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然驾临,还是让吴雅全家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吃晚膳之时,甚至没人敢落座,吴雅也被紧张的氛围影响, 怏怏的站在了一侧不敢乱动。
直到皇帝说了句赐座, 众人才拘谨的落座,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甚至安静的能听到杯盘偶尔触碰的轻响声。
入夜皇帝自然而然歇息在了她的闺房中。
“皇上, 时辰还尚早,臣妾难得出一趟紫禁城, 不如咱去南锣鼓巷散心。”
“好。”皇帝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
吴雅换上了一身她最喜欢的正红短褂子,这般僭越的颜色, 也只能在家里穿穿。
入了皇帝的马车, 吴雅忽然想起皇帝那年在南锣鼓巷马车里强吻她的画面,忍不住捂着发烫的脸颊。
“你热吗?”
“万岁爷, 只是臣妾想起有个醋皇,当年在马车里强吻臣妾,就在拐角那条巷子口。”
皇帝扶额,耳根子都忍不住泛红,他为数不多的孟浪之事,几乎都与她息息相关。
吴雅看到皇帝的表情,忽而瞪圆了眼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当时并没有醉酒,而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啊,皇上装的还真像,原来那时候臣妾早就被惦记上了!”
皇帝将还在笑的手舞足蹈的女人搂紧,贴着她耳畔温言低语:“也许…还更早些。”
吴雅顿时愣怔,皇帝的意思是说,他更早的时候就在惦记她了。
她忽然很好奇,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存了心思。
“那是何时?臣妾很想知道。难道是臣妾去乾清宫,帮皇贵妃给你量体裁衣之时那意外的吻?”
“不是。”
“啊?那是…臣妾在孝昭皇后身边伺候之时?”
“再猜。”
“一定是臣妾在景仁宫给万岁爷暖床那次。”
“不对。”
吴雅彻底瞠目结舌,该不会是她初次入乾清宫当宫女的时候吧?
“朕也不知,也许…是一眼万年的喜欢,只是朕爱而不自知,你是不是在笑话朕?嗯?”
吴雅没想到皇帝竟然那么早对她动心,忍不住伸手搂紧了皇帝的脖子。
“皇上,您初次吻臣妾该不会也在很早之前吧。”
“……”
“一会想吃什么?朕记得蓑衣胡同有家豌豆黄做的尚可。”
吴雅听到皇帝在转移话题,顿时来了兴致,于是愈发好奇这个答案,可紧接着她又开始好奇皇帝的初吻给了谁这种狗血的问题。
“皇上,你第一个吻的女子是谁?是赫舍里皇后还是荣妃?”
皇帝沉沉笑道:“敬事房没教过你规矩?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
这下轮到吴雅愣住了,她记得搬到永和宫之后,敬事房的嬷嬷好像曾经来教导过两三日。
只不过嬷嬷给的侍寝规矩小册子太厚了,她当时心情郁郁寡欢就没来得及仔细翻阅。
好像隐隐约约有这么一条规矩。
可她侍寝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皇帝哪里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那…今后臣妾侍寝是不是不能再吻皇上,不能再僭越的触碰皇上的龙颜了?”
吴雅心想皇帝是不是在暗示她要遵守侍寝规矩,于是忍不住询问道。
“那…还能发声吗?”
“……”
“朕说过,朕喜欢。”
“万岁爷喜欢什么?臣妾不知,要不万岁爷还是明示可好。”
“哼,不知羞。”皇帝知道心爱的女人在存心戏弄他,他实在说不过她,索性以吻封缄,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二人吻的痴缠,直到梁九功在马车外头提醒到地方了,皇帝才呼吸紊乱的松开她的唇。
此时皇帝忽而将准备从他怀中离开的女人再次搂紧。
皇帝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喑哑道:“康熙十六年十月初九,亥时前后,在乾清宫,朕第一次吻一个没心没肺的宫女,她当时吐的满身都是血,朕以为她死了,就…偷亲了她。”
吴雅的脑袋嗡的一声,皇帝竟然记得如此清晰,那个时辰她还在孝昭皇后身边当差,和皇帝没有任何交集。
亏她一直以为二人第一次亲吻是在量体裁衣那次。
“那…万岁爷今后能否别撤掉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的规矩…”
吴雅小心翼翼的说出口,却惶恐的不敢抬头与皇帝对视。
“臣妾是不是太贪心了?万岁爷恕罪…”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皇帝看到她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就酸涩难受至极。
“臣妾私心想要只属于臣妾的一份宠爱,不想与旁人分享的宠爱,看来也只不过是奢望,万岁爷息怒,臣妾知错。”
吴雅心里苦闷,她越靠近皇帝,就发现自己越贪心,越想奢望那份不可能的感情。
“好。”
“啊?”吴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皇帝的承诺,整个人都是恍惚错愕的。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将马车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他默默帮还在逞强吹牛的万岁爷补上了旁白:好好好,不光只吻你,还只让你侍寝。
“出去逛逛。”
皇帝牵着她的手,亲自将她搀扶下马车。
正值暮春,熙熙攘攘的巷子口两侧,满目都是新芽的苍翠。
吴雅跟着皇帝边走边逛,沿途逛吃逛吃不亦乐乎。
皇帝入口之物,依旧被梁九功特殊处理,撒上了那些难吃的药盐。
吴雅凝眉看着皇帝,渐渐的没了欢欣的兴致,于是草草买了些首饰和妹妹们喜欢的珠花,就拉着皇帝回去了。
入了马车内之后,吴雅迫不及待的从宽袖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放到了皇帝面前的矮几上。
这是她方才借口更衣,让店家帮忙偷买的。
“谁让藏着!烫着哪了?” 皇帝语气慌乱,转身去暗格里寻烫伤药膏。
“没呢,臣妾今儿偷买的是糖葫芦,不烫。”
“万岁爷,这家的糖葫芦可好吃了,他家在糖衣上加了炒熟的黑芝麻,别家没有。”
“咱一块尝尝可好?”
吴雅将糖葫芦递到皇帝的唇边,可皇帝忽然伸手将整串都夺了去。
“有孕之人不能吃山楂。”皇帝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眼中笑意愈甚。
“万岁爷这都知道。”
“嗯。”自从知道她有孕之后,皇帝闲暇之时,会见缝插针看诸多关于妇人胎产的书籍,免得被人糊弄,照顾不好她们母子二人。
皇帝将她送回了府邸之后,站在门口停步不前。
“朕要先回宫处理政务,明日上朝诸多琐事需朕亲理,明晚朕再来接你回宫。”
皇帝眼神一扫,梁九功抬头来到德妃身侧,准备亲自搀扶娘娘入府邸。
吴雅看到皇帝眼下的乌青,显然今日忙碌了许久,才有空来看她。
一想到他今晚可能要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明晚才能来接她,吴雅顿时于心不忍。
“要不臣妾今晚先与万岁爷一起回宫可好?臣妾不想让万岁爷来回奔波。”
“万岁爷再许臣妾寻个日子让臣妾的家人入宫探望也可。”
“无妨。”
“咱还是早些回宫吧,臣妾困了。”
皇帝莞尔,柔声说了句好。
吴雅和皇帝连夜回了紫禁城里,可皇帝并未将她送回永和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养心殿。
“万岁爷,可是臣妾寝宫睡得不舒坦?”
吴雅其实在明知故问,紫禁城里讲究藏风聚气,宫里的床更是又长又窄,与长寿谐音,取“长寿”的美好寓意。
即便她贵为德妃,也只能睡大概一米宽,两米长左右的单人床。
毕竟嫔妃侍寝多被驮妃太监带去乾清宫,不允许单独与皇帝过夜,而皇帝也需遵循祖宗规矩,除了皇后,不能在任何一位妃子寝殿留宿过夜。
嫔妃侍寝之后,一个人回宫睡单人床也绰绰有余。
皇帝的龙榻宽敞些,毕竟妃嫔在龙榻上给皇帝侍寝,若用单人床,情浓之时稍一动作都免不得摔趴在地。
昨晚…她坐在皇帝身上侍寝之时,也差点摔着了,当时皇帝脸都吓白了,她何曾见过他那般惊慌失措过。
“朕已命内务府准备宽敞的床榻,你先在养心殿暂住。”
梁九功低头龇牙,深藏功与名,他方才已经悄悄地让人去嘱咐过了,这张床估摸着短期内一定准备不好。
于是吴雅从这日起,再次被皇帝连哄带骗的安排在了养心殿里暂住。
临近端午,吴雅扶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准备去乾清宫里给皇帝送午膳,这几日他忙的几乎到深更半夜才回养心殿歇着,白日都不见人。
可他无论多忙,一定会在晚膳后雷打不动的给她腹中的小阿哥念一个时辰的书。
今儿他都没回来吃午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吴雅坐不住了,于是拎着食盒来到乾清宫里给他送饭。
她才踏入乾清宫,就听到正殿里大臣们的惊呼声和梁九功的劝架声。
“哎呀别打了,万岁爷您息怒啊,马齐大人你做甚!你快放下拳头啊!!来人啊!”
吴雅吓得加快了步伐,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皇帝正在与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大臣拳脚互殴。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怕死之人,此时看到皇帝被揍了一拳,吴雅顿时心惊肉跳,吓得赶忙踏入了殿内。
此时侍卫们也将那还在推搡的大臣按倒在地,那大臣看到她来了,忽而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万岁爷,今日您即便将奴才凌迟处死,奴才也要死谏到底,此等魅惑君上的妖妃岂可再留在君侧,万岁爷您瞧瞧您已然被她迷惑得失了智,养心殿是何等尊贵之地,岂能容许此等妖魔横行。”
原来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马齐!马齐是皇帝的哈哈珠子伴读,自幼就与皇帝关系甚佳。
吴雅记得历史上马齐在九龙夺嫡之时参与了皇子党争,后来在朝堂上当众和皇帝互殴。
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更彪悍,此时他被皇帝打的鼻青脸肿,仍是桀骜不驯的继续谏言。
“来人,将这混蛋拖出去砍了。”
“万岁爷息怒,是臣妾恃宠而骄,马齐大人所言极是,臣妾今后再不敢僭越,求万岁爷饶过马齐大人。”
吴雅想都不想,就扶着肚子屈膝跪地求情。
她娘家式微,朝堂上压根不会有人力挺她,若今日马齐被皇帝诛杀,她将彻底成为前朝与后宫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乃朕之家事,尔等无需再议,否则杀无赦。”
“万岁爷息怒。”
群臣见皇帝龙颜大怒,一个个赶忙匍匐在地。
马齐此时也被侍卫松开,笔直的跪在地上,却是不肯开口求饶。
皇帝心里窝着火气,伸手捂着方才被那混蛋擦破的嘴角怒不可遏。
这二人是发小,几乎从小打到大,马齐性子耿直火爆,仗着与皇帝的发小之情,有时跋扈些。
可他今日说的也没错,的确是皇帝做的不对,她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宿在养心殿里,本就不合规矩。
吴雅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态度谦虚的告罪,就自请禁足于永和宫闭门思过。
眼看着皇帝要强出头,吴雅赶忙含泪朝着皇帝摇头。
皇帝顿时面色铁青,挥手散朝。
此时吴雅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药膏,仔细涂抹皇帝嘴角的伤口。
她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万岁爷是明君,本就是咱理亏,怎么还不让忠臣谏言了,今后谁还敢在朝堂上说实话?”
“天子无家事,统统都是关乎国本的国事。”
吴雅见皇帝还在生气,于是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柔柔道:“万岁爷,臣妾眼下月份大了,也不方便再侍寝,不如让臣妾回永和宫,您常来瞧瞧臣妾可好?”
皇帝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头应允。
“你再等等,朕一定要立你为皇后!朕就要与你同吃同住,看他们能奈何!”
吴雅没接话,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当皇后的概率几乎为零。
而且历史上德妃乌雅氏一生都是德妃,再无晋封,到雍正登基才被尊为太后。
她压根没机会当皇后,她也并不在乎皇后的地位。
“万岁爷,臣妾有您的宠爱足矣,臣妾只是小姓之家,就怕没命坐稳那位置。”
“不必担心,朕能扶持一个佟家,就能再扶持乌雅氏一族。”
“皇上,外戚太盛未必是好事,臣妾娘家如今丰衣足食,小富即安,再不敢妄想那些泼天富贵。”
吴雅有自知之明,乌雅氏一族男丁都不超百人,压根上不得台面。
她记得历史上康雍乾举三代帝王之力,才勉强捧出一位乌雅一族的名人——乌雅兆惠。
乾隆年间的名将兆惠大将军堪称清代汉尼拔,虽然骁勇善战,但却杀人如麻,还传言他有吃人的恶迹。
“你早些回去歇息,近来北边军情严峻,朕过几日翻你的牌子。”
皇帝岔开了话题,他已下定决心,亲自为心爱的女人培植外戚势力和党羽靠山,今后即便他驾崩,乌雅氏母子也能靠着这些势力坐稳大清江山。
吴雅被皇帝劝回了永和宫,她不敢太过张扬,于是让人将她在乾清宫被皇帝责罚,禁足于永和宫的消息散播出去,以此平息众怒。
这些时日,北边的草原彻底乱作一团,这当中估摸着皇帝没少在浑水摸鱼。
皇帝几乎日日忙到深夜才前来,期间还要去慈宁宫侍疾,简直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日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若非兰翠告诉她夜里皇帝来就寝过,她压根就不知道皇帝来过。
转眼到了七月流火之际,此时吴雅扶着八个多月的肚子,低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吴雅解了自己的禁足,准备去找两个小姐妹准备一道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
这几个月若不是章佳氏和万琉哈氏在永和宫里陪着她禁足,她都会憋疯。
此时吴雅扶着肚子去后殿寻二人,见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正在鱼缸边投喂金鱼儿,于是吴雅屏退左右,缓步靠近。
万琉哈氏正准备转身拿些鱼食,忽而眼角余光瞧见一阙华贵衣角,她不动声色的开口装作闲聊道。
“姐姐,你说万岁爷熬得过去吗?若熬不过去是不是太子就要继位了?幼主登基,太皇太后和太后估摸着又得出山主持朝政了吧?”
“我也不知道,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听我阿玛传消息说万岁爷病危,太医都束手无策,朝中已经在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都选好了五大顾命大臣。”
“太子前几日都被接去了慈宁宫,这几日皇贵妃还不准各宫随意外出,也不知道发正何事了。”
“好了别说了,一会还要去陪姐姐,万岁爷嘱咐不能让她知晓,你可别说漏嘴了。”
章佳氏忧心忡忡的转身,却愕然发现乌雅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姐姐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好要去找您呢。”章佳氏的神情忍不住慌乱,也不知道方才姐姐听去多少。
“万岁爷怎么了?”
吴雅含泪盯着章佳氏闪躲的眼神。
“姐姐,呜呜呜,万岁爷月初染了打摆子的瘟疫,太医统统束手无策,眼下万岁爷在养心殿里养病,听说前儿夜里几度昏厥,内务府昨儿都将冲喜的梓宫送入了养心殿里。”
万琉哈氏凄凄呜呜地和盘托出。
吴雅只觉得眼前一黑,忽而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发紧,此时万琉哈氏吓得惊呼了一声姐姐见红了。
章佳氏吓得赶忙大喊奴才们前来,吴雅被奴才们七手八脚的搀扶入了寝宫内。
守喜的嬷嬷前来查看之时,羊水也破了。
幸而皇帝早就安排好了医女和稳婆值守,众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伺候德妃生产。
吴雅被医女扎了几针之后,就幽幽转醒。
“玛琭,你早产了,现在你必须撑着力气生产,如此才能母子平安。”皇贵妃端着参汤坐在了乌雅氏的身侧。
“娘娘,若臣妾身死,四阿哥就拜托您抚养了。”吴雅有气无力的说道。
“万岁爷如何了?”吴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旁的都不重要。”皇贵妃垂眸道。
吴雅看到皇贵妃也这般讳莫如深,心下更是一沉。
“如今在万岁爷身边照顾之人都有谁?”
“都是信得过的太医们,还有梁九功这些心腹奴才,你不必担心。”
“哪位嫔妃在御前侍疾?”
“万岁爷得的是瘟疫,谁敢去?”皇贵妃此时露出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乌雅氏,忽而又惊恐的瞪圆了眼。
“你别犯傻,现在你们母子的安危最重要,我答应过表哥,必须确保你们母子平安。”
“你放心,表哥已留下传位诏书,立胤禛为新帝。”
“表哥担心你家世寒微,镇不住朝堂,令本宫为皇后,如此胤禛登基后,你就能成为圣母皇太后。”
“今后你我为两宫皇太后共同抚养新帝,定能稳固朝纲,别担心,我们佟佳一族如今在朝堂上还是有振臂一呼的实力。”
“对了,表哥派人密报,说前些时日派人把兵符和玉玺,还有传位诏书都藏在了你的宫里,你需藏好。”
吴雅没想到皇帝在她不之情的情况下,带病为她筹谋了这么多事,顿时感动得泣不成声。
“娘娘,胤禛今后就交给你抚养了。”
皇贵妃听到这句话,心中暗道不妙,乌雅氏这是在托孤,若表哥驾崩,她估摸着也不会独活了。
皇贵妃有一瞬间哽咽,紫禁城里竟然真有嫔妃为了情爱主动给皇帝殉葬。
“好,本宫答应你。”皇贵妃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吴雅担心自己遭遇不测,于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皇帝会将玉玺那些重要的信物藏在哪儿。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皇帝前些时日亲自做的小木马上。
皇贵妃将那脸盆大小的木马带走之后,再回来之时,果然含泪朝她点头。
吴雅又向皇贵妃恳求照拂她的家人之后,就压下满心的悲切,开始配合嬷嬷生产。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窗外华灯初上,伴随着一阵难忍的腹痛,吴雅咬牙惊呼了一声。
“哇哇哇哇…”
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声打破压抑的气氛,小阿哥终于平安降生。
此时吴雅面色惨白,含泪将襁褓中的小阿哥捧到了皇贵妃面前。
“娘娘,臣妾想去乾清宫侍疾,四阿哥就交给您了,倘若臣妾回不来,四阿哥就拜托您照料。”
“不成,本宫答应过表哥,必须保全你们母子二人,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照料,本宫才不管,又不是本宫的亲骨肉,与本宫何干,你的孩子自己照顾,本宫先回去了。”
“紫禁城里一堆破事等着处理,本宫没这闲工夫管你的孩子。”
皇贵妃含泪就要将怀里的小阿哥还给乌雅氏,可此时乌雅氏却匍匐在地朝着她磕头不止。
眼见她磕的头破血流,皇贵妃顿时潸然泪下:“你今日刚生完,走路都走不稳,本宫不答应,你好好将养身子,后日酉时之后,本宫派轿子送你去养心殿。”
此时门外有人在问皇贵妃小皇子的情况,皇贵妃边擦眼泪边开门离开。
开门那一瞬,吴雅看到殿外站着许多身披甲胄佩戴兵器的男子,她甚至还惊鸿一瞥看到了身穿铠甲的隆科多。
这些人竟然齐聚在这,等候新帝降生,却没有人想着去乾清宫拯救皇帝。
这些人一个个就像跟在垂死挣扎之人身后等待食腐的兀鹫,就这么眼睁睁等着皇帝驾崩,他们好携幼主以令诸侯。
吴雅绝望苦笑着摇头,接下来的两日她度日如年,央着太医和医女调配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汤药。
最后太医想到了前朝禁宫的禁药,吴雅没有犹豫,让人立即准备。
晚膳之时,兰翠含泪端来一碗漆黑腥臭的汤药。
“娘娘,这汤药虽能快速恢复体力,但对身子骨损伤极大,太医说药性凶猛,定会折损寿元,奴才求您别喝可好?”
第57章 第057章
“给我。”吴雅朝着兰翠伸出手来, 夺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产后虚弱,浑身酸痛连骨缝都没合拢,甚至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若要去乾清宫侍疾, 她别无选择。
倘若她有去无回也好, 至少随着她的死亡, 历史将不再偏移。
她不想再连累皇帝了, 没有她,皇帝才能成为历史上的明君圣主, 而非这般朝不保夕。
“把这红丸准备三十颗,本宫要随身携带。”
“娘娘!万万不可!这红丸熬煮后药效已十分显著,若生服后果不堪设想!求您三思!”
兰翠吓得匍匐在地,奈何娘娘心意已决,她只能含泪准备好红丸。
“玛琭,你是不是疯了!那是禁药,你怎么…哎…玛琭!”
此时闻讯赶来的皇贵妃看到玛琭手中早已空空如也的药盏, 顿时忍不住泪目。
难怪表哥如此爱重乌雅氏, 他的确没有爱错人。
“娘娘,臣妾服了药,现在就想去乾清宫侍疾。”
皇贵妃哽咽的点点头, 很快一顶轿子被直接抬入了殿内。
吴雅看到抬轿子的都是汉军镶黄旗装束的侍卫,顿时警铃大作。
此时隆科多忽而身披甲胄入内, 看着斜坐在床榻边面色煞白憔悴的乌雅氏,有些于心不忍。
“德妃娘娘, 乾清宫如今凶险万分, 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难道连四阿哥也不要了吗?”
“奴才发誓, 今后定会舍身忘死效忠于四阿哥,力保娘娘母子此生荣华。”
“隆科多大人,今后您就是胤禛的舅舅了,也请您务必帮本宫照顾好四阿哥。”
吴雅并未回应隆科多许她今后荣华富贵的明示,只答非所问,说出托孤之言。
吴雅心中愧疚,因为她的出现,蝴蝶效应甚至影响到了皇帝,历史上康熙帝并没有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
不对!!
吴雅忽然想起来康熙三十二年之时,康熙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疟疾,该不会…
吴雅此刻死寂的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她踉踉跄跄的起身钻入轿子里,催促快些送她去乾清宫。
一路上吴雅都在思考如果皇帝真得了疟疾,她该如何救治。
吴雅在心中罗列出需要药材,准备一到乾清宫确认是疟疾之后,再让人准备药材。
此时耳畔传来铿锵的甲胄声,吴雅的思绪被拽回。
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为何抬轿子的会是汉军镶黄旗的子弟,甚至是佟家的子弟,而非后宫的太监。
虽然如今紫禁城里风云变幻,但为何皇帝没有让他的母族子弟戍守乾清宫?
吴雅越想就越觉得皇帝肯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不信任他的母族,所以不让隆科多把守乾清宫。
那么此时佟家子弟亲自抬轿子送她去乾清宫,真的只是单纯的送她一程吗?
还是说他们想借着将她抬入把守森严的乾清宫的机会,意欲图谋不轨?
吴雅越想越害怕,此时恐惧的捂着心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禁药的威力惊人,她只觉得浑身的精力异常充沛,她甚至开始觉得亢奋。
吴雅掀开轿帘子,就看到隆科多站在轿子前头引路,她凝眉苦思许久,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再说。
“隆科多大人,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私下与您说。”
“奴才遵命,先停轿,你们转身行出百步,听我指令再回头。”
吴雅瑟缩的躲在轿子里,直到轿帘子忽然被一把掀开,隆科多半个身子忽然探入轿子里。
吴雅被隆科多僭越狂悖的举动惊着了,下意识往后仰。
“娘娘有何事?”
“大人,你们佟佳一族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我们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务必不计代价保全娘娘母子周全,并无不妥之处,难道您觉得我们是乱臣贼子不成?”
吴雅愕然,瞬间泪如雨下。
她没有想到这是皇帝的旨意,皇帝知道佟家迫切需要一个能把控的新帝,所以不会伤害她们母子,反而还会对她们母子鼎力相助。
“大人,本宫只是想与大人说一声,若万岁爷有不测,本宫愿为万岁爷殉葬,绝不独活,求大人成全。”
隆科多此时心内五味杂陈,眸中满是痛苦与心疼,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足以让他懊悔一生的珍宝。
隆科多看着轿子里瑟缩的憔悴女子,她的裙摆上还满是血污,甚至蓬头垢面来不及梳妆打扮。
但这幅梨花带雨的凄楚容颜,却疯狂拨动他的心弦。
隆科多心如刀割,他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乌雅氏。
他默默良久,忽而哑着嗓子哽咽道:“娘娘,既如此…那接下来的路,您可能要自己走,奴才不方便再送了。”
“谢谢大人!”吴雅此刻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隆科多这番明示,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没想到佟家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想背刺皇帝,妄图挟持幼主把持朝政。
也难怪如此,佟家虽贵为天子母族,却依旧只是汉军旗,被满蒙勋贵嘲讽血统不纯多年,他们真是对血统着魔了,才敢对皇帝生出怨怼和不满。
吴雅感激地含泪朝着隆科多欠了欠身,出了轿子就踉踉跄跄的往乾清宫的方向狂奔。
隆科多目送心爱的女子离开,直到看见她跑到乾清宫大门口,才转身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迎面却飞来一巴掌。
隆科多嘴角瞬间溢出血迹,他捂着脸愧疚的低下头。
“父亲…”
……
吴雅一路上见到的兵士比宫女太监还多,佟佳一族完全把持了除乾清宫和慈宁宫之外的紫禁城各处。
而靠近慈宁宫的方向,赫舍里一族和蒙军旗装束之人影影绰绰藏在暗处。
此时吴雅踉踉跄跄捂着肚子跑到乾清宫门口,乾清宫已然被身穿黄马褂的满军两黄旗兵士重重包围。
正门口,几个男子正端坐在长椅上,手执长剑目不斜视。
吴雅看到了前些时日与皇帝互殴的马齐,还有纳兰容若、曹寅,这三人都是皇帝的发小,还有几个皇族的王公也忧心忡忡的在门口团团转。
众人看到德妃娘娘身上染血,步伐漂浮的站在乾清宫大门口,一个个俱是面面相觑。
吴雅下意识整理了仪容,拽了拽皱巴巴的袖子。
“本宫要进去给万岁爷侍疾,求诸位让本宫进去。”
“娘娘,您刚诞育下小皇子,理当回去坐月子,怎么能独自前来。”
安亲王岳乐是皇帝临时授命的顾命大臣之一,多少知道新君内幕。
他没有料到德妃诞下新君没两日,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前来主动请缨为万岁爷侍疾。
“让她进去吧,万岁爷可能也想见见娘娘,见一面少一面。”
五大三粗的马齐眼眶都潮了,忍不住哽咽道。
“娘娘对万岁爷的缱绻之情,着实令人动容。”纳兰容若是个性情中人,忍不住钦佩的屈膝跪下了。
马齐咬了咬牙,也跟着匍匐在德妃脚下:“娘娘,从前奴才愚昧无知,口无遮拦,冲撞了娘娘,奴才该死。”
“本宫该谢谢诸位在此时对万岁爷依旧忠心耿耿。”吴雅含泪屈膝,对这些忠臣良将行了满女最隆重的叩拜礼。
众人无不动容,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待到吴雅被搜身之后,才被小太监领入了乾清宫里。
此时乾清宫里烟火缭绕,喇嘛和道士还有僧侣在梵唱,吴雅听得头疼欲裂,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踏入了皇帝的寝殿内。
当看到皇帝那一瞬,吴雅心疼的泪如雨下,在挥汗如雨的盛夏,皇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正有气无力的躺在龙榻上,身上甚至盖着三四床被子。
此时皇帝还在不断的发抖,他的嘴唇发紫,眼窝凹陷,满头都是冷汗。
此刻数名太医正在给皇帝诊脉,即便如此嘈杂的环境,他甚至连抬起眼皮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娘娘!!您怎么来了!快走,娘娘您才刚生完孩子,怎么能来这!”梁九功陡然看到德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万岁爷出事儿的消息已对德妃全面封锁,她竟然在这时候舍命前来。
“梁九功!立即将万岁爷的病症详细告知本宫,脉案何在?本宫要亲自查看。”
梁九功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疲惫双眼,在这一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赶忙凄凄呜呜的将万岁爷的病症告诉了娘娘。
“娘娘,七八日前,万岁爷总是畏寒怕冷,浑身酸痛还头疼发热,原以为是风寒,可没两日的功夫就开始呕吐咳嗽,心口疼腹痛,甚至食不下咽,一下就一蹶不振起不来床了。”
“太医说万岁爷发疟子了,服了几日的鳖甲煎丸都不见好,病况还急转直下。”
吴雅此刻心中狂喜,果然是疟疾。
此时吴雅一目十行,翻阅皇帝的脉案。
顿时有了主意。
“不必熬煮青蒿,换黄花蒿的茎叶捣烂,榨取生黄花蒿汁液生食。”
历史上康熙身患疟疾药石无灵之时,是被西洋传教士的金鸡纳霜拯救,因金鸡纳霜含有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
但是奎宁并非最佳的治疗疟疾特效药,反而奎宁治疗疟疾的副作用极强,服用奎宁后会出现腹泻和呕吐,甚至还有耳鸣耳聋、头痛、视力障碍等恶果。
严重的还会出血,白细胞下降而亡。
抗疟疾最佳的特效药是在1972年才问世的青蒿素,而且黄花蒿的茎叶才含有青蒿素,但若需要提纯,则需要低温溶剂□□提取青蒿素,眼下她压根没办法低温提取青蒿素。
这些御医虽然也知道用青蒿治疗疟疾,但却用传统的熬煮方式,简直大错特错。
只因青蒿种类繁多,只有黄花蒿的茎叶中含有青蒿素。
且青蒿素既不耐热,也不溶于水,即便御医用对了黄花蒿,但熬煮之后,青蒿素早就荡然无存,无论皇帝喝多少都是无用功。
疟疾的主要传播方式是蚊虫叮咬,且潜伏期长。
平定三藩之乱时,大清八旗军到南方打战,许多人感染了疟疾。
这些人回京之时,京城里的蚊子吸食了含有疟疾的血液,近来疟疾由此在四九成扩蔓延开,可皇帝身在紫禁城里,又怎么会染上疟疾?
“万岁爷这些时日都去过哪里?”
“万岁爷日日除了上朝,给太皇太后侍疾,给太后请安,就是在御膳房里看折子,闲暇之时几乎都去娘娘宫里。”
吴雅顿时柳眉倒竖,她潜意识里认定皇帝的病与那两个老妖婆有关系。
“娘娘,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吧。”
梁九功看到娘娘好好地忽然开始流下血泪,紧接着鼻孔和耳朵也在渗血,顿时吓得惊呼了一声。
“没事。”吴雅此时精神抖擞,甚至察觉不到浑身的酸痛,那禁药果然威力惊人。
“娘娘,您真的没事吗?奴才看着害怕。”
“嗯,不必惊慌,你去伺候万岁爷服黄花蒿汁液,将这汁液当水,内服外敷。”
吴雅忍不住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红丸,熬煮后稀释的禁药效果不长久,在这节骨眼上,她不允许自己因体力不支而分心,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咽下了红丸。
“梁九功,宫里可有金鸡纳霜?”
吴雅很担心服黄花蒿汁液没有用,毕竟黄花蒿汁液里的青蒿素并没有提纯。
“啊?这是何物?”梁九功一头雾水。
金鸡纳树原产地在南美洲,十九世纪中叶才会被移植到世界各地。
吴雅头疼扶额,让他们找洋人问一问,毕竟哥伦布早就发现了新大陆多年,大航海时代已然拉开序幕许久。
连着几日,皇帝都高烧昏迷,时常浑身抽搐,全身滚烫,汗如雨下。
吴雅不得不加了些带抗生素的汤药,日日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皇帝。
即便昼夜不歇,她甚至感觉不到疲累,只麻木的坐在龙榻前,握紧他苍白枯槁的手。
“娘娘,奴才求您去歇息歇息吧。”
梁九功看着德妃这几日红润到诡异的面色,心里直发毛,她才诞育孩子没几日,怎么就开始健步如飞面色如常了。
娘娘已经四五日没有睡觉了,甚至没怎么吃东西,但每日依旧红光满光,就像…就像是回光返照般。
“本宫没事!”吴雅背过身,再次取出一颗红丸服下。
这日,吴雅正难受至极,忽而昏迷中的皇帝在虚弱的呓语,吴雅含泪凑像皇帝。
“玛琭…玛…玛琭…”
几个太医赶忙上前给皇帝诊脉,吴雅此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顿时屏住呼吸。
眼看着几个太医凝重的神情渐渐消散,一个个满眼喜色,吴雅捂着嘴角喜极而泣。
“咳咳咳…”她忽然忍不住痛苦咳嗽起来,赶忙捂紧了嘴巴,躲到寝殿门口。
“娘娘,大喜啊,太医说万岁爷已无性命之忧,再过一会就将苏醒,将养七八日就能痊愈。”
“娘娘!!”梁九功抬眸就看到有殷红的血迹从德妃捂着嘴巴的指缝间溢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好好照顾万岁爷,别告诉他本宫来过,梁公公,今日玛琭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让他尽快习惯我不存在。”
吴雅总觉得这红丸不大对劲,她这几日浑身疼得厉害,一不吃那红丸就开始发作。
这几日,她趁着照看皇帝的间隙,悄悄翻阅了皇帝收藏的医书典籍,学着医书里的法子给自己切脉,竟然探出了绝脉!
所谓绝脉,就是将死之人的脉相,而她探到的脉相,是血枯气衰,气不运血的绝脉。
可皇帝生死未卜,她只能强撑着继续服用那红丸,她开始还日日留心自己的脉像,后来渐渐绝望,索性不再自己吓自己。
皇帝还没苏醒,她必须不择手段,让自己不在这节骨眼倒下,如今皇帝脱离生命危险,她再撑不下去了。
再不离开乾清宫,太医们该来抢救她了,她担心皇帝被她吓着,她不想再连累他了。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顿时满眼惊恐的盯着德妃煞白的脸,他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吓得不敢开口问,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吴雅踉踉跄跄的出了乾清宫,又嘱咐众人不必告诉皇帝她来过,众人看到德妃那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哪里会猜不到德妃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好了。
此时马齐满眼愧疚,跪在地上目送德妃的步辇离开,可回应他的,只有消散在风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掌灯之时,皇帝幽幽转醒,他哑着嗓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永和宫如何了。
“回万岁爷,德妃娘娘七日前,诞育下小阿哥,母子均安。”
“什么?!”皇帝下意识起身,忽而虚弱的眼冒金星,躺倒在龙榻上。
“万岁爷您别着急,娘娘和小阿哥好着呢,如今就等您龙体大安了。”
“嗯,不必告诉她朕的情况,就说朕去盛京未归。”
梁九功忍不住带着哭腔诶了一声。
“狗奴才,怎么回事?”听到梁九功的语气不对劲,皇帝下意识紧张的坐起身来。
“万岁爷您快些躺下歇息,奴才只是高兴,奴才差点以为万岁爷…呜呜呜…奴才这是高兴……”
梁九功口中在不断的说着高兴,但却哭的声泪俱下。
“朕知道你忠心,赏一年俸禄,朕再赐你和李德全宅邸一座,黄金万两。”
“呜呜呜呜呜……”梁九功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顿时泣不成声。
此时有奴才来报,说德妃娘娘知道了万岁爷病重的消息,并发现了藏在木马里的传位圣旨,准备立即前往朝堂上公布圣旨的内容。
梁九功顿时止住哭声,忽而阴阳怪气道:“啊…德妃娘娘也真是的,知道万岁爷病重,第一时间竟没想着来瞧瞧万岁爷,而是尽想着去朝堂上公布传位圣旨,她也太着急了吧…”
皇帝此时莫名觉得失落,只垂眸不语,半晌才幽幽道:“你去永和宫将玉玺和兵符,还有那些圣旨一并收回来。”
“奴才遵旨。”梁九功边抹泪边前往永和宫。
皇帝苏醒的消息,很快就在紫禁城里传开,皇贵妃第一时间将玉玺和兵符还有皇帝留下的所有圣旨都送回了永和宫。
梁九功来到永和宫之时,皇贵妃正满眼惊恐的用帕子擦拭乌雅氏满嘴仿佛永远都止不住的血迹。
“娘娘,呜呜,德妃娘娘如何了?”
皇贵妃还在用帕子拼命擦血迹,只含泪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早就泣不成声的兰翠喃喃道:太医说娘娘怕是不大好,探出了绝脉。怕是不超过两年光景,就会血枯而亡。”
梁九功低头抹泪,将东西都带回了乾清宫。
一回到乾清宫,梁九功就换上了幽怨的嘴脸,在万岁爷面前添油加醋。
“万岁爷,奴才方才去永和宫之时,德妃娘娘连太后的凤袍都换上了,皇贵妃还好心的劝她别操之过急,可德妃却说她才是新帝的生母,让皇贵妃别僭越,皇贵妃都被气哭了…”
皇帝凝眉,幽幽道:“她…没说别的?”
“有,她想说来给您侍疾,可奴才一说您的病会传染,她就不吱声了。”
“哦,朕乏了,都下去吧。”
……
一连数日,梁九功都在拼尽全力搬弄是非,他打小就伺候在万岁身边,自然最清楚万岁爷最忌讳的地方。
直到皇帝龙体痊愈,开始临朝听政,紫禁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日,皇帝御驾前往永和宫,却并未让人提前通传。
吴雅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准备多时的皇后凤冠凤袍拿来,让人替她换上。
此时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她的妆容很厚重,看不出气色如何。
皇帝进来之时,就听到殿内传出欢欣的小调,他沉着脸,缓缓踱步入了殿内。
入目是一身刺目的明黄,此刻皇帝眼神中满是失望和窒息。
吴雅恰到好处的转身,故作满眼惊慌,就像被人撞破了她的秘密般,吓得手足无措。
“万…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吴雅动作慌乱的开始脱掉凤袍,但眼神时不时的落在凤袍上,丝毫不掩饰迷恋的神态。
“朕来看看你。”
皇帝的语气淡然,吴雅却听得心如刀割,他从前对她说话总如和风细雨,温柔缱绻。
“万岁爷,臣妾如今给您生了儿子,臣妾有资格当皇后了,还有我们的四阿哥胤禛,是不是可以当太子了。”
“不急,朕自会筹谋。”皇帝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但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万岁爷,您是不是不想让臣妾当皇后了?”
“您答应过臣妾的,君无戏言啊,臣妾为了万岁爷生孩子,差点就死了,身上现在还疼。”
“哪里疼?”皇帝看她难受的蹙眉,下意识凑到了她的身边。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赶忙油腻的陶侃:“臣妾心痛,万岁爷方才看到臣妾穿凤袍竟然都不夸臣妾美。”
“甚美。” 皇帝将手负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
“胤禛在何处?”
吴雅忽而捂着嘴角窃喜道:“臣妾将小阿哥送到了承乾宫给皇贵妃带着,等到孩子大些再带回来,三岁前的孩子最难带了,总是哭闹不止,太烦人了。”
“总是臣妾的亲骨肉,即便给她带又何妨,臣妾还能多些时日陪伴万岁爷。”
“皇贵妃反正也生不出孩子,帮臣妾带孩子是她的荣幸。”
吴雅忍不住窃喜的笑出声来。
“皇上,臣妾明日出月子,明儿就让敬事房把臣妾的绿头牌挂回去,明晚臣妾去养心殿侍寝可好?”
“爱妃,朕还有诸多琐事没处理,过两日再来看你。”
皇帝失落的起身,她说了这么多,但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他的病况,始终在在眉飞色舞明里暗里催他封皇后。
就连他们的孩子,她似乎也并不是很挂心,竟将孩子交给表妹抚养,全然没有半点舐犊之情。
皇帝忽而有些后悔太早让她知道他的心思,无上的权势总能让人冲昏头脑,原来连她也不例外。
皇帝怏怏不乐的独自回到乾清宫里,那种久违的孤独感再次侵袭,皇帝忍不住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早,皇帝尚且宿醉未醒,梁九功就急急忙忙来报,皇贵妃来乾清宫告状,说德妃为了争宠,竟然给四阿哥悄悄喝酒,为的就是让四阿哥生病,嫁祸于人。
“传朕旨意,将四阿哥胤禛交给皇贵妃抚养,德妃立即禁足永和宫!”
皇帝扶额,只觉得头疼欲裂。
禁足的消息传来之时,吴雅正抱着四阿哥在亲吻他的小手。
她才吻了几下,就开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悄悄…把四阿哥送回承乾宫,务必亲自交到…交到皇贵妃手里。”
兰翠含泪将四阿哥藏在镂空的食盒里,转身离开了满是浓烈熏香的正殿内。
此时吴雅将针线篓子里快收针的汗巾和寝衣拿起来继续赶制。
期间兰翠又含泪端来了那种可怕的禁药,眼睁睁看着那禁药一点点的蚕食娘娘的生机。
第二日晚膳之后,吴雅穿着盛装,来到了乾清宫里。
梁九功压抑着悲切情绪来到皇帝面前通报,可皇帝却冷漠的摇头,拒绝召见。
梁九功出来之时,一个劲的朝她摇头,继而又重重点头。
吴雅挤出一丝笑容,也含泪朝着梁九功点点头。
“梁公公,这是本宫亲自做的寝衣和汗巾,记得转交给万岁爷。”
梁九功哽咽的诶了一声,忽而看见娘娘一个踉跄,虚弱的站不稳,顿时吓得要去搀扶。
第58章 第058章
“没事儿, 本宫先回去,咳咳咳…万岁爷是不是最近都在喝闷酒?今晚…咳咳咳…今晚你让他喝尽兴些吧。”
梁九功满眼骇然,顿时含泪点头应允, 转头就让人去拿最烈的酒给万岁爷喝。
吴雅在兰翠的搀扶下, 缓缓地坐在了步辇上。
紫禁城里打更的太监正敲着梆子, 口中喃喃着亥时将至,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此时那太监看见德妃娘娘的步辇,赶忙背过身面对红墙回避。
永和宫内, 皇贵妃正领着心腹在朝永和宫正殿内浇火油,两个太监正将一具穿戴乌雅氏衣衫首饰的女尸抬入殿内的床榻上。
前几日,吴雅已经将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挪到别的宫殿居住,曾经伺候的奴才也被她找各种理由给打发走了。
如今永和宫里都是皇贵妃安排的心腹。
吴雅依依不舍的抱着四阿哥,含泪在他手背吻了两下。
“玛琭,隆科多来了,他会送你出宫, 你快些躲到马车暗格里。”
“娘娘, 此去即为永别,臣妾的胤禛就拜托给您了,今后您就是胤禛的额娘。”
“你放心, 本宫定将他视若己出,可本宫宁愿与你一道抚养那孩子。”
吴雅忍不住捂着嘴角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转头钻入了马车内的暗格里。
乾清宫内,皇帝总觉得今夜心绪不宁, 焦躁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弥漫周身, 他开始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于是忍不住端起酒坛子继续豪饮。
一坛接一坛的割喉烈酒灌下, 那种心灰意冷心慌意乱的感觉才勉强压下。
随着一坛接着一坛烈酒饮下,皇帝终于醉的不省人事。
梁九功正在值夜,今晚他始终魂不守舍,总是下意识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眼望去。
三更天之时,梁九功正伸着脖子心烦意乱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看,忽而看见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
梁九功赶忙偷偷躲到廊下漆黑处,悄悄的抹泪。
来禀报永和宫走水的奴才瞧不见梁大总管,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也不知梁九功到底去了哪里,五更天才捂着肚子前来。
此时永和宫正殿早就化为一片火海,来禀报的太监浑身焦黑,吓得瑟瑟发抖。
梁九功拔腿入了万岁爷的寝宫内,他顿在原地平复心绪,顺便让火烧的更旺些。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永和宫走水了!”
梁九功装作不敢大声喧哗,只压低声音反复的呢喃了许久。
皇帝被吵醒之时,尚且眼神迷离,猛然听到永和宫走水,皇帝顿时惊醒,下意识起身往永和宫的方向狂奔。
此时永和宫正殿被烧的支离破碎,只剩下坍塌的木头桩子还在熊熊燃烧。
“玛琭!!”皇帝此刻目眦欲裂,浑身都忍不住恐惧的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剧痛。
皇帝忽然含泪冲进火海,侍卫和奴才们吓得一股脑的扑上去,将悲痛欲绝的皇帝围住。
梁九功此时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万岁爷的双腿,吓得腿都软了:“万岁爷,娘娘若在天之灵,看见您如此不管不顾,定无法含笑九泉啊。”
“滚!都滚!”皇帝拼命全力挣脱开所有束缚,泪流满面冲向火海中。
肆虐的火舌顷刻间就将皇帝探出的衣袖点燃,皇帝正要继续不管不顾,却被人从后打晕。
皇贵妃打晕表哥之后,浑身都在颤抖不停。
……
养心殿内,皇贵妃正愁眉苦脸,急的团团转,乌雅氏猝然长逝,对表哥的打击堪称毁灭性。
表哥大病初愈没多久,又遭逢巨变,如今再次缠绵病榻。
此时看着表哥空洞的眼神和绝望的神情,皇贵妃将心一横,把四阿哥胤禛抱到了表哥的身侧。
“表哥,乌雅氏的孩子毕竟不是臣妾所出,如今她忽然被烧死,近来谣言四起,说我这个皇贵妃用了恶毒手段在杀母留子。”
“要不这孩子还是交给后宫别的姐妹抚养吧,或者交到慈宁宫也成,总之我不想在l趟混水了。”
皇贵妃将四阿哥放下之后,就忧心忡忡的离开,她开始怀疑自己协助乌雅氏离开紫禁城,究竟是对是错了。
表哥这般生无可恋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传朕旨意,将乌雅氏棺椁,安放于养心殿寝宫内。”
才走出两步的皇贵妃眼前一黑,顿时吓得没站稳。
“表哥!你把德妃的尸首留在养心殿内做甚?你该不会要与尸首同床共枕吧。”
皇贵妃想到表哥要与那陌生的烧焦女尸同床共枕,顿时毛骨悚然。
“都滚出去!”皇帝怒喝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皇贵妃离开了殿内。
此时皇帝身侧正在酣睡的四阿哥忽然发出哇哇的嘹亮哭声,显然是被汗阿玛方才的怒吼惊醒。
皇帝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但却愕然发现他竟没有流泪,终是大悲无泪。
此时他心如刀割,灭顶的哀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皇帝捂着心口,忍着万箭穿心之痛,伸手将四阿哥抱在怀里。
这孩子这几日又长开了些,胤禛的容貌与他酷似,一双眼睛更是像极了他,丝毫没有半点她的影子。
此时李德全来报,说答应万琉哈氏求见。
“滚!”
李德全挠挠头,硬着头皮又道:“万琉哈氏说事关德妃娘娘,她不得不亲自来向您禀报。”
……
康熙十九年八月十五,皇贵妃抱着正酣睡的四阿哥,踏上了回娘家省亲的马车。
第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佟府后门驶出,径直往蓑衣胡同而去。
蓑衣胡同里,威武家曾经的旧宅子前几日搬来一户人家,估摸着是哪个有妻室的男子偷养的外室。
左邻右舍几乎都不见那家人出门,只日日有丫鬟和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年轻公子频频进出。
隆科多纵马疾驰来到了大门口,手里还拎着油纸包和装在竹筒里的热豆汁儿。
入了屋内,一股热浪袭来,如此闷热之时,屋内却依旧燃着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暖炕上更是躺着个盖着三四层被子的人。
“吴雅,快些起来吃早膳,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包子,炸焦圈儿,还有豆汁儿,豌豆黄。”
隆科多满眼温柔,将早膳放在了桌子上,拆开了油纸包,却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此时隆科多的呼吸一窒,拿筷子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含泪转身,疾步冲到暖炕前,颤抖着手,将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呜…”
虚弱的嘤咛声传来,隆科多收回手指,后怕的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今儿怎么来的如此早?”
吴雅缓缓地坐起身来,用被子裹紧,仍是觉得冷,忍不住打寒噤。
“嗯,前些时日,我当了九门提督步军副统领,明日开始,这一片的地界今后都归我巡防,晚上我就在你家门口巡逻可好?”
“大人愈发威风凛凛,前途不可限量。”
吴雅咳嗽了两声,忽而凝眉将手掌伸到眼前晃了晃。
“这才几更天?天都没亮,黑漆漆的,大人怎么不点灯啊?”
隆科多忽而满眼惊恐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她的眼神却依旧空洞无神。
“玛琭,你…”
吴雅听到隆科多的语气,忽而苦笑的摇头。
“没事儿,有你买的小丫鬟伺候我,我摔不着。”
“你再将养些时日,待到你的身子适合长途跋涉,我立即带你去江南。”
“这禁药是前明宫廷之物,江南那么多明朝余孽,听说还有不少朱氏后人藏匿,我定能找到解药的。”
“好,都听你的,太医说我还有两三年光景,倘若我哪一日成为活死人,隆科多大人千万要提前将我送走,我不想到最后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吴雅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摸索着来到了桌边坐稳。
隆科多没有接话,而是将包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吴雅摸索着接过包子,含笑吃起来。
“今儿是不是中秋了?大人不回家过节嘛?”
“嗯,今晚我值夜,就在这附近巡逻,晚膳我们一块吃,我昨儿买的月饼你吃了吗?”
“我没忍住偷吃了两块五仁馅儿的,五仁馅儿的比豆沙馅的好吃。”
“好,一会我去多买些五仁馅月饼,你慢慢吃。”
此时大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乔装的皇贵妃抱着四阿哥,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正要推门而入,忽而看到拐角处李德全正朝着她点头哈腰。
皇贵妃顿时满眼惊恐,抱紧了四阿哥磨磨蹭蹭的往李德全身后的黑色马车走去。
隆科多离开之后,吴雅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
她立即就认出了那哭声是四阿哥,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缓缓摸索着上前。
“玛琭,你眼睛怎么了??”
皇贵妃惊讶的捂紧了嘴巴,此时藏在门外的表哥第一时间悄无声息的冲到了她的身侧。
“娘娘,别管这些了,四阿哥呢,我的胤禛在哪,快让我瞧瞧…快让我抱一抱。”
吴雅急的开始胡乱摸索,情绪起伏之下,她忽然血气翻涌,忍不住捂着刺痛的心口蹲在地上。
“玛琭,你怎么了!”
“快让我抱抱孩子。”吴雅干脆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难受的喘息起来。
“好好好,你且抱紧了。”
皇贵妃忽然牵着她的手,将小阿哥塞到了她的怀里。
小家伙刚才还在啜泣,此时却在她怀里安静的躺着。
吴雅伸出手想要摸小阿哥的脸,却又怕戳到他的眼睛,她正着急之时,忽而小阿哥的手似乎被皇贵妃抓着,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吴雅只敢小心翼翼的吻小家伙的手,可鼻息间却嗅到一股让她心悸的沉水香气。
吴雅顿时慌乱的伸手抓住一片衣袖,将孩子塞了回去。
“我怎么闻到沉水香的气息,娘娘…”吴雅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隐隐感觉到身侧似乎还有别人。
“你在想什么呢,我串通你欺骗表哥是死罪,我哪儿敢告诉表哥?”
“只不过是四阿哥时常去乾清宫,表哥时常抱着他的襁褓闷闷地发呆,也不说话,染上沉水香也不稀奇。”
“今儿我就和家里信任的马夫和小阿哥的一位乳母前来,总要有人驾马车和喂饱小阿哥吧。”
皇贵妃一边瞎诌,一边慌乱的看向站在一侧的表哥,大气都不敢出。
“表哥赏了本宫中秋回娘娘省亲,家里的长辈都没见过四阿哥,我正好趁机带着四阿哥回娘家,然后悄悄来寻你。”
“今儿中秋,你们母子总要团聚片刻,如此本宫才能安心。”
“多谢娘娘,我再抱抱胤禛成吗?”吴雅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毕竟她已经主动把孩子送给了皇贵妃,她怕自己对孩子太亲近,让皇贵妃觉得不舒服,于是努力克制着母亲的天性。
“本就是你的孩子,你如此见外做甚。”
吴雅手上一沉,她再次嗅到了霸道的沉水香气息,此时她顾不得多想,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一会我让马夫去置办一桌席面,我们吃了中秋团圆饭再走,午膳我必须出现在府邸。”
“都听娘娘的。”吴雅此时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皇贵妃朝着马夫表哥抬了抬头,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示意他顺便沐浴更衣换一身衣衫再来。
皇帝眼眶发红,不舍的凝了一眼那母子二人,转身疾步出了院子。
再回来之时,他换了一身衣衫,身上也再没有任何味道。
吴雅始终抱着四阿哥舍不得放开,小家伙期间寻了乳母一次,吃饱喝足就乖乖的入睡了。
吴雅和皇贵妃闲聊了一会,准备将睡着的小阿哥抱回到她的床榻上歇息。
可她又担心房间里的炭盆和暖炕太热,于是只能讪讪抱着小阿哥不曾撒手。
“玛琭,小阿哥睡着了,先让乳母把他抱到你房里歇息吧。”
“我屋里太热了,不适合小阿哥呆。”
皇贵妃诧异的跟着表哥走到了乌雅氏的屋内,一阵热浪袭来,她顿时热的直冒汗。
暖炕上还放着好几床被子。
“玛琭,你是不是很难受?”
“娘娘,我不难受,隆科多大人说过些时日,就带我去江南寻医问药,这禁药出自前明的禁宫,说不一定前明遗老知道如何化解,您别太担心。”
吴雅搂紧了小阿哥,侧耳倾听他的呼吸声,将脸颊小心翼翼的贴近了小阿哥的额头。
她疯狂的想看看她的孩子,生下孩子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四阿哥的样子,就被皇贵妃抱走了。
此时她将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不计代价也要看一眼小阿哥。
“春晓,帮我把放在床头的药拿一颗来。”
一旁不敢吭声的小丫头听到主人开口要吃那药,顿时吓得拼命摇头。
“主子,那药吃不得,隆科多大人嘱咐过,那药您实在撑不下去才能吃半颗熬煮后的汤药。”
“我让你去拿!”
小丫头垂头丧气瑟瑟发抖的去到屋内,转头拿出一颗红丸。
“你吃的什么?”皇贵妃将小丫头手里的药一把夺过,才靠近鼻息,就吓得将那红丸给丢了出去。
“玛琭,你不要命了,还敢吃这禁药,这禁药就像滚烫的的热水浇在冰上,会彻底让你的身子千疮百孔,粉身碎骨。”
“娘娘,就这一回,我就吃这一次,吃完我就能精神抖擞看到小阿哥了,就让我吃吧,求你了。”
吴雅心急如焚,惹不住开始啜泣。
此时皇贵妃看到乌雅氏好好地竟然开始泣血,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她正要让丫鬟将那红丸递给乌雅氏,却被面色煞白的表哥一把夺过。
“乌雅氏,本宫不准你吃,胤禛这孩子长得随表哥,一点都不像你。”
“啊…娘娘您再仔细瞧瞧?怎么能不像我呢?眉毛眼睛嘴巴,总有一点像我的吧。”
吴雅顿时失落的啜泣,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影子都荡然无存了。
“你…你一定要养好身子,今后与表哥多生几个就是,一直生到像你的孩子为止。”皇贵妃边用帕子擦拭乌雅氏眼角的血泪,边哽咽道。
“不了,我再不想见到他,活着也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他,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吴雅的语气顿了顿,又忍不住询问:“他…还好吗…”
“嗯,他啊,你一死就把你忘了,转头就纳了五六七八个漂亮嫔妃,夜夜笙歌不亦乐乎。”
皇贵妃含泪接过小阿哥,抱在怀里,看着表哥焦急的瞪着她,警告她不准胡说八道,顿时腰板都挺直了。
“他哪里是真心喜欢你,如今不知道多逍遥快活,他…”
“放肆,住口!”
皇帝被表妹颠倒黑白的诬陷气的七窍生烟,此时看到乌雅氏在咬唇啜泣,忍不住心疼的怒喝出声。
“朕没有!!”
听到皇帝狂怒的呵斥,吴雅吓得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前方狂奔。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追来了。
此时吴雅吓得不知所措,却不知道门口在哪里,边跑边伸手拼命摸索着。
忽而腰肢一紧,她整个人被拦腰扛了起来。
吴雅吓得伸手乱抓,却抓到了辫穗,没有人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对她这般亲昵,只有他自己。
没想到皇贵妃不守承诺把她出卖了,吴雅又气又急,愈发五内俱焚,她难受的咳嗽起来,头晕目眩间,瞬间失去知觉。
吴雅苏醒之时,绵密的吻正不断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她有气无力的推搡了几下,可却触及到坚实的胸膛,不用猜就知道是皇帝。
“这样呢?还冷吗?”皇帝沉了沉身,与她贴的更紧了。
他…他竟然用欢好这种事情驱散她身上的寒冷,吴雅顿时苦笑不得。
“不…不冷…”
她的手腕忽然被皇帝抓住,大掌游移到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手很凉,还不够。”
皇帝将她再次揉进怀里,手掌无所不在的游移在她身上,渐渐的吴雅的脸颊开始发烫,被他带着沦陷在其中。
情浓之时,吴雅伸手找寻皇帝的脸,她才伸出手,皇帝的脸颊就主动贴到了她的掌心中摩挲。
“玛琭,不准再骗我,不准再离开玄烨。”
皇帝的动作愈发急迫,吴雅伸手去摸索皇帝的唇,正准备仰头主动吻他,可他却主动吻住她。
这种羞人的方式的确很快就让人升温,她的手脚渐渐开始冒汗,直到她忍不住开始咳嗽,皇帝才吻着她的耳朵宣泄。
此时幔帐外头伸进来一只端着汤药的手,皇帝与她还融在一起,只轻喘着接过汤药含在口中,俯身就吻住她的嘴。
吴雅忽然感觉到皇帝把苦涩的水送入她的口中,顿时皱着眉头慢慢咽下。
“皇上,臣妾可以自己喝。”
“别动,很快就好。”皇帝又含了一口汤药,吻再次压下。
也不知那汤药到底是什么,吴雅喝完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很快就窝在皇帝怀里睡着了。
皇帝又要了她一回,直到她脸颊发红才抽身而退。
此时皇帝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干净身子,才多久没见,她已然瘦的肋骨清晰可见。
皇帝含泪俯身,轻轻趴在她心口,听着时快时慢紊乱而并不强健的心跳声,顿时泪如雨下。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就怕连这微弱的心跳都绝望的停止。
皇帝将锦被裹紧她的身子,这才让太医进来请脉。
伺候的太医一个个瞠目结舌,没想到万岁爷用了这种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暖身,疏通娘娘壅滞的血气。
“万岁爷,德妃娘娘身子骨孱弱,怕是再难生养。”
“无妨,朕只想知道怎么让她活着。”
“万岁爷息怒,娘娘这幅身子即便精心照料温养着,至多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而且后期她会很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后期娘娘只要一日不吃红丸,都会气血翻涌猝然长逝。”
“可娘娘一旦再沾染红丸,又免不得加剧娘娘的病情,如此更快…薨逝…”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让娘娘别冻着,娘娘体虚体寒,日日都需在温暖的环境里呆着,且娘娘没坐好月子,不能吹冷风,否则定会迎风流泪,头疼欲裂。”
今日来的是第二批太医,皇帝早就知道她再难有孕,所以才敢那般宣泄,此时听到同样让人绝望的答案,皇帝痛苦扶额。
那胆敢给她服用红丸的太医,事发后就暴毙而亡,一切种种都藏着阴谋。
怪他没有保护她,帝王之爱也是催命符,终是他害了心爱的女人。
此时皇帝懊悔不已,忍泪伸手轻抚她苍白消瘦的脸颊。
“把这红丸,也给慈宁宫和宁寿宫送去,让她们一起下地狱吧,呵呵呵呵……”
伺候在幔帐外的李德全战战兢兢的诶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人悄悄的把红丸送去给那二位。
晚膳之时,吴雅忐忑的坐在皇帝的怀里,时而感觉到筷子和勺子触碰她的嘴唇。
皇帝在亲自伺候她用膳。
耳畔时常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告诉她皇帝正喂她什么食物。
兀地,吴雅发现今日都没听到梁九功的声音,顿时忧心忡忡。
“皇上,梁九功何在?”
“回娘娘,梁九功被下了慎行司大狱,秋后即刻斩立决。”
李德全见缝插针,忍不住替老伙计说话,被皇帝一记眼刀之后,再不敢说话了。
“皇上,别怪梁九功,是臣妾胁迫他,他也是为了皇上好,求皇上将他叫回养心殿伺候可好?臣妾要他伺候。”
吴雅推开皇帝触碰到她嘴唇的食物,转身扑进皇帝的怀里求情。
“皇上,咳咳咳咳…”
皇帝边伸手轻轻拍她的背,边无奈的让李德全将梁九功那狗东西带回来。
李德全险些喜极而泣,赶忙一溜烟的跑去慎行司救人。
第59章 第059章
吴雅担心梁九功的安危, 于是使了小性子,闹着要等梁九功回来继续伺候,她才肯吃。
也不知过去多久, 梁九功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吴雅甚至感觉到梁九功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声响。
“娘娘, 奴才回来伺候您用膳了。”梁九功的语气依旧是毕恭毕敬。
吴雅嗅到一股子药酒味道, 顿时愧疚的忍不住落泪, 梁九功肯定在慎行司受了刑, 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不吃了,都被气饱了, 有些人真不知好歹。梁公公,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连累了你,本宫也代他道歉。”
“朕自己道歉,梁安达…对不起,朕只是…气昏头了…”皇帝忽而感到羞耻,他只对自己的女人道过歉, 可还是头一回向自己的奴才道歉。
“哎呦, 万岁爷折煞奴才了,哪儿有主子向奴才道歉的,奴才犯了欺君之罪, 万岁爷没将奴才立即五马分尸,已是隆恩。”
梁九功一瘸一拐的往后挪了挪, 匍匐在地上谢恩。
“皇上,臣妾饿了, 你们主仆二人别谢来谢去的了。”吴雅娇嗔道。
皇帝嗯了一句, 搂紧怀着的女人,继续喂她用膳, 梁九功则继续报菜名。
养心殿里放着好些炭盆,梁九功和皇帝穿着单薄,但仍是热的直冒汗。
最后梁九功实在受不住了,于是赶忙挽起袖子,一个劲的擦汗,他再偷眼看向万岁爷,此刻他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晚膳之后,皇帝趁着乌雅氏昏睡的间隙,到御书房里召见群臣商议政事。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装睡的吴雅忽然坐起身来。
“哎呦娘娘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您可是要起夜?奴才让兰翠来伺候您可好?”
梁九功的声音从幔帐外传来。
“本宫回宫之时,可曾将行囊一并带回来?”
“回娘娘,李德全只把娘娘日常用的首饰给带回来了,旁的万岁爷不让拿回来,说太粗糙。”
“首饰在何处?”
“放在养心殿梳妆台还没来得及整理,娘娘您要寻什么?奴才去取来。”
“本宫有一个最喜欢的鼻烟壶,上头画着一只小白猫,你把鼻烟壶拿来。”
梁九功诶了一声,转头去将那鼻烟壶给取来,他特意留了心眼检查了一番,这才敢交给德妃。
此时吴雅拿着那鼻烟壶,转身侧躺在了龙榻上,她悄悄的打开鼻烟壶底部的盖子,倒出一颗药丸,几乎没有犹豫就咽了下去。
她不想浑浑噩噩的当个不体面的瞎子苟延残喘,她想看看四阿哥和皇帝再走。
皇帝忙到子时才回养心殿歇息,沐浴更衣之后,皇帝仍是被养心殿里火盆的热浪侵袭得满身大汗,索性光着膀子来到了龙榻上。
此时她正裹着厚重的被子,蜷缩成一团,还带着暖帽。
皇帝侧身躺在她身侧,后背都是汗珠,此时她忽然睁开眼,取了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皇上要不臣妾还是回永和宫后殿住吧,后殿并没有焚毁。”
“不可能!除了朕身边,你哪都不准再去!”皇帝抓住她冰冷的手掌,吻了吻她寒冷的让人心悸的指尖。
兀地,皇帝忽而满眼震惊瞪着她的眼睛,此时她的双眼正炯炯有神与她对视。
“玛琭!你做了什么!梁九功!速传太医!!”皇帝的语气虽暴怒,但眸中却蕴着担忧与恐惧。
“你别对臣妾这么凶巴巴的可好?皇上从前都没这么吼过臣妾。”吴雅吓得抱紧皇帝的脖子。
此时皇帝的呼吸局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很快驻守在养心殿外的太医就匆匆忙忙赶到,当太医准备给她悬丝诊脉之时,吴雅死活不让皇帝将丝线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梁九功,她今日吃过什么!”
“万岁爷,您离开之后,娘娘就始终在沉睡,后来娘娘让奴才拿来了她的鼻烟壶…不对,肯定是那鼻烟壶有问题!”
此时梁九功面色惨白的在龙榻角落的靠枕下,寻到了那鼻烟壶,他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鼻烟壶的机关暗格。
当看到几颗鲜红如血的红丸从鼻烟壶里滚落,梁九功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万岁爷…是红丸!”
梁九功战战兢兢的将鼻烟壶捧到万岁爷的面前。
吴雅顿时着急的要去抓,却听皇帝怒喝一声,扬手将那鼻烟壶打翻在地,血红的红丸骨碌碌四散滚落在地。
此时皇帝忽而歇斯底里的怒喝着,半跪着身子,抡起拳头将那些红丸狠狠的砸扁。
吴雅被皇帝发狂的举动吓得捂住了嘴角,赶忙踉踉跄跄的扑到皇帝身侧,抓住他染血的手掌。
“把她拖走!”皇帝的语气染着哭腔,仍是不知疼痛的拼命抡拳砸向满地的红丸。
猩红的血迹瞬间在地砖上炸开一朵朵血红的花来,花心处的红丸也被砸成了粉末。
吴雅又惊又惧的被梁九功和兰翠搀扶到了龙榻上,眼看着皇帝的拳头都被砸的满是血。
她顿时头疼欲裂的惊呼一声,血气翻涌间,喉头溢出了阵阵猩甜,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吴雅苏醒之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搅动脑浆子,她稍一动就开始头晕目眩。
此时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上批阅奏折,他两手关节都缠绕着染血的布条。
见她醒来,皇帝只抬眸凝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开。
吴雅知道皇帝生气了,赶忙起身走到坐回龙椅的皇帝身边,准备坐在他怀里撒娇哄哄皇帝。
皇帝再起身,她瞬间扑了空,一个趔趄眼看要跌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皇帝忽而焦急的伸手搀扶住她。
等到她在龙椅上坐稳,皇帝这才一言不发,板着脸转身离开。
吴雅自知理亏,于是又巴巴儿的凑到正在自顾自更衣的皇帝身侧。
“皇上,臣妾帮您更衣可好?”
皇帝没理她,继续自顾自的更衣。
“万岁爷,您该起了。”
门外梁九功的声音传来,吴雅见皇帝不理她,于是准备去开门。
可皇帝却把她拽到身后,沉沉唤了句进来。
殿门打开半扇,梁九功领着几个伺候梳洗的奴才准备伺候万岁爷梳洗,见德妃也起了,于是梁九功又转头让人再去准备一份梳洗用具。
“娘娘,夜寒风大,您仔细别吹着冷风,离门边远些。”梁九功见德妃站的距离殿门太近,于是赶忙温声提醒道。
吴雅莞尔,难怪他方才那么着急把她护在身后,原来是担心她吹风着凉。
此时皇帝转身亲自取来洁牙漱口的竹盐和鬃毛刷走到她面前。
“张嘴!”皇帝依旧板着脸,语气冰冷。
“皇上,臣妾自己来吧,臣妾的手能动。”
“呵,是能动,还能乱动,乱拿毒药吃!”皇帝忽而不悦的嘲讽道。
吴雅心虚的不敢顶嘴,只能乖乖的张嘴让皇帝伺候她刷牙。
待到漱口之后,皇帝又板着脸拧干帕子,仔细替她擦脸,更衣,又把她按在梳妆台上,开始笨手笨脚的为她涂脂抹粉,描眉画眼。
皇帝画眉的技术着实让人不忍直视,最后吴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去洗了一回脸,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化妆。
而皇帝则在替她挽发,吴雅戴好一耳三钳之后,正坐那偷看皇帝替她挽发,忽而瞧见皇帝皱了皱眉,悄悄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袖子里。
吴雅心下一惊,赶忙把发丝抓到手里,这才发现青丝间竟然夹杂了不少白发。
这些白发到底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她才二十一岁,怎么就疯长了这么多白发,吴雅顿时急的去扯白头发,可白发却仿佛永远都拔不完。
此时吴雅盯着手里那团白发伤神,脸颊却被皇帝捧起,皇帝俯身折腰与她平视,眸中满是缱绻深情。
“只要是你,玄烨都喜欢,不必在意这些。”
皇帝说完就吻了上来,他接吻的时候始终睁眼看着她,吴雅也学着皇帝睁眼接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吴雅红着脸推了推皇帝。
“嗯。”皇帝重新拿起玉梳,继续替她挽发。
待到用过早膳之后,吴雅正想着一会去看看四阿哥,却被皇帝牵着手,来到了养心殿议事厅里。
皇帝将她安排在了龙椅后的软榻上,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好些她喜欢吃的零食。
一道厚重的幔帐隔开了龙椅和软榻,吴雅隐隐约约看到群臣入了殿内。
皇帝开始议政,吴雅则坐在软榻上听皇帝说话,他真是开始不信任她了,甚至上朝都要带着她,就怕她再胡作非为。
议政琐事繁多,吴雅听了一会,就忍不住在软榻上打瞌睡,等到睡醒之时,皇帝还在上朝。
吴雅悄悄的吃了些点心和甜杏仁露,又去更了一回衣,此时更是无聊的开始偷听皇帝议政。
连着数日,吴雅几乎日日都与皇帝形影不离。
这日,大臣们在商议皇帝下月御驾去江南巡查之事,如今三藩初定,北边还在打仗,朝臣们几乎都在反对皇帝劳民伤财的南巡。
吴雅诧异凝眉,历史上康熙帝总共六下江南,最早的一次在康熙二十三年。
皇帝怎么忽然要提早下江南了?
而此时正在朝堂上的隆科多却满眼愕然,他意识到表哥一意孤行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开始与群臣激烈的争执起来,尤其是皇帝的发小马齐,俨然化身大清的魏征,毫不留情的抨击皇帝下江南的想法。
此时龙椅的幔帐后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皇帝忽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入了幔帐之后。
群臣瞬间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龙椅的幔帐后,藏着后宫第一宠妃乌雅氏。
万岁爷对她极尽宠爱,到哪都带着德妃。
吴雅正听的着急,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正吓得捂住嘴巴,忽而看见皇帝撩开幔帐疾步来到她面前。
“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皇帝喂她喝了几口水,直等到她不再咳嗽,这才转身回到龙椅上。
“万岁爷,奴才方才仔细思量,原是奴才鼠目寸光,南明余孽盘踞江南多年,万岁爷忧心江南乱局,百忙中还需抽身去江南稳固社稷,奴才们无能,令圣心不安,无法替万岁爷排忧解难,却不反思己过,如今还在百般阻拦万岁爷下江南,实在惭愧。”
马齐忽而一反常态,站出来振振有词维护皇帝,甚至开始帮着皇帝舌战群臣。
很快隆科多和纳兰明珠,安亲王等臣公也开始大力赞颂皇帝下江南的决策,于是皇帝下江南的时间,被敲定在了康熙十九年九月十六。
散朝之后,吴雅吃过午膳就焦急让人去把四阿哥抱到跟前。
皇贵妃亲自领着四阿哥前来,吴雅有些时日没见到皇贵妃,于是二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这几日本宫忙得脚尖不着地,上个月郭络罗贵人诞育了五阿哥和六公主。紧接着乌雅贵人又诞育了六阿哥,成贵人诞育下了七阿哥,可那孩子却天生腿疾,左腿短了一截。”
“良贵人的八阿哥倒是模样俊俏,月初宜妃诞育了九阿哥,后半夜血崩了,她没能救过来。永寿宫贵妃前些时日也平安生下了十阿哥,昨儿郭络罗答应诞育了十一阿哥。”
“这两日,定妃也说肚子坠坠的,估摸着也快了。”
“定妃?”吴雅诧异凝眉,万琉哈氏竟然从答应一跃封妃?她离开的这些短暂时日里,万琉哈氏究竟做了什么?
“玛琭,小心你这个好姐妹,她不简单,宜妃一死,她就搬进了翊坤宫里成了主位娘娘。”皇贵妃压低嗓子说道。
“你另外一个好姐妹章佳氏倒是个老实人,知道你被烧死,她还担心的动了胎气,如今还躺在床上养胎。”
“求娘娘帮忙对章佳氏多加照拂。”吴雅担心清婉的身子,如今万琉哈氏当了妃子,清婉形单影只,她怕清婉被欺负。
“本宫如今统摄六宫,自然会不偏不倚的照拂所有人。”
“万岁爷这几日与礼部和内务府商议完善后妃制度。今后估摸着再没有什么庶妃了。”
“听内务府漏出消息,今后只有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和常在、答应则无定数。”
吴雅顿时骇然,她记得一直到乾隆才完全确认完善的后妃制度,没想到康熙竟然提前了!
她还来不及震惊,却又听皇贵妃开口道。
“万岁爷欲册封你为皇后,内务府这几日在草拟封后大典流程事宜。”
吴雅看到皇贵妃语气中难掩的落寞,愣怔了片刻,忽而腾出手来,亲自给皇贵妃斟了一杯茶。
“娘娘,臣妾承诺过,永远不会越过您,但倘若皇后不是娘娘,臣妾即便拼尽所有,也不会让旁人坐上皇后之位,骑在娘娘头上。”
“玛琭…对不起,其实本宫并不想当皇后,只不过为了佟家满门荣耀,佟家需要再出一位皇后。”
皇贵妃羞愧万分,拉着乌雅氏的手尴尬的赔礼道歉。
“娘娘,臣妾不想当皇后,万岁爷的两位皇后都短寿,若臣妾这病秧子再当皇后,定也是红颜薄命,到时候万岁爷肯定会被人嘲笑他克妻。”
“他可不是克妻么,就连本宫当了他的妃子,都觉得哪哪儿都不舒坦。”
“娘娘不许嘲笑万岁爷!”吴雅忍不住开始维护皇帝。
“玛琭,你……”
黄贵妃正要与乌雅氏多说两句体己话,忽而看到表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哥的手里还攥着批阅奏折的朱笔。
“佟素媛,你近来似乎很闲,后宫愈发乌烟瘴气,你就是如此替朕分忧的?”
皇贵妃恐惧的攥住了乌雅氏的手,表哥震怒之时,就会连名带姓的直唤她的闺名,她听到表哥叫她名字就忍不住发抖。
“皇上,臣妾就不能与娘娘说女儿家的体己话吗?臣妾在紫禁城里本就没多少相熟之人,您难道要让臣妾孤家寡人没个知心好友吗?”
此时皇贵妃也蔫坏的绞着帕子,阴阳怪气道:“玛琭,你可管管表哥吧,他平日里总教训我,本宫辛辛苦苦帮他打理后宫那些邪祟,他还嫌弃本宫闲得慌。”
“佟素媛!没事早些回自己宫里!”
“哎哎哎…”皇贵妃慌了神,四阿哥都不抱走了,起身就小跑着溜走了。
吴雅早就习惯了皇贵妃和皇帝之间不像夫妻,更似兄妹的相处方式。
她忍不住好奇皇贵妃的秘密,于是试探性的开口问皇帝。
“万岁爷…”
“玛琭,朕说了不必如此生疏,叫朕的名字。”
“是…玄烨,皇贵妃是不是有心上人?”
皇帝嗯了一句,将她怀里的胤禛抱到他的手里,伸手摸了摸胤禛胖乎乎的脸蛋。
“我好奇…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她的暗卫。”
“哈??”
“佟佳一族嫡支会选出最优秀的嫡出孩子,家族都会在他们五岁之时,为他们千挑万选出三名暗卫,嫡女有一男两女三名暗卫,而嫡子则有两男一女。”
“她自幼就与那暗卫不清不楚,朕早就提醒过她,爱上卑贱的奴才没有好下场。”
吴雅鼻子一酸,却没有说话。
皇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时懊恼的扶额,焦急将胤禛交给梁九功带走。
“别气了,朕错了。”
“万岁爷说的没错呢,臣妾本就是包衣奴才宫女出身,也是卑贱的女人,如今也的确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地步,的确没好下场。”
皇帝懊恼的抓住了乌雅氏的手,重重的拍打他的嘴唇。
吴雅看到皇帝的嘴唇都被打红了,赶忙挣扎起来。
“好了好了,臣妾不气了,别打了,臣妾手疼。”
吴雅话音刚落,皇帝就松开了她的手掌,用自己的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玛琭,玄烨错了。”
吴雅心疼的伸手去揉皇帝发红的嘴巴,可皇帝却再次抓住她的手。
“为何手如此冰凉?梁九功!多拿些炭盆来!”
皇帝把她的双手捂在掌心里搓揉,又忍不住把她的手伸到了短褂下,贴着他的腹部捂热。
“方才胤禛和皇贵妃在这,臣妾担心捂着孩子,让他们撤掉了炭盆。”
吴雅担心冰冷的手贴在皇帝的腹部,会害他着凉,于是再次挣扎起来,可皇帝却把她的双手按在了腹部贴紧。
吴雅拗不过皇帝,于是准备使坏。
此时皇帝与乌雅氏相对而坐,正心无旁骛想着怎么让她尽快暖和起来,忽而闷哼着浑身绷紧。
“玛琭,把脚挪开。”
皇帝再次隐忍的闷哼,可她的手却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玄烨,我喜欢你取暖的法子…”吴雅娇笑着放下作弄的脚,主动投入皇帝的怀里。
皇帝被心爱的女人如此撩拨,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就这么情难自持的抱着她滚落到龙榻上青天白日的开始胡闹。
“玄烨,皇贵妃和那暗卫后来呢?”
“专心些…”皇帝沉声道。
吴雅赶忙羞的仰脸吻他的唇。
站在门外伺候的梁九功只乖乖的缩在门口,也不敢去提醒万岁爷到时候了。
直到听见四阿哥在隔壁间的哭声,吴雅轻轻推了推皇帝,皇帝不满的翻身离开。
吴雅着急去看看四阿哥,可起身之际,顿时红着脸再次躺到皇帝的身侧。
“嗯?”皇帝的眼尾尚且洇着一抹尚未退去的红,语气都染着慵懒与喑哑。
吴雅羞赧的伸手取来了事帕子擦洗。
“臣妾残破之身,再难孕育子嗣,万岁爷的雨露浪费再多在臣妾身上也无用,要不…万岁爷还是去别的姐妹宫里歇息可好?”
“不可能!你若觉得那些女人碍眼,朕可立即废黜六宫,今后只独宠你一人可好?”
“别别别,是臣妾说错话了,万岁爷别恼了。”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若皇帝真的那么做,前朝肯定炸开锅,影响江山社稷稳定。
如今皇帝并没有宠幸别的女人,吴雅私心想着她也没几年好活,就自私的霸宠几年吧。
估计后宫那些嫔妃也这般想,所以都不屑与她这个短命鬼争斗。
此时四阿哥的哭声渐渐停止,吴雅清理干净,正准备起身,忽而皇帝板着脸再次欺身而来。
她知道他这些时日只守着她一个女人,憋的有多难受,于是心疼的反身再次抱紧了皇帝。
吴雅陪着皇帝又胡闹了一回,他这才勉强偃旗息鼓。
午膳之时,兰翠来报,说敏答应章佳氏即将临盆。
吴雅求着皇帝让她去瞧瞧章佳氏,皇帝无奈,让人准备了一顶轿子,送她去见章佳氏。
产房内,章佳氏正疼的不住啜泣,见到乌雅姐姐来了,赶忙焦急的抓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虚弱,别来这,你快些回去。”
“清婉你怎么样了?你放心姐姐在这坐镇,你一定能母子平安。”
吴雅亲自端来一碗提神的参汤伺候章佳氏服下。
“姐姐,若我今日有不测,求姐姐帮忙照顾我的孩子。”
“我才不帮你照顾孩子,你自己照顾,别怕,我在这。”吴雅含泪帮章佳氏擦拭额头的冷汗。
“好好好,姐姐在这,我不怕的。”章佳氏的情绪渐渐稳定,开始配合接生嬷嬷。
入夜之时,梁九功奉旨来催促德妃尽快回养心殿歇息。
此时章佳氏忽而惊呼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婴孩啼哭声。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常务副皇帝胤祥终于平安降生。
第60章 第060章
“清婉妹妹, 十三阿哥长得真俊俏,眉眼与你酷似,今后定也是个面馆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吴雅将清理干净包在襁褓里的十三阿哥抱到了章佳氏面前。
章佳氏抱着孩子吻个不停, 吴雅不免动容, 于是转身让梁九功去请皇帝给十三阿哥赐名。
梁九功有些为难, 只因为除了四阿哥胤禛的名字, 其余皇子公主的名字素来都是慈宁宫定好, 再借皇帝的名义赐下。
万岁爷不喜欢那些皇子公主,甚至懒得去引经据典赐名。
可今儿是德妃娘娘求情, 于是梁九功硬着头皮去请旨,没过多久,梁九功就苦着脸在产房外头回话。
“德妃娘娘,万岁爷让您给小阿哥赐名。”
吴雅尴尬的不敢去看章佳氏,可章佳氏却忽然满眼欣喜,抓住她的手腕求她给孩子赐名。
吴雅看到章佳氏真心欢喜,并没半点虚伪奉承之意, 于是沉吟许久, 道出胤祥这个名字。
“妹妹,祥乃吉祥之兆,又能引申和善之意, 你若觉得不好,回头我让内务府再引经据典拟更好的名字来可好?”
“姐姐, 胤祥这个名字极好,满后宫那么多皇子公主的名字都是慈宁宫赐的, 唯独我的胤祥, 是他德额娘亲自取的名字,我们母子都很欢喜。”
“姐姐, 今后胤祥就记在您的名下抚养可好?”
“好好好,你若信得过我,今后胤祥就由我来抚养,但是我现在身子骨不好,你先自己养着,对外就说我让你先养着。”
“姐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呜呜呜……”
章佳氏顿时喜极而泣,她只是个小小的答应位份,早就做好了与孩子母子生离的准备,可如今乌雅姐姐却好心的将孩子留在了她的身边,她再不用与胤祥分开了。
“好了好了,坐月子不能哭哭啼啼,否则你就会像我这般,迎风流泪。”
“妹妹,回头我悄悄在万岁爷面前进言,替你争一个嫔位,嫔位可亲自抚养孩子,你再不用担心将孩子寄人篱下。”
“姐姐,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披甲人出身的家世,熬到头最多就是个贵人,哪里敢想主位的嫔位娘娘。”
“妹妹放心,万事有我。”吴雅知道章佳氏心心念念着光耀门楣。
她既得了皇帝的独宠,就该力所能及的为了章佳氏筹谋,免得她死后,章佳氏母子遭人欺辱白眼。
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章佳氏母子,又叮嘱了伺候章佳氏的奴才们一番,这才入了轿子回养心殿。
吴雅一回来,就看到皇帝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等她,顿时苦着脸捏着鼻子不想喝。
眼看皇帝又准备嘴对嘴的喂她喝药,吴雅赶忙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玄烨,我给十三阿哥取名胤祥,祥瑞之祥,可好?”
“你拿主意即可。”
“那…敏答应诞育皇嗣有功,可否晋一晋她的位份?只要能让她顺理成章抚养亲生骨肉即可。”
“臣妾想着先将她们母子二人安顿好,否则臣妾始终不安心。”
皇帝蹙眉,将她带入怀中搂紧。
“朕不喜欢你总是这般着急的为身边之人铺后路,让朕觉得你在安顿后世,乌雅玛琭,那么,你又该如何安顿朕?”
吴雅被皇帝看透了心事,顿时不知所措。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紫禁城里的女人就像春花似的开不尽,等皇上阅尽繁花,那些年轻貌美的妹妹们自会帮臣妾安抚皇上,再说皇上左右四海,哪里还需臣妾筹谋安顿。”
“哼!”
皇帝忽而面色一沉,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捂嘴,她发现自己在皇帝面前愈发松弛,时常真情流露说大实话。
可她刚才明明就没说错什么话,康熙一生的女人数不胜数,如今还有一多半在历史上有名分的女人没有被他纳入后宫。
历史上康熙直到驾崩前夜,都不曾空虚寂寞过,还在宠幸女人,他在后期更是疯狂的迷恋裹小脚的汉女。
吴雅心想要不要悄悄的去准备一些年轻貌美的三寸金莲,提前打开皇帝钟情汉女小脚的大门,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一想到皇帝与那些三寸金莲浓情蜜意,吴雅又忍不住矛盾的吃醋。
她越想心里越是泛酸,于是怏怏不乐的早早熄灯歇息。
皇帝不在身边,吴雅辗转难眠,最后一骨碌爬起来,枯坐在了暗夜中惆怅。
推己及人,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如果换做皇帝对她说那番话,她肯定会心寒难过。
吴雅担心皇帝恼了她,越想越着急,她渐渐的开始觉得心口堵得慌,忍不住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她才捂着嘴角咳嗽两声,就看到明黄身影几乎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皇帝手里还抓着帕子,此刻那帕子都被皇帝失控的力道揉皱了。
皇帝看到她没咳血,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入内的太医屏退。
“哪里不舒服?”
“又冷了?”
皇帝见她气色好了些,于是板着脸准备离开,可袖子忽然被抓住,皇帝低头,就看见她正抓着他的袖子。
“皇上,臣妾知错了,方才臣妾说的不对。”
“呵,你既知错,那就立即说一遍对的给朕听听。”
皇帝坐在她身侧,面上笑容仍是淡淡的,显然还在生闷气。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若臣妾不在了,再不能陪伴君侧,求皇上忘记臣妾曾经来过,愿吾皇日日长乐无极,龙体安康。”
“乌雅玛琭,住口!朕不想再听这些措辞!错错错!这次更错的离谱!”
“皇上…呜…”
皇帝此刻又气又急,慌乱的吻住她还在喋喋不休,说那些让他心碎的丧气话的嘴,再不准她诅咒她自己不在了,这种让他绝望和无助的话。
这一晚,皇帝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急迫,吴雅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清晰感觉到了皇帝的不安和恐惧彻底肢体化,她头一回在情事上对皇帝喊了疼。
原本狂风暴雨般的侵占渐渐极尽温柔,逐渐平息。
宣泄后,皇帝沉默的抱着她沐浴更衣之后,将她搂在怀里,二人躺在床榻上,谁也没先说话。
“明日准备好行装,朕后日提前带你去江南。”
“为何要提前半个月去江南?不是定在九月十六…”
“朕等不及。”
“皇上…”吴雅哽咽的唤了一句,可皇帝却没有回应她。
“玄烨。”
“朕在。”
“我不想去江南,我怕给你希望,又让希望化为泡影,你我都会崩溃,我们不去江南了,就在紫禁城里可好?”
“总要试试,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朕也不想错过。朕已令曹寅在江南秘密搜寻南明遗老,他寻到了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是哪八位世外高人?”吴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
皇帝低沉笑道:“八大山人是同一人,号八大山人,他叫朱耷,本名朱统筌,乃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
“这几日,朕在御书房里参详他的画作与米体小楷书法,琢磨此人的心性。”
“啊?不会那些向天翻白眼的鸡鸭鱼虫画,就是朱耷所画的吧。”
“嗯,此人在国破家亡之后削发为僧,后又由僧入道,画作中亦满是绝望与孤独,那些向天翻白眼的动物,岂是在向天翻白眼,根本就是在怨恨唾骂我大清。”
“那向你进献红丸的太医,乃江南人士,朕怀疑他是在朝廷蛰伏多年的南明逆党,你服下红丸,并非偶然,而是被人误导。”
“是朕大意了,那人在汗阿玛时期就于太医院蛰伏,他更是朕最信任的太医之一,只不过朕日常服药都需多名太医汇诊,且用药都需多人尝药,那人没机会插手,玛琭,是朕连累了你。”
“臣妾该庆幸,这居心叵测的太医当时没在乾清宫给皇上侍疾,而是在臣妾这撺掇臣妾服下红丸,否则万岁爷有个好歹,臣妾也绝不会独活。”
吴雅着实没想到,她只是服用了前朝的禁药,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阴谋诡计,甚至还关乎到江山社稷和前朝的逆党。
“朕一定会与你白头偕老,别说傻话。”
“当年董鄂妃也服了这红丸,朕当时年岁尚小,只记得有一回在慈宁宫看书累的睡着了,被汗阿玛与皇玛嬷的争吵声惊醒,汗阿玛说董鄂妃服了红丸,要带她去江南,皇玛嬷几乎咆哮嘶吼,不准汗阿玛去。”
“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去成,董鄂妃也香消玉殒。”
“是不是逆党用红丸解药威胁先帝爷,可先帝爷和太皇太后没答应,所以董鄂妃就死了?”
可究竟是什么要求,能让深爱董鄂妃的顺治帝都不肯答应,宁愿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逝去,他宁愿难过的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也不曾妥协。
吴雅顿时开始慌乱无比,她总觉得这件事肯定天地不容,让皇帝被唾骂万年,她愈发抗拒去江南。
“玄烨,我不去江南,我不想去!”
“睡吧,朕想更早些去江南,明日正午就启程。”
玄烨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小声提醒,说太皇太后请他立即到奉先殿一趟。
皇帝起身披衣,来到奉先殿里。
许久不见的皇玛嬷正坐在软榻上,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咳嗽声。
梁九功和奴才们将奉先殿里外都检查了一番,又掐灭了可疑的香烛,换上了从乾清宫带来的香烛和跪拜的蒲团,待将奉先殿门窗打开透气之后,这才统统退出了奉先殿。
“玄烨!你干脆直接退位吧,让太子继位。”
“如果皇玛嬷说的只是这句废话,那朕就先回去了。”
“玄烨!!你是不是疯了!你去江南做什么!”
皇帝此时镇定从容的给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敬香,并未理会皇玛嬷的怒喝声。
“当年那些逆党也是这般用董鄂妃的命威胁你汗阿玛,可你汗阿玛即便再混账,可为了大清江山,他最后都没妥协,你难道还不如你汗阿玛贤明?”
太皇太后气的面色惨白,终于开始忍不住将当年那些逆党的意图和盘托出。
啪嗒一声,皇帝满眼震惊与错愕,手里的三柱清香应声掉落在地。
……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太皇太后在奉先殿里都说了什么,皇帝回到养心殿之后,就怏怏不乐的让人拿酒来,在偏殿独自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吴雅苏醒之后,听说皇帝昨晚宿醉,歇息在了偏殿,她顿时忧心忡忡的来到偏殿里。
此时皇帝正躺在软榻上沉睡。
吴雅囫囵吃了早膳,就取来针线篓子,坐在皇帝身边,开始缝制衣衫鞋袜。
皇帝苏醒之时,就看到她正在熹微晨光下缝补衣衫。
“醒啦?那先来试试臣妾给万岁爷做的暖帽。还有这夏日用的汗巾,也一并看看喜不喜欢。”
皇帝揉着眉心坐起身来,接过暖帽戴在头上,但神情却在游移走神。
“是不是还没酒醒?臣妾让人拿醒酒汤来可好?”
“嗯,脑袋还有些晕,帽子很好。”
皇帝摘下帽子,却看见针线篓里还有好些四五岁半大孩子穿的衣衫。
“不必劳神做这些,胤禛的衣衫多的穿不完。”
吴雅莞尔一笑:“那不一样,这是他额娘亲手做的,臣妾每个月给胤禛做一身衣衫鞋袜,若运气好的话,臣妾能做好他二十四岁前穿的衣衫鞋袜和暖帽。”
吴雅偷眼看到万岁爷闷闷不乐,以为皇帝听到她没给他做,在吃儿子的醋,于是又咬着唇,小心翼翼道:“万岁爷别气了,臣妾错了,臣妾也给万岁爷做衣衫和汗巾了,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再不能多了,万岁爷不能和小孩子争宠。”
“呜…”
吴雅正在哄着皇帝,可皇帝忽然拥她入怀,带着酒气的吻,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睁着眼睛与皇帝拥吻,竟然发现皇帝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哀伤和愤恨。
此时皇帝忽然闭上眼抱着她躺在了软榻上。
“玛琭…”
皇帝忽而贴着她的耳朵嘶哑的呢喃道。
“若不去江南,你…会怪朕吗?”
吴雅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语气里会染着哭腔和悲伤的意味,于是她伸手抚着皇帝的眉眼轮廓,吻了吻他的下巴。
“其实臣妾也不想去,臣妾怕空欢喜,更怕江南有比让臣妾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臣妾总觉得惴惴不安,臣妾不想去江南。”
“嗯,那…那我们不去江南,朕陪你出宫散心可好?”
“皇上,臣妾想自己出宫玩三日,若皇上不放心,可让梁九功在臣妾身边伺候。”
一些事情她想提前安排好,这些时日皇帝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趁着今日皇帝说要出宫,吴雅先让那些事情尽快尘埃落定才安心。
“好,那就让梁九功在身边伺候吧,记得早些回宫。”皇帝闭眼揉着眉心,语气染着浓重的鼻音。
“皇上,臣妾回来给您带好吃的,您想吃什么?”
“糖葫芦吧,就那家有芝麻的。”
“嗯嗯,臣妾记住了,那臣妾现在就出发了哦?”
“嗯。”
吴雅激动的转身就走,就怕皇帝忽然反悔,说要与她一起去,如果她此时转身,就会看到皇帝正含泪目送她离开。
两个时辰之后,吴雅带着梁九功和兰翠二人,还有一个大胡子侍卫一道出了紫禁城。
吴雅先去首饰铺子给未来的弟媳和两个妹妹买了好些头面首饰,镯子珠钗都拣着最好最贵的买。
“梁九功,以后…等我弟弟妹妹成婚之时,记得将新婚贺礼都送到她们手里。红色这包是我弟媳的礼物,紫色是给我大妹妹的,蓝色是给我小妹妹的,你别搞错了。”
梁九功笑呵呵的刚想说让娘娘自己去,可忽然看到娘娘苍白的脸颊,他脸上的笑容僵硬极了,赶忙含泪点头。
“错不了,奴才的记性是紫禁城里奴才最好的,绝对不会错的,您放心吧。”
“哦对了,还有这些,这些是送给我未来侄儿侄女和外甥,外甥女的,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孩子,反正你都送长命金锁吧。”
“我买了二十个,不够的话你再去找胤禛要钱,那孩子肯定不差钱,那时候他也该懂事了。”
“还有这个,这是送胤禛的,每年他生辰的时候,你都拿一封给他。”
“我写好了标记,你记得按照标记给。”
吴雅趁着今日出宫,将她藏了好久的信也一起给了梁九功,免得将信放在紫禁城里被皇帝发现,发现她没给他留信,皇帝肯定又要生气了。
可她压根不想让皇帝记住,所以不想留下太多给他添堵的东西。
梁九功是她在紫禁城里最为信任的奴才,与其说是奴才,倒不如说是大哥哥,所以她今日把梁九功带在了身边。
吴雅又与梁九功交代了一番,又买了好些给阿玛和玛法的生辰礼物,就领着众人一起去酒楼里吃了一顿像样的席面。
此时吴雅正与兰翠和梁九功二人吃的不亦乐乎,可看到站在门口形单影只的便衣侍卫,她忽而觉得那侍卫很孤独。
“主子,侍卫在站岗,不能坐下与我们一起吃,万一我们被饭菜毒倒了,侍卫还能护着我们不被刺客伤害。”
吴雅哦了一声,起身去街边买了一块白糖糕,递给了那侍卫。
侍卫一大半的脸都长满了络腮胡子,吴雅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吃吧,这是我在外头买的,和我们吃的不一样就不会出问题。”
那侍卫垂头没有接过她的白糖糕,直到梁九功发话了,让他吃些,他才接过那块白糖糕,背过身去慢条斯理吃起来。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又来到了四九城里最贵的寿衣店。
“主子,大晚上的您来这做什么,自有内务府…有家里替您打点一切。”
“家里做的我早就仔细瞧过两回,不喜欢。”
吴雅抬腿跨入寿衣店里,寿衣店里的伙计正昏昏欲睡等着一会关门回家,冷不丁看见一雍容华贵的夫人带着三个仆从入内,顿时殷勤的凑上去。
因着职业特殊,那伙计压根不敢眉开眼笑,只绷着脸问询:“这位夫人,您要买男子寿衣还是女子用的?老的还是少的?”
吴雅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给自己买,让我瞧瞧你们店里最贵的寿衣,我要正红色的。”
“啊??”那伙计顿时吓傻了,哪有人大半夜给自己买寿衣的,若非看到那夫人脚下踩着影子,他还以为自己撞邪遇到鬼了。
“有吗?”
“啊?有有有,您楼上请。”
“能试穿吗?”
“……”
“夫人,从前也没人试穿这玩意,您若不怕不吉利的话,倒也可以试穿。”
“好。”
“有骨灰坛子嘛?我要红色的。”
“……”
“夫人,装骨灰的坛子有黑白灰,靛蓝、还有诸多深沉之色,只不过唯独没有红色,这红色是喜庆之色,怎么能装骨灰啊,着实对死者不敬,这不是欢天喜地盼着人死的意思吗?”
伙计看那夫人年岁不大,估摸着不知道这些丧葬的礼仪,于是忍不住提醒道。
“我就要红色,就要这种款式的,我可加钱定做。” 吴雅看向放骨灰坛的架子,指着右上角第一排第一个秀气的白色骨灰盒说道。
“对了,封骨灰坛的盖子要带一圈刷红漆,用金纱织的坠子,就像出嫁的红盖头。”
“这…这种料子铺在逝者身上居多,可千年不腐。”
“那再好不过。”
吴雅试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衫,觉得不满意,打算明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是爽快的定做了红色骨灰坛。
出了寿衣店,梁九功实在绷不住了,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那些内务府都会准备,您到时候会与爷合葬在一块,要骨灰盒做什么?”
“我不想孤零零躺在地宫里,我更不想与他合葬在景陵,待他万年之后,你记得嘱咐胤禛把我从棺材里取出来,烧成灰,装在今日我定做的骨灰坛,再把我悄悄埋在景陵外随便一棵松柏下就行。”
“那也不用焚毁您的遗骸,奴才不敢从命。”梁九功被德妃的话惊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悄悄抹泪。
“那时候我都臭了,说不定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你再把我放在他身边,他怕是会吓得诈尸,哈哈哈哈,那时我都臭了,他那么挑剔爱干净之人,哪里容得下我啊。”
“再说我也不想死了还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倒不如不要他了。”
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景陵合葬了四位皇后,一位皇贵妃,着实太过拥挤。
“哈哈哈,有个笑话说一个皇帝把宠妃挂在城楼上,后来问王妃认错了吗?你猜他的奴才怎么说的哈哈哈哈…”
“他说王妃早死了,都臭了…”
梁九功只觉得德妃这个笑话很冷,但仍是开始强颜欢笑起来。
“对了,你记得让胤禛务必在他的墓室里建几层假墓,说不定后世盗墓者猖狂,会来盗取帝陵。”
“这一条务必照做,一会我写进给胤禛的遗书里!他若不照做,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吴雅态度坚决,只因她记得后世康熙帝景陵的确被盗掘,他的尸首和几位皇后的尸首被泡在水里七八十年才被抢救性保护起来。
吴雅又来到一家寿衣店,才勉强选到一件满意的寿衣。
此时梁九功再次忍不住哽咽发问:“您那时候都一把火烧成灰了,还买这个做什么?”
吴雅又忍不住捂嘴笑道:“虽然那时候我只剩下骨头架子,那我也要穿漂漂亮亮的才能烧。”
此时天色已晚,吴雅让梁九功带着她去她娘家旁边那座皇帝的私宅歇息一晚。
“主子,明日我们去哪里?”
“去上回我们去的城郊集市,我想再去一次。”
梁九功诧异的偷眼看向身侧始终沉稳寡言的侍卫,哑着嗓子诶了一声。
吴雅回到私宅,就坐在墙角,听着隔壁两个妹妹的欢声笑语。
紧接着他又听到阿玛在说玛法,让他别买那么多的蛐蛐儿,大半夜吵闹的厉害。
然后她又听到阿玛在唉声叹气,说想她了。
直到夜深人静,隔壁的喧闹归于静谧,吴雅才草草洗漱入睡。
这一晚,她抱着皇帝的枕头辗转难眠,后半夜之时,兰翠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让梁九功取来了宁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