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061章
许是奴才们担心她的身子骨, 刻意在宁神香里加了药,困意顷刻间席卷而来,她渐渐陷入沉睡。
此时屋内只剩下她呼急呼沉的呼吸声。
房门被打开, 那个络腮胡子侍卫缓步入内, 坐在了床榻前。
皇帝卸下所有伪装, 眸色复杂的将她怀里的枕头拿开, 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
“对不起…”
“对不起…”皇帝眼中布满血丝, 哑着嗓子轻轻在她耳畔痛苦呢喃着。
……
一夜好梦,吴雅苏醒之时, 怀里还抱着皇帝用过的枕头。
简单吃过早膳之后,梁九功带着她来到城郊的早市。
吴雅寻着记忆来到那家排队的小摊子前,买了与皇帝吃过的那些糕点。
可当她欢喜的吃过几口,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怏怏不乐的转身准备离开,竟又看见那家开在石碑前的鹿肉馅饼摊子。
吴雅三步并两步来到摊子前,买了一份烤鹿肝和鹿肉馅饼,她竟然下意识往怀里藏,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
“哎呦主子您这么糊涂了, 刚出锅的烤肉烫得很,可不能往怀里揣。”
梁九功的语速很着急,他的话说得比乔装成侍卫的万岁爷慢些, 差一点就露馅了。
“是我糊涂了…”
吴雅尴尬的笑了笑,打开油纸包开始自顾自吃起来, 入口都是齁咸的肉腥味,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当时怎么都给吃光了?
吴雅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连买个吃的都仿佛在对他投毒,她忍不住愧疚的捂着眼睛低声啜泣。
梁九功初时还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忽然伤心哭泣的德妃,时不时用眼神探询乔装打扮成侍卫的万岁爷。
兰翠第一时间发现了娘娘在泣血,顿时吓得用帕子擦拭娘娘脸上的血泪。
“主子您泣血了,别再哭了。”
“嗯,这烤鹿肝太难吃了…我真是笨,怎么买这种东西害他,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总是在连累他,当他的累赘。”
眼看德妃开始咳血了,梁九功和兰翠吓得脸都白了,而万岁爷更是彻底乱了方寸,要不是梁九功拦着,万岁爷早就不管不顾凑到德妃面前。
此时马车内,兰翠伺候娘娘服下稀释许多倍的红丸,娘娘才勉强好转。
原本苍白灰暗的面容在红丸水入口没多久,忽然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在早市耽搁了半日之后,吴雅又在马车里歇息了许久,又忍不住饮下红丸水,才勉强缓过神来。
待到回四九城内,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今夜还是歇息在皇帝的私宅里。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将梁九功叫到了面前。
“梁公公,其实我很想唤您一句梁哥哥,自从我入宫,您就像哥哥般照拂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激您。”
“娘娘折煞奴才了,从前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个趋炎附势的玩意罢了。”
“梁哥哥,今后还需劳烦您多在他身边规劝一二,他不高兴就会喝闷酒,你回头把给他的酒都换成养生的药酒,实在糊弄不过,就在酒里多加白水。”
“他就是个闷葫芦,不开心也不知倾诉,你费心多对他唠叨几句,他其实很喜欢旁人对他嘘寒问暖。”
“今后皇子们大了,免不得遇到糟心事,你记得提醒他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看开些,别自己生闷气。”
“他…以后可能会不节制女色,你记得搬出祖宗家法多规劝,让他保证龙体。”
“他秋日火气大,你多给泡些胎菊和决明子这些清肝明目的药茶,催着他多喝些。”
“娘娘,这些奴才记不住,您今后自己提醒万岁爷吧。”梁九功哽咽的悄悄抹泪。
“没有以后了,咳咳咳…”
“待我走后,你想办法把我从前做的汗巾、剑穗、寝衣、暖帽、帕子那些东西统统毁了,一件都别留下,如此就不会睹物思人了。”
“其实四阿哥不像我挺好的。”
“娘娘饶了奴才吧,那些都是万岁爷最喜欢的东西,宝贝似的收着,奴才若真敢毁坏,定会被万岁爷砍了脑袋。”
吴雅尴尬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你说的也是,我回去自己处理吧。”
“兰翠,扶我去墙根那坐一会,阿玛说今儿要给妹妹们烤肉,不知开始了吗?”
“开始了,方才就吃上了,烤肉的味道都飘到咱这来了。”
“那快去看看,我阿玛烤的鹿肉可好吃了。”
梁九功忍不住凑上去插话:“娘娘,万岁爷烤的鹿肉也好吃,去狩猎之时,奴才曾经有幸吃过万岁爷烤的鹿肉,味道真是一绝。”
“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吃了,下辈子吧。”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慌乱的看向站在门边的侍卫,此刻那侍卫正仰头看天,久久都不曾低下脑袋,像极了抬头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
吴雅坐在墙根边上听了一会两个妹妹嬉闹着抢肉吃,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不期而至。
眼看着雨势愈发迅疾,吴雅无奈的早早回屋歇息。
秋风渐起,阵阵凉意侵肌入骨。
夜里她忍不住让兰翠多加了些炭盆,又让拿来两个汤婆子,却依旧冷的瑟瑟发抖。
一夜无眠,吴雅早早的就打开窗子,坐在窗户前静静听着雨落下的声音。
她凝眉看见那络腮胡子侍卫站在她的房门前,他身姿挺拔欣长,仰头正在看雨。
雨势渐甚,今儿吴雅索性哪都没去,就这么裹着被子坐在软榻上,沉默的听雨。
她忽而随口呢喃起后世自己喜欢的歌,名字好像叫《雪落下的声音》:
假装那只是叮咛,泪尽也不能相信
此生如纸般薄命,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你没办法靠近,决不是太薄情
只是贪恋窗外好风景,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
兰翠听着那如泣如诉悲凉陌生的曲调,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娘娘唱歌,可这首歌太过悲凉凄楚,听的人心里堵得慌,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听娘娘唱歌。
“我们回宫吧,我想陪皇上一起用晚膳了,记得去南锣锅巷南边巷子口买几串带黑芝麻的糖葫芦。”
梁九功垂着脑袋诶了一声,就去准备车马。
回到紫禁城之时,才刚华灯初上,满目恢弘的亭台楼阁与红墙琉瓦,被蒙蒙雨丝冲刷的不再那般寒冷与庄严。
回到养心殿之时,李德全说皇帝还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吴雅趁机来到了皇帝的寝宫里,将放在抽屉里那些她做的帕子悄悄藏在了身上。
她又将给皇帝做的剑穗从天子剑上取下藏好。
她给皇帝做的零碎物件并不少,此刻她绷着神经四处翻找,却听到外头兰翠在提醒万岁爷来了。
皇帝入内之时,还在整理箭袖,许是方才换了一身常服。
“玩的可还尽兴?”皇帝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还成,万岁爷这两日都在做什么呢?”
“在处理政务,过两日给自己休沐两日,都陪你。”
皇帝忽然欺身压下,迫不及待吻着她的眉眼,吴雅赶忙推了推皇帝。
“玛琭,朕想要你,现在就想要…”
皇帝的语气带着哭腔。
他这是怎么了?
吴雅再舍不得推开他,由着皇帝将她抱到了龙榻上。
皇帝今日很奇怪,只逮着她的眉眼和嘴唇忘情吻了许久,紧接着才缓缓下移,又开始吻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很急迫,仿佛在争分夺秒似的,最后吴雅忍不住抱住了皇帝的脖子,仰头贴紧了他的脸颊。
“皇上…玄烨,你这辈子不准再吻别人了,否则下辈子我即便化为风雨,不入轮回,也不想与你相遇了。”
“好。”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当个好皇帝。”
“嗯…”
“你不准宠幸那么多女人,我会醋的。”
“不会了。”
“玄烨…”
“嗯…”
“对不起…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玛琭,你没有…”
皇帝开始愈发急迫的要她,甚至低头吻住她的嘴,不准她继续说话。
……
第二日一早,吴雅苏醒之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
趁着艳阳高照,吴雅准备在紫禁城里溜达溜达。
她在紫禁城里数年,每回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当差,还没抬头仔细观察过这座她住了许久的地方。
她从养心殿出来,被兰翠搀扶着往永寿宫方向缓缓前行,来到咸福宫前的宫道之时,却看见成贵人戴氏正抱着七阿哥含泪疾行。
历史上成妃戴佳氏所出的七阿哥胤佑虽然天生腿疾,但却是个行军打仗的悍将,在军中颇有地位,且七阿哥虽然拥兵,但却没有参与九龙夺嫡。
如此良善谦逊的性子,教导他的额娘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成贵人,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兰翠得了主子的眼神暗示,赶忙开口询问。
“回德妃娘娘,臣妾的七阿哥在安嫔膝下抚养,可他发烧数日,臣妾着实忧心,想着今日带七阿哥回去照料几日,待痊愈了再送去安嫔娘娘宫里。”
吴雅抬眸看了一眼瘦削的七阿哥,忍不住跟着心疼。
小家伙本就腿有残疾,安嫔仗着是诸嫔之首和显赫的家世,性子素来跋扈。
估摸着被安排抚养一个残疾的小阿哥,所以压根没有尽心尽力照料。
她看到安嫔就想到章佳氏,若她以后离世,章佳氏定也会这般举步维艰,母子生离。
“小安子,送成贵人和七阿哥歇息,本宫今日就与你结个善缘吧,今后七阿哥长大了也可与本宫的四阿哥多走动走动,一块玩耍。”
“臣妾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只是七阿哥天生残疾,臣妾哪里敢让他污了四阿哥的眼。”
“成贵人,你是七阿哥的亲额娘,若你也觉得他只是个残缺之人,那这世间就再没有人瞧得起他。”
“本宫并不觉得天生残疾就是罪过,说不定长生天只是为七阿哥关上了一扇小窗,却会在将来为他打开一扇更敞亮的大门。”
“不能妄自菲薄。”
“娘娘,呜呜…是,臣妾记住了。”
吴雅俯身将成贵人搀扶起身,看到她素净的首饰和略显褪色的袖口,吴雅转头让兰翠去她的私库里取七八匹锦缎送去给成贵人。
“你让内务府把成贵人屋里的东西都换新的,再换一波奴才伺候她,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成贵人身边都没个奴才跟着,显然她身边的奴才也因为七阿哥残疾,而对成贵人伺候的不尽心。
“臣妾叩谢德妃娘娘大恩大德!”
戴氏入宫没多久,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后宫第一宠妃,从前她还嫉妒对方得宠,如今看尽人情冷暖,她却只剩下无尽的感激和钦佩。
难怪她能得宠,德妃就是个活菩萨,浑身都仿佛发着让人忍不住靠近和折服的光。
只可惜这样好的娘娘,却是个红颜薄命的。
成贵人忍不住惋惜,当即就准备回去日日早晚给德妃诵经祈福,希望好人活长久。
今日是成贵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日子,她才回到居所,乾清宫就派来了传旨太监,万岁爷下旨大封后宫。
她的活菩萨德妃被晋为德贵妃,而她也被晋为成嫔,嫔位就能将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成嫔顿时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皇帝为了安抚家世显赫的安嫔,也晋了她的位份为安妃。
而敏答应也被晋为敏嫔,章佳氏却并没有觉得欢喜,她知道是姐姐为她求来的嫔位,可若姐姐能长命百岁,她宁愿一辈子当个小答应。
皇帝大封后宫的同时,还同时下旨限定了高位嫔妃的数量,规定废止庶妃和小福晋制度。
后宫嫔妃等级按照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答应、常在、官女子品级。
从皇后到嫔级有定数,死后才能替补,而嫔以下则无定数。
如今除了皇后,高位嫔妃都四角齐全了,再无替补的空缺。
此举意味着再显赫的世家今后若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承宠,若不能为皇后,初封最尊贵的品级只有贵人,再无所谓的享受妃级别待遇的庶妃制度。
吴雅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永和宫门口摘石榴吃。
历史再次发生了偏移,但这种后妃制度并不会影响历史进程,毕竟九龙夺嫡的全部参赛选手都被历史强行就位。
后宫变动,皇贵妃第一个坐不住了,于是拎着食盒来乾清宫刺探表哥的意思。
“表哥,你怎么只封她当贵妃?我还以为你会封皇后呢。”
“表妹,朕很担心…”
“你说的对,朕克妻,朕不敢封她为皇后,朕怕克着她…”
皇贵妃张了张嘴,愕然得不知该如何安慰表哥,他甚至开始相信这些戏言了。
“表妹,一会把那匣子带回去藏好。”
“什么宝贝?表哥今日怎么神神秘秘的。”
皇贵妃好奇的打开了御案上的黑匣子,却震惊的瞪圆眼睛。
“表哥你这是何意?”
皇贵妃看着匣子里的虎符玉玺和传位诏书不知所措。
“朕要带她去江南。”
“表哥,江南到底有什么?你到底要去江南做甚?我总觉得江南凶险万分,你还是别去了。”
“表妹,朕若回不来,你就好好辅佐胤禛登基,在朕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前,你将这匣子藏好,谁都不能说。”
皇贵妃忽而捂着嘴角哽咽道:“表哥,你从前那么讨厌我,怎么这会忽然如此信任我了?”
“从前讨厌你,是因为你总是为了佟家做一些蠢事,现在…是因为她相信你,所以朕也信你。”
“表哥,你放心,我就是舍了命,也会护着胤禛,要不您还是别去江南了可好?我听着害怕。”
“表妹,今后当了太后,不准再偏袒娘家了,他们对你不好,你需善待自己。”
“表哥…”皇贵妃没想到表哥会说出这般关切之言,顿时潸然泪下。
“你去江南到底做什么!”
“去做一件…数典忘祖,人神共愤,动摇国本,天下唾骂之事…”
……
吴雅在永和宫门口摘了好些石榴和柿子之后,就来到承乾宫看四阿哥。
小家伙才即将满百日,被皇贵妃照顾的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此时皇贵妃正拎着食盒不知从哪里回来。
彩星见娘娘回来,凑上去要接过娘娘手里的食盒子,可皇贵妃却沉着脸径直入了寝殿内。
待更衣之后,皇贵妃这才满眼笑意的来到乌雅氏身边。
“玛禄,这几日紫禁城里琐事繁多,不如你在承乾宫里陪四阿哥几日,让本宫抽出空来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兰翠,你去乾清宫与皇上说一声。”
皇贵妃忽而开口道:“不用去了,我方才用胤禛为借口,把你借来承乾宫三四日,表哥答应了,他这些时日,正为了北边的战事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陪你?”
“那臣妾这几日就在承乾宫打扰您了。”
“说的什么话,不许如此见外。”
吴雅这几日身子骨愈发不舒坦,正好躲在承乾宫几日,免得皇帝看到她憔悴的容颜又要伤神。
皇贵妃近来忙的不可开交,白日里都不怎么见着人,吴雅只一心一意的陪着四阿哥,不让皇贵妃分心。
这日一早,皇贵妃又说去看看奉先殿的祭祀准备的如何了,此时吴雅抱着四阿哥在晒太阳。
彩星端着一盘茶果子施施然来到她面前。
“娘娘…”彩星忽而欲言又止。
“咱从前也共事一场,有些事情奴才觉得还是要告诉您一声,万岁爷前两日已动身下江南了,可皇贵妃却下令对您封锁消息,不知是何意,您自己留神些吧,奴才先行告退。”
吴雅闻言,顿时惊得站起身来,忍不住开始头晕目眩。
兰翠赶忙接过娘娘怀里的小阿哥交给乳母。
“小安子,去打听打听万岁爷圣驾到哪了,立即备船,本宫要立刻去江南!”
“小春子,你立即将四阿哥抱到皇贵妃面前。”
吴雅急急忙忙的就回到乾清宫里,梁九功正指挥小太监将万岁爷的藏书拿出来翻晒。
万岁爷将他留在紫禁城里,就是为了与德妃娘娘斡旋,不让娘娘知道万岁爷的动向。
可此时看到德妃面色惨白的朝他走来,梁九功意识到瞒不住了,于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吴雅看到梁九功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曲膝跪下,顿时心口都凉了半截,当即决定立即下江南。
吴雅乘坐楼船从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
梁九功被小安子和小春子二人盯死了,压根就没机会传递消息给万岁爷。
楼船一路劈波斩浪,连夜里都在疾行。
第四日,两艘直隶水师的舰船忽而将吴雅的楼船夹击在当中。
“娘娘,来人说是奉旨送您回京。”
“不必理会,继续南下。”
吴雅坐在甲板上,裹紧了被子。
“让他们滚,若再敢阻拦,本宫就从甲板上跳下去。”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脸都吓白了,赶忙让水师衙门的船跟在楼船后头护送。
接下来的行程异常艰难,时不时有渔船堵住河口之事发生,吴雅知道,皇帝在阻拦她去江南。
她愈发忐忑不安起来,于是让人从陆地上赶路,可陆地上不是滑坡就是断桥。
吴雅气的再次登上楼船,却被告知前方河道在清剿水匪,朝廷封河了。
“继续开!”
吴雅气的走进船舱,拿刀横在了舵手的脖子上,楼船缓缓驶入浓雾迷漫的河道内。
也不知过去多久,楼船忽而冲出了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竟是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御驾龙船在前方不远处缓缓航行。
江岸上无数纤夫正倾斜着身子在拖动沉重的龙船。
当看到皇帝站在龙船甲板上看向她之时,吴雅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
幸亏浩浩荡荡的御驾队伍拖慢了皇帝的行程,否则她压根就追不上。
可皇帝瞒着她,兴师动众带着文武百官去江南究竟要做什么?
吴雅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于是赶忙来到龙船边上,准备登上龙船问清楚。
可李德全却为难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万岁爷有旨,让您立即回紫禁城,不得有误。”
“本宫要见万岁爷。”吴雅愈发变得不安,皇帝甚至开始不愿意见她,还想赶她回京。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李德全皱着眉头不敢看德妃苍白的脸。
“好,既不见,那本宫今日就自请废妃,自逐于天下!此刻开始,我再不是帝王妃妾!”
“梁九功,滚去龙船!”
“哎呦哎呦,娘娘,您还是让奴才跟在您身边伺候吧,求您了。”
梁九功把万岁爷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此刻哪里敢离开德妃身边半步。
可他无论怎么求饶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德妃身边的小太监给推到了岸边。
眼看着德妃的楼船与御驾分道扬镳,绕过支流南下,梁九功顿时急的捶胸顿足。
楼船之上,吴雅让舵手全速前往江南,此时她裹紧被子,坐在甲板上,愈发担心皇帝。
“小安子,立即去信曹寅大人,说本宫要见朱耷。”
皇帝那几日都在研读朱耷的画作,吴雅猜测皇帝此行肯定与朱耷有关。
而朱耷是南明余孽,皇帝为何要研读朱耷的画作,还说要参透朱耷的脾气秉性?
那只能说明皇帝此去江南,与朱耷有关。
满人的皇帝和南明余孽有何关系?二人唯一的联系,恐怕就是她服下的明朝宫廷禁药。
皇帝说先帝爷的董鄂妃也曾经吃过这种禁药,最后董鄂妃死了。
吴雅心下骇然,这些凌乱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她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去江南的真实目的!
吴雅愧疚落泪,他一意孤行去江南还能为了什么,他终究还是被她给拖累了。
这让她无地自容的致命一击,刺得她心口一阵剜肉剔骨的剧痛。
“主子…”兰翠看到娘娘又在迎风泣血,身型愈发摇摇欲坠,顿时吓得伸手要去搀扶。
“你们都到二楼船舱内候着,本宫想自己在这冷静一会。”
“是。”
此时三层甲板只剩下吴雅一人,她寻来纸笔刷刷刷写下不要怪罪奴才的遗言,用镇纸将遗言压在石桌上。
她含泪远眺在天际渐渐靠近的一线明黄色,缓缓走到楼船边缘,她实在没脸继续苟活着,将他彻底拖累,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一言不发,含泪闭上眼,再无半点犹豫,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二楼船舱内,兰翠和小安子正在商量一会二人互相打掩护,到甲板上去守着娘娘。
她担心风急浪高,娘娘身形不稳,会失足跌入江中。
此时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众人吓得拼命往甲板上狂奔,可哪里还有娘娘的身影。
“娘娘!!”兰翠腿都吓软了,瘫坐在地上,死死抓住护栏,心急如焚往江面上逡巡。
可湍急汹涌的风浪裹挟着飘摇的楼船浮沉,哪里还能寻到娘娘的身影。
梁九功跟在万岁爷身后,乘着小楼船一路追来,远远的就看见德妃的楼船正停靠在江心,此刻楼船上的奴才们正绑着粗绳子,纷纷跃入江中在搜寻什么。
梁九功心下一沉,顿时头皮发麻,赶忙嘱咐让楼船开块些,再开快些。
待到楼船靠近些,就听到甲板上兰翠和清荷在哭嚎着喊娘娘。
梁九功眼前一黑,完了!
不待他站稳脚跟,就听噗通一声巨响,他一抬头,就看见万岁爷已然不管不顾的跃入江中。
兰翠看到游过来的万岁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指着湍急的江水唤着娘娘。
小安子在江中浮沉,紧张的呛了好几口水,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
“万岁爷,德妃娘娘…落水了…”小安子的语气染着恐惧和愧疚的哭腔。
他们护主不力,娘娘甚至担心他们被牵连,还留下了遗言绝笔,护奴才们周全。
此刻小安子压根不敢说娘娘有可能是自戕,就怕被万岁爷灭了九族。
小安子狠狠的甩了自己两耳光,他就不该离开娘娘半步!
他再次潜入幽暗的水底拼命搜寻娘娘的踪影。
梁九功问清楚兰翠之后,正准备跃入江中一道搜救,忽而瞧见不远处隐隐约约浮着一阙红衣。
“万岁爷!奴才看见一阙红衣浮沉在您西北角两丈。”
皇帝闻言,当即一头扎入江水中,当众人看到皇帝抱着一道红色身影,全都松了一口气。
玄烨铁青着脸,将乌雅氏抱到船舱内,灭顶的绝望和恐惧狠狠撞击周身,他疼的不敢用力呼吸。
她会凫水,从前与他在浴池内缱绻厮磨之时,她甚至还躲在水中闭气吓唬他。
她会水却溺水于江中,显然心存死志,她要寻死!!
皇帝此刻浑身湿漉漉,一身狼狈,剧烈喘息着。
他目露沉痛,盯着太医在救治她。
此时原本面色惨白的女人忽而难受的吐出几口水,开始痛苦的捂着心口咳嗽。
吴雅被水呛的鼻腔里都是火烧般的酸楚,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搀扶着缓缓坐起身来,紧接着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榻边上,浑身湿漉漉的皇帝。
皇帝的眼眶发红,眼眸中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吴雅垂下脑袋不敢再与他对视,任由奴才们伺候她喝汤药。
此时兰翠和清荷留在了房内,将她湿漉漉的衣衫褪尽,搀扶她起身去洗热水澡驱寒。
皇帝依旧站在原地,他的眼神让吴雅头皮发麻,吴雅只敢低头看着地面,不着寸缕的被兰翠搀扶前行,坐在了浴桶里。
兰翠和清荷二人替她沐浴,又一寸寸的将她僵硬冰冷的肌肤搓热,最后将她周身擦干,伺候她躺在床榻上。
待二人离开后,房内只剩下吴雅和皇帝二人。
皇帝依旧顶着湿漉漉的衣衫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暴怒的前兆,就是这般冷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已是深秋,吴雅担心皇帝着凉,忍着恐惧艰难坐起身,却依旧心虚的不敢看皇帝。
“呵…乌雅玛琭,你可知嫔妃自戕是株连你家人的死罪!”
“臣妾…臣妾没有自戕,臣妾只是失足落水。”
吴雅笃定她身边的奴才不是蠢货,不会将她自戕的事情挂在嘴边。
“告诉朕,为何你会水却还溺水?”
“万岁爷,人都说淹死的都是浪里白条的好手,臣妾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朕不想再听你砌词狡辩,立即回紫禁城!”
“皇上,臣妾可不为嫔妃,但臣妾必须去江南。”
“胡闹!!”皇帝万般无奈与愤怒只化为这一句怒喝。
“我们一起回紫禁城可好?玄烨。”
吴雅伸手抓住皇帝湿漉漉的袖子,却被皇帝板着脸甩开。
“梁九功,送她回京。”
皇帝二话不说转身拂袖而去,可他才走出几步,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顿时满眼恐惧,焦急转身,就看到她一只脚已然跨出了甲板围栏。
“玛琭!!”
皇帝目眦欲裂,心跳都随着她的动作而变得狂乱起来。
“回来,不准再动!好好好,朕带你去江南…”
吴雅一只脚已然跨出了围栏,听到这句话,只含笑朝着皇帝点点头,准备再次跃入水中,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肢被攥紧。
咚的一声,皇帝抱着她跌落在甲板上。
“乌雅玛琭!你不准死!朕不准你死,再敢寻短见,朕就与你一起去。”
听到皇帝这句威胁,吴雅顿时不敢再挣扎,再不敢去想自戕。
“玄烨,你究竟去江南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娘娘…其实是…曹寅大人患了疟疾,万岁爷忧心不已,决定亲自去给大人送药。”
李德全忽而壮着胆子说道。
“可江南山高水长,万岁爷不想让您长途跋涉,这才瞒着您,您不信去瞧,曹寅大人的药都带着呢。”
“还有就是…就是曹寅大人在江宁城给万岁爷准备了江南瘦马,万岁爷…万岁爷怕您拈酸吃醋。”
“您若不信,奴才这就去龙舟上把那几个瘦马请来作证。”
梁九功暗暗松一口气,给李德全这个机灵的老伙计默默竖起大拇指。
吴雅记得历史上曹寅的确得了疟疾,皇帝着急的八百里加急给曹寅送药。
她再联想到皇帝对曹寅的特殊,甚至连在奏折上都画暧昧的小红花。
她又联想到后世那些关于康熙和曹寅男男酱酱酿酿爱情的野史,顿时腾的涨红脸。
只要皇帝在她死后还有精神寄托,只要皇帝与那人两情相悦,对方是男是女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吴雅心里却矛盾的隔应,原来她的情敌竟然是曹寅……
吴雅捂脸,她开始满脑子黄色废料,猜测皇帝和曹寅谁是1谁是0这么无聊的问题,皇帝那么强势和霸道,应该是1吧…
曹寅是皇帝的伴读哈哈珠子,又因为是汉人,生的神清骨秀,俊美出尘。
古代的伴读书童本就并非是单纯的伴读作用,偶尔还要给主子解决生理问题泻火用。
吴雅再不能直视书童这个词儿了。
皇帝和曹寅自幼相识,是竹马竹马…
吴雅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场少年皇帝与俊俏书童之间的爱恨纠葛,忽而就释然了。
历史上皇帝六下江南,几乎都住在了曹家,对曹寅还真是千恩万宠,若非二人之间的爱恋是禁忌,皇后也未必就是女子。
此时皇帝沉默的将她抱回了船舱内,又在梁九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吴雅侧躺在床榻里侧,闭着眼睛在暗自伤感,可伤感过后,她却又在劝说自己不能斤斤计较,她都快死了,不能再拈酸吃醋了。
此时皇帝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侧。
“在想什么?”
“曹寅…”吴雅下意识脱口而出,顿时尴尬的捂嘴。
皇帝忽而伸手将她翻过身来与他对视。
“你与子清很熟?”
子清是曹寅的表字,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这么叫,吴雅被皇帝温柔的子清二字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算熟,之前去乾清宫侍疾之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曹大人生的俊朗非凡,万岁爷着实好眼光。”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着点头道:“嗯,他与朕亲如一家。”
听到这句让她嫉妒的话,吴雅顿时如鲠在喉。
“万岁爷着实有眼光。”
“那自然。”被自己的女人夸赞他慧眼识人,皇帝不免飘飘然。
可听在吴雅眼里,却是皇帝很满意她夸赞了曹寅。
“万岁爷和曹大人,何时在一起的?这次去江南,臣妾可替你们二人掩人耳目,以解您和曹大人相思之苦。”
“????”
皇帝被乌雅氏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气的坐起身来,恼怒的瞪着她。
“谁告诉你朕与曹寅有私情?”
“好好好,是臣妾说错话了,您与曹大人清清白白,是臣妾说错话了。”
吴雅心想皇帝肯定觉得被她当面戳破他与曹寅的禁忌之恋很丢面子,于是赶忙讨好的附和道。
“乌雅玛琭!朕不是兔儿爷!不准污蔑朕!可恶!”
皇帝被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她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他与曹寅有私情!
“没心没肺的女人!迟早被你气死!”
皇帝再不想去做任何徒劳的解释,伸手撕扯开她的衣衫径直入内。
吴雅被皇帝的举动惊着了,以为皇帝恼羞成怒,吓得抱紧了皇帝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皇帝今晚真是气坏了,一个劲的让她道歉,吴雅嗓子都喊哑了,可皇帝却责备她道歉没有诚意。
这一晚,清醒与昏沉不断交替往复,直到清晨时分,皇帝再次咬着她的耳朵宣泄,吴雅最后没出息的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日,皇帝几乎与吴雅形影不离,甚至在召见大臣之时,也让她坐在幔帐后陪伴。
他并没有继续解释与曹寅之间的关系,反而授意身边的奴才故意误导乌雅氏,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知道真相后,不堪重负。
康熙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恰逢孟冬时节,秦淮河上。
吴雅站在甲板上,伸手接住江南细雪,忽而感慨了一句:“都说江南春好,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去时春满城,真是恼人。”
“那就春日里在江南多留几日,让你阅尽江南春色,你喜欢江南?”
“臣妾不喜欢江南,江南太多吴侬软语的美人儿,臣妾这五大三粗的满女哪里敢在美人堆里献丑。”
吴雅正酸溜溜的说着,忽而看见河畔站着许多大小官员,远远的就看到了英俊潇洒的曹寅站在最前方。
皇帝此刻也在看想曹寅,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真是一眼万年啊…
吴雅默默的退到了皇帝的身后,免得耽误二人望眼欲穿一解相思之苦之苦的对视。
皇帝下了龙船,就与曹寅说笑着离去,吴雅则被曹家的女眷簇拥着,前往江宁织造署下榻。
皇帝一夜未归,只说与曹寅秉烛夜谈,吴雅这一晚失眠了,不用猜都知道皇帝和曹寅二人肯定在你侬我侬。
此时吴雅烦躁的起身披衣,让小安子去安排一番,她要连夜见见朱耷。
既然她来了江南,索性问问朱耷红丸一事。
“记得避开万岁爷身边的奴才。”
小安子诶了一声,很快就来回话了,还聪明的带回来一身太监的衣衫。
吴雅换上太监衣衫之后,跟着小安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竹林内的草舍。
寒夜里雪压竹枝,发出哔哔啵啵的细碎响声。
草舍茅庵大门敞开,一个衣衫褴褛,脸颊消瘦,可目光却炯炯有神的道士正在泼墨挥毫。
吴雅缓步凑上前去,果然看见了几只向天翻白眼的死鱼眼。
“小太监,狗皇帝答应了吗?”
第62章 第062章
朱耷跛拉着一双草鞋, 狂放不羁的仰头灌下一壶酒,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涂涂画画。
此时吴雅看到朱耷左手边有一沓废稿,顿时好奇的探头。
啧啧果然是清代有名的书画大家, 竟然会画素描和立体画。
只不过拟态而非求真的写意国画, 与力求逼真写实的素描和立体画大相径庭。
朱耷的水墨画虽颇有意境, 但却没有抓住素描和立体画的光影规则, 简直是东施效颦一塌糊涂。
此时看到朱耷又在疯疯癫癫的吟诗, 吴雅索性取来一张白纸,用朱耷做的不规则炭笔, 开始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画完之后,她漠然将画作放在了朱耷的右手边。
此时朱耷哼哼唧唧了几句江南小调之后,忽而来了灵感,于是伸手去捉笔。
兀的,他的手穿过了放在桌上的黑色羊毫笔。
朱耷不以为意,再次伸手去捉笔,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朱耷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 将那画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毛笔画捧到眼前。
“奇才, 奇才啊,你…这是你画的?”
朱耷满眼震惊和兴奋的冲到了那小太监面前,语气满是欣喜。
“嗯, 我还会画洋人的画像,也可以假乱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都快死了,画这些没用。”
“你得什么病了?”朱耷伸手抓过小太监的手腕为他切脉, 顿时诧异的凝眉。
“你不是太监, 你是女子,你是谁?你为何会身中此毒?中毒之人不应该是你才对。”
“不对, 你是那个满狗的宠妃!”
吴雅听到朱耷一口一个满狗,顿时不悦的凝眉。
“滚!那满狗一日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会给你解药,你就等死吧!”
“死又何惧?先生若非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吴雅施施然走到书桌前,又开始涂涂画画,不一会,朱耷气急败坏的脸就跃然纸上。
“粗俗不堪的满女也能如此精通工笔,还真是罕见。”
“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毒死了?先生,紫禁城里那么多嫔妃,为何你就逮着我一人迫害?你不知我日日都泣血吐血的多煎熬,差点没命到江南。”
“因为皇帝喜欢你,就像皇太极喜欢海兰珠,顺治喜欢董鄂妃那般沉沦。”
吴雅莞尔:“先生,那又如何?你们当年也给董鄂妃下毒,可曾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哦也对,若你们得到了想要的,哪里会再对我下毒啊。”
“可这一回,估摸着您又要失望了,我并没有那么您想象中那么重要。”
“那也未必,没想到满狗异族也能出情种,谁能想到呢,我也没想到。”
此时朱耷忽而癫狂的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胜负未定,说不定你就是那匹黑马呢?你若不重要,满狗又为何会来江南,可他还是来了,哈哈哈哈。”
听到朱耷这句话,吴雅顿时心下一沉,于是焦急追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没告诉你啊?啧啧,还真是痴情种子。”
“什么意思?”吴雅此时紧张的浑身绷紧。
“啧啧,你瞧,满狗派人送消息来了,今夜你来,让我现在能确定一定是好好消息了。”
吴雅顺着朱耷的目光,看到梁九功提灯往草舍走来,她惊的当即躲到了书桌下。
朱耷此时满眼兴奋,拔步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门口。
“朱先生,万岁爷答应了那件事,明日午时,您可前往明孝陵。”梁九功语气愤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我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哈哈哈哈!好啊!”
朱耷忽而癫狂的又蹦又跳,继而在雪中转圈跳舞。
梁九功眼眶发红,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
此时朱耷愈发癫狂,开始边喝酒变唱着靡靡之音,在雪中狂舞。
吴雅此刻被恐惧充斥周身,她钻出桌底,冲到了朱耷的面前,抡起拳头将他一拳打倒在地。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朱耷依旧在高歌,却没有理会她。
吴雅情急之下,抓过放在桌上的毛笔,狠狠的戳到自己的心口。
“朱耷!我不管你们想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如愿的,我不会成为他的把柄!”
“满女!你疯了!不不不!你现在还不能死,你必须熬过明日!”
朱耷没想到这满狗的宠妃疯起来比他还不要命,竟然生生的将半截毛笔都戳到了心口,压根不给自己留活路。
他吓得面色煞白,顿时取来银针替她止血。
他们这些遗民数代人前仆后继的愿景,还指望着眼前这满女实现,无论如何这满女都不能死!
待替那满女处理伤口之时,朱耷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吓得跌坐在雪地里。
“你你你…你来真的啊!你可知你再多用一分力气,你的心脉就会被戳断,你会死的!”
吴雅看到朱耷焦急的眼神,顿时绝望的潸然泪下。
原来皇帝一意孤行来江南,的确与她有关,亏她还被所有人误导,以为皇帝真是来江南看曹寅的。
所有人都帮着皇帝骗她,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为了她才来江南,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她矢志不渝。
此时吴雅绝望愧疚的伸出食指,咬牙就要狠狠的戳向心口。
她虽然不知道朱耷让皇帝做什么,可那段时间皇帝的痛苦和绝望,她却感同身受。
能让皇帝如此为难和痛苦,定是什么身败名裂之事,她绝对不能再拖累皇帝了。
忽而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吴雅的手被朱耷用银针戳了几下,她再没有提起手的力气来。
她又气又急,正准备张嘴咬舌自尽,可朱耷却似乎料到了她想寻死,扬手一记手刀将她劈晕。
朱耷气喘吁吁的坐在一侧,盯着那倔强的满女,眸色复杂。
难怪满人的铁蹄能踏碎大明河山,满人女子这般气势着实让人折服。
吴雅被抬回来之时,皇帝也匆匆赶到。
看着她心口还在渗血的窟窿,听着她的奴才在声泪俱下的诉说,她是如何决绝的将毛笔戳向心口,又是如何准备用手指继续自戕。
皇帝攥着心爱的女人愈发冰冷的手,将她的手掌贴紧了脸颊,沉默的在床榻边守了一整晚。
……
吴雅苏醒之时,梁九功正守在她床边,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她顿时慌了手脚。
“梁九功,万岁爷何在!!”
“娘娘,您身子骨不好,万岁爷让您先歇息,晚膳之时,万岁爷就回来了。”
“我问你万岁爷在哪?”吴雅语气慌乱,忍不住伸手抓住梁九功的衣襟拼命摇晃。
吴雅愈发心慌,梁九功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心里就越慌张与恐惧。
“娘娘,万岁爷已下罪己诏,承认大清入关之时,满人在江南对汉人实行的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有罪,并下旨减免这两地赋税十年。”
“什么??”
吴雅满眼震惊与惊恐,皇帝是满人的皇帝,他此举,无疑是推翻和打脸先祖南征的功勋,数典忘祖,也彻底打脸了所有满蒙军旗勋贵的脸面。
他发布罪己诏,承认了满人在江南的残暴战争是错的!
吴雅捂着剧痛的心口绝望恸哭,他此举无疑会让满蒙军旗失望,他今后该如何坐稳大清江山!他竟然连江山都不顾了。
历史上康熙对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很是避讳,只象征性的减免这两地的赋税,并没有下罪己诏,可如今皇帝却…难怪他那段时间如此意志消沉,若换成是她,早就被逼疯了。
“娘娘,万岁爷眼下…正在明朝朱元璋的明孝陵…带着群臣在棂星门外下御辇,并对明朝十三座帝王陵,行三跪九拜之礼。”
梁九功再也绷不住眼泪,曲膝跪在地上哭诉道。
吴雅眼前一黑,险些被这噩耗吓晕,天下人都知道三跪九叩对大清皇帝意味着什么,他亲手打断了大清皇帝站着的尊严,跪在明朝皇帝的陵墓前认罪。
吴雅捂着嘴角泪流满面。
此时她才愕然反应过来,为何顺治爷宁愿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董鄂妃死,宁愿与心爱的女人一起死,也不愿意妥协。
难怪皇帝那段时间如此痛苦和煎熬,他要被迫做这数典忘祖被人戳脊梁骨之事,与全天下满蒙人为敌之事,怎能不痛苦和煎熬。
吴雅正伤心欲绝,忽而止住了哭声。
她忽然想起来,历史上在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帝的确跪拜过朱元璋的陵墓,可如今他却要对十三座帝王陵行三拜九叩之礼!吴雅崩溃无助的啜泣。
不不不,她不能自乱阵脚,吴雅伸手用力掐自己的手背,迫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她沉吟许久,忽而附耳在梁九功耳边密语了许久。
紧接着她又让人立即准备一身汉女的白衣,匆匆赶往明孝陵。
吴雅一路纵马,在孝陵外下马之后,就解开了斗篷,露出一身汉女的所穿的白色中衣,又开始当众脱簪脱鞋。
此时孝陵早就聚集了大批江南百姓,有好奇的百姓甚至爬到数丈高的梧桐树上眺望陵内。
“快看快看,这是谁啊?”
“这是康熙爷的宠妃德贵妃,好像是奴才出身。啧啧,她怎么东施效颦,效仿我们汉人除服脱簪,赤足请罪了?”
此时乔装成老百姓的梁九功忽而忍不住惊叹了一句:“哎呦,大清的皇帝都来拜谒大明的皇帝了,看来他的确很想让满汉一家亲。”
打扮成村姑的兰翠忍不住慨叹:“当今陛下励精图治,登基没多久,就开始整顿吏治,重用汉人,你瞧瞧如今朝堂上的高官,汉人重臣都好多。”
“哼,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从前满人不也是这么装腔作势?”
“我才不管谁当皇帝,我只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比从前过的滋润,古往今来王朝更迭频繁,难道天下万民宁愿效忠玩蟋蟀和当木匠的皇帝,也不愿让异族明君治理天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仍是历历在目,我如今孤家寡人,都拜满人所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不能被满人的装腔作势迷惑。”
“当年豫亲王多铎亲率大清铁骑攻陷扬州城,满蒙联军在扬州城内十日不封刀的杀人。
彼时扬州城变成了修罗屠场,城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切社会秩序和准则都不复存在。”
“听侥幸活下来的的收尸和尚说,扬州女子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染血的被满人糟蹋致死。满地皆惨死的扬州百姓尸首,满城甚至安静的听不见哭声。”
“我们没有资格替逝去之人原谅。”
“你这句话我不敢苟同,那你怎么不恨蒙古人?还有胡人,胡人都快把咱汉人吃灭种了。”
“魏晋还吃人呢,咱汉人都快被胡人快吃光了,汉人女子甚至被胡人充作军粮,魏晋时期女人少的甚至盛行分桃断袖男风。”
“当时咱北方的汉人被杀的只剩下几百万人,胡人每到一城便大肆屠城,吃掉城中的汉人。”
“咱汉人的肉都被分成了具体的类型,小孩的肉嫩,连骨肉都煮烂了叫和骨烂,女人的肉叫不羡羊,甚至胡人还把你们汉人的肉做成肉干,称为两脚羊。”
“怎么你就如此厚此薄彼,只记恨满人,这不公平。”
“这不一样,女真人欺辱咱汉人不是一两回,女真的的大金国,对待宋朝战俘的方式更是气人。”
“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国,甚至将宋徽宗的尸首都炼了尸油。还将宋徽宗的头盖骨当酒具来用,还有牵羊礼,如果你想被牵羊,就当我没说。”
“亡国灭种的仇恨,岂能真的满汉一家亲,谁人不知满蒙才是真的一家亲。”
人群中的江南仕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明朝是闯王李自成灭的,满人为了大明报仇雪恨打败了李自成,又不是大清推翻大明,古往今来王朝更替是常事,大清只是顺应天命,何错之有?”
“呵呵,你祖上没有扬州和嘉定的亲戚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都死光了,你听过十日不封刀吗?知道是何意吗?意思就是满人当年拿着屠刀,屠尽一切扬州城内的活物。”
“我说句公道话成不?明成祖的靖难之役,死的人也不少。”
“就是就是,大清朝到如今都没有昏君。明朝的昏君可多了,明朝嘉靖皇帝崇信道教,迷信方士,专注炼丹修仙,差点因壬寅宫变死在宫女手里。”
“还有那明光宗,更是荒唐的服下红丸暴毙而亡,简直荒唐至极。”
“对对对,听说前朝的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其中竟然有二十八年不曾上朝。”
“你可别忘了大明还有了大名鼎鼎木匠天启帝,他重用阉党,制造了多少起冤狱啊,我祖上就是死于当年的乙丑昭狱。”
“那大明最后一位君主崇祯帝,更是因猜忌多疑的性情,让无数忠臣良将成为刀下亡魂,这才让闯王李自成攻破紫禁城,自缢于景山!”
“大清还替大明报仇了,又不是大清推翻的明朝,明明就是闯王李自成害了大明朝。”
“啊快看,皇帝的宠妃跪下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满人皇帝的宠妃在明朝皇陵前脱簪请罪,赤足拜谒。
古往今来,汉人王朝的后妃只有犯下过错,才会摘去簪珥珠饰,散开头发,换上白衣素服,下跪脱簪请罪。
而今日这满人宠妃不但素服脱簪,甚至还赤了足,汉人女子重视双足不能随意裸露。
露足是一种侮辱性惩罚,更是最为崇高的请罪方式,相当于“负荆请罪”。
而在场的满蒙百姓却有些羞耻和愤恨,他们尊贵的皇妃,竟然素面朝天脱簪请罪,身着白衣,甚至赤足叩拜前朝帝王陵墓,把大清的面子和里子,亲手丢了个干净。
“丢死人了,她祖宗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一个旗人女子忽而捂着眼睛眼不见为净。
“朝廷总说满汉一家亲,今日…我倒是真真儿的看见了。”一个汉人老翁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在场的江南士族豪绅却一个个面色凝重。
那满人宠妃今日若成事,将让江南百姓归心,满汉彻底一家亲。
皇帝正接过奴才递来的三柱清香,准备三鞠躬进香,忽而身后传来嘈杂的惊呼声。
皇帝转身,忽而满眼震惊。
当看到心爱的女人除服脱簪,披头散发,一步一叩首朝他走来,皇帝攥紧了手里的清香。
皇帝含泪急步冲到她面前,此时身后的百姓开始纷纷下跪,山呼吾皇万岁。
皇帝愕然看向匍匐在他脚下的乌雅氏,忽而释然的松了一口气。
他屈膝跪在心爱的女人身侧,与她一道行三拜九叩大礼。
此时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快看,皇上竟然给明朝帝王陵行三拜九叩大礼!”
“啧啧,大清皇帝真的下跪了,还有两江总督,还有好多一品大员和亲王,他们都在跪大明朝的皇帝。”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万岁爷是满人异族,竟然用这至尊之礼,拜谒前朝帝王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天呐!那可是当今天子啊!听说皇帝只有祭拜先祖,才会用三拜九叩的大礼。”
江南仕林们深谙儒家礼仪,此时更是被这位异族帝王宽广的胸襟和对汉人发自肺腑的尊敬,深深震撼。
皇帝和宠妃真诚的放低了姿态,用拜谒汉人建立的明朝帝王陵,郑重安抚汉人,怎能不让人动容。
时隔多年,他们终于等来了道歉,等来了满人的统治者来拜谒明朝帝王陵,自从大名亡国之后,明朝帝王陵就成为天下汉人对正统的精神寄托。
古来异族统治从不会被坚韧的汉人认同,上一个异族政权元朝,仅仅维持了数十年短暂的统治,就千疮百孔的走向了覆灭。
江南的官绅和士大夫们因万岁爷领着满朝满蒙权贵,三拜九叩明朝帝王陵,一个个感动的热泪盈眶。
明朝帝王陵,是汉人被满人踩在脚底多年,最后的气节和精神寄托。
今日万岁爷在明十三陵这惊天一跪,彻底跪进了汉人士绅的心里,终于有一位大清皇帝,不再只是将满汉一家挂在嘴边说说而已。
许多汉臣和江南百姓开始含泪跟在万岁爷之后,一道拜谒明朝帝王陵。
此刻开始,他们才真正在朝堂上有了归属感,打心眼里想要效忠大清,想要让自己的国家成为歌舞升平的盛世国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此起彼伏的山呼万岁爷和万民臣服在地,旗人们也渐渐的后知后觉,万岁爷这惊天一跪,跪出了今后江南的盛世长安。
大清将士再不用在江南统治的岌岌可危,枕戈待旦。
他们忽而很自豪,能为如此深明大义的万岁爷效忠,一个个骄傲的跟着匍匐在地。
突兀的站在人群里的朱耷气的破口大骂。
“混账!你们都是混账!软骨头!”
他想不明白,他绞尽脑汁想的办法,明明是羞辱大清皇帝的妙计,怎么会阴差阳错,让清廷成功收服江南仕林的忠心?
朱耷站在匍匐在地的万民中,眼睁睁看着无数匍匐在地的走狗,气的直跺脚。
完了,大明最后一片净土,此刻彻底将不复存在。
人群中不知是谁伸手将他拽倒,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地上。
在阵阵嘹亮的山呼万岁中,吴雅渐渐因为体力不支,吐血昏厥,让在场的众人无不热泪盈眶。
吴雅苏醒之时,下意识要起身跪下,忽而手掌被攥紧。
她这才回过神,抬眸就看到皇帝坐在她身边,此时皇帝面色苍白,额头都是淤青。
她心疼的伸手去抚摸皇帝额间渗出的血,感动的潸然泪下。
她才祭拜两三座陵寝就如此难受,皇帝却对十三座大明帝王陵寝,行最隆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我们分开可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别人。”
吴雅愧疚的含泪收回手,这一次的危机已经让她胆战心惊,她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旁人攻击皇帝的靶子。
“乌雅玛琭,除非朕驾崩,否则你此生只能待在朕身边。”
皇帝的脑海里浮现她为了他的江山,不管不顾的赤足脱簪请罪,满头散落的青丝落在泥泞浑浊的污泥浊水中,忽而百感交集的俯身与她拥吻。
吴雅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彻底沦陷在这段感情中,面对心爱之人,她哪里会不想靠近与亲昵。
情浓之时,皇帝竟开始小心翼翼的吻着她心口的血迹。
吴雅正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发痒,忽而感觉一阵阵发热,她仰头竟然发现皇帝正将脸颊轻轻贴在她伤口旁,悄无声息的落泪。
“是臣妾受伤,万岁爷为何哭?万岁爷想让臣妾主动献吻就明说嘛,呜…”
皇帝以吻封缄,沉身与她融在一起,二人再难舍难分。
此时梁九功愁眉苦脸的正准备敲门,忽而听到屋内久违的男女欢好之声,于是压下担忧,安静的与李德全一道守在门口。
也不知过去多久,主子们极乐的喟叹之后,就摇铃唤水了。
皇帝沐浴更衣后,看梁九功欲言又止,正准备起身离开,忽而袖子被攥紧。
“皇上,您和梁公公眉来眼去许久,是要背着臣妾说什么悄悄话呢?”
“哎…”吴雅什么都没多说,只捂着心口蹙眉,委屈的叹息了一声。
皇帝凝眉,再次坐回了她的身侧,扣紧她的手掌。
“何事?”
“万岁爷,咱被那朱耷耍了。他说解药早就被药人吃光了。”
万岁爷素来谨慎,他是见过同样服下红丸的药人在吃下朱耷给的解药之后痊愈,才会不管不顾的去拜谒明朝帝王陵。
可如今朱耷却出尔反尔,着实让人恼怒。
“呵,立即把他带到校场。”
“玛琭,朕自会解决,你先歇息,一会朕带解药来看你。”
“皇上…”
吴雅还想说什么,可皇帝却俯身吻了上来,此时她其实身上也不好受,于是只能乖乖的躺回床榻上。
皇帝面色肃杀的来到校场,但见朱耷那混账还在拿着酒葫芦癫狂跳舞。
皇帝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振袖扬手间,校场里一人高的靶子忽然统统转了过来。
“朱耷,朕今日必须得到解药。”
“狗皇帝,你不可能江山与美人兼得,你既得了江南万民归心,就不能再贪心美人,天下间哪儿有两全法。”
朱耷醉醺醺的转了个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忽然传来阵阵孩子的哭声,朱耷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颤抖着转过身,却看见靶子前统统站着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统统都是他熟悉之人,那些都是朱家族人。
“满狗!你这断子绝孙的王八蛋!襟裾马牛,衣冠狗彘!你到底想做甚!”
皇帝嘴角始终浮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开始挽弓射杀那些明朝皇族余孽。
随着几声凄厉的箭矢破空声和痛苦的哀嚎声传来,朱耷满眼惊恐的瞪着被皇帝一箭爆头射死的族人。
“朕还需感谢你,朱耷,若非你羞辱朕下跪,朕也无法如此迅速挖掘出潜藏在江南多年的明朝皇族。”
皇帝嘴角嗜血的冷笑愈甚,再次挽弓,三箭齐发。
此时梁九功也开始皮笑肉不笑:“朱先生,感谢您为大清作出的贡献啊,你既出尔反尔,咱总要以牙还牙吧。”
“哎呦哎呦真没想到,潜藏在江南的明朝皇室竟然这么多,我们在人群里抓都抓不完,还跑了好多。”
“可惜了,今儿在校场有名有姓的明朝皇氏近远支,才五十多人呢,啧啧,那四十多个孩子是不是还没来得及上你们老朱家的族谱啊?回头您记得把名字写清楚,免得不知道如何给他们立碑。”
“哦,忘了告诉您,今儿这校场着实不宽敞,只能让您一百三十二个亲戚来这,还有六百三十一个没地站了,还关着呢。”
“畜生!你们入关就已经屠杀我们大明皇族一万余人,连李自成那莽夫都尚且人性未泯,没舍得杀崇祯帝三个皇子,却被你们杀了干净!你们一定会断子绝孙的。”
皇帝还在沉默的挽弓射杀那些明朝皇族,眼看着一个个至亲倒在血泊中,朱耷彻底崩溃了,开始歇斯底里的怒骂喊叫。
错错错,他错的离谱,原以为能折辱满人,到头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皇帝开始焦躁不耐烦,拔出腰间佩戴的天子剑来到靶子前,如切菜砍瓜般,开始对那些余孽进行屠杀。
“住手啊!”朱耷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那屠夫浑身浴血,正在抡屠刀杀害他的族人。
“传朕旨意,将明朝余孽中的宗室女统统灌绝子汤,发配军中为妓,犒赏我大清满蒙儿郎。”
“另将男子统统阉割,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梁九功听到万岁爷的旨意,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复而幽幽道:“哎呦宁古塔为苦寒之地,披甲人哪里见过这般貌美的汉人啊,又是锦衣玉食的前朝皇族子弟,即便是男子,披甲人也定会殷勤怜爱疼惜的。”
“你…”朱耷意识到眼前这暴君的恶毒,愈发胆战心惊。
“狗皇帝,你还是杀了他们吧!你这个恶魔!”
“呵,朕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皇帝说话间,并没有停下砍杀的屠刀,此时他满脸溅满血迹,就像是地狱来的嗜血罗刹。
朱耷被狗皇帝这句令人发指的话吓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朱三太子朱慈焕全家带上来!将他们五马分尸!”
“够了!!”朱耷跌坐在地泪流满面,俨然已经崩溃了。
朱三太子一脉,是崇祯皇帝最后的直系血脉,随着朱三太子全家在他面前被五马分尸,朱耷绝望而凄厉的开始尖叫,崇祯皇帝正统一脉全部后代,今日彻底消灭殆尽。
他们这些皇族隐姓埋名多年,若非他们怨念太重,哪里会遭遇今日这般灭族的劫难。
再没有人能阻拦这暴君的恶行了吗?绝望之际,朱耷忽然听到一句轻呼。
“玄烨,你在做什么?快些住手,那只是个和胤禛一般大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吴雅不放心的前来校场找皇帝,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
此时浑身染血的皇帝正在发狂的砍杀活人,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曾放过。
吴雅满眼惊恐和心疼,飞奔到皇帝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腰。
“玄烨,你别为我杀人可好,我害怕。”
“梁九功,你快些把这些人统统待下去,好生对待,不得怠慢。”吴雅走到皇帝的面前,伸手夺过血迹斑斑的佩剑。
“玄烨,我们回紫禁城吧,我不要你为我杀人,我想立即回家看胤禛。”吴雅扑进皇帝满是血腥气息的怀抱,抱紧了他的腰。
原本狂怒的皇帝嗜杀暴戾的眼神渐渐柔和几许,他正要伸手拥抱心爱的女人,却皱眉张开双手,舍不得触碰。
梁九功会意了,于是取来帕子伺候万岁爷擦干净满手的血迹,这才见万岁爷伸手将娘娘搂紧。
此时朱耷忽而癫狂的仰天大笑起来,继而含泪指着吴雅,开始笑得前俯后仰说不出话来。
“啊哈哈哈,疯子,疯子,你是疯狗,哈哈哈疯狗,疯狗要狗绳拴住,啊哈哈哈,你是他的狗绳,啊哈哈哈。”
“狗绳,狗绳不能死啊哈哈哈哈。”
朱耷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此时他踉踉跄跄的赤脚踏着族人的血,来到堆叠成山的族人尸骸前,开始采集看着像是童女尸骸的血。
梁九功一扬手,就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帮着一起搜寻童女尸骸。
也不知过去多久,朱耷捧着染血的酒葫芦走到了吴雅面前。
“这是解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至少一定要熬死暴君!”
“朱先生,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不给人活路,王朝兴衰更替古来有之,明朝也并非一夕而亡,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大清并未亏待汉人,我们万岁爷并非暴君。”
吴雅忍不住替皇帝辩解道。
“总之你一定要熬死皇帝。”
吴雅皱眉,不悦道:“无论生死,我总要陪着他,无需朱先生关心。”
梁九功将那壶酒倒出一碗,给服了红丸的药人试药。
真没想到取材自处子血的红丸,解药竟然也是处子血。
只不过这药引是朱家女子的处子血,难怪太医查探出解药是以人血为药引,但即便用尽各种血,却依旧无计可施。
“皇上,这红丸药引特殊,您今日若将朱家人赶尽杀绝,万一今后臣妾再中毒可如何是好啊,就再无朱家血脉为解药了。”
吴雅仰头看向皇帝。
皇帝哪里不知道她的妇人之仁,无奈的扶额,最后抬眸与她对视。
“嗯,朕会为他们寻一处隐居之所安居乐业。”
“那臣妾谢过万岁爷。”吴雅知道皇帝宠着她,才会对这些人网开一面,于是乖巧的窝在皇帝的怀里。
“万岁爷,那朱耷疯疯癫癫的,但字儿写的真好看,臣妾喜欢他画的画。”
皇帝无奈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他画的都是死鱼眼厌世脸,”
吴雅尴尬的朝着皇帝挤眉弄眼:“那臣妾现在忽然就喜欢上了。”
“无妨,朕也会画。”
吴雅见皇帝不依不饶想赐死朱耷,于是也不再装了,在皇帝怀里胡乱蹭着,开始撒娇。
此时梁九功端着一盏猩红的药前来,方才药人已经试过,这药并无不妥。
吴雅捏着鼻子喝下了那晚腥臭的药,只觉得一股暖意直达五脏六腑,整个人如洗髓伐毛,通体舒畅。
“她今后还会比寻常人更畏寒怕热,这是后遗症,无解,温养得当,活个三四十年无碍。”此时朱耷忽而幽幽说了一句。
眼看着皇帝的眼神逐渐暴怒,吴雅赶忙抓住了皇帝的手。
“万岁爷息怒,臣妾白赚了三四十年正好,三十年后臣妾都五十多了,也活够本了,若臣妾今后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一身褶子,还在万岁爷面前晃悠,万岁爷该看烦了臣妾。”
“说什么胡话,谁敢嫌弃你。”
“古人云,色衰而爱弛,眼下万岁爷都不爱臣妾了,臣妾只是不想万岁爷杀人而已,万岁爷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臣妾,哎……”
“看来万岁爷的确是不喜欢臣妾了,前些时日,臣妾看到曹寅大人又给万岁爷送了好些娇美的汉女,难怪那几日夜里都没回来陪臣妾,呜呜呜……”
“玛琭,朕绝对没有碰那些女人,朕只是想误导你,让你…”
“好啊,万岁爷用女人误导臣妾?我看万岁爷是让她们侍寝了吧,难怪你回来之时一身脂粉气,呜呜呜……”
“玛琭,那都是故意骗你的…”
“真好,万岁爷都会骗臣妾了,臣妾不知万岁爷现下是不是又在骗我,臣妾先告退了。”
“玛琭!”
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满眼愤恨拂袖而去,皇帝顿时方寸大乱,急急追着她的脚步离开。
“哈哈哈哈……”朱耷看到方才还杀人如麻的皇帝,此时憋屈的放下身段,跟在女人身后哄女人,顿时揶揄的大笑起来。
梁九功抱着手臂,看着万岁爷眉眼间宠溺温柔的笑意,也跟着欢喜的咧嘴笑起来。
“朱先生,你差点自掘坟墓了,知道吗?你还差点顺便把我们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也害了。”
“万岁爷若真要对你们朱家赶尽杀绝,满朝文武都劝不住,只有娘娘可以,若没了娘娘,那就是你我的末日。”
梁九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乐呵呵追着万岁爷的脚步,离开了血流成河的校场。
吴雅担心皇帝留在校场继续杀人,所以此刻脚下的步伐飞快。
她不用猜就知道皇帝肯定会紧随而来,于是捂着嘴角偷笑。
“玛琭,杭州下雪了,朕带你去看断桥残雪可好?”
“去夫子庙逛集市也好,江宁美食琳琅满目,朕带你去品尝一番。”
吴雅停住脚步,转身朝着皇帝张开了双臂。
皇帝箭步来到心爱的女人面前,折腰搂紧她的腰肢,将她托举着抱在了怀里。
紧随其后的奴才和太医们看到万岁爷抱着娘娘在雪地里转圈,于是安静的退到一旁等候。
此时吴雅心口忽而有些难受,忍不住蹙眉捂着心口,皇帝顿时骇然,焦急让太医前来诊脉。
随着太医几针落下,壅塞在心脉许久的毒淤随着吴雅几声咳嗽,被呕出了体外。
此时吴雅再没有从前窒息的感觉,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渐渐恢复从前的生机,顿时欣喜不已。
“万岁爷,臣妾想去夫子庙吃江南美食。”
第63章 第063章
皇帝正要回应, 忽而梁九功焦急提醒:“万岁爷,今晚您和曹大人,马齐大人和纳兰大人有政务要商议, 可要奴才去更改时间?”
皇帝愣怔片刻, 忽而摇头:“不必改时间。”
“玛琭, 今日风饕雪虐, 你先歇息歇息, 朕明日再带你去出去游玩。”
此时替德贵妃诊脉的太医一个个的都满眼喜色,显然娘娘的身子骨大安。
“万岁爷, 娘娘大病初愈,不免有些气虚,并无大碍。”
“甚好。”
皇帝龙颜大悦,所有奴才统统都赏赐了厚礼。
而此时吴雅却有些忐忑不安。
“那…本宫还能有孕吗?”吴雅忍不住焦急追问。
后宫里都是多子多福,她才胤禛一个孩子,今后免不得被人指摘。
“这…”太医为难的看向万岁爷。
“无妨,朕不在意这些。”皇帝将她散开的披风拢紧, 牵着她的手一道回了居所。
“皇上, 对不起,臣妾再无法为你延绵子嗣。”
“玛琭,朕要你并非只想让你延绵子嗣, 你不用做任何事,只需陪在朕身边。
你已经为朕诞育了未来新帝, 还有,朕不喜欢孩子, 你该知道。”
“那臣妾的孩子也不喜欢吗?”
“玛琭…朕只是不想让你再遭受孕育子嗣的艰辛。”
“朕从前以为海兰珠和董鄂妃命薄无福, 所以子息单薄,直到朕有了你。”
“啊?”吴雅被皇帝这句话说蒙了。
“汗阿玛舍不得让董鄂妃再遭生产之痛。朕亦如是。”
吴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顺治帝舍不得让心爱的女人生孩子,所以在董鄂妃生下四皇子之后,顺治又和别的女人诞育了五六七八皇子和一堆公主。
这都是什么神仙出轨逻辑。
吴雅压下心中不适,与皇帝吃了午膳之后,又情不自禁与皇帝温存缠绵了两回。
云收雨歇之后,皇帝换了一身微服。
此刻吴雅软着身子,身上只裹着毯子,诧异凝眉道:“万岁爷不是要商议政事?”
“嗯,涉及机密,朕与他们约在外头商议。”
吴雅困顿的揉着惺忪睡眼,慵懒哦了一声,就闭眼补眠。
皇帝出门之时又忍不住与她拥吻片刻,这才离开。
晚膳之时,吴雅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用膳,兰翠禀报说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求见。
“快让西林姐姐进来说话,多加双筷子。”
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性子爽朗率真,下江南之时,吴雅常常与她一块闲聊说体己话,每回都能相谈甚欢。
西林觉罗氏一进来,吴雅就看到她忧心忡忡的直皱眉。
“奴才西林觉罗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西林姐姐无需多礼,怎地今日看你心事重重?”
“娘娘,奴才家那位一早就穿的花枝招展出门去了,说是要与万岁爷商议政务,可奴才与他夫妻十几载,何时见过他今日这般孔雀开屏般的显摆?所以奴才就悄悄跟了去。”
“娘娘,秦淮河畔还真是纸醉金迷,让君王不早朝的温柔乡啊,眼看那一个个娇滴滴吴侬软语,唱小曲裹小脚的江南美人儿,奴才真是自惭形秽。”
吴雅心下一沉,顿时听明白了西林氏的暗示。
“他们现下在哪?”
“奴才回来之时,几个爷们正在花船上与莺莺燕燕好不快活,现在估摸着都滚到床上去了吧,奴才担心,马齐他们皮糙肉厚倒是不打紧,可烟花柳巷的姑娘若过了脏病给万岁爷该如何是好?”
“娘娘是唯一陪伴君侧南巡的嫔妃,按照祖宗规矩,您该去规劝规劝才是。”
吴雅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出门前还与她温存缠绵,沉沦情事,可转头却在花船上寻花问柳。
而她身为妃妾,反而还要自取其辱的去规劝狎妓的君臣。
吴雅只觉得伤心欲绝,含泪让人更衣。
秦淮河畔,历经几世繁华竞逐,首尾相连的花船时不时传来嬉笑声和靡靡之音,简直歌尽盛世繁华。
此时吴雅坐在船头,让人将乌篷船的灯笼统统熄灭,悄无声息的靠近独自停在芦苇遍的花船。
几艘护卫在暗处的小舟划来,见坐在船头之人是德贵妃,于是悄然划走。
靠近些,女子娇媚的嬉笑惊呼声不绝于耳。
吴雅抬眸看到数名美艳的汉女光着莲足,穿着半遮不遮的纱衣,正被几个小太监拿假蛇吓唬的花容失色,迈着翩跹莲足躲避。
此时马齐和曹寅二人正左拥右抱好不惬意,曹寅更是醉眼迷离的在抚摸汉女的小脚。
而皇帝的身侧,则坐着两个最为美艳清丽的女子,他倒是正襟危坐,可目光时不时的落向汉女的小脚,似是很好奇。
当看到皇帝用手握住三寸金莲把玩之时,吴雅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捂着嘴角开始干呕。
历史上清初孝庄太后曾经下旨反对缠足女子入宫,违令者斩,大清也曾颁布缠足禁令,可到了康熙七年却作罢。
原来是大清的皇帝喜欢缠足,难怪缠足之风愈发盛行,屡禁不止。
他若拿出留发不留头的狠劲来,哪里还会禁不住缠足陋习!
历史上康熙就很喜欢小脚女人,康熙帝晚年更是广纳裹小脚的嫔妃。
吴雅此刻心如死灰,难道历史轨迹无法改变,皇帝终将沉沦在汉女的三寸金莲之下吗?
“娘娘,听说曹寅特意甄选了数名民籍汉女赠予万岁爷,估摸着要送入宫中承欢。”
西林觉罗氏忍不住提醒,她才不想看到南蛮子狐媚子入宫当主子娘娘,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兰翠,去准备裹脚布来。”吴雅含泪赌气道。
此时花船上,皇帝正与几个发小挚友在夜游秦淮河,与他们在一块游玩自是惬意,不必拘束。
此时看着曹寅和马齐在与美人儿嬉戏打闹,皇帝只笑着开始自顾自的喝酒。
皇帝低头时,忽而有些好奇为何汉臣都喜欢莲足,于是好奇的伸手去查探,此时他并无半点欲念,只是好奇这莲足为何如此让汉臣着迷。
忽而梁九功贱兮兮的凑上前,笑嘻嘻道:“爷,奴才听说裹脚女子那儿紧致异常,是男人都喜欢,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心驰神往…”
“爷,后头准备了雅间,您要不也试试?”梁九功压低声音,暗示皇帝可以试试莲足的玄妙。
皇帝闻言,脑海里瞬间浮现乌雅氏泪眼盈盈的委屈模样,顿时惊的松开那莲足,再不敢去探究半分。
此时皇帝满脑子都是她今日婉转承欢的娇柔模样,渐渐的开始心不在焉,想着早些回去陪她。
就在此时,耳畔忽而传来一声痛苦的啜泣。
皇帝抬眸竟然看见不远处的小舟上,有人在拿着布带,似乎在缠足,可待到看清楚那缠足之人的容貌之后,皇帝顿时惊的起身冲到了甲板上。
“玛琭,你在做甚!快住手!”
“小安子小春子,你们没吃饭吗?今儿高低必须把我的脚板压断,爷既喜欢三寸金莲,我就必须懂事儿。”
众人哪里敢窥视,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统统背过身去。
此时只剩下吴雅和皇帝在对视,吴雅别开眼不去看他,赌气的开始挽裤腿。
“哦,我在这打扰爷们商议政事了吧,那我去别的地方继续缠。”
吴雅把裤腿挽起,一直挽到膝盖之上,露出莹白的双腿,直到彻底不能往上卷才作罢。
此时她膝盖上还是皇帝今日落下的绵密吻痕,就这么大剌剌的展露在皇帝的面前。
“看什么?我又不是汉女,我的脚你们随便看,不打紧。”
“爷,我本不欲打扰您的雅兴,可祖宗家法摆在那,我不得不来啰嗦两句,但我知道您也是不会听的,那就这样吧,各过各的,如此甚好,我也去处理政事了。”
吴雅边赌气的坐在船头继续缠足,边让小安子把小舟开到秦淮河西边的小倌楼船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各自寻欢作乐也好。
轻便的一叶扁舟穿梭在楼船间隙,很快就没了踪影。
梁九功此刻压根不敢去看万岁爷的脸,德贵妃被万岁爷专宠之后,愈发恃宠而骄了。
这会也不知道去哪了。
“梁九功,传令,江宁城立即宵禁。”
……
此时西林氏站在满是俊俏小倌的花船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们满女本就直率,可这还是她头一回逛花楼。
“娘娘…德妹妹,要不咱还是回家吧,若要爷们知道我们来这,定会大发雷霆。”
“西林姐姐怕什么?我们行得正坐的直,又不似那些臭男人行龌蹉事,怎么就不能来?”
“姐姐,这家楚馆的绝技是美容揉肩,咱今儿干脆去试试吧,找最俊俏的小倌来伺候咱。”
“这…你一说美容我就走不动道了,不瞒你说,我在京中也会偶尔去敷面美容,那些简直就是销金窟,但效果着实立竿见影,太医院里拿来的珍珠粉都没那么好的效果。”
“那咱这就去,今儿我请客。”
吴雅领着众人入了花楼内,不得不说,不管在什么朝代,女人的钱永远最好赚。
此时不大的楼船俨然挤满了人,小安子打点了许久,吴雅才被领入一间雅室内。
吴雅豪气的让伙计将最受欢迎的项目都来一遍,除了那种搂搂抱抱的贴身服务之外。
她还有理智,气归气,但哪里敢给皇帝戴绿帽子。
“这位姑娘,我们卖艺不卖身,您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请您离开了。”
此时一个丹凤眼的白皙少年忽而板着脸说道。
吴雅尴尬的点头道歉,没想到这家花楼还是正经人开的。
此时一个俊逸潇洒,剑眉星目的青年温柔款款朝她走来。
“姑娘,在下卿冉,现在开始伺候姑娘。”
吴雅忍不住偷眼看那生的面冠如玉的翩翩公子,这家店真是精准的拿捏了她的喜好,竟然猜到她喜欢这一挂的男子。
此时卿冉松开她的发髻,开始帮她洗头。
他全程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还时不时的温言软语问她水够不够热,洗头的手法是否舒服。
如果他话再少些,别一个劲的给她推销他们店里畅销江南的香膏就更完美了。
果然是吃这行饭的,卿冉的洗头指法舒服的吴雅眯瞪起了眼睛,顿时满眼笑意。
美人一笑,卿冉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恢复职业笑容,只是今晚这位女子,美得简直摄人心魄,让人脸红心跳。
他在这花楼上见过莺莺燕燕无数,也有大家闺秀和达官贵人家的女子前来,却从无一人能及眼前姿容绝美的女子一半美貌。
可他再偷眼看那女子身边那些穿着华贵绸衫的仆从们,就知道这女子非富即贵,是他压根不敢肖想的层级。
可越是靠近这女子,他就越发意乱情迷,最后忍着悸动,开始帮她揉肩。
她的身子很软很软,薄肩细骨,他指尖所过之处,都是前所未有的滑腻莹润。
此时他开始用调制好的药膏仔细替她敷面,越是靠近,他越是震惊于那女子绝美的容颜。
他忍不住低头俯视美人的脸,愈发心醉神迷。
而此刻吴雅被小倌伺候洗头敷脸和揉肩,整个人都松弛惬意极了,她开始闭目养神,纵情享受放松时刻。
小倌说了句开始伺候她洗脚,吴雅舒服的哼哼了句,就感觉到双脚被小倌轻轻抓着,放进了洗脚盆,她似乎还触碰到了花瓣。
“您的身子骨似乎有些虚,一会揉脚之时可能会有些疼,若难受就哼两声。”
皇帝匆匆赶到之时,看到她与马齐的福晋正披散着头发,靠在躺椅上敷面。
此时一个陌生男人正在把玩乌雅氏的玉足,联想到汉臣把玩女子玉足的龌龊含义,皇帝顿时气的面色铁青。
而此时吴雅正好被小倌按到了脚底板的某个穴位,顿时疼的嘤咛了一声,她的声音本就娇媚,放松后更是带着慵懒的妩媚。
她尴尬的抿紧了嘴巴。
只听那小倌低沉的嗯了一句,就开始用帕子替她搓脚。
可他的指法忽而变得狂暴起来,吴雅疼的直皱眉,忍不住睁开眼睛,顿时吓得坐起身来。
此时雅室内哪里还有旁人,只剩下她,和正发狠搓揉她双脚的皇帝。
“皇上,轻些,臣妾的脚都要被搓破了。”
吴雅看着被皇帝搓红的双脚欲哭无泪,想要抽离,可皇帝却抓住了她的脚踝。
“他还碰过你哪里!乌雅玛琭,你到底想做甚!”
“呵,只许皇帝放火,倒是不许我点灯了,臣妾光明正大在洗头敷面洗脚都不成了?”
“放肆!!”皇帝气的扬手将洗脚盆掀翻在地。
“放肆就放肆吧,要不您还是废了我吧。”吴雅边哭边随便挽起发髻,连袜子都顾不得穿,起身准备离开。
她再不想月黑风高之时,吹着冷风来抓奸,还要大度的规劝皇帝别狎妓。
“玛琭…朕只是与挚友夜游,男人间免不得调笑几句,所以约好都不带女人,没想到今晚曹寅那小子召了瘦马助兴。”
“朕没有乱性,朕一整晚都只想你,别气了,朕错了…”皇帝自知理亏,拉下脸面主动道歉。
“皇上,臣妾方才也没有乱性,臣妾也只想万岁爷,对不起,行了吧。”
“若无别的吩咐,臣妾先告退。”
吴雅开门径直离开,又随手抓了一坛酒,边走边仰头借酒浇愁。
半坛子酒喝下之后,她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难怪皇帝心情不好之时,喜欢买醉,还真是一醉解千愁。
吴雅拎着酒坛子踉踉跄跄的坐在了小舟船舱内。
“走,今晚我也要夜游秦淮河,现在就走啊…走…”吴雅醉醺醺催促道。
奴才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梁九功挑起了大梁,猫着腰拿起了船桨,站在了船头。
船舱内,吴雅醉眼迷离仰躺着,正看着被四方的窗户束缚的星空。
此时皇帝忽而俯身钻入船舱内,吴雅含泪转身,再不想去看他。
随着酒意逐渐上头,她开始藏不住情绪,捂着眼睛痛哭流涕。
“我想回家,呜呜呜……”
“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想要,我全都不要了,连你和孩子都不要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为什么爱一个人全部都是痛苦和背叛,全都是欺骗和谎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吴雅醉眼迷离的爬起身,踉踉跄跄的就要冲出船舱,一跃而下。
“玛琭!玄烨错了,玄烨真的知错了,别不要我。”
“我不是乌雅玛琭,我是吴雅,我不是放开我,你让我走吧,我走了乌雅玛琭就能回来,求你让我走吧…”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好痛,我好痛苦啊呜呜呜……”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身心不能只属于彼此,你走开别碰我,脏…”
“我…我不要你了,玄烨,呵呵呵呵…”
皇帝正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流泪的乌雅氏,却见她忽然扑到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身上。
“玛琭…对不起,玄烨该死,今后不会了,对不起。”
皇帝抓住她的手,让她躺在他怀里。
她喝醉之后,竟然反常的开始主动的求欢,此时她褪去自己的衣衫之后又开始拼命撕扯他的衣衫。
皇帝顿时哭笑不得,配合着她对他用强。
“玄烨,说你只爱我一个,快说啊。”
坐在船头的梁九功被船舱里的动静惊的瞠目结舌。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乌雅氏这般侍寝的时候。
此时小舟晃荡开来,梁九功被晃荡的有些头晕,于是抓了两个棉花团堵住耳朵。
一整晚他都在听皇帝哑着嗓子不断重复着说只爱玛琭,梁九功还是头一回遇到皇帝被嫔妃用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咬着唇拼命憋笑。
直到天将破晓之时,极速漾起的水波渐渐平息,梁九功朝着停在不远处的楼船招招手,楼船缓缓而来。
梁九功取来干净的衣衫和斗篷、了事帕子等一应物件,背着身,将东西送入了船舱内。
此时江面上渐渐热闹起来,百舸争流间,皇帝穿戴整齐,怀里抱着用斗篷裹紧,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踏入楼船内。
吴雅苏醒之时,只感觉头晕目眩,迷糊间,忽而感觉到那传来丝丝凉意。
她吓得睁开眼,就看见皇帝正拿着一盒药膏在帮她那上药。
她惊的缩回双脚,忽而红着脸吃痛的轻呼了一声。
“昨晚…朕孟浪了些,这是消肿止疼的药,一会你记得再擦一次。”
吴雅捂脸,昨晚她喝断片了,只记得零星不堪入目的片段,她大概记得孟浪之人不是皇帝,而是她。
此时她红着脸夺过皇帝手里的药膏,躲进了被窝里装死。
“可要喝些醒酒汤?”
“不…不用…”
“朕不喜欢那些女人,朕只是好奇为何汉臣都喜欢三寸金莲,再无别的杂念。”
“不许缠足折腾自己,朕喜欢你的玉足,很可爱。”
吴雅感觉到皇帝在把玩她的双脚,顿时惊的开始挣扎。
“万岁爷还是别口是心非了,若不喜欢缠足,为何废止缠足禁令!您明明就很喜欢。”
“玛琭,满汉矛盾本就水火不容,剃发留头更是激化满汉矛盾,缠足是汉女千年陋习,岂能一招废止,朕可下旨不准命官与宗室女缠足,缠足者不封诰命夫人,官员皇族不得纳娶莲足女子。”
“但缠足不可一刀切,会引起汉人逆反心态,不利江山社稷。”
“皇上又是在骗臣妾的吧,反正皇上没少骗臣妾。”
“哎呦娘娘,万岁爷方才已下旨昭告天下了,绝对没骗您。”梁九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吴雅闻言,这才破涕为笑,掀开被子看向皇帝。
此时见皇帝还在摸她的脚,吴雅俏皮的把脚掌按在皇帝的怀里。
“皇上,臣妾的天足与三寸金莲,孰美?”
“朕更喜欢这个。”皇帝勾唇笑着,却并未回应,而是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咬痕。
吴雅顿时满脸通红,昨晚她真是中邪了,拉着皇帝要与她做啮臂盟,在皇帝的手臂上咬了好几口。
此时看着好几个清晰的血红牙印子,吴雅又忍不住心疼的轻轻吹气。
啮臂盟就是男女海誓山盟,私定婚姻之约,情浓之时在手臂上啮咬留下的痕迹。
还有个成语叫啮臂之盟,用来形容男女之间坚定的爱情承诺,这不是虐待的咬人,而是暧昧的情咬。
此时吴雅挽起袖子,羞涩的看着自己左臂上清晰的咬痕,不敢再去看皇帝两只手臂的咬痕。
相比于情咬,她身上更多的是皇帝忘情时留下的密密麻麻“嘬俏痧”,又叫吻痕。
“皇上,臣妾乏了,臣妾想再睡会。”
吴雅满脸通红,再次盖住脑袋装死,耳畔传来皇帝低沉愉悦的笑声,她把脚伸出被子,悄悄的踹了踹皇帝,却被他抓住脚踝轻轻摩挲起来。
皇帝的手竟然顺着她的脚踝游移而上,声音愈发喑哑低沉:“可还疼?”
吴雅心中淬了一句,紫禁城里的太医们救人的医术一般,但捣鼓这些闺房之物倒是人才,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想起皇帝明日要去江南水师绿营里巡视,又要两日不见,吴雅掀开了被子,目光灼灼与皇帝对视:“要不…皇上帮瞧瞧…”
皇帝眸中笑意愈甚,俯身拥着心爱的女人再不舍松开。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早就习惯了万岁爷面对乌雅氏之时,总是情难自控,只能乖乖的守在门口。
皇帝要了她两回,吴雅与他吃过早膳之后,他就去忙政事了。
吴雅还没睡醒,送走皇帝之后,又倒头继续补眠。
日薄西山之时,吴雅刚沐浴更衣完,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皇帝恰好也回来用晚膳。
吴雅此刻正拿着篦子在打理满头青丝,见皇帝回来,于是赶忙让兰翠帮忙挽发。
“挽汉女妇人发髻,今晚朕带你去夫子庙逛夜市。”
“真的啊~”吴雅可太高兴了,来江南这么多日,都没有好好出门游玩。
于是她赶忙催着兰翠梳头,就怕皇帝又被乱入的政事拖住脚步。
为了多吃点好吃的江南美食,吴雅晚膳都在敷衍,并没有认真吃饭,最后被皇帝发现,让她喝下一碗燕窝粥才肯作罢。
梁九功最怕女人逛街了,德贵妃今晚可谓是满载而归,奴才们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马车里都塞不下了。
而此时吴雅边吃梅花糕,边走进了一家胭脂铺里。
不得不说江南秀美,连江南的胭脂水粉都染着江南温婉的韵味,此时吴雅正在雅间里试用口脂。
为了节省时间,吴雅在两边唇瓣涂抹的口脂不同,此时她满心欢喜的指着嘴唇上的口脂看向皇帝。
“爷,哪个更美?”
“都买。”皇帝有些为难,实在看不出红色的口脂有何区别。
“不成,爷今儿必须帮着掌掌眼,上唇是嫩吴香,下唇的口脂颜色叫石榴娇,哪个好看?”
皇帝头一回纠结的扶额,在他眼里女人的口脂只有红色一种,就比如她此刻说唇上有两种不同的口脂颜色,可在皇帝眼里却只能红色,并无太大的区别。
此时看着她莹润的唇,皇帝心微动,忽而眸色一闪。
吴雅见皇帝凑向她,于是极为配合的主动嘟唇,让皇帝看仔细。
兀地,她的后脑勺猛的被皇帝扣住,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吻了过来。
唇齿相依间,皇帝的唇开始轮番扫过她的唇瓣,甚至还暧昧的咬了几下。
吴雅被皇帝孟浪的举动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推开皇帝。
此时皇帝轻抿了抿唇,温声道:“石榴娇更好些。”
“……”
“哪里好??”
“爷尝起来味道更淡雅些。”
“……爷,哪儿有人这么选口脂的。”吴雅哭笑不得取了帕子,擦干净皇帝薄唇上的口脂印子。
“虽是你用,但最后还是爷尝你唇上的口脂多,爷觉得石榴娇好吃些。”
“嘤嘤嘤,快别说了,也不怕人笑话。”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和兰翠此刻拼命憋笑,兰翠憋的眼泪都挤出来了,赶忙伸手掐自己的胳膊,不敢笑出声来。
万岁爷跟娘娘二人私下在一块之时,就像个妻奴似的,但却是个对娘娘百依百顺千恩万宠的好夫君。
“都买。”皇帝扶额,决定不再给她任何刁难自己的机会。
“好好好,爷我们快走吧。”
“不看胭脂水粉了?”皇帝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吴雅想到皇帝那暧昧的测试方法,哪里还敢继续测试,顿时捂着脸溜之大吉,皇帝开窍后真是越来越会了。
一整晚二人都在闲逛买买买。
期间吴雅悄悄的买了好些点心藏起来,不让梁九功乱撒盐,回到马车后,吴雅笑眯眯的将藏好的食物拿给皇帝。
皇帝下意识慌张的去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显然上一回烫伤的经历,让皇帝印象深刻。
“不准再带,朕不喜欢吃这些。”
“真不喜欢吗?”吴雅看见皇帝还在嘴硬,于是咬着一块花影糕,凑到皇帝面前。
“你…”皇帝眉眼含笑,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俯身与她一起享用那块糕点。
眼看着她又咬着一块点心,皇帝笑着再次吻住她的唇。
二人就这般一道分享了江南美食,别有一番缱绻风味。
回到居所之后,吴雅与皇帝一块沐浴更衣,就累的相拥而眠,再没有精力做别的。
第二天一早,吴雅才睁开眼,皇帝就忍不住欺身覆了上来。
想着他两日都在军营里见不到人,吴雅愈发殷勤的取悦他。
可最后看到皇帝离开的身影,吴雅却绷不住了,她许久都没和皇帝分开那么久了。
此时她难受的在忍泪揉眼睛,一抬头,却看见皇帝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怎么又回来了?”吴雅纳闷,以为皇帝忘了带东西,于是起身准备帮着皇帝一起找找。
“换上太监衣衫,跟在朕身边可好?”
皇帝刚才一出门就反悔了,一想到要与她分开两日,他就觉煎熬无比。
待到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控制不住转身回到了她身边。
此时看到她也在难过的泪眼盈盈,皇帝愈发坚定不想与她分开。
“皇上,女子不得入军营,臣妾不能坏了规矩,臣妾这两日寻马齐的福晋一块出去逛逛,消磨消磨时间等皇上回来。”
皇帝轻叹一口气,又道:“玛琭,别总是生疏的唤皇上,只你我二人可直接唤朕的名字。”
吴雅点点头,推了推皇帝:“玄烨你快些去,早去早回,一会我让马齐的福晋与我去鸡鸣寺进香。”
皇帝闷闷的应了一句,这才转身不舍的离开。
吴雅送别皇帝之后,就把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请来下棋。
二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才下了几局就索然无味起来。
此时马齐的福晋忽而开始聊起了家常,不觉间提起了曹寅家的八卦。
“曹大人府里的事儿,连话本子都不敢那么编排,听说他们家里一个女眷和公公爬灰,还真是臊的慌。”
“人都说曹大人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前几日曹夫人送了奴才一颗合浦明珠,有拳头大小,可稀罕了。”
“他们家后宅的污糟肮脏事简直不堪其说,估摸着唯一干净的只有曹寅家门口那两尊石狮子。”
吴雅看着马齐福晋叽叽喳喳的在编排曹家,无奈的垂下了眼帘。
马齐和曹寅都是皇帝的发小,这二人素来交好,可坏就坏在曹寅曾赠送给马齐戏子和瘦马,气得马齐福晋回了娘家。
眼下马齐福晋在她面前碎嘴,估摸着也是想离间她和曹家的关系。
“这些事儿咱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左不过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事,对了那日离开花船之后,你和马齐还好吗?没被本宫连累吧。”
吴雅忍不住岔开话题。
“娘娘不必担心,他这个人虽然脾气火爆,但从不打女人,与我拌嘴两天就好了。”
“娘娘,曹夫人前来觐见。”此时兰翠在门外提醒道。
西林氏忽而掩嘴笑了一声。
“娘娘,这曹李氏前来,估摸着是想来讨好您的,娘娘,奴才在这估摸着她不敢说体己话,奴才先回避一番。”
吴雅点点头,马齐福晋就被小太监领着从后门离开。
曹寅的原配顾氏早卒,后娶了李煦父李士祯族弟李月桂之女李氏。
这曹李氏精明能干,难怪能撑起曹家那些污糟的里子和荣耀的门面。
“奴才曹李氏,给娘娘请安。”
“曹夫人快些免礼。”
吴雅一开口,兰翠就亲自上前,将曹夫人搀扶起身。
“娘娘,奴才前些时日偶然得了一对儿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想着此等华贵之物才能勉强配得上娘娘高华气度,就想着立即把这对儿东珠送来给娘娘。”
东珠对满人有特殊的地位象征和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鸽子蛋的诱惑。
此时看到眼前这对璀璨的东珠,吴雅都忍不住捂着嘴角满眼震惊和欢喜。
曹家还真是有心,竟然将鸽子蛋大小的东珠镶嵌在了花盆底绣鞋上,那绣鞋用的也是最好的苏绣,穿在脚上简直熠熠生辉。
只可惜这两颗东珠的大小规格远超过贵妃的制式,俨然是皇后才能用的规格,吴雅哪里敢收下这僭越之物。
曹家还真是天子宠臣,连东珠这种贡品都能拿到,难怪今后曹家会被抄家。
此时曹李氏看到德贵妃并不愿意收下那僭越之物,于是又取出了三对儿花生米大小的东珠耳坠子。
满女一二三钳,三对正好是一副。
吴雅见曹李氏着实殷勤,方才自己已经拒绝了她的鸽子蛋珍珠,再不好意思继续拒绝了。
虽然花生米大小的东珠耳坠子也算僭越之物,但没有鸽子蛋珍珠那般夸张和逾越。
她私心想着不能再驳人的面子,于是让兰翠取来一套头面首饰回礼。就收下了耳坠子。
送走曹夫人之后,吴雅就百无聊赖的坐在软榻上给胤禛绣暖帽,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回家了,待做好了暖帽,刚好给胤禛过年戴。
一整日她都没出门,是夜,吴雅沐浴更衣之后,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忽而看到今儿曹夫人送来东珠耳坠子。
她最喜欢的珠宝就是针织,尤其是珍珠耳坠耳钉之类的饰物。
此时吴雅忍不住开始臭美的将耳坠子统统戴上,她正在独自欣赏秀雅别致的珍珠耳坠子,忽而门外传来奴才给皇帝请安的声音。
吴雅顿时做贼心虚的焦急脱下耳坠子,可随着皇帝的脚步越发清晰,吴雅越是手忙脚乱,最后不小心失控一扯,顿时疼的眼泪汪汪。
她正要将染血的珍珠耳坠子藏好,可皇帝却在此时推门而入。
她吓得赶忙将耳坠子窝在了手心里,另外一只手着忍不住吃痛的捂着抽疼的耳朵。
皇帝推门而入之后,就看到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正捂着淌血的耳朵。
“玛琭!传太医!!”皇帝顿时目眦欲裂,以为她余毒未清,再次发作,惊得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
“玄烨,我没事,我只是刚才摘耳坠子的时候,耳朵不小心刮了一下。”
吴雅心虚的准备取帕子擦拭干净耳朵上的血迹,忽而手一松,一个染血的东珠耳坠子就这么咕噜噜滚到了皇帝的脚下。
吴雅此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的站在皇帝的面前。
“我…今儿曹夫人送了东珠耳坠子,我…我方才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偷偷佩戴了一会,就一小会儿…”
完了完了,皇帝肯定觉得她狼子野心,私藏僭越的东珠。
此时吴雅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忽而恼怒的取来帕子擦拭她滴血的耳朵,继而抬腿将那耳坠子踹飞。
“哼!这般普通成色的东珠,曹家也敢送来!你若喜欢东珠,紫禁城多的是,你尽管去内务府要。”
吴雅听到皇帝这句宠溺的话,顿时喜极而泣,赶忙扑到皇帝的怀里。
“玄烨,你别误会曹家,今儿曹夫人还送来了鸽子大那么大的东珠,镶嵌在花盆底鞋面上,我没敢要。”
“这还差不多,朕就说曹寅这小子何时如此愚钝,梁九功,明日让曹家把那双绣鞋送来。”
门外伺候的梁九功诶了一声,曹家素来出手阔绰,连他们这些奴才们都得了曹家不少的好东西,免不得在御前为曹家说好话。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军营待两日?”
“朕怕有人哭鼻子。”
吴雅娇嗔的伸手戳了戳皇帝的心口,正要帮皇帝拂开落在肩上的残雪,却被皇帝轻轻推开手。
“朕自己来,你别着凉。”
皇帝说着,就自顾自的绕道耳房沐浴更衣。
吴雅方才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于是红着脸悄悄的入了耳房。
此时皇帝正褪去衣衫,坐在浴池内沐浴,见她来了,于是凫水朝她靠近。
单薄的寝衣滑落,吴雅不着寸缕入了浴池内,钻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已然能熟练替她挽发髻,用玉簪发。
吴雅散开皇帝的发辫,仔细替他清洗擦拭辫子。
此时忽而看到皇帝手臂上的牙印,她顿时心疼的伸手轻抚。
“明知我是醉鬼,都不知躲开些。”
吴雅正心疼,忽而腰肢被皇帝搂紧,压向他的怀里贴紧。
第64章 第064章
“今日, 朕去江南绿营巡查,见过十一批大小官员,朕巡查了二十三艘各式战船, 今日雪停了四次, 又下了四次。”
“玛琭…”
皇帝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腮边唇上, 眼角眉梢, 最后游移到她耳畔, 喑哑道:“其实朕想说…今日朕甚是想…你。”
吴雅心间漾开甜丝丝的悸动,他说情话的样子笨拙而忐忑, 甚至把他自己都说脸红了。
她感觉到皇帝在努力尝试着好好爱一个人,他甚至开始放下身段哄她,说寻常夫妻间缠绵的情话。
她笑眼盈盈,朝皇帝怀里挪了挪身子,主动盈满他的壮硕。
“玄烨,我也很想你…”
随着浴池里传来的男女欢好声传来,守在门外的梁九功麻溜而熟练的取出棉花团, 堵住耳朵。
此时兰翠正端着一盏茶准备入内, 却被梁九功嘿嘿笑着拦阻。
兰翠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她羞赧的看了梁九功一眼,顿时涨红脸。
她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棉花团子, 堵住耳朵。
忽而兰翠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半旧的荷包递给梁九功,低声细语:“你的荷包缝好了, 昨儿就想着给你。”
“有劳兰翠妹妹,对了, 这是昨儿杂家在路上看到的珊瑚手串, 你皮肤白皙,杂家觉得你戴着显白。”
梁九功将一串做工精致的红珊瑚手串递给了兰翠。
兰翠诶了一句, 就把手串戴在左手腕上。
皇帝宣泄之后,吴雅就软着身子任由皇帝伺候,此时二人换上寝衣,正依偎在床榻上说体己话。
“梁九功那狗奴才近来不对劲,与你身边的奴才眉来眼去许久。”
皇帝忽而幽幽道。
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异于寻常人,即便在欢好之时,他也会下意识保持对身周环境的警惕性。
是以,方才那两个奴才即便刻意压低声音,也悉数传入了皇帝耳中。
吴雅心下一惊,其实梁九功和兰翠之间的勾勾搭搭,她哪里会不知情,她私下里甚至暗示过兰翠,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可赐婚。
可那丫头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有一回吴雅看见她在绣男子用的荷包,最后那荷包挂在了梁九功的身上,吴雅这才惊觉这二人有私情。
“玄烨,太监虽不算男人,但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就许你我二人两情相悦,让身边的奴才们形单影只,这不公平。”
皇帝本还对梁九功这狗奴才觊觎宫女之心耿耿于怀,听到她吹的枕边风,却是释然了,索性不再理会那二人之间的龃龉。
只要梁九功不仗着御前奴才的身份强迫那奴婢,二人又的确两情相悦,就随他去吧。
此时皇帝忽而想起一件事,于是起身披衣,踱步来到桌案前。
吴雅见皇帝在研墨,顿时好奇的起身来到皇帝身边。
“万岁爷要写什么?”
“给朱元璋陵墓题字。”
皇帝笔走龙蛇写下“治隆唐宋”四个大字。
“哼,你心里定不是真如此觉得朱元璋比肩唐宋盛世,为明朝歌功颂德,肯定又在牟足劲筹谋什么。”
见自己的心思被心爱的女人点破,皇帝也不否认,只轻蔑笑道:“朕意欲访察朱氏皇族后裔,授以职衔,俾其世守打理明陵祀事。”
吴雅心下一惊,顿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钓鱼执法,用授以职衔打理明朝的帝陵,来做样子给江南的汉人看,顺便将潜藏在暗处的朱家人引出,再一网打尽。
看来皇帝在明朝帝王陵的三拜九叩,虽收服了全天下汉人的心,但皇帝却与朱家皇族后裔彻底结下梁子。
吴雅本还想劝说几句,但看到皇帝脸上阴鸷的表情和阴测测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再不敢说任何话了。
毕竟朱家实在做的太过分,将皇帝逼得差点丢了江山,甚至逼着皇帝下跪,尊严沦丧。
皇帝将那墨迹未干的宣纸随手一折,就沉声让梁九功拿走,明日挂在明孝陵。
再转身之时,皇帝脸上依旧是款款温柔,与她对视。
“玄烨,只你我二人之时,你不要总是戴着面具,你歇会吧。”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郑重的点点头,折腰将她打横抱入床榻。
夜色尚浅,只浅尝即止的一回,压根无法浇熄他的欲念。
眼看着皇帝再次不知疲惫的索取,吴雅羞的抱紧了他的脖子。
皇帝自幼习武,体魄健壮,体力更是充沛的惊人,他除了处理国家大事,也并没有太过热衷的消遣方式,唯一热衷的只有她,总要让他的旺盛的精力宣泄才是,免得憋坏了身子。
到最后吴雅累的手指头都抬不动了,开始默默吐槽,难怪历史上康熙帝的生育能力超强,她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他在床榻上的时候,与平日里温文尔雅,不苟言笑的刻板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这种强大的反差感,让吴雅又忍不住沉沦其间,乐不思蜀。
第二日一早,当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兰翠说皇帝一早就去军营了。
吴雅裹着被子坐起身来,青丝散落间,又是一身新旧交叠的欢爱痕迹。
吴雅红着脸,让兰翠先出去,她自己清理好之后,才让她继续伺候。
如今江南乱局已初定,皇帝留下两位亲王继续善后安定江南事宜,后日即将启程回京。
回京恰好也到了年关,吴雅赶忙拉上马齐的福晋,二人在繁华似锦的江宁城里逛了一整日,买了好些新春礼物,准备带回宫去送人。
回到居所之时,马齐福晋身边的嬷嬷忽而匆匆来寻她。
主仆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吴雅眼看着西林氏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逐渐被愤怒取代。
此时西林氏垂首施施然来到她面前,愤然道:“娘娘,曹家还真是有心,准备了江南的美人儿送给万岁爷和那几个发小,奴才家也被送来两个貌美如花的民籍汉女。”
“听说曹寅送给万岁爷的汉女那才真叫国色天香,其中知县王国正之女更是生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吴雅想起来历史上康熙帝那些小脚汉女嫔妃,大多数都是曹寅这家伙在江南甄选,给皇帝拉皮条。
此时听到知县王国正之女,吴雅顿时愣怔在原地。
历史上康熙帝的密嫔王氏就是苏州民籍,康熙对她极尽宠爱。
密嫔甚至诞育下康熙帝第二十五皇子多罗愉恪郡王胤禑、第二十六皇子和硕庄恪亲王胤禄、第二十八皇子胤衸。
此时吴雅听到王氏,顿时开始窝火的冒酸气。
按照历史轨迹,皇帝注定会将这几个汉女带回去,然后宠幸王氏,让她怀孕生子。
而曹寅着实好心办坏事,他压根就不知道万岁爷在明朝皇陵的惊天一跪,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再说那日,他明明看到皇帝很是痴迷温婉的汉女和三寸金莲,德贵妃甚至还拈酸吃醋的要缠足,可见皇帝对三寸金莲的喜爱。
曹寅回去之后,就让人立即去物色姿容绝佳的小脚美女,进献给皇帝和要好的发小好兄弟当新春礼物。
此时马齐的福晋欲哭无泪,只愤恨的跺脚,直嚷嚷说留下没意思,她现在就要自己回京城,免得打扰了马齐和那些汉女的雅兴。
此时马齐福晋忽而幽幽道了一句:“听说万岁爷收下了那些汉女,娘娘您可得留神些,别让南蛮子把万岁爷的心勾走了。”
吴雅听到皇帝收下了王氏,顿觉如遭雷击,她垂下脑袋,伤心的悄悄忍泪。
皇帝没有拒绝曹寅送江南美人,显然是贼心不死,显然他说的那些承诺都是空诺。
吴雅伤心欲绝,一想到回去之时,皇帝又会像骗傻子似的哄骗她,回头又与王氏缠绵悱恻,她再不想继续留着自取其辱。
于是当即就与马齐福晋二人乘坐楼船,黯然回京。
奴才们都傻眼了,昨儿夜里万岁爷还和娘娘蜜里调油,今儿娘娘听到曹寅给万岁爷送江南美人,就拈酸吃醋的独自回京了。
吴雅身边的奴才都是她自己选的心腹,哪里敢去给皇帝通风报信,于是收拾了行装,依照娘娘的吩咐,留下一个小太监等万岁爷今晚回来再告知一声,一行人就悄悄离开了江宁织造署。
吴雅临走前,出于礼节,让人带着礼物去给曹夫人践行。
曹家很快就得了贵妃离开的消息,此时曹夫人顿时乱了手脚,担心给皇帝送美人,得罪风头正盛的德贵妃。
奈何夫君曹寅正在御前伺候,她一时没了主意,于是赶忙去请婆母曹孙氏拿主意。
孙氏是康熙爷的乳母,康熙爷对她极为尊敬,甚至称她是“吾家老人”。
前些时日,皇帝还御笔亲书“萱瑞堂”匾额,亲自赠予孙氏,表示她如同母亲一般重要。
如今曹家有这般荣景,孙氏可谓是功不可没,曹家大事,几乎都要问过老祖宗孙氏的意见。
此时曹孙氏正在与孙儿一道吃茶,听到曹家献给万岁爷美人之后,德贵妃就托词提前回京,再听到乌雅氏竟敢拒绝曹家送的礼物,顿时怒不可遏。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包衣奴才出身的奴婢还敢拿乔,不必理会,我就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皇上是我哺育的,我还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吗?如此善妒跋扈的女人,皇上宠不了多久。”
“子清还是太年轻,竟然觉得这种卑劣德行的女子会生出什么好孩子,你让子清再多权衡一番,良禽择木而栖,曹家今后总要跟着最有前途的皇子,才能永世辉煌。”
“那王氏是我依照万岁爷的喜好精心挑选,他一定会喜欢的紧,放心吧,出不了错,若有王氏分宠,乌雅氏失宠只是迟早之事。”
“你该想着法子让王氏尽快给皇上侍寝,再多准备些助孕之药,让王氏早日怀上皇子,今后我们曹家在后宫,也能多几个在御前锦上添花的喉舌。”
“王姑娘今后就记在我名下当干孙女。”
曹夫人初时还有些忐忑不安,待被婆母一顿说教之后,也觉得是自己眼皮子浅,鼠目寸光。
毕竟从前婆母出的主意从没错漏过,才有了如今江南新贵曹氏举足轻重的地位。
于是曹夫人再没把德贵妃离开之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去婆母千挑万选的王元春姑娘身边照应去了。
殊不知今日婆媳二人揣摩错了圣意,曾经煊赫一时的曹家,终是因今日的疏漏,在不久后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
这边厢马齐正陪伴在御前视察河堤,忽而小厮来报,说他那大嗓门的福晋因曹寅送来的两个美妾大发雷霆,气的自己回京了。
这不打紧,要命的是福晋她竟然撺掇德贵妃一块回京了。
此时马齐吓得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
马齐不敢直接和皇帝说,于是拐弯抹角的寻到梁九功,支支吾吾的将这个要命的消息告诉梁九功,请他委婉的转达万岁爷。
梁九功一听到德贵妃被曹寅送来的汉女气跑了,顿时也惊出一身冷汗,他就说那几个汉女不能收,一定会出事儿的。
可曹家老夫人是万岁爷半个额娘,素来亲厚,万岁爷拗不过老人家,只能无奈收下。
万岁爷算盘倒是打的如意,说是紫禁城里不缺那几双吃饭的筷子,收下养着便是,不打紧,不能辜负老人家一番心意。
如今倒好,醋坛子倒是没翻,直接被气跑了。
梁九功又悄悄的知会了老伙计李德全几句,让他一会帮着顶顶雷,这才敢将此事告诉万岁爷。
皇帝此时正趁着接见官员间隙在饮茶,忽而听到乌雅氏因为乳母送来的女人不知分寸的独自回京,顿时怒不可遏。
“放肆!!”
皇帝气的砸碎了手里的茶盏,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谁也没敢吭声。
“哼!朕是不是太过骄纵她了?”
梁九功和李德全偷眼对视了一番,俱是面面相觑,心想哪里是骄纵,简直就宠得无底线了。
“万岁爷,奴才们觉得…好像似乎的确是有些骄纵了…”
皇帝自觉没有任何错处,他已独宠了她,难道收下几个唱曲儿解闷的汉女都不成了?他并无半点背叛她的行为!
皇帝此刻气的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决定振一回夫纲,不能再如此骄纵她。
“她既要先回去,那就先回去吧,沿途多派人护送,不必再来报朕。”
梁九功听出万岁爷这是想给贵妃下马威,敲打贵妃收着骄纵的性子。
他不敢再劝导,但转头却让人提前准备好车马和干粮,没准用得上。
皇帝压下怒意,并没有遂了她的心思,巴巴儿的去追赶她的脚步,而是继续巡视。
而此时吴雅则与马齐的福晋乘坐楼船,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北上。
下江南之时一路阻拦重重,回去之时却顺风顺水。
吴雅身边的奴才们都觉得万岁爷一定会追来,可直到楼船停在京西码头,都不见万岁爷的踪影。
吴雅一路上都怏怏不乐,此时她正心不在焉的下楼船,忽而看见码头上有几个凶神恶煞之人,在殴打一个衣衫破烂的清隽男子。
那男子看着很是熟悉,竟然是那日在花船上伺候她的男子,好像叫什么卿来着,一听就知道是花名。
此时她看到那男子被几个彪形大汉围殴,怒骂他吃白食,要打断他的手脚,那男子一个劲的在辩驳。
为了一顿饭就要被打断手脚,若他有钱,岂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吴雅转头让小安子去替他解围,并送上一百两银子,毕竟那人那日被她连累,让皇帝身边的奴才揍了一顿。
吴雅吩咐完之后,转身就入了马车内。
可马车还没走两步,忽而马车外头传来那小倌的声音。
“姑娘,在下赴京赶考时盘缠在路上被偷了,今日因实在饿的走不动道,才想着吃几个包子,再帮店家洗碗抵债,不成想折辱了读书人的斯文。”
“这一百两算是在下向您借的,在下可立字据,不知今后去哪里还您的银子?”
没想到这小倌还挺有气节,吴雅不免高看了这风尘男一眼。
“不必客气,那日也是因为我才让你挨了打,这就算赔礼道歉吧。”
吴雅将马车帘子放下来,并没有再和那穷书生再有任何交集。
“在下本名田文镜,今后无论姑娘在何时何地听到这个名字,可随时来寻我,在下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
听到田文镜这个名字,吴雅顿时惊的捂着嘴角。
没想到未来权臣田文镜年少时竟然是个托尼…不是,竟然是个伺候女人的正经小倌。
原来他并非堕落,而是为了凑进京赶考的盘缠。
吴雅当即就激动的让小安子再取一千两银票给田文镜。
这位权臣虽然在康熙朝不知为何,始终被打压在底层当无名小吏,可到了她儿子雍正朝,却一飞冲天,成为一代权臣。
为了胤禛,她今日必须卯足劲结善缘。
“田先生,我姓乌雅氏。幸会,这一千两您拿着吧,祝您本届春闱科考一鸣惊人,金榜题名。”
“姑娘,一百两足矣,在下无功不受禄,在下就此别过,珍重。”
听到田文镜拒绝她的好意,吴雅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可只能看到那人笔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吴雅回到紫禁城之后,就有太医要来诊平安脉搏,其实就是来检查她是不是把紫禁城外头的疾病带入宫,早发现早治疗。
此时吴雅随手拿起一个小香梨,放到腋下夹紧。
“娘娘您在做什么呢?为何把香梨藏在腋下?”
吴雅莞尔一笑:“紫禁城里多少人盼着本宫这病秧子一命呜呼,总要让她们有个盼头,免得她们生出别的歪门邪道心思,让本宫防不胜防。”
吴雅深知紫禁城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只是念在她是短命鬼,懒得与她争斗。
她也乐得在人前当个随时会升天的病西施,躲避明枪暗箭。
谁不让她舒坦,她就在那人面前呕几口鸡血,再倒下碰瓷,吓死她!
手臂腋下是动脉,用东西夹紧在腋下,就能压迫动脉,让血液暂时不通畅,就会让太医把脉的时候感觉道她的脉搏虚弱无力,跳动不明显,断定她是个病秧子。
果然几名太医来请脉之后,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的回去了,没有人知道德贵妃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她的脉像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死脉。
有头脑灵活的老油条太医开始盘算着避开给德贵妃请脉,就怕轮到他给德贵妃请脉之时,孱弱的德贵妃忽然死在他面前。
只因她的脉象的确看着随时会死,谁在她死的时候恰好遇上,就算谁倒霉。
皇帝并未下旨修葺永和宫,而是将景仁宫赐给她。
如今景仁宫已然修葺一新,吴雅当日就住进了熟悉的景仁宫里。
安顿好之后,她带着礼物立即赶往承乾宫接胤禛。
原以为小半年没见到那孩子,他会认生,可当看到伺候胤禛的奴才们脸上都顶着她的画像,吴雅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胤禛刚满六个月,此时带着围兜满嘴的哈喇子,照顾的嬷嬷说他快萌乳牙了。
皇贵妃原本在奉先殿和坤宁宫里忙碌年关祭祀琐事,听闻乌雅氏独自归来,顿时诧异的匆匆赶回承乾宫。
此时皇贵妃看乌雅氏情绪低落,正在把玩她手里的面具画像,于是缓缓走到了她身侧。
“是不是将你画的惟妙惟肖?颇具神韵?这是表哥出门之时亲自画的,让伺候胤禛的奴才平日里都戴着你的画像伺候胤禛,如此胤禛就不会对你生疏。”
吴雅含泪抱着正在她怀里笑个不停的胤禛,忍不住在儿子的脑袋上吻了几下。
“你是不是和表哥吵架了?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本宫得到的消息是表哥五日后才回京。”
“没吵,只是他新纳了好些小脚美人,我不想扫他的兴致,就提早回来陪胤禛了。”
“玛琭,本宫并未帮着表哥说话,但表哥好歹是皇帝,压根不可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需看开些。”
“如今你有了胤禛,凡事都需为了胤禛着想。”
“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贪心不足,今后再不会这般任性了。”
“对了,方才本宫听太医院说你身子骨不好了,你怎么样了?”
“臣妾只想当个病秧子,如此能省去不少麻烦。”
“吓死本宫了,你没事就好。”
皇贵妃听出乌雅氏在装病,于是松了一口气,又温柔的取了帕子,擦干净胤禛嘴角的口水。
“玛琭,本宫实在分身乏术,既然你回来了,要不你就把胤禛带回去自己照顾可好?本宫想腾出手来,好好打理后宫琐事。”
“娘娘…”吴雅满脸错愕,她没料到皇贵妃竟然会主动提出把孩子还给她。
此时她对皇贵妃愈发愧疚和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她的恩情。
“玛琭,本宫肩上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子,本宫入宫并不是为了当妻妾或额娘的,你无需自责或者内疚,难道你今后再不让胤禛来本宫这玩了吗?那本宫可就不依了。”
“娘娘,臣妾和胤禛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等您得空了,臣妾就将胤禛带来陪伴在您膝下。”
“一个月少说也要见上您十天半个月的才够。”
“有你这句话足矣,本宫没白疼胤禛一场,你快些回去吧,本宫还有一堆烂账要处理呢。”
“娘娘,臣妾闲着无事,不如和您一块处理琐事可好?”
皇贵妃正揉着眉心头疼,此时听到乌雅氏这句话,顿时眼前一亮,当即让人将承乾宫西配殿收拾出来,让乌雅氏母子入住。
于是这日开始,吴雅就住在了承乾宫西配殿里,边带孩子边帮着皇贵妃处理后宫琐事,日子倒也充实。
这日晚膳之后,皇贵妃又急急忙忙去坤宁宫盯着喇嘛祭祀的流程。
吴雅正独自在承乾宫里与胤禛玩耍,忽而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前来,说太皇太后请她去一趟。
吴雅正要找借口推搪,可苏麻喇姑却眼疾手快的抱起来四阿哥,转身疾步离开,吴雅顿时吓得追上前去。
苏麻喇姑是练家子,此刻简直是脚下生风,一溜烟就看不到人影。
吴雅又气又急,一路狂奔到了慈宁宫里。
到了慈宁宫门口,吴雅装作体力不支,忽而痛苦的咳嗽起来,待到在嘴角擦了些血迹,她才踉踉跄跄的入了慈宁宫里。
皇帝不在紫禁城里,慈宁宫就说了算。
吴雅此刻头皮发麻,但为了胤禛,还是忐忑来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此刻太皇太后正抱着胤禛在看鱼缸里的金鱼儿。
只是她抱着孩子的时候,时不时的把他往空中抛起,再抓着他的胳膊,让胤禛如倒栽葱似的落在她的手里。
小家伙此刻被吓得哇哇大哭,吴雅心疼的只落泪。
“太皇太后,胤禛还是孩子,求您宽恕,有什么事情臣妾这个额娘愿意领罚,咳咳咳咳…”
“怎么?你不是服了解药?还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太皇太后抓着胤禛的一只脚,将孩子径直丢给乌雅氏。
吴雅吓得惊呼一声,赶忙起身一把抱住四阿哥,忽而脚下一崴,她的左脚踝顿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哀家倒是看走眼了,此次江南之行,倒是让皇帝歪打正着,彻底收服了江南汉人的民心,你倒也没那般罪无可恕。”
吴雅一看到太皇太后就毛骨悚然,此时她抱紧还在吓得哇哇大哭的胤禛,颤抖着手,轻轻拍着胤禛的背安抚孩子。
“不知太皇太后今日寻臣妾母子前来,有何要事?”
“你与董鄂妃那只知狐媚皇帝的矫揉造作女子,似乎不一样。”此时太皇太后眸色复杂看着眼前的满女。
她一直就知道乌雅氏很聪明,可却从未想过乌雅氏身上的聪慧通透和深明大义,比她这个见惯风浪的太皇太后更甚一筹。
她不免产生强者间的惺惺相惜。
只是这般狡猾聪慧的女子,甚至能蛊惑人心,着实不能再留在她的孙儿身边。
是以今日得到乌雅氏回来的消息,她已然装都不想再装了,当即就让人将她带来慈宁宫,准备将她处置了,免得她迷惑孙儿。
如今南边的乱局一定,玄烨已然能腾出手来全心全意处理草原乱局。
为了草原能最后苟延残喘,她必须戳痛玄烨,让他彻底一蹶不振,再无心思觊觎草原,就像福临那般,为了女人沦为废物。
她要让玄烨和皇太极那般,为了海兰珠舍弃入关称帝的机会,最好让玄烨学他汗阿玛,为了女人甘心退位让贤,自甘堕落。
女人最能打击雄主明君,尤其是大清的君王,一个个更是仿佛中了女人的魔咒,触之即死。
眼看数名大力太监凶神恶煞朝她扑来,吴雅绝望的搂紧了胤禛,拔出发簪自保,命悬一线之时,她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活到最后一刻。
没想到回紫禁城就要面临一场杀局,此时吴雅对孩子愧疚万分,今日怕是要连累胤禛与她一道赴死了。
那些个大力太监都是练家子,吴雅抱着孩子全无半点招架之力。
此时她将胤禛紧紧的抱在怀里,拼命挥舞着手里的发簪。
可孤儿寡母哪里是这些魁梧太监的对手,吴雅只觉得手腕一阵吃痛,她的手腕就被大力太监打的脱臼了,发簪也应声落地。
她索性双手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忽而肩膀传开咔哒一声脆响,她的胳膊被打的脱臼了。
这些人显然是想拽断她的胳膊虐杀她和孩子。
绝望之际,大门忽而传来一阵轰鸣声。
“放开她!!”
吴雅搂紧孩子转身看去,就看到皇帝气喘吁吁的冲向她。
太皇太后此刻懊恼至极,早知道皇帝会忽然提早三日回来,方才她就不该想着将乌雅氏母子大卸八块虐杀泄愤,而是该立即将这对母子斩首示众。
皇帝此刻目眦欲裂,冲到乌雅氏母子身边,将身上染血和嚎啕大哭的母子二人拥入怀中。
此刻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一双墨眸阴鸷地看着他的皇玛嬷。
“传朕旨意,宁寿宫除太后,其余人等全部斩杀,慈宁宫,除苏麻喇姑和朕的皇玛嬷,其余人等,杀无赦。”
太皇太后忽而扶着拐杖冷笑起来:“孙儿,南方才刚平息,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把手伸向草原了吗?”
“如今连哀家的脸面都不给了,真是哀家的好孙儿。”
此时慈宁宫里都是正黄旗兵士在穿梭,时不时传来惨叫和哀嚎声。
皇帝将受惊吓的小阿哥交给一旁的太医和啼哭的皇贵妃,搂紧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吴雅此刻惊魂未定,紧紧抱着皇帝的腰,依偎在他怀里浑身发颤。
鼻息间都是浓烈的血腥气息,很快一具具尸首被拖出了慈宁宫。
“皇玛嬷,早知今日,您是不是后悔没将解药交给朕?感谢您的铁石心肠,才能让朕腾出精力整顿草原。”
此时太皇太后面色颓丧,只苦笑着摇头否认:“哀家不知你在说什么。”
皇帝冷笑着垂眸,折腰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皇玛嬷,您和太后将是草原留在紫禁城里最后的荣光,在朕彻底让草原归心之前,请您务必在慈宁宫生不如死的活着!”
“朕会日日将草原捷报送到您面前,让您看到您的荣光是如何熄灭,彻底沦为朕的奴才!”
“您若想不开,朕就将博尔济吉特一族统统送到地狱,让他们亲自告诉您,朕是如何斩断尊贵的黄金血脉。”
“你!!”太皇太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此刻万般后悔没有立即要了那对母子的命。
完了,今后再无人能阻拦玄烨染指草原,全完了!
梁九功目送万岁爷离开之后,一扬手,就有数名伺候的新奴才鱼贯入内,顶替那些死去的奴才,留在慈宁宫里监视。
太后颓然跌坐在地上,今后她和太皇太后将被软禁,再无任何权力。
“老祖宗,皇帝方才那句话是何意?他是不是都知道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将解药给她,哎…”
“哀家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疯子,比福临还疯狂的疯子!完了…草原完了…”
太皇太后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脚跟,她没料到当年甚至连福临都没选择去江南求解药,可玄烨却数典忘祖,一意孤行。
当年她用红丸要了董鄂妃的命,就料定福临不会为董鄂妃彻底弃江山而不顾,结果证明她赌对了。
原以为福临为江山舍弃董鄂妃,在董鄂妃死后,会幡然醒悟成为一代雄主,可万万没想到,他却在董鄂妃死后大彻大悟,为女人殉了情。
原以为她最骄傲的孙儿不会做的比福临更差,没想到他才是真情种。
福临虽对不起董鄂妃,但却并未辜负大清江山社稷。
可如今她呕心沥血辅佐的孙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太后甚至开始后悔选择一身反骨的玄烨为新帝。
若当初选择别的皇子为新君,哪怕是忍着恶心选择董鄂一族的皇子为新帝,也不会是如今这般作茧自缚,养虎为患的下场。
此时养心殿内,吴雅死死咬着唇,忍受脱臼复位的剧痛。
皇帝贴着她耳畔,时不时哽咽的亲吻她的耳鬓,温声安慰着。
皇帝此时还在后怕,要不是接到她脉象病危的噩耗,他悲痛欲绝星夜兼程赶回紫禁城,他将彻底与妻儿天人永隔。
此时皇帝懊悔不已,颤着指尖擦拭她满头的冷汗。
小阿哥服下定惊散之后,已沉沉入睡,玄烨看着胤禛小手腕上的青紫掐痕,目光怨毒抬眸看向慈宁宫。
吴雅此刻愧疚万分,抱着小阿哥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找小阿哥,我不该回宫,我该死…对不起胤禛…对不起…”
吴雅无助呢喃着。
“玛琭,今后紫禁城里再无人敢威胁你们母子二人,朕发誓!”皇帝的语气满是愧疚与哽咽。
“不必了,帝王之爱就是催命符,臣妾如今只想为了四阿哥好好活着,皇上身边不缺臣妾一个女人,求皇上放过臣妾。”
吴雅失魂落魄的抱紧胤禛。
“你还在怪朕?孙氏对朕有恩,是朕的乳母,若没有孙氏,朕早就死于天花,朕只是不想让她老人家伤心,朕并不打算临幸那些汉女,你不必耿耿于怀。”
“皇上,臣妾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是皇上的第一选择?”
吴雅忽而含泪绝望的冷笑起来。
“臣妾母子今日九死一生,身心俱疲,请恕臣妾无法伺候皇上,臣妾告退。”
吴雅将小阿哥小心翼翼交给乳母,自己则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开养心殿。
可紫禁城虽大,却依旧是个牢笼,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今后还有无数个赵钱孙李氏给皇帝送女人,他都会权衡利弊之后照单全收。
他今日不碰那些女人,那以后呢?永远都有数不清的女人靠近他。
甚至他如今才集齐不到一半历史上有名有姓有记载的妃妾。
只是这些女人,她就已经崩溃了,可这只是开始,只是冰山一角。
吴雅不想永远都活在背叛和谎言里,她幻想自己能被坚定的选择,而非权衡利弊后的抉择,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疲惫。
也许过了今晚,她该顺应历史轨迹,好好当他的妃妾,彻底断情绝爱。
只是好遗憾啊,她和他,似乎也只能如此结局了。
“玛琭,朕已经把那些女人送给岳乐那些亲王宗室,朕没有带她们回宫。”
皇帝的心中有怨气,甚至觉得憋屈,他是皇帝,却为了她一再忍让,可她却变本加厉要得更多。
“皇上,臣妾以后都不会再任性了,皇上不必再有任何怨气。”
吴雅忍着脚踝钻心剧痛,缓缓往门边挪去。
就在此时,她忽而脚下一轻,被皇帝打横抱到了龙榻上。
“你为何会出现死脉?哪里不舒服?”
“方才回宫之时,朕买了你喜欢吃的豌豆黄,还有带芝麻的糖葫芦,要不要尝尝?”
吴雅抬眸忍泪看向皇帝,他竟然开始僵硬而别扭的岔开话题了。
“你别气,朕错了,玄烨错了,玛琭。”
吴雅满眼无奈看向皇帝,忽而哽咽道:“你不要再哄我了,我很贪心,我要的是妻,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妃,我要的是妻。”
皇帝愕然看向她,他从未料到她在意的是当他的妻子,而非至尊的皇后。
“今后臣妾再不会痴心妄想,也请皇上不要做出任何让臣妾误会您将臣妾当妻子的举动,臣妾会自作多情信以为真,到最后只会让臣妾自取其辱。”
“与万岁爷过去种种,都是臣妾心甘情愿,臣妾不悔更无怨,万岁爷不必弥补臣妾任何事情,臣妾愚钝,始终认为若两情相悦之时,无需计较得失,衡量利弊。”
“万岁爷若觉得为臣妾受了委屈,可将对臣妾的种种付出罗列成册,回头臣妾定逐一对照偿还。”
皇帝此刻无地自容,她竟然察觉出他对她的怨气和憋屈。
可权衡利弊是帝王之术,是他唯一的行事准则。
虽然她是他唯一的例外和孤注一掷。
但他是皇帝,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与他平起平坐,不允许任何人拂逆他。
即便是他心爱的枕边人,也必须臣服于他,不准忤逆他的意思。
皇帝这些时日憋着怨气,她总是胆大包天的忤逆他,今日他终于寻到了根源。
原来她只是将他当成相濡以沫的夫君,而非生杀予夺的皇帝。
她竟然觉得夫君比皇帝更珍贵,甚至不屑当他的皇后,而是心心念念想着当他的妻子。
他觉得最珍贵的地位和宠爱,原来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没有妻子的身份珍贵。
原来她想当他的妻。
皇帝此刻无地自容,甚至觉得羞耻。
她爱的纯粹而炙热,而他,却始终高高在上的用帝王之心,俯视她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第65章 第065章
“皇上, 今日是臣妾最后一次说糊涂话,请您恕罪,臣妾今后会努力当合格的妃妾, 请给臣妾一些时间。”
“今后, 也请万岁爷您不必浪费时间训练臣妾的服从性, 臣妾再不会忤逆您任何事。”
吴雅哪里看不出皇帝其实在欲擒故纵, 他可是十四岁就亲政, 十六岁就能智擒鳌拜的狠角色!
如今他更是彻底没有任何束缚,成为手握实权的主宰, 他怎么可能是只沉溺情爱不可自拔的情种?
就连他在跪拜明朝帝王陵之时,都还在对朱家后人赶尽杀绝。
只要他不愿意,曹寅哪里能让那些瘦马放在御前献媚?
曹孙氏又如何能将小脚美人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却照单全收。
他真的很有心机,甚至在一步步的试探她容忍的底限和服从性。
如果她对瘦马和小脚美人没有作出任何抗拒的举动,那么皇帝就会循序渐进,接下来就会一步步用处心积虑的手段, 对她进行更过分的试探。
皇帝从不做无用功, 也很少说废话,他所做的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都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在哪。
他想让她在不知不觉间, 接受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结果,而且她还得心怀感激, 求着皇帝的恩宠。
在阴谋和算计里,吴雅自认比不上皇帝的帝王之术。
可在感情里算计和筹谋, 却是让她最无法容忍之事。
他一步步咄咄逼人的试探, 让她觉得失望,变得愈发不安和患得患失。
不是因为皇帝身边不断有女人出现, 她不信任他,她并没有这般是非不分,歇斯底里。
而是…她意识到皇帝在驯服她,一点点的试探和摧毁她的底限,他就像驯狗般,想让她在不经意间丧失自我,彻底被同化。
吴雅始终明白她和皇帝之间的阶级差距。
皇帝做的一切,都会经过权衡利弊和深思熟虑。
他是古代的皇帝,宠谁爱谁,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即便是武则天,唐高宗愿意与她并立为二圣,与她一道上朝让她干政,爱的甚至愿意与她共治江山,都不影响李治宠幸武则天的亲姐姐和外甥女。
还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朱元璋与马皇后,甚至皇太极和海兰珠,顺治与董鄂妃,即便再爱又如何?
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又出了几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高皇后与宋英宗、明孝宗朱祐樘与张皇后?
他只是纯粹的古人,他的思想也是古人的思想,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古人的逻辑。
他才是符合这个封建时代的正常人思维,异类从来只是她自己!
皇帝才是正常人,而她才是世所不容的疯子,一个正常人又如何会被同化成一个疯子?
她这个现代人的灵魂被生搬硬套在古人的躯壳里,被封建教条主义不断的鞭挞和同化。
她始终在拼命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灵魂也彻底沦为古人。
她和皇帝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但这段感情就像触之即碎,满是裂隙的琉璃脆玉,经不起任何风浪。
二人之间仿佛错位时空相爱的恋人。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生不逢时。
在错误的时间爱上彼此,二人相爱,都只能让彼此痛苦,除非一方被对方彻底同化。
吴雅含泪仰头看向窗外孤月,她不是个只为爱情活着的恋爱脑,皇帝一步步处心积虑的试探,击碎的是她所剩无几的尊严,让她很失望。
她不是野性难驯的狗,或者丧失自我的附庸品。
她可以当皇帝的走狗奴才,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枕边人当奴才和听话的狗驯服。
如今她有了孩子当寄托,没有爱情也能好好过每一日。
她想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所以不想再投入感情,让这段错爱的孽缘继续,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狰狞样子。
“皇上,您没有错,错的从来都是臣妾,是臣妾痴人说梦,痴心妄想,今后不会了,臣妾告退。”
吴雅抱紧了四阿哥,含泪转身离开。
忽而脚下一轻,她被皇帝打横抱起,她怀里还抱着胤禛,不敢太过挣扎,怕吓着孩子。
此时她垂着脑袋,将胤禛抱给站在一侧的梁九功之后,就闭上眼,任由皇帝将她抱到龙榻上,她的宠妃之路,就从今晚这场与爱无关的侍寝开始吧。
皇帝将她抱到龙榻上,从后抱紧了她,将脸颊贴在她耳畔,再无旁的举动。
二人就这么侧躺着,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吴雅只感觉到皇帝灼热的呼吸始终落在她的耳畔,湿热温暖,就像她和皇帝笑中带泪的感情,让人唏嘘。
此时皇帝从后抱紧心爱的女人,他尚未从愕然和愧疚中回过神来。
她要的竟然是天下普通男子都能给的东西。
但却是他这个帝王觉得最为离经叛道,永远不可能给的东西。
他可以给她至尊的皇后之位,今后还能让她当太后,可…她要的却是妻。
皇后不等妻子,他的前两位皇后,只是皇后,但从不是他的妻子。
他宁愿她的执念是皇后,可她要的竟然是妻的身份。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他在偷换概念,温水煮青蛙的训练她习惯和服从他妻妾成群。
可他已经够宠爱她了,他已然在独宠她,让后宫形同虚设,他不能再做出任何荒谬之事。
为了巩固前朝安定,他不会停下充盈后宫的脚步。
可他不允许自己再做任何出格之事。
他是皇帝,他还有许多抱负和雄心壮志未实现,不能只守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团团转,再无任何彪炳史册的千古功绩。
爱一人很简单,但没有人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人,他也不例外。
只是原来他权衡利弊和处心积虑的驯服,她都知道,却从不曾戳破他的谎言。
此刻皇帝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不再回应她咄咄逼人的诘问。
她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女人,他不想虚伪的欺骗她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总要慢慢的适应她的身份和责任。
一夜无话,吴雅今夜服了汤药,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苏醒之时,枕边已经空空如也,这个时辰皇帝该去上朝了。
吴雅也默然回到景仁宫,年关将至,死气沉沉的紫禁城里,也渐渐的开始有了些许年味儿。
吴雅正在景仁宫廊下抱着小阿哥晒太阳。
“兰翠,一会去问问承乾宫娘娘身边的奴才,看今儿有没有空,本宫要请娘娘来景仁宫过小年。”
“娘娘喜欢吃辣菜,你准备几道娘娘喜欢吃的川菜,再去酒窖温一壶药酒。”
“你别忘了吩咐小厨房做麻辣手撕鸡的辣椒用小米辣,娘娘爱吃。”
兰翠诶了一声,转身去了承乾宫。
皇帝下朝之时,下意识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却被李德全提醒,说皇贵妃正在景仁宫里。
皇帝闷闷的哦了一声,折步回了乾清宫。
入夜之后,吴雅有些心神不宁和忐忑不安,她并没有再让人去敬事房撤掉她的绿头牌,毕竟为了胤禛,她也不能让自己彻底与皇帝对立。
她绝定当个走历史剧情的配角,一个不会再动情的npc。
是夜,皇帝翻了皇贵妃的牌子。
当兰翠把皇贵妃今晚侍寝的消息告诉她时,吴雅诧异凝眉,忽而又苦笑的摇头,这不就是她今后每一日在紫禁城里的缩影吗?
她必须尽快适应今后每一个凄清孤独的冷夜,毕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煎熬。
清醒之后,吴雅不再困守于情爱,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于是取来布老虎与胤禛戏耍起来。
奴才们也在使尽浑身解数逗小阿哥,母子二人俱是发出欢快的笑声来。
景仁宫与乾清宫就隔着一条宫道,母子二人嬉戏的笑声,隐隐传到了乾清宫里。
梁九功听到有嬉笑声惊扰,正准备让人去提醒一番,可听清楚那嬉笑声从哪儿传来之时,顿时也跟着眉开眼笑。
乾清宫内,皇贵妃正打着哈欠,与表哥下棋打发时间,准备到点就回自己的承乾宫歇息。
今晚表哥始终板着脸,此刻却忽而手上一松,罕见的落错了棋子。
此时表哥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嬉笑声,嘴角顿时噙着笑意,眉眼说不出的温柔。
“表哥,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皇帝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忽而沉沉道:“朕即便再喜欢,也有不容触碰的底线和原则,朕会耐心等她自己想通。”
皇贵妃默默的在心间翻了个白眼,她就等着表哥到最后彻底沦为妻奴。
皇贵妃“侍寝”离开之后,皇帝独自枯坐在龙椅上,最后闷闷不乐的独自就寝。
梦里他总是被怀里空空如也的冰冷惊醒,下意识伸手要将心爱的女人搂紧入怀。
半梦半醒间,皇帝数次惊醒,无奈的扶额,睁着眼躺到了上朝之时。
皇帝卯足劲不准备妥协,他坐拥四海,让天下都臣服在他脚下,他决不允许自己征服不了自己的女人。
他有信心,她迟早也会臣服于他,再不去想着那些离经叛道,让他丢了夫纲,沦为可耻妻奴之事。
吴雅夜里抱着胤禛入睡,一夜好梦。
吃过早膳之后,兰翠来报,说咸福宫的成嫔前来,紧接着又说永和宫敏嫔前来。
吴雅欣喜不已,赶忙让人将二人一道请入正殿内。
此时成嫔抱着七阿哥胤佑,敏嫔抱着十三阿哥胤祥有说有笑的入内。
吴雅去江南之时,曾经撮合过章佳氏和戴佳氏二人时常走动,显然这二人如今的关系不错。
“姐姐,前些时日,臣妾的娘家给臣妾送了一块火狐皮料子,臣妾给您绣了一副暖手筒,今儿正好带来给您瞧瞧,若绣的不好,臣妾再带回去改改。”
戴佳氏将一副精致的毛绒暖手筒捧到了她的面前。
“二位妹妹来的真巧了,本宫正准备这几日将从江南带来的礼物送给你们。”
吴雅一抬手,小太监就将吴雅从江南采买的礼物统统搬上来。
章佳氏忍不住欢喜的看着半人高的檀木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稀罕物件,登时牵着乌雅姐姐的手不住的感谢。
“二位妹妹,胤禛一个人难免无聊,你们平日里多带小阿哥来与胤禛一块玩耍,或者打从今儿开始,我们带孩子互相串门也好。”
“那敢情好,姐姐明儿来我宫里可好?我宫里小厨房的厨子是江南人,做的淮扬菜比御膳房做得好。”
此时三个孩子在吴雅做的软垫围栏里正咿咿呀呀的说婴语,小七和小十三二人跟着胤禛在围栏里爬来爬去,煞是可爱。
“哎呀,小十三昨儿还爬的不利索,今儿都能四肢协调爬这么远了。”
章佳氏欢喜的疾步走到围栏前,俯身给小家伙擦口水。
章佳氏替小十三擦好口水之后,就笑着继续落座。
“姐姐,除夕家宴你准备穿什么衣衫首饰?紫禁城里那些人这段时间都在打听你那日的行头,都不敢与你争锋,那些人都悄悄的问到我宫里了,我也得避讳避讳。”
吴雅端茶的手顿了顿,她原本还想去除夕宫宴打卡完成任务的,但没想到后宫那些女人都盯着她,她若再要去,岂不是在出风头显摆?
她无奈的摇摇头:“本宫才从江南回来,这两日身子骨总觉得不爽利,一会本宫就去向皇贵妃告假,就不去了。”
敏嫔和成嫔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姐姐,这两日万岁爷都翻了旁人的牌子,你是不是和万岁爷吵架了?”
章佳氏最知晓乌雅姐姐的脾气,她担心姐姐性子直率,会惹怒皇帝,失了宠爱。
吴雅忽而朗声笑起来:“帝王恩宠有时尽,万岁爷想宠谁,想让谁侍寝,我们做妃妾的又如何能有微辞?难道我失了宠,你们就不与我往来了吗?”
“姐姐,君恩如流水,谁知道会流到哪儿去,您若真的失了宠,我们姐妹三个今后就一块守着小阿哥做伴儿。”
“就是就是,如今有皇子傍身,我们熬到小皇子长大就能享清福,这日子都有盼头了。”
二人心中隐隐猜到乌雅姐姐可能失了宠,于是不住的说好话安慰她。
章佳氏甚至还庆幸乌雅姐姐早日清醒,不会被虚伪的帝王之爱蒙蔽双眼。
“除夕夜你们早些从宫宴回来可好?我在景仁宫里准备一桌席面,我们一块热闹热闹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姐姐不知道除夕宫宴吃的有多难受,我甚至都不敢多吃,就怕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规矩。”
“对了姐姐,你安排何时让家里入宫探亲,我想着你大妹妹和我弟弟明年开春即将成婚,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出宫喝喜酒,想着请你们一家来我宫里,与我家里吃顿饭。”
“我家里明日晌午会入宫,两家人聚在一起最好不过,咱两家人许久没在一块吃饭了。”
吴雅忍不住感慨,从前章佳氏一家和她家时常会小聚,还会相邀去野营和打猎。
自从入宫之后,再回不去从前惬意的生活。
“成,那我这就去和皇贵妃说,我也明日让家里入宫探亲。”
三人又叽叽喳喳的开始聊着育儿,时间愈发飞逝。
第二日是吴雅的家人入宫探亲的日子。
她弟弟白启特意领着未来的弟媳富察青芳一道前来,她二妹妹也带着章佳氏的弟弟章佳卿尚一道前来。
她阿玛和玛法为了抱四阿哥,父子二人都争红了眼,吴雅直捂着嘴角偷笑。
吴雅头一回见未来的弟媳,她看着珠圆玉润,说话和和气气,该是个好相与的。
富察氏羞哒哒的唤了句长姐,又毕恭毕敬的奉了茶,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弟媳。
大妹妹的未婚夫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凡事都与大妹妹有商有量,二人敬了茶之后,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一并送给二人。
今日二叔一家也来了。
吴雅瞧着二婶婶时不时的看着她手腕上的紫玉镯子,索性将那镯子直接送给了二婶婶。
全家人都欢声笑语的,吴雅却发现二妹妹有些怏怏不乐。
趁着家里人在景仁宫里参观,吴雅将小妹叫到跟前。
“有心事?家里谁欺负你了?还是阿灵阿欺负你了?”
“才不是,他对我可好了,只是…只是他上个月就到宫里当差了,他家里让他在紫禁城当侍卫磨砺,我都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吴雅瞧着二妹妹眼睛发红,不住的捂嘴啜泣,顿时于心不忍,于是立即将兰翠叫来,让她去打听打听钮祜禄贵妃的弟弟阿灵阿在紫禁城哪儿当差。
八旗子弟免不得会入宫当侍卫历练,顺便与皇帝套近乎表忠心。
阿灵阿入宫哪里会吃苦,再说他还有个贵妃姐姐,就更不会受累。
兰翠很快就打听到阿灵阿在太极殿当差。
吴雅本想让人将阿灵阿请来,可阿灵阿毕竟是钮祜禄贵妃的弟弟,她不好意思使唤,于是拉着妹妹的手,与妹妹去看一眼阿灵阿。
妹妹离开时,还悄悄的将家里带来的豌豆黄用帕子包好,藏在了手心里。
太极殿就在永寿宫边上,想来是钮祜禄贵妃想将弟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拂。
姐妹二人逆着无尽风雪,来到了太极殿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正在太极殿门口站得笔直的阿灵阿。
才几年不见,他已然长成了清俊少年,此时她的二妹妹几乎飞奔着朝那少年冲去。
二妹妹哭着扑进阿灵阿的怀里,而那小少年眉眼温柔,正忍不住要吻她的脸颊,却舍不得触碰,只克制的轻抚着她的袖子,柔声细语的与二妹妹说话。
二妹妹似乎被阿灵阿提醒了,此时红着脸依依不舍从他怀里离开,又取出藏在手心一路的豌豆黄喂他,似乎还塞了帕子和香囊给他。
少年眉眼满是宠溺笑意,脸颊染着一丝微红的羞意,俯身折腰,方便心爱的姑娘投喂。
吴雅并没上前打扰这对恩爱缱绻的少艾男女,反而忍不住感动和羡慕。
“娘娘,二小姐和阿令阿大人还真是年少情深。”擒伞的兰翠忍不住羡慕道。
“本宫也很羡慕,本宫希望妹妹被阿灵阿这般宠爱一生,最好将妹妹宠得一辈子天真烂漫,不用算计那些琐事之事,本宫希望妹妹就这般纯粹的与心爱之人厮守一辈子。”
吴雅低头,用帕子悄悄擦拭眼角的泪痕。
此时阿灵阿也发现了她站在远处,远远的朝着她跪下行了礼,她二妹妹忽而也挽着阿灵阿的手,与他一道行了跪拜礼。
吴雅朝着阿灵阿含笑点头,就转过身回避。
她一转身,就看到皇帝坐着御撵不知何时停在了她身后。
显然方才阿灵阿和妹妹在向皇帝行礼。
吴雅正要下跪行礼,可皇帝忽而冷哼了一声,梁九功眼疾手快的将她搀扶着不让她跪下。
此刻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她,心里愈发置气,这几日,她不在他身边反而过的愈发滋润,呼朋唤友笑逐颜开。
此刻皇帝忽然意识到,她的生命里似乎没有他参与,也能过的很好,他俨然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反而是他,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孤枕难眠。
皇帝越想越气,于是板着脸,微抬下巴让奴才们继续前行。
吴雅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对皇帝的出现毫无波澜,她知道皇帝的征服欲又在作祟了,他妄图征服她,让她丧失自我,沦为他的附属品。
可一旦她从这场错误的情爱里清醒,开始渐渐抽身而退,她甚至可以试着亲自给皇帝挑选女人用来固宠。
御驾路过景仁宫,正准备入乾清宫之时,皇帝听到景仁宫里嘈杂的男女低语笑声,忽而想起来今日是她家人入宫探望的日子。
皇帝抿唇不语,默默良久,忽而叹口气,让奴才摆驾景仁宫,他竟然在担心他不出现,会让人觉得她失了宠,让她委屈。
妹妹与阿灵阿二人缱绻道别之后,吴雅带着妹妹回景仁宫里。
转过宫道,她却愕然发现皇帝的御驾竟停在了景仁宫门口。
吴雅有一瞬间愕然,心口忍不住弥漫开酸涩的疼痛。
不知他今日的温情,又是在筹谋什么驯服她的手段。
吴雅苦笑摇头,再抬头之时,脸上也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皇帝的演技精湛,她也不能示弱。
乌雅威武初时还在担心紫禁城里流传德贵妃失宠的消息是真的,可今日看到皇帝对女儿如珠如玉的宠爱,一颗心顿时放下。
可离开紫禁城之后,乌雅额森却将儿子威武叫到了书房,面色凝重。
“今日在紫禁城里,你瞧出雅雅不对劲了吗?”
威武挠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帝甚至还给女儿夹菜,甚至亲自剥虾,极尽宠爱。
“阿玛,我倒是没瞧出哪里不对劲,只不过雅雅身子骨孱弱,再无法孕育龙嗣却是致命的硬伤,她如今还年轻貌美,再过几年,若年老色衰,估摸着也不复如今的恩宠。”
“你真没瞧出来?雅雅今儿的笑容虚伪极了,就像戴着面具似的,她不开心。”
额森最是疼爱这个孙女,小家伙从小就善于伪装情绪,入了宫之后伪装情绪的功夫更是如火纯青。
若非她不高兴之时,偶尔会笑着咬筷子头,他也看不出孙女的心思。
额森今日都见孙女不经意间咬了两下筷子头,显然她心情很低落。
“啊…我今儿只顾着看外孙,还真没认真去看女儿神情,是我疏忽了。”
乌雅威武懊悔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阿玛,这该如何是好?”
“哎,这丫头将两个亲妹妹从紫禁城那大染缸里摘出来,但自己却陷入紫禁城里的漩涡和争斗,哪里会真的开心?”
“哎,那可怎么办?急死我了,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我现在就冲过去接她回娘家,我养着她们母子二人,绝不让雅儿受委屈。”
乌雅威武急的直跳脚。
“她一人在紫禁城里也没个依靠,你回头让海宽家的悄悄去与敏嫔说一声,让敏嫔去开导一番。”
“你让二丫头在宫里多陪陪她长姐,别着急回家。”
……
景仁宫里,吴雅看二妹妹临走之前满面愁容,就知道二妹妹舍不得阿灵阿,于是借口留她在紫禁城里解闷,将她留在了景仁宫。
才吃过晚膳,这丫头就巴巴儿的拎着食盒去寻阿灵阿。
吴雅担心妹妹在紫禁城里人生地不熟,会冲撞了哪位嫔妃,于是挽着妹妹的手一道前去。
二妹妹走的着急,又没穿花盆底,很快就被残雪融湿了鞋面。
阿灵阿却是比二妹妹更着急的,惊得背起二妹妹就往景仁宫去。
吴雅赶忙让兰翠和小安子去给二人打伞和引路,她踩着花盆底鞋,缓缓地跟在二人身后。
今夜风雪肆虐,宫道上埋头扫雪的奴才扫雪的速度都赶不上残雪堆积的速度。
吴雅小心翼翼踩着松软的残雪,扶着朱红宫墙往景仁宫赶去。
路过乾清宫夹道之时,身后传来凤鸾春恩车的银铃声。
吴雅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而是继续扶着墙角前行。
前几日开始,她就让兰翠不必告诉她皇帝又翻了谁的牌子。
待到凤鸾春恩车离开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温婉的声音:“德贵妃姐姐妆安,这大下雪天,姐姐怎地一人在这踽踽前行?”
吴雅抬眸,就看到定妃万琉哈氏正坐在步辇上对她行礼。
“嗯,本宫想自己散散心,妹妹近来可好?”
吴雅的语气淡淡的,她对万琉哈氏的态度很生疏,毕竟她没有料到万琉哈氏背后的靠山,会是皇帝。
她很后悔离开紫禁城之前,悄悄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
原本想着不让两个好姐妹担心,没想到却让她自己再次画地为牢。
“姐姐还在怪我吗?如今你我二人都是万岁爷的女人,何必在意那些?妹妹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么?”
万琉哈氏对乌雅氏愈发怨怼,若非她当时对皇帝通风报信,乌雅氏哪里能得今日贵妃的恩宠?
可她非但不感激,对她的态度也开始生疏起来。
早知道皇帝这般宠爱她,她就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乾清宫通风报信。
原以为乌雅氏是为和皇贵妃的弟弟隆科多私奔,她还想着一石二鸟,可没想到她回宫就当了贵妃,真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兰翠和小安子急急忙忙的朝她赶来,吴雅朝着二人招招手,示意二人快些。
“妹妹,你我二人都是万岁爷的妃妾,本宫哪里有半点在意从前种种,是你多心了。”
万琉哈氏是皇帝驯服的走狗,吴雅才不想与她有太多的交集。
“更深雪重,本宫就先回去了。”
吴雅被小安子和兰翠搀扶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万琉哈氏如今是妃位,膝下抚养着十二阿哥和八阿哥,与抚养九阿哥胤禟的安妃交好。
这二人又与永寿宫钮祜禄贵妃交好。
八九十和十二阿哥,这四个皇子今后免不得沆瀣一气。
也不知今后九龙夺嫡又该如何惨烈,吴雅无奈叹气,忧心忡忡回了景仁宫里。
阿灵阿早离开了,此时妹妹正在灯下缝制暖帽,一看就知道是缝制给男子的。
“长姐,阿灵阿说除夕一早接我出宫回家,他可以回家歇息到正月十五呢。”
吴雅莞尔:“你这小没良心的,有了心上人就不要长姐了,回头记得把我准备好的东西让阿灵阿一道带回去。”
“才不是,长姐永远都是我最亲的长姐,对了长姐,您今年春节会回娘家省亲吗?”
“估摸着不能,哪儿能年年回娘娘省亲。”
“长姐是不是和皇帝姐夫吵架了?为何这几日都没见皇帝姐夫来瞧您?”
“没有,年末万岁爷忙,哪儿能天天来我这。”
“好了好了,你快些去歇息吧,我也要哄胤禛歇息了。”
吴雅心虚的催促妹妹快些离开去歇息。
这日一早,皇贵妃竟然亲自前来。
“玛琭,本宫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吴雅见皇贵妃的语气焦急万分,顿时也跟着忧心忡忡。
“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今年开春选秀,表哥并未取消,而是让选秀照常举行,本宫那个庶妹也在选秀之列,本宫想让你一块想办法,让她一定要落选。”
“本宫是佟家人,家里已然派人知会本宫,必须让妹妹中选入宫承宠,本宫实在不方便动手。”
听到皇帝要选秀女充盈后宫,吴雅心口刺痛了许久。
“玛琭,表哥选秀女并不意味着会宠幸那些女人,这些时日,他翻牌子只是气你的,压根没碰任何女人,他巴巴儿等着你去乾清宫主动求和,你别多心。”
皇贵妃看到乌雅氏的面色不对,于是赶忙开口替表哥辩驳。
吴雅没有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娘娘让臣妾如何帮忙?”
“此次选秀本宫会亲自主持,两位贵妃和四妃协助选秀,你能否去求求表哥,让表哥别让那贱人入宫?”
“她若入宫,本宫的额娘都会在九泉下死不瞑目!”皇贵妃愤恨的咬牙切齿。
“还有一件事,估摸着只有你说才有用,你能不能帮着劝劝隆科多那混账,他…他太过分了,竟然抢了本宫舅舅的小妾!”
“今儿命妇入宫给本宫请安,隆科多竟让那小妾李氏入宫请安,全然不把他的嫡福晋放在眼里。”
“什么?”吴雅惊得瞪圆眼睛。
隆科多几个月前成婚,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真的如历史记载,抢了岳父的小妾李四儿。
吴雅此刻瑟瑟发抖,幸亏当时她没和隆科多走到一起,否则今日被宠妾灭妻的人就是她。
“娘娘,这毕竟是隆科多大人的家事,臣妾去劝说也不妥。”
“本宫都知道,可本宫更知道我弟弟对你有情,一会隆科多会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并没有让你做出格之事,你只需让隆科多不准那李氏今后再入宫即可。”
“娘娘,那李氏显然是隆科多大人的心上人,臣妾一个外人去多不好。”
“玛琭,本宫很少求你,今儿能否与本宫去一趟承乾宫,你去了就明白了。”
吴雅见皇贵妃苦口婆心,念着皇贵妃的恩情,她哪里好意思再拒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皇贵妃前往承乾宫里。
二人前脚才入承乾宫,就有小太监将这消息告诉了正在与安妃闲聊的定妃万琉哈氏耳朵里。
此时万琉哈氏忽而捂着嘴笑。
“妹妹何事如此开心,说出来让本宫也乐一乐。”安妃将顽皮的九阿哥抱给乳母,好奇看向万琉哈氏。
“安妃姐姐前几日归宁省亲有所不知,昨儿外命妇入宫给各宫主位请安,其中有一位命妇看着极为面善,竟与德贵妃姐姐极为神似,我差点认错了,闹出了笑话来。”
“再一问那命妇竟然是皇贵妃的弟弟隆科多大人的小妾,真是稀奇。”
“娘娘,奴才听说德贵妃在承乾宫当宫女之时,与皇贵妃弟弟二人走得很近,承乾宫里的奴才们私底下都在传二人关系匪浅,奴才的二姐就在承乾宫当差,后来就死了……”
此时定妃身边的奴才清月忽而幽幽说了一句。
“今儿听说隆科多大人会入宫给皇贵妃请安,怎么德贵妃在此时去了承乾宫…”
定妃顿时凝眉面色不悦道:“主子之事,奴才不准乱嚼舌根,自去慎行司领三十板子。”
“姐姐你别听奴才捕风捉影嚼舌根。”
定妃尴尬的看向若有所思的安妃。
此时安妃雀跃不已,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她早就看不惯景仁宫那贱婢。
原本以为那贱人病怏怏的很快就会死,可如今却依旧霸着贵妃之位。
安嫔李氏出自汉军正蓝旗,是总兵刚阿泰女,是曾经的七嫔之首,若非她汉军旗的出身,早就为妃,再不济当个贵妃也绰绰有余。
她从前没有儿子,不敢争抢什么,如今九阿哥胤禟养在她膝下,她既有儿子,那就必须要放手一搏,好好争一争前程。
如今她更是无法容许自己被乌雅氏那包衣奴才踩在脚下。
此时安妃心不在焉的与定妃闲聊了几句,又到好姐妹敬嫔完颜氏宫里嚼舌根去了。
敬嫔因脾气火爆愚笨,在孝昭皇后面前没少吃瘪。
敬嫔几乎平等的怨恨孝昭皇后身边的所有奴才,她这个老姐妹这些年来,可没少在暗地里报复曾经伺候过孝昭皇后的旧人。
安妃并不蠢,不到关键时刻,她压根不可能自己亲自出手。
脾气火爆性子愚钝的敬嫔哪里肯放过如此振奋人心的传言,当即就悄悄的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承乾宫的消息。
待安妃离开之后,敬嫔又着急的让奴才立即去打听万岁爷现下在何处。
一听到皇帝正在紫禁城对面的景山,敬嫔眼珠子转了转,当即让人将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千里目镜带上。
此时皇帝正在景山上的万寿亭独自赏雪,忽而听到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万岁爷,敬嫔今儿恰好也来景山赏雪,这会娘娘说要给您请安。”
“不必。”皇帝冷冷道。
梁九功诶了一声,就去给敬嫔回话。
敬嫔此刻正在捣鼓手里的西洋千里目镜,梁九功看她懵懵懂懂的捣鼓半天,都找不到打开的千里目镜的盖子,于是殷勤凑上去帮忙。
“娘娘,万岁爷这会正在处理政务,您先回吧。”
“这千里目镜您需先打开盖子,再把目镜拉长了,一只眼像这样,往千里目镜里瞧。”
“有劳梁公公了,本宫就说怎么总是瞧不见,原来没拉长啊,对了梁公公,这洋鬼子的千里目镜真有如此稀奇吗?”
“景山到本宫的寝宫老远的距离,真能瞧见?”
“娘娘,奴才瞧得真真儿的,仿佛就在…哎…”梁九功的语气忽而忍不住恐惧的发颤。
“怎么了梁公公?你快些让本宫也瞧瞧。”
“没呢,奴才只是想起来万岁爷方才说不准任何人靠近景山打扰圣驾,要不娘娘还是先回去吧,您的千里目镜的确坏了,奴才一会让人拿去内务府修好了再送到您宫里。”
“梁公公,本宫自己拿去内务府修理就好,不必打扰你。”
“娘娘,不碍事的,奴才这会还得去万岁爷身边回话,小秋子,你替杂家亲自送娘娘回去。”
梁九功说完就皮笑肉不笑的入了万春亭内。
“万岁爷,要不您还是瞧瞧这千里目镜可好?”
“嗯?”皇帝诧异挑眉,这奴才如此欲言又止,想必是大事。
皇帝赶忙起身来到门边,接过千里目镜,第一时间往景仁宫的方向搜视。
此时几个小太监和嬷嬷,正在与胤禛和她的妹妹小乌雅氏在廊下玩耍,却独独不见她的身影。
“万岁爷,您且往承乾宫瞧瞧?”梁九功战战兢兢的提醒道。
……
吴雅此时正坐在廊下与皇贵妃在晒太阳,彩星来报,说隆科多带着妾李氏前来请安。
当隆科多领着妾室出现之时,吴雅顿觉如遭雷击。
此时她只觉得难堪和尴尬,只因那小妾李四儿活脱脱就是她的低配版。
吴雅尴尬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隆科多。
“李氏,你来一下,本宫有体己话要与你单独说。”
李氏胆怯的抓紧了夫君的手,见夫君温柔的朝她点头,这才战战兢兢的跟着皇贵妃入了殿内。
此时廊下只剩下吴雅和隆科多二人。
“本宫还没来得及庆贺大人新婚之喜,回头本宫就让人准备贺礼给大人送去。”
“娘娘何必如此见外,是在怪奴才成婚吗?奴才钟情于谁,娘娘心中再清楚不过。”
“大人,如今你我都各自婚嫁,往事不必再提,免得让人误会。”
“表哥待你不好,即便你是贵妃又如何?你过的快乐吗?玛琭,你看看你眼眸里的伤感和落寞,我很心疼你。”
吴雅没想到会是隆科多这个外人一眼看穿她的伪装,顿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再不快乐也得过下去,若是寻常人家还能合离回娘家,只可惜我在帝王之家。”
“你想合离?我就知道你过的不好,玛琭,我可以帮你离开紫禁城,我们二人到海角天涯隐居,做一对厮守一生的神仙眷侣可好?”
吴雅被隆科多这番话说的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他到底是怎么有底气在娶了一妻一妾之后,还对她说出一起私奔的话。
“大人,这辈子你我注定无缘,下辈子再说吧,听闻您强抢了岳父的小妾,皇贵妃娘娘让我来规劝您。”
吴雅越听越心慌,总觉得隆科多今天怪怪的,就像被人下了降头或者下了蛊,他说话都激动的红了眼。
第66章 第066章
吴雅不想再和隆科多攀扯过去的旧情, 于是索性直入主题。
“大人,您宠妾灭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您的福晋毕竟是正妻, 怎么能让妾室越过她入宫, 娘娘说让您今后别带妾室入宫, 免得丢了佟家的脸面。”
“吴雅,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你是不是在为我拈酸吃醋?你别生气,我只是把她当成解闷的小玩意而已, 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看,你送的剑穗我时刻都佩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它时时刻刻都陪着我,就像你。”
吴雅被隆科多越发僭越和暧昧的话吓着了,顿时方寸大乱,下意识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与她贴近。
吴雅吓得往后挪了一大步, 方才她被迫靠近隆科多之时,似乎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显然他此刻脑子不清醒,才会说这些暧昧的话。
“大人, 本宫如今好歹勉强算您的小表嫂,请大人自重。”
“你若心中真没有我, 今日又如何会为我拈酸吃醋?玛琭,你还记得你我二人在承乾宫偏殿里拥吻吗?那日, 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一日。”
“我时常在想, 若那日我鼓足勇气当场要了你,再求长姐和表哥赐婚该多好, 说不定你我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大人,本宫觉得大人今日不是很清醒,本宫先走了。”
吴雅真的被隆科多说的话吓得胆战心惊,当即就起身离开了承乾宫。
乌雅氏才刚离开,隆科多就觉得头晕目眩,他今日心里憋得难受。
方才控不住自己真情流露,也不知道吓着她没有,此时他头痛欲裂,踉踉跄跄的入了偏殿内歇息。
可他才刚用冷水洗了脸勉强清醒,却被乾清宫派来的奴才请他去见表哥。
此时隆科多也醒了七八分,于是跟着太监前往乾清宫里。
而此时吴雅正在景仁宫里陪着胤禛晒太阳,忽而见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前来,说皇帝请她立即去乾清宫。
梁九功欲言又止,方才万岁爷铁青着脸,在景山拿着那千里目镜看了许久,最后面色愈发阴沉。
景山虽与紫禁城隔着老远,可万岁爷会唇语,也不知道万岁爷究竟都看到了什么,一回到乾清宫就愤恨的掀翻昨儿隆科多大人送来的云母琉璃屏风。
吴雅入了乾清宫内,忽而迎面扑来一阵浓烈的酒气。
她正要尽职尽责的劝导皇帝爱惜龙体,猝不及防间,面色阴鸷的皇帝忽而猛的抱起来她,将她径直丢到了龙榻上。
自从她成了皇帝的女人之后,从不曾在乾清宫里侍寝,皇帝也只会在养心殿里要她。
可此时他却铁青着脸,毫无温柔可言的用力撕开了她的衣衫。
没有缱绻温情可言,皇帝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吴雅顿时吃痛的惊呼了一声。
可皇帝却愈发的横冲直撞,吴雅又羞又怒,却不敢反抗,只能无助的抱紧皇帝的肩膀忍受狂风暴雨。
此时梁九功忽而在门外低低提醒:“万岁爷,隆科多大人来了。”
隆科多在外头?
吴雅顿时又羞又怒,外头站着皇帝的表弟,可他却在这与她欢好,成何体统。
于是她忍着羞意,轻轻推了推皇帝,可皇帝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她无奈之下,只能咬牙承受,可皇帝却越来越狂暴,最后她忍不住疼的哭出声来。
跪在门外的隆科多哪里会料到表哥让他来,竟然是让他跪在外头听他宠幸女人。
他正在心中揶揄表哥风流,忽而听到熟悉的哭声传来。
是乌雅氏!
乌雅氏在承宠,可她的声音却是痛苦的啜泣,为什么!
为何表哥夺走了乌雅氏,却并没有善待她!
此时隆科多愤恨的垂下脑袋,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压下狂怒的怨恨。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死死咬着唇,疼的麻木了,皇帝终于咬着她的耳朵宣泄。
此时皇帝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身子,只哑着嗓子让隆科多离开。
不待吴雅松一口气,皇帝再次卷土重来。
从白天到深夜,一整日都是酷刑般的惩罚,皇帝不曾停歇,清醒与昏迷不断交替,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再次被疼醒之时,皇帝还在欺负她。
此时吴雅终于崩溃的捂着眼睛绝望哭泣。
“玄烨,我到底是你泄欲的工具,还是你向旁人炫耀的玩物?”
“今后你若遇到视为妻子的女子,也会这般对待她吗?该是不会的吧,毕竟素来只有妾才会被主人在客人面前毫无尊严的取乐把玩。自古以来只有赠妾换妾把玩,也不曾有赠妻一说。”
“那么万岁爷您玩腻了臣妾之后,会将臣妾赠给谁把玩?”
“乌雅玛琭,他都亲吻过你哪里?这…这里…还是这里…”
皇帝语气森寒,让人毛骨悚然,此刻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身上,吴雅无助的闭上眼,任由他发狂的吻遍她周身,蛮横霸道的留下他的烙印。
真没想到在把守森严的承乾宫里,竟然也有皇帝的眼线,皇帝掌控欲已然病态,她早该想到的,今日是她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