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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献美你不喜欢,朕又怎会喜欢?……

太医来得很快,诊脉过后,满面红光向太后道喜:“恭喜太后,贺喜太后,敏嫔娘娘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太后果然喜得不行,散财童子似的给整个郡王府都打了赏,这才想起还没告诉皇上,又派人去前院通报。

皇上听说也很欢喜,让李玉打赏了承乾宫服侍的,人却没来。

“皇上正在前院跟蒙古的几位王公说话,空了再来看敏嫔娘娘。”过来传话的是李玉。

见明玉眼中闪过失望,太后温声安慰:“巡幸不是出来玩的,皇上很忙,你要体谅。”

可谁心里都明白,得宠与不得宠区别有多大。

这回贵妃有孕,还是二胎,皇上正在军机处与内阁商议要事,听说之后撇下所有人匆匆赶去陪伴。

敏嫔娘娘入宫多年,好不容易怀上龙胎,皇上得知只是让李玉过来传话。

鄂婉本来想让李玉再去请了皇上来,听太后这样安慰明玉,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握住明玉的手,暗暗给她打气。

明玉对太后说,皇上忙她能体谅,又转头看鄂婉:“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门外敲响二更鼓,鄂婉仍旧陪在明玉身边,见她头晕没有缓解,吃什么吐什么,心中焦急。

“婉儿,你也怀着孩子呢,快回去歇吧,我躺躺就好了。”

见鄂婉坐着不动,明玉吃力地摇一摇她的手臂:“你又不是第一次怀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见人孕吐,怎么还哭了?太医也说了,过了前三个月就好了。”

说着贪恋地朝门口看去,又含泪转头,声音哽咽:“这个孩子是你给的,也是我在龙床上求来的。皇上并不宠爱我,我知道,你也知道,能在这个年纪怀上孩子,我很知足了。”

“我怀这一胎也吐,可我能吃粥喝水,你大半日不吃不喝,我实在着急。”

鄂婉抹了一把眼泪,吩咐寿梅:“别找人传话了,你亲自去前院一趟,看看皇上得空儿了吗?”

寿梅服侍在贵妃身边这么多年,发生了多少大事,从未见贵妃这样着急,哪怕知道不合规矩,也忙忙地应是去了。

前院的宴会仍在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上有了几分醉意,看见寿梅怔了一下,急急问:“可是贵妃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等寿梅回话,皇上已然起身,跟谁都没交代,提步朝后院走去。李玉拔腿便追,小跑着差点没追上。

“……”

寿梅尴尬地朝席间呆滞的诸王公屈一屈膝,快步离开。

寿梅前脚刚走,皇上后脚便到了,鄂婉和明玉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起身行礼。

皇上扶住鄂婉,才看向她身后的明玉:“敏嫔也是双身子,不必多礼。”

客套而疏离。

明玉知道皇上宠爱鄂婉,却没想到能宠成这样,心里酸酸的,还是为鄂婉高兴,觉得有鄂婉在,她和孩子今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坐下之后,鄂婉果然给力,当场向皇上为她讨封。皇上也很高兴,带着几分醉意说:“敏嫔这些年一直在帮你照顾孩子,如今她也有了孩子,可喜可贺,回宫之后封为敏妃,迁居储秀宫。”

明玉从前住承乾宫,在东六宫,不管去寿康宫,还是翊坤宫,都要穿过大半个后宫,往来多有不便。

储秀宫正在西六宫,就在翊坤宫北面,中间只隔了一条甬道,走动更便宜。

而且储秀宫从前是高贵妃的寝宫,因高贵妃得宠,里头的装潢配置,不知要甩承乾宫多少条街。

高贵妃病逝之后,皇上下令封宫,今日为明玉重启,看谁还敢说明玉不得宠。

大约是惊喜冲淡了孕反,皇上来过之后,明玉能喝下一点粥水了,精气神好转许多。

消息传到太后耳中,太后点点头:“贵妃是个好的。”

然而满意不过三秒,听乌嬷嬷又道:“皇上来了就没走,在贵妃屋里歇下了。”

太后:“……”

是夜,乾隆仗着酒意褪了鄂婉半边纱衣,抱着亲散了鬓发,命人将屋里的罗汉榻挪到院中,置于盆栽的海棠树下,轻轻将鄂婉放上去,摆出侧卧的姿势。

等院中人尽数退下,才揭开她身上的薄斗篷,露出下面玉山一般的身子。

月影纱轻薄,最不耐月光,在银链似的光芒下几乎透明。乾隆试过灯下看美人,在月下果然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听皇上吟出这首诗,鄂婉轻笑:“相传唐玄宗见杨贵妃醉卧,曾说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后来苏东坡据此作《海棠》诗。那时是贵妃醉酒,而非玄宗。”

乾隆被人纠错也不生气,绕着罗汉榻转了一圈,随口说:“绛烛摇红映前堂,海棠春睡倚新妆,莫将唐帝华清事,来比今朝枕上香。”

提起《海棠》诗的典故,鄂婉也觉不祥,忽然想起清朝某位诗人也写过一首海棠诗,放在此处很是应景:“海棠开处日初长,因倚东风半卸妆,莫向夜深烧烛看,春魂已逐梦魂香。”

念完这首诗,鄂婉忙以手掩口,抬眼对上男人灼热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完了。

太后夜半被吵醒,问乌嬷嬷出了什么事,乌嬷嬷吞吞吐吐说:“皇上醉酒,宿在贵妃屋里……叫……叫了水。”

太后蹙眉,以手扶额,半晌复又躺下,认命道:“明日让贵妃搬回去吧,哀家累了,换敏妃来住。”

乌嬷嬷嘴上应是,心中却道,皇上又不宠爱敏妃,敏妃住哪儿都很安全,何苦折腾人。

翌日午后,皇上携贵妃一同过来请安。太后瞧贵妃一眼,见她大热天穿了一件立领旗装,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上,贵妃肚子大了,再这样折腾恐怕不妥。”太后到底不放心,一改从前的暗戳戳提醒,直接把话挑明。

鄂婉与太后住在一进院子,昨夜她劝着求着才没闹出太大动静,可能叫水的时候还是吵到太后了。

她闹了一个大红脸,皇上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朕昨晚醉酒,吐到半夜,让额娘操心了。”

还能不承认?鄂婉惊讶于皇上脸皮够厚。

乾隆说完递给鄂婉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今日带鄂婉一起来给太后请安,就是怕她被太后责难,这会儿见太后冲着自己来,反而放心不少。

昨夜月下赏美,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他孟浪了,太后教训得对。

鄂婉立刻会意,给皇上作证:“是,皇上昨夜喝醉了,吐了几回……没让臣妾起身。”

皇上与贵妃一唱一和,太后还能说什么:“皇上有定力,哀家也就放心了。”

转头看鄂婉:“贵妃搬回去住吧,皇上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不行。”

等皇上和贵妃离开,郡王妃带着几个女儿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瞧着那几个漂亮窈窕的小姑娘,心里又有了计较。

翌日,贵妃抱着九阿哥过来请安时,太后提到了选秀:“先皇后病逝那一年正好是选秀的年份,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办。这两年小选也只是选些宫女,没有能入皇上眼的。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大选,你是贵妃,合该提醒皇上,操办起来。”

乾隆朝的后宫卧虎藏龙,鄂婉斗了一圈才消停,再办八旗大选,宫斗恐怕又要卷土重来,想想都累。

可三年一次选秀是规矩,不仅太后盯着呢,多少八旗勋贵,蒙古王公,甚至是汉军旗的高官都眼巴巴等着。

先皇后病逝那一年有国丧,办不成有情可原,若今年还没有准信儿,怕是要炸锅了。

鄂婉应是,回去对皇上说了,皇上也没有异议:“你怀着孩子,不必太操劳,大选小选都推给内务府就行了。”

心里跟着反酸,乾隆气笑了:“你是不想管选秀的事呢,还是压根儿不想选秀?”

鄂婉别开眼:“有区别吗?”

乾隆把人抱在腿上,轻抚她的肚子说:“你不想管,大可推给内务府,自然有人去管。不想选秀的话,总要有人夜里伺候朕,让朕满意了才行。”

“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几百,还不能让皇上满意吗?”鄂婉负气拿开他的手,不让摸了。

乾隆不摸肚子,改摸手,轻佻得像个纨绔:“那些个庸脂俗粉,看都要看烦了,怎能让朕满意?”

见鄂婉把手也抽出来,乾隆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她给宠坏了,转念一想她怀着孩子,心又软下来。

低头去吻她的耳垂,见人又要躲,狠心一口咬住。对方嘤咛一声,乾隆先酥了半边身子,气血翻涌。

不试不知道,孩子都生了一个,他的情绪还是能被她轻易调动。

感谢鄂尔泰临死前送了他一件宝贝,不然乾隆很难想象自己的余生要怎样度过。

他将人翻了一个面,隔着隆起的小腹亲她的嘴唇、脖颈,解开前襟问候水蜜桃,意外尝到一点汁水。

“婉婉,你来陪朕,永远陪着朕,好不好?”昨夜醉酒闹得有些厉害,经过太后提醒,不敢再闹,只想向她要一句准话。

对方喘息着,追逐他的唇,吐气如兰:“皇上一日不厌烦婉婉,婉婉便会陪在皇上身边。”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短短几息时间,已然想到人老珠黄,相看两厌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为何得宠之后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乾隆又开始检讨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她如此不放心。

“选秀的事,朕去跟太后说,你心里不舒服,便不选了。”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一件事。

他妥协了,鄂婉还悬着心:“皇上打算怎样说?”

乾隆避开她的唇,只亲脸颊和发顶,不带情.欲,纯纯安抚:“放心,交给朕,不会让太后疑心你。”

相比激.吻和进.入,对方明显更喜欢拥抱和安抚性质的亲吻,乾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并且决定在孕期执行。

几日后,太后听皇上说起八旗选秀又要推迟,第一个反应便是:“怎么,贵妃不愿意么?”

婆媳矛盾永远这么不可调和,乾隆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贵妃又不是皇后,还管不到八旗选秀。”

说着把那份罗列他十大罪状的*伪抄邸报递给太后,无奈道:“这份邸报已经在官场流传开,幸亏江西巡抚鄂容安发现得早,才没被翻抄到民间。”

太后仔细翻看,气到手抖,怒道:“一派胡言!”

“有些事,并非空穴来风。”

乾隆刚看到这份邸报时,反应跟太后差不多,恨不得把幕后诋毁他的人抓起来五马分尸。

但等他冷静下来,尤其听完鄂婉那一番话,又觉得有些话说得还算中肯。

在太后震惊的目光中,乾隆轻咳一声:“倒数第三条说到选秀铺张浪费,朕觉得有些道理。先帝在位十三年,按每三年一次大选,每年一次小选,应该办四次大选,十三次小选。然而先帝在时,统共只办过三次选秀。”

不查不知道,查过之后,乾隆也是心惊:“皇玛法晚年耳根子软,过分体恤朝臣,从国库借了不少银子出去。先帝想尽办法才追回来大部分,又励精图治攒下这偌大家业。当年曾静诋毁先帝,坏话说尽,唯独没提铺张浪费。朕今年两次巡幸,明年还有南巡的打算,实在汗颜。”

见太后张了张嘴,乾隆继续说:“南巡不是去游玩,安抚江南士绅、视察河工、整顿吏治迫在眉睫,这笔银子不能省,但选秀嘛……朕觉得后宫人不少了,足够为皇室开枝散叶。八旗大选迁延一年,花销也不算小,眼下西南战事方歇,能省则省吧。”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皇上说出来的话?皇上的性子与先帝截然不同,与圣祖爷更像,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被圣祖爷一眼看中,带在身边培养的主要原因。

看似温文尔雅,骨子里非常骄傲,好战且好色,能折腾,折腾起来挥霍无度。

皇上在位十五年,从来没为银子发过愁,也从来没把银子瞧在眼中,亲耳听见皇上说出“能省则省”四个字,太后差点感动落泪。

正如皇上所说,后宫人数不少,是先帝在位时的几倍,斗得也比先帝后宫厉害得多,太后听着都累。

明年的八旗选秀不办便不办了,能省下一大笔银子,但皇上身边不能只有贵妃一人伺候,怎么也要再添上一两个可心的。

太后一边心疼银子,一边心疼儿子,吩咐人让郡王妃带着她那几个女儿过来请安。

乾隆还能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朝候在门边的李玉使眼色,李玉会意,硬着头皮走进来说:“皇上,喀尔喀扎克萨亲王和驸马还在前院等呢,说有要事禀报。”

前朝有事,太后自知留不住皇上,等皇上离开让人请了贵妃过来商量。

郡王妃有了年纪风韵犹存,她的几个女儿更不必说,都是美艳窈窕那一挂的。

鄂婉瞧着底下那几个水葱似的姑娘,很快猜出太后的用意。又听太后果然提起选秀的事,心里别扭着,嘴上却道:“太后眼光好,臣妾自叹弗如。”

太后对她的识大体非常满意,当场挑了一对姐妹花,对郡王妃说:“贵妃刚入宫那会儿跟着先皇后学规矩,也是个贤惠人儿,你把女儿送进宫大可放心。”

郡王妃笑着谢过太后,又说了一骡车恭维鄂婉的话,坐了一会儿便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太后越瞧那两个小姑娘越喜欢,最后还是让鄂婉带走了,叮嘱说:“这两日便安排她们侍寝吧。”

鄂婉应下,带人离开,让乔顺去前院禀报皇上,将两个小姑娘安置在配殿便撒手不管了。

用午膳时,鄂婉吃得不香,一直在碗里数饭粒。乾隆挥手让侍膳的宫人退下,亲自给鄂婉夹菜:“郡王妃愿意送,太后乐意收,便带回去养着好了。”

鄂婉低头扒饭,没动皇上夹的菜:“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奔放,长得也好,皇上不喜欢么?”

没吃饺子,乾隆被迫灌了一肚子醋,夹了鄂婉最爱的火腿喂到她嘴边:“你不喜欢,朕又怎会喜欢?”

鄂婉抬眼:“那两个姑娘天真烂漫,真的很好。皇上若不喜欢,何必带回宫,不如还给郡王妃,让她们自行婚嫁。”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不得宠,一两年见不到皇上的面也不奇怪。与其守活寡困死宫闱,倒不如放鸟归林,少做些孽。

乾隆听完心声,深以为然,午睡后召见了萨克多罗杜棱郡王,并安排祭奠了对方的父亲老萨克多罗郡王。

萨克多罗杜棱郡王没想到圣驾驻跸他家,还有如此礼遇,激动得热泪盈眶。

“贵妃有孕,走这一趟十分辛苦,又赶上敏嫔遇喜,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到郡王府,乾隆喝一口茶,平易近人地说:“难得郡王妃细心,送了一对姐妹花过去给贵妃解闷。有她们陪伴,贵妃今日午膳都多用了一些,朕心甚慰。”

余光瞄见萨克多罗杜棱郡王笑容发僵,乾隆好脾气地道:“你祖上于朝廷有功,你本人也尽心报效,朕有意封你的两个女儿为多罗格格。”

萨克多罗杜棱郡王唇角抽了抽,清楚地从皇上眼中看到了一行字“给你个台阶赶紧下,朕耐心有限”,忙打了袖子撩衣摆下跪谢恩。

消息传到后院,慎春她们几个都惊了,还能这样操作?

鄂婉也惊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配合皇上叫了两个蒙古小姑娘过来说话。

两个小姑娘还以为皇上来了,贵妃让她们过去请安,进屋时有些畏缩。见屋中只有贵人和她身边服侍的,这才放下心。

郡王妃想要什么已经在太后面前表现得很清楚了,鄂婉摸不准两个小姑娘的意思,先把封号的事说了。

两个小姑娘都是聪明的,姐姐闻言好像轻轻松了一口气,妹妹更加天真烂漫,立刻把鄂婉当成好人,什么都愿意跟她说。

她操着蹩脚的满语,不甚流利地说:“贵妃娘娘,皇上给了我们封号,是不是就不会带我们离开草原了?”

鄂婉温和地笑,不答反问:“你们想离开草原吗?”

姐姐抿了抿唇,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妹妹干脆道:“不想。我和姐姐都不想。”

鄂婉问为什么,还是妹妹先接话:“我和姐姐都有了喜欢的人,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

等妹妹说完,姐姐才扯了扯她的衣袖,妹妹扬起笑:“贵妃娘娘是好人,怕什么!”

原来是这样,鄂婉心中一动:“既然你们都有了心仪的人,郡王妃为什么要送你们进宫?还没告诉她吗?”

提到这个妹妹也犹豫了,鄂婉看向姐姐,鼓励她来说。

姐姐蹙眉想了很久,攥了攥拳才下定决心:“他们从前都是牧民,跟着阿布打仗也只是小头领,额赫看不上。”

门不当户不对,鄂婉脑补出了小黄毛引诱大小姐的剧情,又怕是自己想错了,耽误两个小姑娘的好姻缘。

看一眼院中怒放的海棠,鄂婉心中一动,含笑说:“这样吧,把他们的名字留下,过两日我办个赏花宴,将人请来。若他们真是好的,皇上自然会给你们做主。”

刚才还满脸愁容的小姑娘顿时欢喜起来,齐齐跪下谢恩。

下午,鄂婉带着小九去给太后请安,当着郡王妃的面,将赏花宴的事说了,太后果然欢喜。

转头对郡王妃说:“哀家说什么来着,贵妃最是贤惠,不是那等爱拈酸吃醋的。这事你仔细去办,多请些老亲戚来热闹热闹。那天给两个孩子好生打扮打扮,没准儿皇上看见就喜欢了。”

敢情郡王妃是来告状的,鄂婉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并没拆穿,仍旧和颜悦色:“是啊,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祭奠完老萨克多罗郡王,便说要封两位姑娘为多罗格格。人还没见过,怎么就要给封号了?”

见鄂婉果然不知情,太后笑眯眯说:“趁着圣旨还未颁下,赶紧把赏花宴办起来。”

郡王妃巴不得,忙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就把人请到位了。

两姐妹蔫巴巴跑来告诉鄂婉,她们的雄鹰都来了,但他们家里的女眷没有接到邀请。

她们求了郡王妃,郡王妃无论如何都不答应。鄂婉感叹于姐妹俩的天真和实诚,心说送这样单纯的女孩子进后宫,无异于将刚出生的小羊羔送入狼窝。

大约是萨克多罗郡王府的后院太清净了,才让郡王妃敢把女儿送进宫。

反正鄂婉与皇上说过了,皇上也答应了帮忙考察,男方家的女眷能来更好,来不了也没关系。

两边家境悬殊,即便两姐妹嫁过去也没人敢为难。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皇上那边很快给鄂婉回信,说两个少年都很好,性格温厚,骑射了得,容貌也清俊,已经被破格提拔。

赏花宴上,皇上到后院来了,不管太后怎样撮合,郡王妃如何表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鄂婉和她的肚子。

鄂婉顺着太后的意思,把两个小姑娘推到皇上面前。皇上看也没看就说刚才校场比试,有两个蒙古少年表现优异,与这两个姑娘尤其般配。

郡王妃来不及阻止,皇上兴之所至开口赐婚,板上钉钉。

皇上赐婚,谁敢不识抬举,太后无奈地笑了笑,郡王妃差点当场晕过去。

第72章 牛痘鄂婉是上天给他的馈赠!……

从翁牛特部离开,鄂婉随皇上驻跸在巴林部,也就是那贵人的老家。

那贵人如愿回家,对鄂婉很是感激。鄂婉趁热打铁,请那贵人及其族人帮忙。

“寻找生了痘的病牛?”那贵人听完脸色都变了,“牛身上长痘传人,能让人发热,贵妃娘娘找那个做什么?”

相比翁牛特部,巴林部更富庶,牛羊也多,找到痘牛的概率更高。

听那贵人这样说,巴林部显然有牛生痘,鄂婉感觉老天都在帮她。

小九满周岁了,虽然身子骨强健,有了之前七阿哥的例,鄂婉也不敢让他再种人痘。

非常默契地,太后和皇上都没提让小九种痘的事,可在天花肆虐的时代,小孩子种痘可能夭折,不种也可能夭折。

每到冬天,天花便要在京城肆虐一阵,与其坐以待毙,或者赌孩子命大,不如将更安全的牛痘提上日程。

这次巡幸蒙古,鄂婉一早便存了寻找痘牛的心思,故而央求皇上带了两位擅长种人痘的太医随行。

鄂婉假托太医院在这方面有发现,说牛痘可以预防痘疮,那贵人并不怀疑赶紧吩咐人去找,第二天顺利找到痘牛,连同养牛的牧民一起带了来。

蒙古也有天花,鄂婉可不敢见牧民,只让种过人痘的太医去接触,果然很有收获。

“这个牧民全家都懒,懒得到水草丰美的地方放牧,围栏里时常有牛感染痘疮。”

太医此行有重大发现,激动得声音发颤:“他们全家都感染过牛痘疮,只是轻微发热,没在意便过去了。去年巴林部爆发过一次天花,家家缟素,只这个牧民一家安然无恙。他们实在太懒,懒得放牧,懒得远离疫区,仍旧住在老地方,也没有被感染!”

众多牧民中间,总会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太医怕有差池,又用了几天时间走访当地牧民,很快找到了好几个相似案例。

“皇上,贵妃娘娘,臣等几乎可以肯定,种牛痘也可以预防天花,症状比人痘轻很多,风险更低。”

两个太医都是国手,且在人痘领域颇有建树,他们的话非常有分量。

皇上立刻重视起来,询问具体细节。

鄂婉静静旁听,在心里盘算,像懒惰牧民这样感染牛痘疮肯定不行,至少小孩子不行,还得进一步从牛痘中提取脓液,按合适剂量使用注射器才更保险。

可惜她不是学医的,不知道牛痘疫苗的合适剂量是多少,一时半会儿也发明不出针筒注射器。

样子她都知道,恐怕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做不出来。

鄂婉一边听太医兴奋地汇报,一边在心里盘算。乾隆一边听太医汇报,一边听鄂婉心声,同步“看”到了鄂婉脑中牛痘疫苗和针筒注射器的样子。

心中震动。

自从能听见鄂婉心声,他隐约猜到一些什么,事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鄂婉刚进宫时,他以为被鄂尔泰算计了,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现实,更无法接受鄂婉。

直到鄂婉主动争宠,用各种方法侍寝,让他初尝了她的美好。

永琛出生之后,她带给他的美好,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拉长变得稀薄。正相反,他越来越迷恋她,不止迷恋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

总能轻易被她的情绪感染、牵引,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他默默感谢鄂尔泰,感谢对方快死了还不忘算计自己,苦心孤诣在三十六当中选了美人计,千方百计把鄂婉送到他身边。

从乾隆三年选秀到十年大选,历经七年,幸亏鄂尔泰没有放弃,幸亏富察家主动退出,幸亏傅恒是个谦谦君子……

但凡有一条不成立,这么好的鄂婉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乾隆简直不敢设想,如果没有鄂婉,他将过着怎样的生活。

直到今日,在鄂婉的心声里听说了牛痘疫苗和针筒注射器,这两样鄂婉似乎很熟悉,他却从未见过的东西,乾隆觉得他不仅应该感谢鄂尔泰,还要感谢上天。

鄂婉是上天给他的馈赠!

鄂婉还在想,怎样在皇上面前巧妙提起针筒注射器,乾隆已经自己画出图纸,安排内务府造办处去做了。

在承德的避暑行宫里,鄂婉无力地伏在龙床上,手里紧紧抓着薄毯边角,在灵魂出窍的最后时刻,忽然对抵在她身后的男人说:“皇上,牛痘提取液用这样的方式注射进人体内,预防天花的效果更好,推广起来也更方便。”

乾隆:“……”

从踏上回程开始,她的梦里全是这个。他也根据她的梦境,让内务府改了好几轮,终于造出与她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物件来。

两个擅长人痘的太医,连同巴林部那几头长了痘疮的奶牛,全都被提前送回京城。太医院也没闲着,一直在按照他的命令昼夜加班提纯牛痘脓液,等针筒注射器造出来,立刻在疫区用活人实验。

所有新鲜的名词都出自鄂婉梦境,他照单全收,可牛痘提纯液使用的剂量,鄂婉似乎也不知道,只在梦里一遍一遍重复必须做大量实验。

夏秋天花病人不多,勉强够太医院练手。乾隆已然部署下去,今冬在盛京、北直隶和南直隶分别开设专门的医馆,免费为百姓注射牛痘疫苗。

等到永琛满三岁,牛痘提纯液的用量怎么也能测算出来了。

到时候,先让王公大臣和宗室家的孩子先注射,没问题再给永琛用。

这一趟巡幸下来,鄂婉已然到了孕中期,才五个多月肚子却大得吓人,她本人非但没瘦,还圆润了好几个维度。

夜里侍寝,皇上把脸埋进雪峰之中,感觉有些窒息,侧过脸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当年唐玄宗迷恋杨贵妃便是这样吧。”

鄂婉腰身苗条的时候,婀娜窈窕,让他痴迷。如今丰腴不少,夏天抱着遍体生凉,冬天温如暖玉,真真儿尤物,谁能不喜欢呢。

“这诗也是这时候念的?皇上越发孟浪了。”鄂婉被他缠得没好气,也没了脾气。

烈女怕缠郎,这句话不错。从前她争宠的时候,皇上一身正气,绝不肯为美色所误,真让人怀念。

可谁让她越来越爱吃醋,搅黄了选秀,又不许他宠幸别的妃嫔,就只能挺着孕肚自己上了。

这具身体也被他调.教坏了,七八日没有便想得厉害。

另一边的钟粹宫,娴妃听说了一桩旧事:“当年寒哲难产另有隐情?”

钟粹宫从前是纯贵妃的寝宫,纯贵妃被皇上送去畅春园看房子之后,原来在这里服侍的人都没跟去。丹芷被送去了慎刑司,其他人留下一小撮原地看家,剩下的都被内务府回收了。

丹若曾经在纯贵妃屋里服侍过,因是个大嘴巴爱打听事,被纯贵妃嫌弃,打发去看库房,倒也留了下来。

原以为纯贵妃只是去畅春园养病,病好了还能回来,谁知再无音信。

这时候钟粹宫的人才接受现实,纯贵妃不是去畅春园养病,而是犯了大错被圈禁起来了。

就在众人纷纷找门路,想要离开钟粹宫的时候,娴妃忽然空降。

丹若得到消息,第一个巴结上来。想要巴结娴妃的奴才多了,丹若立刻送上投名状,把自己听说的连同想象,添油加醋告诉了娴妃。

“有一回纯贵妃与丹芷说起这事,奴婢正在外间当值,不小心听见了。”

其实丹若只模糊听见了一点,架不住她胆子大,敢猜:“奴婢在潜邸时,见纯贵妃娘娘给哲悯皇贵妃送了许多好东西,快把那边的库房塞满了。哲悯皇贵妃羡慕纯贵妃好生养,照着纯贵妃的食谱吃到临盆,结果胎儿过大,硬是没生出来。”

说到最后语气暧昧,目光一直往西边飘。

在潜邸的老人儿中,娴妃进宫最晚,连哲悯皇贵妃都没见过两回,更不要说这些私密事了。

原来纯贵妃在皇上登基之前干了一票大的,难怪忽然被送去畅春园看房子。

想到贵妃那个比寻常孕妇大很多的肚子,还有后宫诸人对她的趋奉,娴妃咬咬牙:“去库里寻些好东西给翊坤宫送去。”

提起翊坤宫,娴妃就恨得牙根麻,死死盯着丹若:“捡贵妃爱吃的送,送最好的,别怕费银子。”

丹若知道投名状起效了,含笑应下。

钟粹宫接连几日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终于引起鄂婉的重视,她问慎春:“娴妃中邪了?”

“娘娘说笑了,想是娘娘地位稳固,钟粹宫那位想要与娘娘化干戈为玉帛呢。”慎春试探着说。

自从搬进钟粹宫,娴妃逐渐沉寂下来。可慎春永远不会忘记她是怎样撺掇太后给七阿哥提前种痘,间接害死了七阿哥,更不会忘记皇后娘娘因她的挑拨受了多少委屈,这才没撑住撒手人寰。

这些事慎春没忘,鄂婉自然也不会忘:“冤家宜解不宜结,但有些仇,不想解就能解的。她愿意送,我照单全收,放进库房就好了。”

“娘娘,娴妃送来的都是吃食,送的全是娘娘爱吃的……好东西。”

寿梅总感觉哪里不对:“她竟是半点都不避嫌。”

贵妃娘娘有孕,各宫都送了东西,却没有几个送吃食的。原因无他,为了避嫌,孕妇入口之物,怎么能随便送。

靖秋从前在长春宫当差,经常往外跑,多少知道一点事情:“奴婢记得当年哲悯皇贵妃有孕,纯贵妃也送过好些东西。”

都是从钟粹宫送来,都是花钱如流水,都是送给孕妇,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慎春闻言脸都白了:“哲悯皇贵妃难产是因为胎大,死活生不出来,最后一尸两命。”

屋中静了一瞬,鄂婉轻笑:“我就说,娴妃怎么忽然转了性情。”

看过娴妃送来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鄂婉大手一挥:“悄悄分送去储秀宫、永和宫。”

明玉是她嫡长闺,跟她口味差不多,正好送去给明玉养胎。

娴妃从翊坤宫搬出来之后,原先住在翊坤宫的妃嫔也都挪了地方,那贵人刚好被分到了愉妃住的永和宫。

愉妃出身平常,母家底子薄,送些给她和永琪补身体。那贵人家里有矿,但在寻找痘牛这件事上帮了大忙,合该给些赏赐。

娴妃从来都是这样,能借别人手办的事,自己绝不出面。身边的爪牙被拔光了,只能自己动手,也只会躲在阴沟里算计人,反正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给她送东西,看上去像求和,实际上仍带着算计。偏偏你看穿了她的算计,却没办法宣之于口,或者拿她怎么样。

鄂婉手痒,吩咐靖秋给傅恒带话:“皇上让傅恒调查伪抄邸报案,看看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查一查娴妃的母家。”

娴妃出身平常,自己又不得宠,她阿玛不过是正黄旗的一个四品佐领,管着三百号人,哪儿来的银子跟出身江南巨贾的纯贵妃学送礼。

鄂婉六个月的肚子看着像是要生了,皇上急得不行,把太医院所有擅长妇儿的太医全都薅到翊坤宫,给鄂婉诊脉。都说母体康健,胎相稳固,却没有一个人能解释她肚子大于常人的原因。

与此同时,宫中谣言四起,传得神乎其神,最恶毒的猜测传播最广。说鄂婉这一胎得自五台山,对菩萨不敬,这才遭到天罚,五个月像是即将临盆,生下来也是个怪胎或者妖孽。

“娘娘,流言的出处查到了,是景仁宫里一个扫地的小内侍乱传的。”靖秋走进来禀报。

流言所说也不错,这一胎确实来自五台山,但她信仰神佛往往有所图。

属于“平时不烧香,出事让佛刚”的那一挂。

企图用恶毒流言吓唬她,让她心神不宁自乱阵脚,甚至伤害腹中的孩子,是对方想多了。

流言对鄂婉几乎没什么影响,之所以派人去查不过是为了维护贵妃的尊严。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传她的闲话,她怎么好意思协理六宫。

再次怀孕之后,鄂婉野心膨胀,想要的更多,绝不止贵妃之位。

如果连针对自己的恶毒传言都压制不住,也会让人怀疑她的能力,阻碍她更进一步。

听靖秋禀报完,鄂婉沉吟:“景仁宫么?”

慎春跟着猜测:“颖嫔最近很得宠,会不会是她?”

颖嫔便是从前的那贵人,从蒙古巡幸回来之后没多久,因巴林部配合寻找痘牛有功,那贵人晋位为嫔,赐封号颖。

从永和宫迁出,住进景仁宫,取代婉嫔成为景仁宫的主位,主持一宫事务。

巴林部本来就是蒙古诸多部落中最富足的,对朝廷也最忠心,刚刚从蒙古巡幸归来,皇上刻意增加了对颖嫔的宠爱,纯属政治需要。

颖嫔年轻漂亮,人却单纯,不像是那种背信弃义之辈。

提到背信弃义,鄂婉脑中不由浮现出魏贵人纤细的身影。

延禧宫好像就在景仁宫东边,两座宫室之间只隔了一条甬道,近得很呢。

思及此,鄂婉轻笑,吩咐靖秋:“找人把调查结果知会颖嫔,到底谁在作妖很快会有结果。”

第73章 站队与西林觉罗家结亲,等于提前站队……

几日后,景仁宫那边闹起来了,颖嫔拉着婉嫔到翊坤宫找鄂婉评理。

颖嫔见到鄂婉便跪下了,真心实意道:“臣妾得娘娘抬举才升到嫔位,此生结草衔环无以为报。偏偏臣妾才搬到景仁宫,成为一宫主位便从景仁宫传出对娘娘不利的流言,都是臣妾无能,还请娘娘责罚。”

婉嫔一下听出了颖嫔的弦外之音,跟着跪下说:“颖嫔这样说便是要折煞臣妾了,臣妾从前是管着景仁宫的庶务,可也不敢让人传贵妃娘娘的闲话。”

颖嫔转头看她,连连冷笑:“婉嫔姐姐从前是翊坤宫的常客,之后贵妃娘娘搬进来住,怎么见不着姐姐的人影儿了?”

暗指婉嫔是娴妃的人。

婉嫔确实是娴妃的人,可娴妃迁居钟粹宫后另有对付贵妃的筹谋,并不屑这种隔靴搔痒的小动作。

她一直是娴妃的人,所以才能得太后一点怜惜,靠着熬资历熬到了嫔位。奈何娴妃看不上她胆子小,更喜欢用泼辣的纳兰氏和阴险的金氏,甚至是后来的魏氏,都不愿意带上她。

可这回娴妃一动,她立刻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婉嫔也是自潜邸入侍,当年哲悯皇贵妃是怎么没的,她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

于是她选择作壁上观,静等娴妃得手,如当年纯贵妃在潜邸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贵妃西林觉罗氏。

原以为什么都不做,便能跟着娴妃鸡犬升天,谁知颖嫔忽然闹腾起来,非说是她在背后编排贵妃。

天地良心,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贵妃娘娘,捉贼拿脏,捉奸拿双,仅凭一张嘴诛心肯定不行。”

颖嫔是直肠子,她若是能拿出证据,绝不会拐弯抹角地诛心。

婉嫔一向胆小,遇事爱慌张,见她这会儿气定神闲,鄂婉相信了她的说辞,却故作不经意道:“诛心之言固然不能全信,可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景仁宫从前是婉嫔你做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想撇清恐怕也难。”

“娘娘教训得是。”

婉嫔谨小慎微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大风浪没见过,不成想在阴沟里翻了船,咬着后槽牙说:“请娘娘给臣妾几天时间,让臣妾去查。”

到底看看谁要害她。

贵妃含笑点头,站在贵妃身后服侍的慎春抽冷子说:“婉嫔娘娘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平日最守规矩,贵妃娘娘自然是相信娘娘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娘娘的眼光要放开些,除了自己住着的景仁宫,周围的邻居也要查一查才好。”

婉嫔闻言心中一动,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又几日,流言平息,婉嫔很聪明,查到了也没来翊坤宫打扰鄂婉养胎,而是跑去寿康宫狠狠告了魏贵人一状。

太后本来就不喜魏贵人,把人叫来罚跪不说,还给出三日限期,让魏贵人搬出延禧宫正殿,去东边的配殿居住。

延禧宫东边紧挨着缎库、茶库和果库,非常嘈杂,东配殿根本没法住人。

“魏贵人得宠时,最是怕吵,皇上破例让她住了延禧宫主殿。”

说起昔年旧事,明玉仍是恨的:“后来我被分到延禧宫与魏贵人同住,她便端起一宫主位的款儿,把我安置在嘈杂的东配殿。饶是如此,仍嫌不足,三天两头装病痛,只为将我逼走,独占一宫。”

常欢、常喜一直服侍在明玉身边,闻言只觉解气,常欢接话道:“风水轮流转,五年过去,魏贵人仍是贵人,早就失宠。娘娘已然是敏妃了,肚子还揣着小阿哥,所住的储秀宫富丽又清净,不知比延禧宫好了多少。”

常喜没有常欢嘴巴伶俐,却比常欢更会做人:“我们娘娘能有今日,多亏贵妃娘娘提携。”

鄂婉拉着明玉的手,转头对常欢、常喜道:“我与你们家娘娘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往后在我面前,不许说这样客套的话。再让我听见一星半点,可不饶你们。”

明玉只是静静地笑,她非常满足,觉得此生都圆满了。

夜里皇上过来,鄂婉把太后处置魏贵人的事说了,皇上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便去抱鄂婉的大肚子。把脸贴在上面,轻声问孩子怎么长得这样胖,还责备孩子长太胖,连累母妃行动都不方便,结果被孩子踹了一脚。

“婉婉,他又踢朕。”男人眉眼含笑向鄂婉告状,哪里有半点职业帝王的样子。

小九闻言也轻轻趴在鄂婉肚皮上,等了一会儿,小嘴贴在肚皮上说:“十弟,我是哥哥,你也踢我一下好不好?”

自从鄂婉肚里的球能动了,小九便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跑来求踢。

也不知是小九的运气差,还是肚里的小家伙过早被血脉压制不敢动手,总之被踢的永远是皇上,小九求了几次都没能如愿。

“额娘,他怎么只踢皇阿玛不踢我?我想他踢我。”

“……”

小九才一岁半,容貌比端慧太子和五阿哥永琪还要像皇上,用太后的话说,与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他只是长得像,脾气却越来越温厚。皇上说小九长得像他,脾气更像鄂婉,太后也不赞成。

“皇上小时候也是个温和的孩子。”

太后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忙拿了帕子擦:“都是哀家不得宠,皇上才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去抢。”

最后争来了,也抢来了,皇上却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先帝,有些刻薄寡恩。

太后说每次看见小九,就好像看见了皇上小时候,对小九比谁都疼爱,连带着看鄂婉这个宠妃都顺眼许多。

“额娘得宠,孩子也少遭些罪。”再有人在太后面前告状,太后统一是这个说辞。

鄂婉怀着二胎,正赶上明玉也怀孕了,太后主动把小九接到寿康宫去养,养得唇红齿白,直接把小九养*成了老祖母眼里的梦中情孙。

原本不怎么走动的几个老太妃都闻着味儿摸了过去,把小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太后更乐呵了。

小九被几位老太太溺爱,却没有生出一分骄矜,反而变得更加沉稳谦逊,只在鄂婉和皇上面前会表现出一点小孩子的脾气。

“永琛这一点,与西林觉罗家的人有些像。”

这么多年过去,鄂婉终于在皇上嘴里听见了他对西林觉罗家真心的褒奖:“先帝在时,将鄂尔泰视为知己,给西林觉罗家的恩典半点不比年家少。可惜西林觉罗家适龄的姑娘太少,不然也能出一个墩肃皇贵妃了。到最后,年羹尧恃宠而骄,辜负了先帝,鄂尔泰一直兢兢业业,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鄂婉听不见乾隆的心声,自然不知道话里所谓的“死而后已”其实与她有关。

孕期很快来到第八个月,西林觉罗家的人被允许进宫给鄂婉请安。

长房老夫人去年病逝了,长房的人在守孝不宜进宫,这回来的只有觉罗氏和鄂婉的嫂子。

“托娘娘的福,家里都挺好的。公公刚回京那会儿有些虚劳,咳到躺不下,皇上知道以后安排太医到家里看诊,差点转了痨病,吓人得紧。病愈之后,公公在太仆寺的差事很清闲,也体面,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嫂子富察氏是个爽朗明快的人,给鄂婉请安之后笑着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受家族影响,哥哥鄂显成亲很晚。正因如此,才等到皇上解禁西林觉罗家和富察家联姻,请了富察夫人做媒,娶了富察家旁支的姑娘。

虽然是旁支,大嫂的娘家受富察一族的庇佑,父兄都在内务府当差,家境非常殷实。

觉罗氏见到女儿,激动得说不出话,只顾着上下打量,眼中含泪。

富察氏很能理解婆母的心情,当初小姑两次参加八旗选秀,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进宫,天知道遭了多少罪。

天家富贵,也最是无情,父子兄弟尚且说杀就杀,更不要说罪臣家送进宫的女儿了。

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吓死了,可她这位小姑子硬是逆风翻盘,从初封最低等的答应,只用了不到四年时间便爬上了贵妃的位置,并且专宠至今,又怀上龙胎,把西林觉罗家从悬崖上一步一步拉了回来。

这样的事若非亲耳听说,亲眼所见,打死富察氏也不敢相信。

听说小姑从前在家受尽宠爱,一朝进宫生死难料,如今骨肉团聚,全族安好,也难怪婆母会如此失态。

富察氏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贵妃,她想象中的贵妃肯定貌如天仙,手腕了得,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轻易放过了西林觉罗家。

等见到真人,说貌比天仙可能有点过了,但白是真的白,白到发光,肌肤吹弹可破。

眉眼与婆母有几分像,却更年轻娇俏,时光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已经是孩子娘了,若忽略高高隆起的小腹,只看脸和腰身仍然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仿佛她从进宫开始便很受宠,并未经历过任何挫折,一直顺风顺水走到今日。

余光瞄见婆母拉着贵妃的手抹眼泪,富察氏很快明白过来,眼前的光景是贵妃想让她们看见的模样,刻意抹去了曾经的困境和悲苦。

她不知道,但婆母都清楚。

到底身在皇宫,皇上宠爱贵妃,随时可能驾临,婆母这样哭泣总是不妥。

富察氏没办法劝,只能说些宽心的事来安慰:“公公调去太仆寺之后,相公也有了差事,与臣妾娘家哥哥一起在内务府当差。差事清闲,油水却足,贴补家用不在话下。”

婆母闻言果然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补充说:“显儿能去内务府那么好的衙门当差,也是皇上的意思。有亲家和大舅兄帮衬着,很快上手,不必你阿玛操心,养活咱们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儿子先成家再立业,如今能够顶门立户,是最让觉罗氏高兴的。

阿玛差事清闲体面,兄长也有了好去处,鄂婉又问起弟弟来:“九十四还在读书么?他从小喜欢读书,是个走科举的好苗子,可不要荒废了。”

随着小九一天一天长大,皇上从忌惮西林觉罗家到施恩西林觉罗家,现在又对西林觉罗家产生出不满来。

原话是:“鄂尔泰活着的时候多能干,让先帝视他为知己,把张广泗驯得服服帖帖,临死都不忘给朕用美人计,挽大厦于将倾。你的祖父鄂尔奇在贪腐案爆发之前,也曾是户部尚书,官至内阁大学士。怎么到了下一辈,全都是庸碌之才,人丁兴旺却没有一个能看的。”

想起伯祖父弥留之际给西林觉罗家下一辈的评价,面对皇上的质问,鄂婉百口莫辩。

提到九十四,觉罗氏来了精神:“九十四是读书的种子,明年参加春闱。皇上当面考校过他,直夸他有想法有见识。人被皇上安排去翰林院编书了,每天跟在金大人身边,受益匪浅。”

“金大人?可是内阁大学士金德瑛?”鄂婉追问。

觉罗氏诧异:“娘娘也知道金大人?”

何止知道,鄂婉还听说这位金大人正是明年春闱的阅卷和副主考。

每天跟在春闱阅卷和副主考身边编书,又曾得皇上考校,来年春闱九十四怕不是要奔着前三甲去了。

“等九十四有了功名,高家再不肯将女儿嫁过来,我会想办法让两家体面退亲。”鄂婉抚着肚子轻飘飘说。

九十四与高家的亲事是皇上属意的,奈何当时高家姑娘和九十四年纪都还小,两家商议过几年再办。

九十四比高家姑娘大两岁,苦等好几年,每逢节庆都带了礼品登门,也不见高家有嫁女儿的意思。

媒人上门询问,高夫人只说女儿体弱,想多留几年。

当时皇上乱点鸳鸯谱,高家不敢不买账,便一直拖着,鄂婉也不想强人所难。

觉罗氏闻言吓了一跳,迟疑着问:“这桩亲事可是皇上做主……”

“额娘不必担心,我自会向皇上解释清楚。”强扭瓜不甜,鄂婉也没耐心勉强谁,九十四又不是讨不到老婆。

中午皇上过来,鄂婉把九十四与高家姑娘的亲事说了,最后道:“这桩亲事到底是西林觉罗家高攀了人家,人家不愿意,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免得到时候弄出一对怨偶来,闹得家宅不宁。”

这两年西林觉罗家是起来了,但起来的只有长房的鄂容安和鄂津,与昔年煊赫相差甚远。

长房与二房早已分家,长房起来了,几乎与二房无关。

事情的发展进一步证实了高家的猜测,二房的顶梁柱鄂敏从江西瑞州知府任上调回京城之后,去了清水衙门太仆寺,没有实权。

鄂敏的长子鄂显在内务府当差,油水虽足,却远离权力中心。

长子继承家业,九十四这个次子只能自己闯,考科举有多难,即便高家没人考过,也是知道的。

鄂显被退亲之后,又娶了富察家显赫旁支的女儿,高家的姑娘嫁过去,恐怕要被压制,很难如意。

静静听完鄂婉的心声,想起九十四展现出来的过人才能,乾隆点头:“这桩亲事拖了好几年,很没意思,退了吧。”

不等西林觉罗家想出办法给高家面子,暗示女方先退亲,圣旨已然颁下,收回给高家和西林觉罗家赐婚的恩典,许双方自行婚嫁。

圣旨颁到西林觉罗家,全家都松了口气,富察氏笑道:“没想到贵妃娘娘这么厉害,多少年的心病,说解便解了。”

鄂显也说:“等九十四来年高中,不知高家会不会后悔。”

觉罗氏早对高家没了耐心,不想再提此事,拉着富察氏说起给九十四相看的事。

经此一事,富察氏特别迷信她这位贵妃小姑,劝婆母不用着急:“贵妃娘娘不是说要等到九十四高中吗,到那时婆母挑儿媳只怕会挑花了眼呢。”

全家只有九十四一人闷闷不乐,觉罗氏骂他不争气:“你不是最崇拜傅恒吗,你看看人家傅恒,亲事全听家里安排。”

九十四挑眉:“额娘我是年轻不是失忆,傅恒当年为娶姐姐闹绝食差点饿死。他那是听话吗,那是哀莫大于心死。除却巫山不是云,反正娶不到心里的姑娘,娶谁都无所谓。”

他不能走傅恒的老路。

接旨之后,高斌心中五味杂陈。贵妃西林觉罗氏有多得宠,他不是看不见,而且人家比自己死去的闺女有福,马上都要生二胎了。

可人不能只看眼前,他混迹朝堂,早看出皇上宠爱贵妃不惜亲自下场为鄂党招魂,先是将曾经的鄂党骨干张广泗调回京城任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军机处大臣,之后又提拔了鄂津和鄂容安。

西林觉罗家二房没几个能用的,却出了一个很会读书,且颇通人情世故的九十四。

那孩子逢年过节总是亲自登门问安,高斌很看好他。

不止高斌看好他,皇上也是一样。

尽管西林觉罗家并不如从前煊赫,却让高斌仿佛看见了圣祖爷在时赫舍里家的影子。

世人都说赫舍里家在朝堂争斗中全身而退,殊不知太子胤礽被废,索额图饿死在宗人府之后,不用圣祖爷动手,赫舍里家也早早地败落了。

贵妃生的九阿哥聪慧康健,是太后的眼珠子,恐怕也皇上心中的接班人。

与西林觉罗家结亲,等于提前站队。

且不说宫里的孩子难养活,只说当年废太子胤礽的受宠程度,绝不比如今的九阿哥差。

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说废就废,牵连了一大批索党中人家破人亡。

高斌不敢赌,他擅长投机,却绝不会提前站队。

哪怕笑到最后的当真是九阿哥,他也只是后悔,不至于覆家灭族。

高夫人是单纯看不上九十四,勋贵人家子弟去考科举,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高恒此时赋闲在家,仍旧斗鸡走狗,做他的膏梁纨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

却耐不住妹妹整日以泪洗面,看见他就哭:“皇上只是收回恩典,取消赐婚,又没说不许你嫁人?你哭什么!”

高斌一共生了一儿两女,已故的慧贤皇贵妃是原配所生,性子也随原配,是个笨蛋美人,续弦后来生的一儿一女,儿子随了续弦,脑子好像被狗吃了,只最小的女儿像他。

高妙宜闻言掩面哭泣,也不说话,高恒脑子一抽:“你是不是喜欢上西林觉罗家那个小书呆子了?”

“九十四才不是小书呆子。”少女心被戳穿,高妙宜脸飞红霞,眼泪反而流得更多。

想到多年前,他自己也曾真心喜欢过的那个姑娘,高恒咬咬牙,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笑:“三日后是瓜尔佳府上老夫人的寿宴,额娘肯定会带你去,西林觉罗家与瓜尔佳氏有亲,觉罗氏肯定也会出席……”

高妙宜插嘴:“觉罗氏要带也只会带女眷,他明年春闱下场,恐怕遇不上。”

高恒一脸坏笑:“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他去。”

高妙宜拉住高恒的袖子,急急道:“他明年要下场了,哥哥不许伤他。”

“你以为那小子是什么善类,便是我想伤他,也未必能办到。”法子还没想好,高恒很伤脑筋。

高妙宜看高恒一眼,从袖中取出信笺,红着脸递过去:“哥哥把这个给他,他自然能来。”

高恒诧异:“你们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吗?妙宜,万一不成,或者不甚传扬出去,于他没什么,于你可是有大麻烦的。”

毕竟圣旨颁下这么久,他妹妹急得火上房,对方半点反应都没有。

说着打开信笺,下意识念出来:“一张机,晓莺啼转柳烟低。临妆喜理春衫袂。眉间心事,指尖轻绕,空自捻花枝。两张机,忽闻夫人道佳期。生辰宴邀群仙至。倏生一念,欲约君往,共赴玉台仪……”

没念完,便被妹妹打断:“哥哥!”

高恒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奈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放心,有哥哥在,定把那小子请到你面前,将生米煮成熟饭。”

说完有些后悔,以为妹妹被冒犯了,肯定要被气哭。谁知她郑重点头,认真说:“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

高恒:“……”

“在瓜尔佳府的寿宴上,九十四被高恒绑去高家,与高家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要负责?”

事情闹大,鄂婉很快得到消息,惊得差点御前失仪,当着皇上的面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荒诞不经,离奇又离谱。

首先,九十四明年要下场,不可能跟着觉罗氏去赴宴。而且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泡在翰林院编书,给金大人打下手,哪里有时间吃席?

其次,瓜尔佳府的老夫人办寿宴,且不说瓜尔佳府上的门禁有多严,只说傅恒作为孙女婿指定会参加,就不可能让高恒那个纨绔绑走九十四。九十四最崇拜傅恒,即便赴宴也会跟在傅恒身边。

最后,高家一直拖着不肯结亲,一下拖了这么多年,明显是不想把宝贝女儿嫁到西林觉罗家。高恒作为长子,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缘由,吃饱了撑的跑去别人家绑架九十四,将人送回自家毁掉亲妹妹的清白。

每一样都说不通啊,除非高恒失心疯了,或者……本来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74章 女医觉罗氏不说,鄂婉也猜到了这个女……

都说一孕傻三年,鄂婉震惊过后脑子依然转得飞快:“皇上,莫非……”

见鄂婉呛咳,乾隆赶紧给她拍背,示意她别说话,由自己来说:“是高家和西林觉罗家托大了,把什么都想到了,却没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

其实不是两家托大了,而是自己得宠之后有些昏了头,忘了古代男女也会自由恋爱。

“皇上,臣妾想见见九十四和高家姑娘。”这个要求不合规矩,可鄂婉太着急了,生怕自己棒打鸳鸯,让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生生错过。

乾隆沉吟半晌,看一眼鄂婉高高隆起,大得吓人的腹部,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心又软了下来,与她约法三章:“只给两刻种时间。”

至于由头,他来想好了。

还没见到预想中差点被她打散的苦命鸳鸯,鄂婉先听说了明玉带来的八卦。

“瓜尔佳府上的寿宴,我额娘也去了,就跟在你额娘和富察夫人身边。”

明玉抱着并不明显的肚子,给她讲八卦:“也不知怎么回事,九十四忽然不见了,你额娘以为他先回去了,可他并没带上贴身的长随。富察夫人劝你额娘别急,遣了身边的人去问傅恒,这才发现傅恒也不在,听说是身体不舒服,先回府了。”

宫里有规矩,妃嫔怀孕满三个月和八个月的时候允许家人进宫请安,明玉刚好过线,见了家里人才能知道这么多。

“傅恒身体不舒服?他没事吧?”已然知道失踪事件最后的结局,鄂婉转而关心起傅恒来。

明玉遣了屋里服侍的,才趴在鄂婉耳边低声说:“他不是身上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我二弟当时跟九十四一样跟在傅恒身边,高恒那个没脑子的见着九十四,丢了一封信笺便要带人走。傅恒能让吗,抢先打开信笺,一下看呆了。”

“信是谁写的?里面写了什么?”鄂婉赶紧问。

明玉摇头:“傅恒没念出来,我二弟也不清楚,只知道九十四看过之后就要跟高恒走,像被人下了降头。傅恒又拦,问九十四可想好了,你猜九十四怎么说?”

“怎么说?”

对上明玉的眼,听她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原来是这一句,难怪傅恒会放他离开。

几日后,宫里为已故的慧贤皇贵妃做道场,允许高家女眷出席,高夫人带着高妙宜进宫来。

与此同时,鄂婉快生了,皇上破例允许西林觉罗家的女眷再次进宫请安,并要求带上九十四到养心殿考校。

春闱之后的殿试,皇上才是真正的主考官,能在殿试之前再见天颜是何等荣宠。

于是在皇上的东拼西凑之下,鄂婉不但见到了九十四和高家姑娘,也同时见到了两家的女性长辈。

不用问,根本不用问,鄂婉只看看就明白了两个当事人之间的情意,和那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分量。

西林觉罗家的女眷在翊坤宫见到高夫人和高家姑娘,委实吃了一惊。议亲的事被高家晾了这么多年,等到皇上收回成命,高家又反悔了,搞出绑架人的勾当,震惊之余又是气愤。

彼此见礼之后,觉罗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风风光光的赐婚高家不稀罕,非要弄出这许多事来,让咱们如何向贵妃和皇上交代?”

事情闹成这样,唯有结亲才能收场。既然结亲是注定的,富察氏将来要与高家姑娘做妯娌,便不想把两家的关系闹得太僵。

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婆母的袖子,含笑说:“两家议亲确实拖得有些久了,可皇上只不过收回了赐婚的旨意,许两边自由婚配,并没说不能结亲。”

鄂婉对富察氏的表现非常满意,接上她的话头,问高夫人:“夫人以为如何?本宫的幼弟可还配得上令爱?”

高恒胆大妄为惯了,这一回却是捅了马蜂窝。老爷不愿与西林觉罗家结亲就是怕站队,私下已经跟她说得很明白了。

西林觉罗家从前就不是高家能惹的,现在也一样。高恒绑了人家的儿郎,要是再不同意这门亲事,怕是要将对方得罪狠了。

再说九十四在家里住了一夜,住的还是妙宜的绣楼,家里很多奴婢都看见了。

高夫人得知后当场气晕,醒来便对上了老爷阴沉的脸,听他冷声说:“孽是恒儿造的,咱们得想办法描补,先把人送回去,择日登门赔礼。”

高夫人听说还要登门赔礼,把脸往人家脚底下放,恨不得打死高恒这个不孝子。

“老爷,出了这样的事,妙宜的亲事……”

老爷坐在圈椅里重重叹气:“时也运也命也,想不站队也难了。”

谁知还没等到他们亲自去西林觉罗家登门赔礼,却先在贵妃的翊坤宫遇见了。

“从前妙宜身子骨不好,这才耽搁了。”

听贵妃话里有话,高夫人忙起身跪下:“都是臣妇太疼女儿,总是舍不得,让亲家误会了。如今妙宜身子养好了,高家这边也请了媒人,过两日高斌和臣妇去西林觉罗家商议亲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西林觉罗家与高家也算门当户对,议亲之事合该男方主动请了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若无异议,两家才能坐在一起商量。

如今高家摆出这样低的姿态,觉罗氏终于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富察氏也觉得好。

鄂婉笑眯眯让高夫人起来,之后便不言语了,殿中气氛尴尬。

富察氏刚要和稀泥,却听自家小叔胳膊肘往外拐:“男女两家议亲,岂有女方俯就男方的道理?长姐你说是不是?”

鄂婉明白九十四是真心爱慕高家小姑娘,生怕前不久发生的事影响了她的闺誉,更不想让她在议亲时受委屈遭人非议。

从前错在高家,但高家也付出了代价,至少赐婚的恩典没有了。

也是鄂婉一时疏忽,只考虑了两家的情况,没有照顾到两个当事人,差点棒打鸳鸯。

见觉罗氏瞪九十四,富察氏尴尬地笑,鄂婉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两边的媒人都请好了,便按照嫁娶的规矩让媒人来办吧,省得媒人得了鞋,却没有跑腿的机会。”

众人都笑。

高家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已故的慧贤皇贵妃,能有几分像她已经是过分漂亮了,与九十四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

鄂婉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再加上慧贤皇贵妃生前也与孝贤皇后亲厚,便有意抬举她,不想她今后的婚姻被前几日的事蒙上阴影。

于是褪下腕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套在她腕上,含笑说:“九十四性子温厚,偶尔有些倔脾气。婚后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就进宫来同我说,我来给你撑腰。”

为了能嫁给心上人,她不得不铤而走险,把清誉也搭上了,原以为贵妃会不喜,谁知进宫之后得贵妃如此抬举。

高妙宜诧异地看了贵妃一眼,乖巧点头,眼圈发烫:“娘娘放心,臣女嫁过去一定孝敬公婆,和睦兄嫂。”

说完跪下磕头谢恩,磕头时被九十四扶住了:“妙宜,长姐在家时最疼我,动不动就磕头反而生分了。”

鄂婉本来给寿梅使了眼色,让她去扶高家小姑娘,结果寿梅只迈出一步,又笑着退了回去。

平时都是她和皇上撒狗粮给别人吃,今日总算尝到了狗粮的滋味,鄂婉半开玩笑半是敲打地对高夫人说:“夫人您瞧,咱们九十四多会疼人,妙宜若是早嫁过来,身子骨怕是早养好了。”

高夫人在心里抹一把冷汗,满脸堆笑,附和点头。

两家迁延了几年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等高家母女离开,觉罗氏看了一眼女儿硕大的肚子,担忧地说:“上回来就看你的肚子过于大了,你阿玛托人从川蜀觅得一位有名的女医,最会接生。人已经送去内务府了,只等验明正身便可进宫来服侍你。”

富察氏跟着补充:“要说这全天下最好的郎中都在太医院,可太医到底是男人,近身伺候并不方便。娘娘生产的时候也只能候在外间,由稳婆传话,斟酌应对。娘娘生九阿哥时没法子,家里没有这个条件。如今家里好了,自然要为娘娘分忧。”

川蜀的女医么?鄂婉的阿玛是雍正八年的进士,通过庶吉士考试,在翰林院授编修。乾隆二年,外放江西瑞州任知府,这两年被调回京城。

从未去过巴蜀,如何从那边寻来女医,鄂婉感觉额娘没说实话,也不拆穿,只拿眼看她。

觉罗氏就知道瞒不过,讪讪地说:“其实这个女医是你姨母推荐给我的,当年先皇后生二阿哥的时候,便是她在产房里伺候。”

觉罗氏在家是独女,她嘴里的姨母不是别人,正是富察夫人。

也怪她粗心,上回进宫请安看出女儿的肚子有些大,只当是宫里膳食好。回家之后,经由儿媳提醒,她才觉出不对。

正在担心女儿的安危,便接到了富察家的请帖。富察夫人也没跟她绕弯子,直接将女医带到她面前,让她想办法把人送进宫。

当时她都惊了,问富察夫人怎么知道贵妃的肚子大于常人,富察夫人委婉表示,听家里人说起过。

富察家能进宫的女眷,除了富察夫人,便是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

可先皇后病逝,两人都没有进宫的机会,觉罗氏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傅恒。

难怪富察夫人讳莫如深,对方不想说,觉罗氏也很有眼色地没有问。

将女医领回家,怎么把人送进宫就成了难题,觉罗氏求了好几拨人也没成功。

那一日,瓜尔佳氏过府来给她请安,委婉提到她娘家在内务府有些门路,可以想办法将人弄进宫。

觉罗氏大喜,最后动用了瓜尔佳氏,和长子岳家的关系,终于让这位女医成功进入内务府挑选宫女的名单。

这会儿见贵妃问起,觉罗氏故意掩去复杂的过程,只含含糊糊说了结果。

富察家的情,尤其是傅恒的人情,贵妃不用知道,自有西林觉罗家来还。

其实觉罗氏不说,鄂婉也猜到了这个女医是谁找来的。川蜀在西南,富察家谁去过西南,不言自明。

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份人情,没有追问,含笑吩咐寿梅盯着点内务府那边。

围绕鄂婉的肚子,和即将到来的生产,三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眼看到了饭点,觉罗氏坚持告辞离开。

富察氏也道:“听说娘娘有孕之后,皇上时常过来用膳,撞上了总是不美,也耽误娘娘这边的事。”

说话间,养心殿派人来了,陪笑对三人道:“皇上知道贵妃娘娘思念家人,特命御膳房做了席面送来。皇上还说今日前朝事忙,就不过来陪娘娘用膳了,让娘娘自己吃。”

等三人谢恩之后,又笑着提醒慎春:“膳食里有江鱼,皇上不放心娘娘自己挑刺,让姑姑在旁边看着点。”

“……”

膳食很快上桌,望着桌上那一盘几乎不会有什么刺的清蒸松江鲈鱼,婆媳俩都沉默了。

几日后,川蜀女医正式上岗,进屋给鄂婉行礼过后,看见慎春和靖秋眼前一亮。

来之前她就听说贵妃西林觉罗氏得宠,比当年的贵妃高氏更甚。当时她还不信,这会儿亲眼看见先皇后身边的慎春和靖秋服侍在贵妃身边,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多年过去,两位姐姐别来无恙。”江济蘅轻车熟路地跟两人打招呼。

又是八月天,又是后宫,故人都在,先皇后却芳魂永逝。

慎春泪目,靖秋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暗示她克制情绪,别让贵妃娘娘伤心。

当年皇后病逝东巡归途,贵妃娘娘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只是默默地拒绝吃喝,一宿一宿睁着眼,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悲伤,爬也爬不出来。

幸亏被太后叫去安慰皇上,这才勉强进食,不然那样深重的悲伤恐怕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慎春仰头望天,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与慎春的感伤不同,靖秋见到江济蘅就头疼。

这家伙原来是世家闺秀,因酷爱学医时常进山采药,一来二去竟与山上的悍匪相爱。

悍匪能有什么好人,糟蹋了她的人也糟蹋了她的心,提上裤子跑了。

自此,江济蘅封心锁爱,最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属于看见河中鸳鸯交颈,都得拿了竹竿捅开的程度。

奈何她医术了得,在南边很有些名气,便被富察家挖来照顾皇后的胎。

皇后尚未嫁进宫,只在永安寺偶然见过皇上一面,便对皇上芳心暗许。

听说皇上字写得一般,皇后回家刻苦练字。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后的字终于被先帝看见,顺利嫁进宫,成了宝亲王福晋。

皇后怀着二阿哥时,哪怕有寒哲捣乱,仍旧与皇上蜜里调油,恩爱非常。

江女医进宫之后,哪里见得了这些,每天给皇后灌输邪门歪道的思想,说什么男人都靠不住,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皇后很爱听她说话,却并不赞同她的说法,经常与她私下论辩。

后来被皇上知道了,气得不轻,若不是皇后拦着,差点砍了她的脑袋。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皇后怀着七阿哥的时候,过程并不顺利,却再没人提起江女医的缘故。

听说这位大仙出宫之后,四方云游,到处接生,并不总在川蜀,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又想起她,千方百计把人弄进宫来。

“江……宫女,你现在也是宫女了,自然要守宫里的规矩,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靖秋暗戳戳警告。

江济蘅连皇上都不怕,又如何会怕靖秋,反呛道:“靖秋姑娘多虑了,九爷派人从闽南十万大山里找到我,可没说让我进宫做宫女。他要是这样说,我就不来了。”

说着看向贵妃,唇角带笑:“他只告诉我宫里有位娘娘遇喜四个多月肚子大得离奇,连太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听好家伙杏林国手都没辙了,说什么也要进宫来长见识。”

“九爷答应过我,照顾这位娘娘顺利生产,自然有人送我离开,我没想抢宫女的差事。”

说完便伸手要去摸鄂婉的肚子,半路被玉糖拦住,挽了手臂,姐姐长姐姐短地给哄了出去。

第75章 过关原来皇上那时候便喜欢上臣妾了吗……

鄂婉早看见慎春和靖秋一个劲儿地给玉糖使眼色,见人离开才问:“这位江女医不是伺候过先皇后生产吗,你们为何这样谨慎?”

慎春欲言又止,还是靖秋忍不住,把江女医从前在长春宫时的战绩说了,最后道:“她最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总要从中挑拨。皇上烦透了她,当年差点砍了她的脑袋。”

慎春补充:“所以先皇后怀七阿哥时,才没人提起她。那日西林觉罗夫人过来,说送了一个女医进宫,奴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早知是她,就该劝娘娘婉拒。”

还有这种事,太有趣了,可鄂婉最关注的还是江*女医的医术如何。

“医术没得说,什么邪门的法子都有,但用上了很有效。”

慎春和靖秋都不喜欢江女医,闲她贫嘴饶舌,但没人能否定她的医术:“当年她在宫里服侍先皇后待产,正好赶上一位王爷家的侧福晋难产,孩子死活生不下来。先皇后怜惜,让江女医过去瞧瞧,她就敢在人家侧福晋身上动剪子。所幸母子平安,血也很快止住了,不然连先皇后都得跟着受褒贬。”

医术好就行,听起来胆大心细,人品也不差。至于性格上有点女权主义的倾向,在这个时代的确过于超前,但鄂婉是穿越者,接受起来毫无压力。

让人把江女医叫进屋,招呼她过来给自己做检查,听对方絮絮说:“娘娘既然曾得先皇后照拂,为何不能在翊坤宫提九爷?”

都是玉糖刚才提醒的,听得她一头雾水。

慎春一听头就大了:怎么到了贵妃面前,又多出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

寿梅也是额角冒汗,刚才听江女医说话做事还算靠谱,感觉慎春和靖秋她们有些言过其实,可听见这一句,她拿起扫把赶人的心都有了。

余光瞄见慎春要张嘴训斥,鄂婉用眼神制止了,按江女医的要求转了一下身,抬起胳膊,方便她用手掌测量腹围。

“这里不是长春宫,九爷到底是外男。”

见贵妃给出合理解释,江女医果然不肯罢休,一边认真测量,一边八卦地问:“九爷为何如此关注贵妃娘娘的肚子?当时我正在闽南山里给人接生,他居然能派人找到我,肯定费了不少力气。”

鄂婉坐着给她量,还不知道自己这肚子是怎么回事,却感受到对方心里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我的额娘与富察夫人是族中姐妹,自幼交好。富察夫人很疼我。”

江女医对贵妃印象不错,人敞亮,不像宫里的贵人说话从来说半句留半句,非要让人猜。

猜不对还得遭殃。

她喜欢跟敞亮人对话:“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娘娘为何没嫁去富察家?先皇后是极好的,富察夫人也很好,九爷更是人中龙凤。”

比面热心冷的皇帝好伺候多了。

鉴于乾隆三年的遭遇,江女医说话再冲,还是把最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

“这样的话最好私下也不要说,对你对我都不好。”鄂婉觉得江女医有意思,并不代表可以容忍对方口无遮拦,给自己招祸。

江女医欣然接受了鄂婉的提点,量完腹围,又量四肢,看脸,把脉,再没多一句嘴。

做完检查后,她“啧”了一声,笃定道:“娘娘肚子大是因为怀了双胎。”

当年伺候先皇后的胎,江女医跟太医院打过不少交道,深知那群“老油条”的厉害:“脉象如此明显,奴婢不信太医院诊不出来。他们就是太谨慎,诊出双胎也不敢说,生怕出了差错,让宫里的贵人们空欢喜。”

尤其是皇上,眼睛里不揉沙子,真的会杀人。

中午乾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鄂婉身后的江女医,额角青筋鼓了又鼓,很快垂眼扶鄂婉进屋。

皇上看江女医的时候,慎春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因为当初送江女医出宫的时候,皇上对皇后说再也不想见到她。

上回江女医进宫便是九爷找来的,为此皇后特意叮嘱过,九爷想来心知肚明。

这回贵妃胎大,太医院找不出原因,九爷又把江女医弄进宫来,慎春真怕皇上会处置了江女医,更怕因此连累九爷和富察家。

谁知皇上额角那条青筋鼓起多高,明显是认出来了,却忽然垂眼,假装没看见,慎春心念电转,恍然大悟。

皇上宝贝贵妃和她肚里的孩子跟眼珠子似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翊坤宫来了新人。

若无皇上点头,不管是富察家还是西林觉罗家,走再多的门路,都不可能把人弄进宫。

对上李玉含笑的眼,慎春更安心了。

从皇上过来,到进屋之后,慎春和李玉之间的眉眼官司都被鄂婉尽收眼底,知道江女医是傅恒请来的,却是经过了皇上同意才能进宫。

进屋之后,鄂婉高兴地告诉皇上:“江女医说臣妾可能怀了双胎。”

江女医的诊断十分笃定,鄂婉怕有差池,所以用了“可能”二字。

江济蘅领了贵妃的好意,并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皇上不问,她坚决不开口,免得被嫌弃话多。

皇上的嘴巴很毒,江济蘅可不想自讨没趣。

江女医不说话,乾隆也不想搭理她,只含笑对鄂婉说:“你乖乖待产,等来日诞下麟儿,朕封你为皇贵妃。”

江济蘅曾经服侍过先皇后,皇上爱重先皇后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何时说过如此肉麻的话,更不曾承诺什么。

皇上在江女医心里是面热心冷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而且毒舌。

像“乖乖”这种哄孩子时才用的叠词,真是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的?

正在江女医目瞪口呆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听皇上冷道:“江氏,你务必伺候好贵妃的胎,若有差池,朕移你三族。若平安顺遂,朕便随了你的意,在太医院开设女医科,由你主持。”

江济蘅大喜,当初她在皇后面前提过,皇后觉得太过大胆。耐不住她再三请求,皇后还是在皇上面前提了一次,结果碰了软钉子。

皇上只说让皇后好好养胎,不要为前朝的事操心。

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立在交泰殿门口,皇上非要把这事归类到前朝,皇后根本没资格置喙,也不敢再管。

那一次,是江济蘅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没想到十几年后,在她垂垂老矣之前,还能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这回她谁也没求,皇上却为了贵妃和她腹中的双胎,如此轻易地实现了她毕生的愿望。

脑中一阵恍惚,好像在做梦,直到贵妃笑着提醒她谢恩,江济蘅才慌忙跪下,谢主隆恩。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皇上照例赶人,众人如常退下,慎春最后一个离开,贴心地关上了门。

“青天白日的,怎么把门关上了?”

大约高兴过了头,门还没关上,乾隆便听见了来自江女官的聒噪,不悦道:“都八月的天了,怎么还有蝉叫恼人?”

慎春关门的手一顿,忙给江女医使眼色。江女医也是个妙人儿,当真开口学了两声蝉鸣。

鄂婉没撑住“噗嗤”笑出了声:“皇上惯会取笑人。”

乾隆不想与人分享自己得知鄂婉怀着双胎的喜悦,等人走了拉起鄂婉的手,放在唇边吻着:“婉婉,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双喜临门,宫里从来没有过。”

第二天,皇上在朝会上着礼部完善皇贵妃册封的章程,会后将内务府总管和钦天监监正叫到南书房,安排皇贵妃册封典礼事宜。

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太后得到消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理由仍旧是老生常谈,鄂婉资历不够。

“额娘,贵妃肚里有两个。”

乾隆伸出两根手指,激动地告诉太后:“双喜临门,大清开国以来,后宫从未有过!”

乾隆继位时便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奈何海晏河清,盛世太平,谈何容易,恐怕要用一生来完成。

之后他阶段性地迷恋过一阵嫡子继承,想要在嫡子培养方面,超越圣祖爷,甚至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毕竟这些明君凑在一起,都没凑出一个顺利继位的太子来。

可现实又给他狠狠上了一课,永琏各方面都很优秀,却在九岁那年被一场风寒带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十六年过去,皇后再度有孕,但生下来的孩子细瘦孱弱,不到两岁便夭折了。

无人时,乾隆跪在奉先殿仰头问列祖列宗,他是不是也没有这个福气?

转过年,皇后病逝在东巡途中,乾隆又后悔又自责,甚至跑去五台山祈福,求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正是在那一次出巡,鄂婉怀上了双胎。

乾隆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奖励他继位多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皇上的心病,何尝不是太后的心病,但鄂婉到底出身西林觉罗家,又是罪臣的孙女,立她为皇后恐怕会寒了王公勋贵们的心。

太后说出了心里的顾虑,反而激得皇上冷笑:“朕的家事轮不到别人置喙。他们若敢反对,朕便直接封鄂婉为皇后。”

反正都是要被反对的,不如一步到位。这样他便可以一下拥有双喜临门,和嫡子继承了。

就在乾隆开始惦记乾清宫那块正大光明匾时,听太后叹口气说:“那还是封皇贵妃吧。”

在寿康宫顺利过关,前朝果然如太后预料的那般不太平。

大约是前两年皇后病逝,他对王公勋贵下手太狠,而今在朝堂上提到册封皇贵妃的事,并无一人站出来反对。

倒是御史上折反对颇多,归纳起来无外乎两个方面。

其一是外戚干政说。援引清初的“严禁外戚干政”的祖训,明说鄂党遍布朝野,盘根错节,虽然有被打压,但随着张广泗、鄂容安等人的回归,隐隐有抬头之势。

更有胆大者,在奏折里写道:“高官掌兵权,后宫掌内权,二权合一,则君权危。”

其二是德行有亏说。这样的措辞比较隐晦,暗指鄂党与张党互相倾轧期间,内耗国力,残害忠良,德行亏损。家族声望败坏,西林觉罗家的女子不配为六宫表率。

御史写道:“西林觉罗氏门风不谨,结党营私为朝廷痼疾,其女若居高位,恐令天下视后宫为权斗之工具,有损皇家威仪。”

前朝的风波很快传到后宫,让鄂婉很是不安。她劝皇上事缓则圆,等孩子落地再说:“若两个都是阿哥,双喜临门,皇上只需稍加弹压,风波可平。”

毕竟生育有功,也是后宫晋升的依据。

“若是一儿一女,龙凤呈祥,再等上一段时间,皇上也能弹压风波,不至于让文官们闹得太厉害。”

汉人民籍的苏氏都能凭借两儿一女破例封贵妃,抬旗之后的鄂婉,同样手握两儿一女,如何不能封皇贵妃?

说到这里,鄂婉有些底气不足:“若是两个小格格,也很好,但臣妾封皇贵妃之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

又给自己打气:“不过臣妾年轻,又有皇上的宠爱,还愁生不出小阿哥吗?”

鄂婉今年才二十八岁,正是生育的黄金年龄。

“二十八也不小了,再生恐怕会伤了身子。”相差近三百年,乾隆心里的黄金生育年龄显然与鄂婉不同。

孕晚期,又是双胎,肚子压得难受,鄂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

“皇上这是嫌弃臣妾老了?”鄂婉明知不是,故意撒娇。

乾隆能听见她的心声,自然不会上套,只是宠溺地用鼻尖碰了碰鄂婉的鼻尖,低声说:“朕比你大了很多,朕嫌弃你,等于嫌弃自己。咱们一起变老,在朕心里,你永远也不会老。你永远是乾隆三年,盈盈站在海棠花影里,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永远是乾隆十年,背负全族希望,在绛雪轩前婀娜玲珑的小姑娘。”

说着闭眼吻了吻她的唇:“但朕最爱的,还是那年琼岛春阴,你站在白塔上俯瞰朕时的模样,青春懵懂,娇俏可人。看你一眼,朕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鄂婉眨眨眼,调皮地用睫毛扎男人高挺的鼻梁:“原来皇上那时候便喜欢上臣妾了吗?”

她一直以为是在进宫后,准确点说应该是在那年的水嬉宴上。

因为从那次水嬉宴开始,所有人都在说皇上对她有意。

乾隆鼻梁被摩挲得有些痒,心里更痒。

鄂婉不方便翻身,他自己挪到另一侧,从背后抱住人,揉着桃儿说:“是,朕早就被你迷住了。”

鄂婉被他揉得直哼哼,颤声问:“那皇上喜欢臣妾什么?桃儿大还是花样多?”

耳珠也被咬住了,轻轻舔舐吮吸,男人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哑:“这样舔过的地方,朕都喜欢。”

热意从脸颊顿时漫上全身,鄂婉感觉自己在男人的唇舌之下,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不知何时叫了水,鄂婉被男人折腾得从“精神小妹”到“觉主降临”,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半睡半醒间,仿佛听见有人说:“朕不是前明那些窝囊皇帝,被臣子耍得团团转。”

鄂婉以为自己在做梦,谁知到了月底,前朝风波再起。

傅恒牵头调查的伪抄邸报案有了最新进展。经查,第一份伪抄邸报出自江南落榜的举子。此人自幼胸怀大志,奈何志大才疏,总觉得怀才不遇,时常聚众斗酒,偶尔也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辞。

这样一个小人物的酒后之作,为何会被夹进邸报流传出去,就很值得深思了。

查到这里,原本配合傅恒办案的上虞备用处,越过傅恒这个牵头人,将始作俑者与江苏史家捆绑在一起,并且认定这个举子是江苏史家旁支,欲上报治罪。

正在这个当口,反对鄂婉晋封皇贵妃的声音悄然被这场风波压了下去。

“苏家不是富可敌国吗?怎么这样没用!”娴妃搬进钟粹宫之后,通过纯贵妃从前的旧仆,与江南首富,纯贵妃的母家搭上了关系。

苏家答应帮她复位贵妃,甚至染指中宫,条件是让她收养六阿哥,并且将其托举上皇位。

提也没提被送去畅春园看房子的纯贵妃。

到这时娴妃才明白过来,曾经强到不可一世的纯贵妃也不过是江南巨贾手中的棋子。

一旦失去作用,成为弃子,就什么也不是了。

与苏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也可能成为像纯贵妃那样的弃子,奈何对方开出的条件太有吸引力了,根本没办法拒绝。

娴妃不甘心,不甘心被鄂婉取代,甚至被超越。更不甘心今后几十年都在鄂婉的手底下讨生活,仰人鼻息。

丹若觑着娴妃神色,递上一杯茶:“娘娘有所不知,这次扇动御史反对贵妃晋升的人正是文渊阁大学士史大人,江苏溧阳是他老家。史大人并未参与伪抄邸报,却被上虞备用处揪着不放,说明皇上生气了,但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利用伪抄邸报一案,敲山震虎。”

见娴妃蹙眉,并没接那碗茶,丹若斟酌道:“咱们这位天子在前朝向来是一言堂,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仅先皇后病逝那段时间,多少封疆大吏落马,不光史大人害怕,苏家也怕。”

“这事就完了?让本宫坐等贵妃封皇贵妃?”

娴妃咬牙:“若是这样,本宫与苏家的合作还有什么意思!”

丹若走到娴妃身后,轻轻给她揉肩膀:“没完,当然没完。贵妃不过仗着肚里那团肉才敢肖想皇贵妃之位,若是不小心没了,便是皇上也不好再提。”

说起这个,娴妃不由有些小得意:“原先没有苏家助力,我也防着她呢。你看贵妃的肚子,六个月时便像是足月了,与当年哲悯皇贵妃在潜邸时的怀相何其相似。即便她比哲悯皇贵妃身子强健,把胎养得太大,也未必能生下来。”

鄂婉怀着双胎的事,除了翊坤宫屋里伺候的,只有皇上和太后知晓,并未对外公开。

为了防止娴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断耍花样,鄂婉每天都让人熬煮娴妃送来的那些好东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分送去明玉和愉妃处。

娴妃一直以为鄂婉肚子大得不正常,是因为吃了她送去的补品。

丹若早知娴妃不简单,可她觉得光有这些远远不够:“奴婢听说当年哲悯皇贵妃生大阿哥的时候就不顺利,也是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可贵妃生九阿哥十分顺利,好像没怎么疼便生完了,说不定这回也能让她逃出生天。”

纯贵妃与贵妃已然撕破脸,若让贵妃得势,苏家作为纯贵妃名义上的母家怎么可能落着好。

娴妃本来笃定鄂婉养大了胎,一定逃不出哲悯皇贵妃当年的宿命,可听了丹若的话,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丹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赶紧趁热打铁:“奴婢记得魏贵人好像养了一只异瞳波斯猫,体型非常大,平日最爱在御花园玩耍。若是那猫,一个不小心,扑在贵妃肚子上……”

猫发.春一般在春秋两季,此时正是深秋,情绪不稳定倒也说得过去。

“可宫里的猫都经过猫狗房的调.教,即便发.春也不会随便扑人。”娴妃自己也养了一只波斯猫,还是公猫,春秋两季会有些躁动,稍加安抚就好了。

丹若抿了嘴笑:“娘娘养的是公猫,并不知道母猫揣崽后有多凶。”

娴妃心中一动:“明日你便抱了雪松去御花园,想办法让魏贵人养的母猫尽快揣上崽。”

一连半个月皇上都宿在翊坤宫,偶尔叫水,让江女医怨念丛生。某日忖着皇上快到了,她忍不住跟鄂婉八卦:“母猫揣崽之后,公猫都忍着不碰母猫,可笑这世间的男人还不如猫。”

鄂婉知道她在含沙射影谁,才要开口提醒,就听门口响起低醇男声:“什么公猫母猫?谁家母猫揣上崽了?”

江女医目的达到,自然不敢跟皇上较劲儿,如实说:“奴婢听说魏贵人养的母猫揣上崽了,娴妃养的公猫对它百般呵护,有好吃的都叼给母猫吃。”

乾隆如何听不出江女医是在嘲讽谁,不过是当着鄂婉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也不理江女医,只问候在门外的李玉:“宫里怎么会有能让母猫揣崽的公猫?”

娴妃那只猫是有来历的,李玉把自己知道的说了:“那只公猫是进贡来的,来的时候没骟。当时正赶上娴主子升贵妃,太后将便那只猫赏了娴主子。猫狗房找上门是要骟的,但娴主子舍不得,就耽搁了。”

“现在让猫狗房的人过去,把猫骟了。”乾隆迁怒道。

“……”

皇上口谕骟猫,猫狗房怎敢不用心,娴妃又怎么敢拦,于是公猫很快为爱情献身,喵呜一声变成太监喵。

公猫去势之后,皇上也收敛许多,来了不过是陪鄂婉说话解闷,主殿夜里不再叫水。

也不知是猫狗房下手太重,还是波斯猫命不好,被骟过之后那只公猫居然没挺过感染,几天后魂归喵星。

哪怕快到了江女医和钱院史联手估算的预产期,鄂婉也没有放弃锻炼,每天都会扶着宫女的手,在翊坤宫的大院子里转上几圈。

这一日明玉过来了,说御花园的“金佛座”开花了,邀约鄂婉过去赏玩。

明玉怀相不好,遇喜之后过了三个月还在吐,吃喝不香,人逐渐消瘦下来。

鄂婉很担心,明玉却说她额娘怀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生的,不会有事。

自从怀上龙胎,明玉很少外出,不是不想,而是因为吃得太少,没力气。

多亏了娴妃让人送来的滋补品,对明玉的孕吐居然有效。

难得明玉有力气出来赏花,鄂婉哪里会拒绝,于是与她携手去了御花园。

太后信佛,丰台花房投其所好培育出了一种叫“金佛座”的菊花名品。

走进御花园,远远望见遍地金黄,明玉指着金黄花丛说:“婉儿你看,绿蕊细瓣的便是金佛座,它与别的菊花不一样。”

鄂婉朝金佛座看去,顿时无语,这不就是夏天野地里常开的小黄花么?只不过花盘大很多,换汤没换药。

明玉很久没有出门,兴致极高,鄂婉不忍心煞风景,正绞尽脑汁想要找个角度夸一夸金佛座,忽听头顶一声凄厉的猫叫。紧着一道白影闪过,然后见明玉挡在她身前,又捂着肚子缓缓倒下。

血自她裙下蜿蜒流出,洇湿了金佛座生长的土壤,有一瞬鄂婉仿佛看见花开得更妍丽了。

第76章 双生快去看看,敏妃生了没有?……

“传太医!快传太医!”用尽全身力气喊完这两声,鄂婉感觉身.下有热流涌出,以为是血,用手一摸原来是羊水破了。

软轿很快到了,鄂婉拉着明玉的手,坚持与她共乘一轿,不顾众人反对将人接进翊坤宫生产。

“我生育过,只是羊水破了,不用管我,去……去救明玉!”

阵痛袭来的时候,鄂婉抓住江女医的手,几乎是哀求:“去救明玉,无论如何要……要保住大人。”

明玉被发狂的猫撞了肚子,流出来的是血不是水,万一难产可能会面临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