口,林婉倒是面露羞涩地没开口,而傅修怀在一旁竟然也不曾反驳,看得凤天娇更是惊讶。
这一看,心头越发计较,就怨自己慢了一步,没个侄女凤燕把这么好的对象拿下。
隔日到服装厂,凤天娇目光扫过相隔几个位置的林婉和凤燕时,不禁就打量起来。
平心而论,林婉生得娇俏清纯,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往人堆里一站基本第一眼都是看见她,可自己侄女也不差,伶俐漂亮的大姑娘,肯定能找到个比傅修怀还好好的男人
哎,不过江城哪里还有这样家底,英俊又年纪还不至于太大的男人。
趁着凤燕找自己汇报资料,凤天娇同侄女交待好工作,提了几句私事:“燕儿,姑再帮你物色好对象,你放心,肯定”
“姑,不用了。”凤燕面颊绯红,斩钉截铁拒绝姑姑,“您别为我忙活,我现在要好好在新西方学英语。”
“哎”凤天娇瞧侄女奇奇怪怪的,还没闹明白了,就见人小碎步离开,转而是林婉进办公室汇报工作。
林婉对这姑侄俩的事不大在意,只刚刚凤燕匆匆离开,面上一派小女儿的娇羞姿态,无聊地猜测是不是这姑侄俩谈起她的婚事了,前头不还说,凤天娇想把凤燕介绍给傅修怀嘛。
可惜,没成。
“凤主任,这是上个月厂里所有生产服装的销售情况。”
“嗯。”凤天娇仔细查阅林婉递交来的报告,逮着其中几处数据问了问,最后不忘关心港商投资的情况,“那港商最近怎么样了?”
因为上回在外商面前的优异表现,林婉是彻底在领导跟前露了脸,这回也由她整理汇总招待港商的报账。
提到港商,林婉刚接到江城四星级酒店以及各种吃喝账单:“港商王元忠先生这几天又花了六百八十四块。”
“——什么?!”凤天娇惊得拔高嗓音,等反应过来自己这副模样太过沉不住气,立刻咳嗽两声,“咳咳,他不是上个星期才花了八百多吗?这都当钱不是钱了,这么花?”
凤天娇同服装厂其他工人一样,集体荣誉感强烈,同样的,虽说不是自己的钱,厂里的钱她也跟着肉疼。
林婉将王元忠最新的消费记录报上:“在夜总会吃吃喝喝一晚上就花出去三百二十块,另外就是住宿,大饭店用餐,还有”
“就是招待老板去夜总会,也没听说一晚上花三百多的啊!”凤天娇太阳穴突突地疼,“这人不会拿酒当水喝吧。”
王元忠疯狂的消费确实引起服装厂知情人的不解,不止厂办众人,就连负责招商投资的副厂长王之林也有苦难言。
“这才一个多星期,他已经花了一千多。”王副厂长眉头紧皱,只能安慰自己,“算了,人家是港城大老板,花钱大手大脚可能也是正常的,习惯了。只要能把投资搞到位,我们花几千块来招待,也值了!”
林婉就担心这投资到底能不能到手。
可杨明辉口中的王元忠与服装厂接待的王元忠大有出入,没有切实证据,服装厂领导自然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经由江城政府官员介绍来的港商。
尤其是几天后,来到大陆十天的王元忠竟然直接将服装厂招待的个人费用两千元给补上,瞬间打消了服装厂的顾虑。
彼时的林婉还在厂办忙碌,就听到杨大姐带来的一手消息:“我男人去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就见到那港商特大方,直接掏出两千块要给王副厂长,说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不能给服装厂添麻烦,这钱他来出。”
秦芳听着这话眼睛一亮:“看来那港商挺会来事,也挺大方啊,按理说我们接待是应该的,人家都不愿意占便宜。”
杨大姐点头:“那可不,两人把两千块推来推去的,最后王副厂长是坚决不收,好说歹说才把钱塞回去。我们厂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国营厂,咋可能让客人自己出这钱,传出去都丢人。”
就这主动拿出两千块的行为,顿时令王之林等领导以及凤天娇都没了什么怀疑的心思,王副厂长安排众人抓紧和港商商谈投资细节,务必要把投资拿下。
所有人里,唯有林婉心中犯嘀咕,却也不能肯定。
上班时脑子里还在分析,等五点一到,林婉拎着包离开,半点没耽搁。
怀孕快五个月,林婉越发清晰地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存在,同样的,还有孩子爸爸的存在。
傅修怀这阵子与杨明辉商定了建筑细节,这位港商代表看着和和气气,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将方方面面都核实到位,这才准备离开。
而江城即将迎来的第一高楼也筹备动工。
为此,傅修怀连着忙碌好一阵,一个星期里得有五六天是深夜回家。
夜里十点,江城秋雨又至,林婉躺在床上感受到瑟瑟寒凉,将被褥往上拢了拢汲取温暖之时,又觉出几分饥饿。
林婉今晚没吃多少,一小碗南瓜粥配着小菜下肚,倒是嫌猪肉腻味,没怎么入口。原本从不挑食的自己竟然娇气起来,林婉有些惊讶。
挑食的后果到来,夜深人静时独自挨饿。
下床找出抽屉里的玉米软糖和饼干垫了垫,仍是没消解那份饥饿感,林婉没忍住,准备下楼煮碗面吃。
深夜的傅家十分安静,众人早已进入梦乡,林婉蹑手蹑脚踩在楼梯上,一手扶着栏杆往下,却迎面遇上一道黑影。
“啊——”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林婉刚惊呼出半声便猜到了眼前的男人是谁,忙收声,捂住嘴,以防吵醒其他人。
“想去厨房找吃的?”
披星戴月回家的傅修怀似乎随时都能读懂自己的内心,林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在黑暗中点点头。
原本准备自己下楼来“偷食”,没想到冷不丁变成了坐在餐桌前等现成。
前方厨房中亮起明亮的白炽灯灯光,光影浮动间,高大的男人身影忙忙碌碌,正往锅里下面条。
林婉饿了加餐,傅修怀主动承担起下面的任务,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王婶手擀的面条时刻备着,柔韧劲道,在配上菜叶葱花,令人食欲大振。
本就饥肠辘辘的林婉入口一筷面条,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打量对面大口吃面的男人,没想到他手艺不错,尤其调的汤料特别香。
饱暖便容易思考,林婉吃着面条,想到下午在服装厂听到的事儿,迫切需要与人讨论,眼下思来想去,傅修怀便是最佳人选。
“杨先生回港城了吗?”林婉前两天听说他们的事情都办妥,应该准备返程了。
傅修怀吃完最后一筷,闻言点头:“明天坐火车南下粤市,听说他还要去那边办事,等办妥了再回港城。”
“哦。他上回提的王元忠的事儿可能是误会。”
“嗯?发生什么了?”傅修怀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的动作取悦了林婉。
林婉忙将王元忠主动补上服装厂招待他的两千元的事一提:“这下好了,厂里原本还有点犯嘀咕的都深信不疑,觉得这是大老板做派,怎么可能是骗子,骗子哪能这么大手大脚地消费,还主动拿两千块出来。”
“那你怎么看?”傅修怀听进去林婉的话,却不在意服装厂其他人的看法,“你应该还是有些怀疑。”
林婉像是能预料到傅修怀必定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次次都能猜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总觉得有些奇怪,主动拿钱出来看起来大方,又打消了大伙儿的疑虑,倒显得刻意了些。”林婉刚从大学出来,接触的社会上的大老板并不算多,可也有自己的判断,“要真是大老板,还是准备投资服装厂的,应该不至于这样刻意划清界限,非要补钱。”
说到最后,林婉鬼使神差地停顿一下,轻柔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中更显迷蒙:“傅大老板,你会这么做吗?”
夜色中,男人难得地轻笑一声,原本深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含笑的低哑:“你叫的傅大老板似乎比其他人好听些。”
林婉:(ω)
***
江城服装厂上上下下忙着生产,各大车间热火朝天时,港商王元忠向王副厂长承诺,愿意投资一千万,帮助服装厂扩大生产,并且提供来自港城的原材料和设计技术支持。
重大好消息如野火燎原,瞬间掠过服装厂每一个角落。
厂办办公室里,和煦日光斜斜照进,在青色桌面留下淡淡光影,林婉手握钢笔,听着众人激动地分享好消息,又想起昨夜傅修怀的回答。
早早沉浮社会,见惯形形色色的人,傅修怀揶揄自己一声傅大老板后正色提到他不会。
出门在外做生意,给别人面子是很重要的,就算有心体谅,在其他方面弥补就好,比如在投资时出手大方些。
而王元忠的行为很像是为了打消众人的疑虑。
依据此,林婉这会儿成了厂办里最冷静的一个人,素白的脸上只有浅浅笑意,权当是应景了。
港商王元忠一开口,服装厂领导班子都重视起来,忙碌地商谈各种细节,厂长同两个副厂长以及书记开会,亲自定调要好好招待港商,上次的猜疑甚至让人主动拿出两千块自费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不仅如此,没多久,又传出王元忠不止准备投资服装厂一处,甚至同时还在考察,这几日还前往市第一钢铁厂和汽水厂考察,看样子钱包太鼓,出手太阔。
服装厂上千号职工中都流传开来,港商王元忠心系大陆建设,这是又有钱又心善,好人啊。
后续商谈合作细节的事,林婉这个入厂半年不到的新人自然不会再参与,可等听到王元忠还去了钢铁厂,转头就在傅家的饭桌上得到了讯息。
傅修同近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积压的货款一到,厂里危机解除大半,他便将二十万汇到傅修怀户头,这才是清了债。
“这回多亏修怀帮忙度过难关,不然工资发不出来,工人们人心惶惶。”傅修同当厂长多年,也是今年才遇到如此困难,“虽说都是一家人,可我和梅英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也叫上明俊,正式去饭店请你们吃顿饭,再”
“咳咳。”张梅英听到这话,差点被炒鸡蛋噎着。
饭桌上,林婉同样是心口一跳。只幸好,比自己不自在的大有人在,张梅英便率先拒绝。
“一家人出去吃饭不是就换个地儿嘛,没什么意思,也显得见外了。”张梅英绞尽脑汁,同时在心里埋汰丈夫尽会给自己惹事,“正好我上回逛商场见着个好东西,送给林婉当礼物,也表示谢意,我看修怀对什么都没兴趣,送谢礼给他老婆,他没准儿更高兴。”
傅修同正琢磨可行性,就听对面的二弟开口。
傅修怀:“大嫂这话在理,我先替婉婉答应了。”
林婉:QAQ
第二天,林婉便收到了张梅英送来的一个翡翠玉镯。
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清润通透,浅青色间泛着莹莹微光,清雅精致,一看便价格不菲。
张梅英的礼物挑得用心,在江城老字号的玉石店购置,花费一千两百块。
傅修怀目光淡淡扫过,闻言赞许:“大嫂有心了,这颜色质地正好配你,就是手腕细了些,不知道戴着会不会大了。”
听男人评价自己手腕细了,林婉倏然想起之前两次被他握着手腕的温度和力度,转瞬,手腕再次被傅修怀握着,冰凉通透的玉镯被一点一点戴上。
白皙皓腕与清润玉镯相配,更衬得素净之美。
“你大哥大嫂送这么重的礼,就这么收了?”林婉想到傅家人关系良好,互帮互助到二十万都能随意借出,傅修怀怎么会是介意一份礼物的人。
“当然。”傅修怀指腹轻轻摩挲着林婉手腕间的玉镯,笑意跃然眼角,“给你的钱,你也没怎么花,那就收他们的,一千多的东西,大哥大嫂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林婉:“”
像是又见到了男人不同的一面,林婉不禁诧异,说好的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林婉没得选择,翡翠镯子是收下了,可转眼就从手腕取下。
傅修怀晨间用餐时,正碰上林婉稍晚收拾着下楼,见她腕间光秃秃的,出言提醒:“昨晚才戴上的镯子,这会儿怎么不戴了?”
林婉相当实诚:“一千多一个,我担心磕碎了,还是在盒子里装着安全些。”
对于从小穷到大的林婉来说,一千多一个的镯子无疑是天价,哪怕她现在工作了,这个镯子也是她三四个月的工资。
要是磕坏了,搁谁不心疼。
男人深邃的眼底亮了亮,俯身靠近林婉,眉梢微动,带着几分像是要干坏事的诱惑:“没事,真碎了再买”
见林婉嘴唇微动,必定是心疼钱,傅修怀嘴角噙着点点笑意,成熟的面容上乍现年轻时的邪性:“不花我们的钱。”
林婉:QAQ
++++
傅修怀总是一点点让林婉觉得熟悉起来,每当这时候,似乎又渐渐露出不太一样的一面,转瞬即逝般令人琢磨不透。
这个江城富豪斯文儒雅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隐藏的面貌。
不过林婉来不及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头绪,转眼间就迎来了发工资的时间。
服装厂每个月下旬发工资,当月还没过完,工资便已经到手,实在是让人开心。
林婉的工资每个月都有小幅度的增长,这个月到手388块7毛3分钱。
领工资总是让人愉快的,加上上回的奖金,林婉的小金库又鼓囊了些。
而江城另一头的钢铁厂同样发了工资,满打满算工作了快一个月的林红也拿满了工资,201块5毛6分钱。
临时工对比正式工,工资少一截,各种评优评奖也轮不上,饶是这样,林红已经满意得不行。
同样是当临时工,在镇上赚几十,哪里能有到城里赚两百好。
一心兑现谢礼诺言的林红回了一趟林家村,将钱分成好几份,一份给家中父母做家用,一份用于请林婉和傅修怀吃饭,最后给傅修怀大哥送的礼,为了避嫌讨好厂长的关系,准备的都是自家的东西,说出去也不会给清廉的厂长添麻烦。
自家养的鸡鸭活蹦乱跳的,再备上些香肠腊肉,另外上商场买了些营养品和饼干糖果,这就齐活了。
江城钢铁厂附近胡同深处的小饭馆烟火缭绕,人来人往,林红在这里请客做东,揣足了钱出门:“婉婉,怀哥,你们看看喜欢吃什么。”
虽说是自己妹夫,可年龄比自己大,气势还十分足,林红只能跟着大哥叫怀哥。
林婉没跟二姐客气,同样把自己当主人翁,催着傅修怀望着墙上小黑板点菜:“你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今儿主要是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傅修怀见林红有些拘谨的模样,也没多推辞:“二姐和婉婉一样没什么忌口的?”
听着这声二姐,林红总觉得自己要折寿似的:“嗯,我什么都能吃,你随便点。”
傅修怀当下便没再客气,直接报了五个菜名。
“都是你最爱的。”林红对妹子的口味了如指掌,当下听到菜名,趁傅修怀去前方同老板叮嘱些事情时,压低声音同妹子咬耳朵,“你男人还真挺细心的。”
林婉笑了笑,刚要开口,却感觉到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本以为来人是点菜归来的傅修怀,却听对座的二姐一声惊呼。
“你是谁啊?这里有人了。”
林婉狐疑地侧身,只见自己身旁坐着的男人哪里是傅修怀,分明是与他眉眼有四五分相似的傅明俊。
张梅英早些日子提到傅明俊去他外公外婆家,便再没了踪影,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和她认识。”傅明俊斩钉截铁地看一眼身旁的林婉,丝毫没有在意点菜回来,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叔。
背后阴风乍起,令人胆寒肝颤,傅明俊努力挺直腰背,决不认输。
第19章 第19章五更
林红请客的人数突然增加了一个,不过她是个大方的,来者是客,更何况,这人还是林婉的侄子呢。
傅明俊被小叔傅修怀一个眼神赶到了对面落座,抬眼就能看见正对面的林婉。
“从你外公外婆家回来了?”傅修怀镇定自若,甚至如平日里关心侄子一般问话。
“怎么,小叔不想看到我回来?”傅明俊却像是火药桶点了引线,火气十足。
傅修怀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反倒是从容:“你倒是会说笑,都是一家人,怎么会不想看到你回家。”
林婉没参与这叔侄的对话,而林红则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叔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啊,怎么像是要吵架呢。
说是这么说,可林红再观察几下,又发现没有吵架的迹象,全因傅修怀实在太好脾气,就是他侄子跟个炸药桶似的。
一顿饭结束,林红和林婉手挽着手走在前方,忍不住低语:“婉婉,你男人这个侄子是不是有点叛逆?和他小叔不对付?”
林婉哪里搞得清发生了什么,只庆幸,当年偶然在家人面前提过一句大学时交了男朋友,没提名字,不然这会儿,二姐就不是这个反应了,必定惊讶到下巴都要掉下来。
两个女同志走在前方,身后是关系尴尬的叔侄俩。
傅明俊回来后,头一回和小叔单独相处,这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你把婉婉抢去结婚,现在倒是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傅修怀像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是抢?如果不是你做得不好,婉婉怎么会和你分手?明俊,我念在你年纪轻轻,做事冲动,已经替你收拾了残局,你总要知恩。”
“傅修怀!”傅明俊扬声怒骂,又担心被前方的林婉听到,立刻再压低了声音,只怒气不减,“当初的事是我不对,可婉婉也不一定就板上钉钉地和我分手,也可能再等一段时间,我后面多哄哄她,她就软化了原谅我了。明明就是你趁虚而入!”
傅修怀理了理衬衣衣袖,从容不迫:“明俊,你刚大学毕业,经验尚浅。小叔用过来人的经验教你一课,这个世界没有谁等谁,你犯一次错,就要做好彻底万劫不复的准备。”
傅明俊怔怔立在原地,看着小叔傅修怀大步流星撵上林婉,相携离去,只觉浑身寒凉。
***
傅明俊从外公外婆家回来,这次没再听母亲的安排,执意要在家里住,可把张梅英吓得不轻。
关起门来,张梅英劝儿子:“明俊,林婉已经嫁给你小叔了,现在算是你长辈,你再这样是做什么?你小叔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别看他平时好说话,风度翩翩的,实际上是傅家办事最狠的一个。”
张梅英早就见识过丈夫这个弟弟的狠劲,不然傅家怎么可能从下放改造的泥潭中保全自身,甚至短短十多年时间便成为江城赫赫有名的富商。
十多岁的傅修怀像是个狠厉的牛犊,煞气腾腾,不怕天不怕地,敢豁出命去办事,二十多岁的傅修怀收敛了狠厉劲儿,学会了沉稳内敛,稍显圆滑地做起生意,大刀阔斧地往前冲,三十岁的傅修怀早已修炼成人精,洗尽铅华,风度翩翩,喜怒不形于色,是名利双收的傅老板。
可一个人哪,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张梅英自然不希望儿子和傅修怀杠上,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没好处。
傅明俊却一改往日的烦闷:“妈,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莽莽撞撞任性了。”
“真的?”张梅英了解自己的儿子,热血冲动,说好听点是有年轻人的朝气,说难听点就是不经大脑,“那你可得好好的啊,少跟你小叔面前闹腾。妈给你张罗个工作,那全天下的女同志多得是,你谈个恋爱结个婚,过去的事儿都就都忘了。”
傅明俊垂下脑袋点头,眼中却是一副不甘神色
傅家热闹起来,全因傅明俊本就是个活泼嘴甜的,回回都能哄得爷爷奶奶喜笑颜开。
林婉和傅明俊碰面的机会不算多,早起上班时,他大抵是还没起的,下班回来的有时候会碰上一道吃晚饭,傅明俊也变得规规矩矩,基本没和自己有什么接触。
这样过了几天,林婉又生出些恍惚感,好似自己不曾和傅明俊认识,他只是自己丈夫的侄子。
只是当初傅明俊没有明说两人的分手原因,林婉对自己有清醒认识,大抵是自己提出的,也许就是因为傅家人的反对,尤其是傅明俊母亲。
林婉总归是有些心气,去年大四开学时便有想法闪过脑海,如果傅明俊自己解决不了家里的问题,她笃定两人不会有后续。
“婉婉。”厂办同事秦芳唤回了林婉的思绪,“有电话找你。”
今儿厂办人不多,凤主任在和其他车间核对数据,两个老人儿帮着清点货物,两个职工去财务部报销账单,凤燕请假,办公室里这会儿就秦芳和林婉在。
门卫大爷托人递信,林婉一时猜不到谁会往厂里打来电话,等赶到门卫处,接过听筒,林婉有些意外对面是傅修怀公司的行政员工蒋莉。
在林婉的记忆中,上次去凯华建筑就是她听傅修怀安排,给自己备了各种吃的,还热了牛奶,这便有了些印象。
“蒋莉同志,有什么事?”林婉轻声问询。
“老板娘,是港商代表杨明辉先生打了电话过来,说查到了什么另一个港商王元忠,也就是王天威的情况,不过老板这会儿不在,出去谈生意了,杨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声。”蒋莉还是找了一会儿电话号码才想起来,老板曾经让自己给在服装厂的老板娘打过电话。
林婉心头一动,心知必定是有重要消息,忙追问道:“蒋莉同志,那位杨先生说什么了?”
门卫大爷正坐在木凳上,看着厂里的大学生挂断电话,匆匆朝自己道谢后便快步离开。
“哎哟,啥事儿这么着急啊。”门卫大爷优哉游哉,感慨这些小年轻着急忙慌的。
林婉确实有些着急,因为杨明辉日前回港,向两位老板汇报工作时,顺嘴提了一句老熟人王天威。
杨明辉口中的林总来了兴趣,百无聊赖之际想知道王天威到底是当上骗子了,还是真翻身发家了,这就安排人手去查。
在港城地位高,人脉广,杨明辉的老板很快得了消息。王天威还真是个骗子!
“王副厂长不在,陪着王元忠去天上人间谈合同去了?”林婉在副厂长办公室打听到情况,副厂长秘书知道林婉参与过前期的港商投资跟进,同她多说了几句。
这回双方真要签约,王元忠甚至提议在天上人间开着酒庆祝,唯一令人迟疑的,王元忠提出让服装厂先预付五十万进货资金,他会立刻安排资金以及港城的技术人员和设计人员过来指导,保准把江城服装厂改造一新,接着很快便拨款一千万投资。
江城服装厂一合计,为了长远发展,咬咬牙准备付钱,总归是有合同保障的,这五十万买的是布匹原材料以及设计技术,换来的却是一千万的投资。
赚大发了!
林婉听到这话,差点两眼一黑,忙叫上副厂长秘书外出,立刻往厂子门口去,准备打个的士赶赴天上人间。
只是跑到门口时,林婉想到什么,转头进了门卫室,花钱给一个号码拨打去。
“您好,请帮我呼12655839,留言林婉天上人间夜总会。”
简单留言后,林婉和孙秘书打上的士,在路上详细解释了王元忠的身份背景。
孙秘书哪里听说过还有这么骗人的,这会儿仍旧不敢相信:“林婉同志,你是说那人骗过不少人了,都是用投资或者合伙做生意为由,骗一笔钱就跑?”
林婉点头:“没错,还是先去汇报给王副厂长他们吧。”
“那赶快先过去。”
天上人间夜总会位于江城城南,是繁华地带的销金窟。林婉早闻大名,夜总会里光怪陆离,一瓶酒水贵得吓人,甚至可能还有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这会儿一见,夜总会大门镶金镀钻,日光下闪闪发亮,很有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王元忠爱往卡拉OK厅和夜总会跑,服装厂再肉疼也出钱招待着,眼看这人已经混成了江城不少娱乐场所的常客,就连投资签约也干脆选在这样的地方,签约完就喝酒,庆祝起来也方便。
孙秘书曾经陪王副厂长来应酬过,比林婉是熟悉些,直接领着人往里走,边走边找服务员打听王元忠。
对于店里的常客,服务员自然门清儿,很快给指了个包房。
纸醉金迷的夜总会大厅热闹,走廊中不乏喝得醉醺醺的男女,林婉跟在孙秘书身后,避着酒鬼们,只余光瞥向前方时,拐角处有抹熟悉身影,转瞬即过。
没等林婉弄清那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夜总会,包房便近在咫尺。
咚咚咚。
孙秘书敲开房门,只见包房内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绚烂,长座沙发上,几个中年男人正喝着酒,沙发前的宽茶几上随意散落着七八页合同和歪七扭八的酒瓶。
林婉匆匆扫一眼,啤的白的洋的都有。
“王副厂长!”孙秘书唤一声屋里的人,给人使个眼色,“有急事。”
“哟,这不是服装厂的小孙”喝了几瓶啤酒的王元忠虚眯着眼,又瞄到孙秘书身后被掩到只剩小半张脸的林婉,“还有小林,来来来,一起喝点儿,庆祝签约。”
王之林见这场合,哪里能让女同志参与,尤其林婉同志还怀了孕,只起身:“王老板,你喝着,这还在上班,他们可不能喝,我有点事出去趟。”
“哎扫兴啊!”王元忠无力地摆摆手。
王副厂长将门掩上,惊讶这两人怎么过来了:“厂里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过来。”
孙秘书忙回话:“王副厂长,不是厂里出事,是里头那个有问题,小林同志有最新消息。”
林婉接上孙秘书的话,继续汇报:“王副厂长,之前托喜天大厦代表杨先生帮我们打听,这回他上面的老板动用了人脉,真查出问题。王元忠真名王天威,他现在出示给我们的证件应该都是伪造的,这人破产后一直没个正行,七年前还曾因欠债被港城黑/帮追杀,这才逃离港城。结果这人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早二三十年真是个富商的经历,哄骗了一堆大陆的富商,捞了不少油水,各种高消费全由别人买单。这两三年,他甚至开始以投资的名义骗钱,就像和我们厂签的合同一样。”
王副厂长险些惊出一身冷汗:“还有这种事?!”
“杨先生说他在大陆南边城市曾经骗过几次,我们可以自己打听打听。”如今各种讯息传播并不发达,只要报纸没登,电视新闻上没放,基本就很难传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而被王天威欺骗的一些厂子因为签了合同只收到一堆合同漏洞,每个厂见到的都是不同名字的港商,这事儿便没太能闹大。
见林婉口中的港商言之凿凿,甚至提及的几个城市和诈骗情况都说清楚了,王之林再不愿意相信也生出了些谨慎的心思。
“这样,你们先回去,小孙托人打听下那几个城市几个国营厂是不是真的被骗,我进去和王元忠谈一谈,合同的事暂缓,尤其钱也先不汇。”
王副厂长拍板,签约投资合同的事*便停了下来,只以还有部分细节条款需要协商唯有拖延。
港商王元忠不太在意,只醉醺醺地不满意:“你们可嗝可得抓紧啊,想找我投资的一抓一大把。”
林婉同孙秘书匆匆往外去,准备回厂里想办法联络南方几个城市的国营厂,只是在昏暗中飘动五颜六色灯光的夜总会走廊,浓烈劣质的香水味弥漫之际,林婉又见到了刚进门时的人。
今天请假没来上班的凤燕正在大厅卡座沙发上,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喝酒聊天。
褪去上班时平淡的服装打扮,此刻的凤燕烫卷了发,就连刘海也弯弯地搭在额头,一袭红色连衣裙,嘴唇上的口红像是显着光,与平时大有不同。
林婉确实不清楚凤燕怎么会在这里,她身边的外国人又是做什么的,刚淡淡扫过一眼,就和凤燕的眼神相遇。
而凤燕旁边的卡座里,一堆闹哄哄喝酒的年轻男男女女中,还有熟人。
林婉自己都快笑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个个竟然都在夜总会里聚齐了。
喝酒、划拳、摇筛盅,一个个穿着霹雳服、喇叭裤、蝙蝠衫,头顶还夹着□□镜,看着时髦极了,正吹瓶喝酒,好不热闹。
傅明俊被一帮人围着劝酒,甚至还有年轻女同志把酒喂到嘴边,周围响起阵阵起哄声。
一旁的凤燕显然也惊讶在这里碰见了林婉,拧眉打量几下,就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婉婉,你怎么在这儿?”傅明俊又惊又喜,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蹭地起身来到大厅走廊,“你,你别误会,我是被他们硬拉来喝酒的,我平时不想来这种地方。”
林婉一心扑在工作上,服装厂给自己发工资,必定不能看着它出事,此刻哪有心情和傅明俊再拉扯什么。
扫一眼浑身酒气的男人,绚烂灯光打在他抹了发胶的硬挺头发上,林婉一瞬间想起当初两人还在恋爱时,傅明俊便爱吃喝玩乐。自己在兼职挣钱,在看书拿奖学金,他永远没心没肺地不理解,只想撺掇自己去玩儿。
“你继续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婉准备和孙秘书先回厂。
“哎,婉婉,我陪你我送你回去!”走廊不少酒鬼来来往往,没长眼的人不少,有喝得快神志不清的自林婉身后经过,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朝林婉的方向撞去,“小心!”
傅明俊眼疾手快,刚一手握上林婉的手腕,一手即将抚上林婉的腰肢,将人往自己这边带,就见前方突然一抹身影出现,强势又霸道地掌着林婉的肩膀和腰身,避开了酒鬼。
“明俊,手松开,你小婶的安全我会负责。”傅修怀匆匆赶来,长臂一展护着林婉,目光却锁定在傅明俊握着林婉的手掌间,锋锐又犀利。
第20章 第20章六更
林婉没想到傅修怀会赶来得如此之快。
上夜总会之前担心出岔子,尤其不知道签约暂停会不会激得港商王天威不满,产生什么冲突,林婉临走时还是给傅修怀留言告知,以做保险。
一瞬间的条件反射,林婉不得不承让,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傅修怀带给人的安全感和信赖感已经成为自己隐隐的本能,是关键时刻第一个想到的保障和后盾。
这是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傅修怀接到BP机留言提醒,回拨到语音台听取了留言,这便直接驱车赶到天上人间夜总会。
虽然因为留言字数限制,林婉言简意赅,傅修怀还是立刻猜到前因后果,全因上次杨明辉提到的讯息应该这几天就能到,他直接拨打电话到公司,听蒋莉讲清前因后果,这便明白。
夜总会里鱼龙混杂,傅修怀不太确定林婉是不是一个人过去,虽说相信林婉办事妥帖,这种时候应该会理智地叫上人一起,他也不能放心。
暂时放缓手头的工作,傅修怀赶到夜总会门口,沿着走廊步行十多米,便看见了林婉,还有一脸紧张的侄子傅明俊,以及两人交叠的手腕。
两个男人面对面而立,目光对峙,暗自较着劲。尤其傅明俊,不知是喝酒上头,还是怎的,双目赤红,像是有火在烧。
傅修怀西装革履,一派风度翩翩,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最终还是林婉挣脱了傅明俊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重获自由,轻声道谢:“刚刚谢谢你。”
傅明俊听着一声感谢,只觉刺耳。
林婉话语落地时,傅修怀也渐渐收回手。
“没什么事吧?”傅修怀将林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保她安然无恙,这才收回视线,与林婉身旁的孙秘书颔首示意。
“没有。”
“你通知你大哥没有?港商王天威真是个骗子。”林婉心知傅修怀能够赶过来,必定是已经联系过蒋莉,得知了杨明辉反馈的信息。
傅修怀不太着急:“待会儿通知也不急,他们厂和王天威接触还不算太深。”
“那就好。”林婉忙着办事,并不想在烟酒味弥漫的夜总会多待,刚准备提出离开,就听傅修怀率先开口。
“我开了车过来,我送你们回厂里,这儿烟味酒味大,你闻了难受。”傅修怀对孙秘书邀请,“孙秘书,一起上车吧。”
“那麻烦了。”
傅明俊愣愣站在原地,发现自己压根儿插不进林婉和傅修怀的对话,他们在说什么,自己听不懂,甚至还和自己父亲有关。
身后的几个兄弟过来逮人,不准傅明俊偷偷溜了,却见他一脸愁苦地望向走廊尽头:“喂,傅明俊,你看什么呢?有美女吗?”
傅明俊回到卡座,颓丧地又喝下半瓶酒,喃喃自语:“我女朋友被人抢了,怎么办?”
几个好兄弟一听这话,顿时来劲:“妈的,谁敢抢你女朋友啊?你这家底在江城可是横着走的,江城谁不知道傅家,没听过你小叔的名字!居然还敢抢你女朋友?”
“你长得又帅,家里又有钱,真有人能从你手里抢走女朋友?”好哥们发自内心疑惑,“你女朋友是不是瞎眼了?怎么能被抢走!”
傅明俊恶狠狠道:“也是我太蠢,给了他机会!我们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我还想让他帮忙,结果他真是卑鄙无耻!”
几个兄弟听得气愤不已:“傅明俊,找你小叔弄他!帮你报仇啊!”
傅明俊本就苦闷,听到这话,啤酒更是差点堵在嗓子眼,呛得眼泪都快咳嗽出来。
心口更堵了!
***
傅修怀驾驶的桑塔纳停靠在服装厂门口,孙秘书小跑着先回厂里办事,林婉下车后匆匆告别:“你先回去吧,我没想到事情还挺顺利的,耽误你时间了。”
“你这话说得倒是见外。”傅修怀扯了扯嘴角,“你今天想着要去夜总会阻止签约,只给我打了电话?”
林婉在男人眼中看见不达眼底的笑意,只能老实道:“嗯。”
诚恳的一长句道谢,男人似乎不大高兴,反而是简单的一个字,瞬间将笑意铺满他的眼底。
“我先进去了,还有很多事。”林婉不忘提醒,“你别忘了告诉你大哥那边。”
接下来的几日,服装厂原本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引进的外商投资打水漂,厂领导班子动用人脉,打听到南方几个城市曾经被不同姓名的港商欺骗,虽说化名不同,可反馈的相貌特征都一致,尤其鼻头有痣,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
等几个国营厂传真来港商参观时留下的合影,王傅厂长终于彻底确定,还真是王元忠,不对,是王天威!
服装厂迅速报案,只可恨那王天威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然悄无声息地提前跑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王元忠,不对,是王天威跑得也太快了!”服装厂众人没高兴几天,又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与外商投资泡汤的沮丧中。
秦芳还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哪里能想到世道如此险恶:“我还盼着投资来了,厂子越来越好,加工资呢,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杨大姐感慨:“还什么投资,咱们厂保住了钱,没被骗,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还是多亏了小林同志,不然到时候损失大了,怕是大伙儿工资都要少几块钱。”
凤天娇听厂办里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也是又喜又忧,在被骗之前发现了,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之前招待王天威的两三千只能当打水漂了;忧也忧,一再受挫,服装厂还能找到外商投资吗?
林婉也担心,服装厂像是流年不利,寻找外商投资的过程一路坎坷,屡屡受挫,确实太打击人。
这回,就连江城某政府官员都被王天威蒙骗过去,介绍给服装厂投资,谁能想得到。
一通忙活,结果是白忙活,搁谁都难受。
王天威假扮有钱的港商一事最后在公安局立案,不过这人擅长逃窜,此刻也不知道逃到了那里,只能寄希望以后能不能抓到。
至于投资,副厂长王之林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誓要擦亮眼睛再战,而拉投资之前,王副厂长没忘表扬和嘉奖林婉。
“林婉同志,这回多亏你及时发现、阻止签约,这才替厂里挽回了损失。”王副厂长向来赏罚分明,哪怕服装厂这回什么都没捞着,可该赏的还是得赏,“为表彰你的突出贡献,厂里决定为你涨一级工资,另外发50元奖金,至于年底的先进名额,也有你一个。”
林婉刚毕业不久,因为是大学学历,入厂直接就是领的二级工标准的工资,比厂里普通入职员工领先一级,这回再升,每个月能涨80块,达到三级工的工资水准。
“谢谢王副厂长。”林婉没想到升一级工资来得如此之快,下个月,自己就能到手400多块。
“后续再寻求外商投资,我也得把你带着。”王副厂长是坚定了想法,这林婉同志是个可用之才!
而事情的转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临。
林婉拿到奖金同时带着涨工资的喜悦回家,见到傅修怀时,一时有些纠结。
夜里八点多,林婉洗了澡换上浅紫色丝绸睡裙,正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不时从面前的镜子里打量身后的男人。
也不知道傅修怀看不看得上这么点儿钱,可林婉总是要做的,不然良心有些不安。
放下木梳,林婉趿着拖鞋蹬蹬蹬去到衣柜前,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小铁盒,算得明明白白地找出零散的钱,一共二十五块。
林婉将六张钱抚平,就连边边角角也顺了一遍,轻轻递到正在看资料的傅修怀的面前。
“厂里因为揭发了王天威的事发了五十块奖金,我想着多亏了你帮忙。”林婉顿了顿,轻咬唇瓣,杏眼湿漉漉的,“我们一人一半。”
二十五块钱对于富商傅修怀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可此刻的傅修怀只看了林婉一眼,便伸手接过,唇角笑意点点,像是得了什么宝贝:“那我真是沾光了。”
林婉弯了弯唇,眼角眉梢露出喜色:“确实该你得的。就是可惜杨先生已经回港城,不然怎么也该再请人吃顿饭。”
傅修怀想到什么,提醒林婉:“明天打个电话过去,也通知人一下后续,杨先生那边说他老板夫妻俩还挺关心。”
次日,星期日休息。
傅修怀在别墅客厅拨通国际码加港城区号再加电话号码,通过国际通信线路的漫长等待,与杨明辉通话。
电话拨通,傅修怀将听筒交给林婉,待她反馈了后续,又听她聊表感谢。
杨明辉自己吃瓜是其次,主要是大少爷的老婆林总爱吃瓜,挣钱挣得无聊,就想知道王天威什么下场了。
骗局败露是好,唯一可惜的就是人跑了。
“林小姐,要是哪天王天威被抓了,可得再通知一声,我好报告给我们林总。”
林婉笑着应下:“杨先生,您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快马加鞭告知。”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林婉心疼一分钟十来块的国际通话费用,刚想让傅修怀同杨明辉聊上几句便结束,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漂洋过海来的声音。
“你们厂找外商投资也是坎坷,没想到还遇上了王天威这个骗子,现在是准备暂停引进外商投资?”杨明辉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服装厂是真倒霉。
林婉实话实说:“没呢,我们领导说了,要坚持奋斗到底,决不能轻易被打倒。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杨明辉深表赞同:“那我们林总和程总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港商,港城服装大亨之一,有钱,服装市场遍布全球,不仅在港城、东南亚等地布局,就连非洲也有他的服装生意。”
林婉来了兴趣:“杨先生,那太感谢您了!”
“不客气。”杨明辉握着听筒,瞥一眼一旁正在听八卦的程总和林总。
夫妻俩向杨明辉支招:“杨秘书,找陈少,让他去大陆多投钱支持发展,两地一家亲,可别光顾着发展非洲市场。”
杨明辉憋笑:“是。”
***
林婉就这么稀里糊涂带回了一笔港商投资。
过程之顺利,简直令服装厂众人咋舌。
经历第一次M国外商的合同陷阱,再经历了第二次港商王天威的骗局,这回,王副厂长亦步亦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详细调查了该名陈姓港商的资料。
“查到了,也打听到了。”王副厂长得到的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人倒是挺高调,上过不少报纸和电视新闻,很爱出风头,看看,这还有非洲政府颁发杰出贡献的表彰报道,看起来是个靠谱的!”
投资推进得异常顺利,这位陈先生甚至没有露面,远程和服装厂这边电话商谈细节,没多久便签订了投资合同,第一批投资八百万帮扶发展。
林婉全程参与其中,眼见签合同时,王副厂长握着钢笔有些手抖,几次试图落笔,几次停止,像是有心理阴影般询问林婉:“林婉同志,这会我们这投资没问题吧?”
林婉摇头:“王傅厂长,没问题。”
“嗯。”王之林握着钢笔落到纸面,墨迹浸染白纸,可笔尖再次停顿,“真的没问题?”
林婉:QAQ
“真的没问题了。”
王副厂长继续握笔书写,刚准备龙飞凤舞,又停下了动作,林婉见他似乎又要转头问话,忙抢答道:“王副厂长,没问题。”
王副厂长:“”
“这个小林同志还会抢答了,我这是琢磨怎么签名好看点。”王副厂长尴尬地讪笑两声。
林婉:“”
王之林三个字落在合同下方,再加盖了服装厂的公章,这便算是齐活了。
服装厂拉到港商投资,在资金和设计技术方面都得到支援,全厂工人振奋不已,就连上工都更有劲头。
林婉同样如此,才得了奖励没多久,王副厂长又提起要表彰自己,毕竟拉到投资实在是大事,眼看着才入厂不到半年,就要实现三级跳,林婉一时成了服装厂的大红人。
厂办众人都恭喜着林婉,秦芳更是为同校校友高兴,总觉得与有荣焉:“请吃糖请吃糖!”
“那肯定要请的。”林婉在这方面很是大方。
“哎,大伙儿都恭喜你呢,这凤燕倒是挺不屑。”秦芳对上回没有金刚钻还硬要揽瓷器活的凤燕没什么好印象,“看看,又来去如风,下班铃儿都没响了,提前就溜了。”
林婉自然也注意到凤燕这段时间的反常,以前奔先进的工人,现在上班爱迟到,下班爱提前开溜,真是一反常态。
尤其是在想到上回见到她和一个外国人在夜总会,林婉一时疑惑。
五点的下班铃声响起,瞬间打断了林婉的思绪。
什么都没下班让人愉快,还是快走吧!
骑着自行车,林婉乘着渐渐寒凉的微风回到傅家别墅,饭桌上,傅修同主动提起弟弟和弟妹的帮助:“我们厂寻求外商投资,也接触了王天威,幸好你们揭发了他的骗局,不然到时候我们真可能被骗。”
傅修怀用公勺给林婉舀一勺鸡蛋羹到碗里,闻言漫不经心道:“这人确实会骗,之前就有许多受害者,防不胜防。大哥,你们再重新物色物色外商,我认识的人里也帮你打听打听。”
“那真的麻烦二弟了。”张梅英听到这话欢喜,热情地也给林婉勺了一勺鸡蛋羹。
林婉:QAQ
感谢傅修怀,怎么给自己热情加菜。
饭桌上众人聊了聊近来火热的外商投资事件,傅明俊却插不了嘴,完全挤不进话题。
眉头越皱越高,傅明俊冷不丁开口:“爸,妈,我准备找个工作好好干。”
听到儿子追求上进,张梅英脸都快笑烂了:“那感情好,你想干什么?进你爸的钢铁厂,还是另外安排去哪个叔伯的公司里?”
“都不去。”傅明俊微微一笑,“我好歹也是江城大学的毕业生,不走后门,我准备去考服装厂,服装厂有十几个我们的校友,进去了也有个伴。”
哐当一声,张梅英的筷子落在瓷碗上,险些失态,心里只埋怨这孩子是不是疯了,这不是公然挑衅他小叔嘛!
餐桌上知情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傅修怀,就连林婉也觉出些异样,傅明俊不是说两人已经分手,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难道当年分手有什么隐情?
傅修怀不急不缓为林婉剥了一只虾放到碗里,这才抬眼扫向侄子傅明俊,嗓音低哑,平淡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狠厉:“怎么,明俊,想去你小婶工作的服装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