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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所以没敢说食堂阿姨、生活老师……但她真的真的很想找到院长妈妈。

穆斯:“……好。”

怎么说呢,很不巧,他好像刚好知道这些人的尸体都在哪里……

西西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又看向小伙伴们,催促道:“你们先走吧,这里离边界已经很近了,我们埋葬好就去找你们。”

“才不走,”范卫莱兴致勃勃,“找尸体多好玩啊,你竟然想不带我!”

边初原推推眼镜,点点头:“不走。”

张淑媛举手,“我想帮忙埋土!”

就连温加仑也表示:“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葬礼……所有人都可以穿西装吗?”

西西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注意到穆斯有些僵硬的侧脸。

狮子动作迅速地安排好人保护车队,去外面招呼其他人可以先走,谁知道所有人都纷纷表示要跟着留下来,参加这场葬礼。

“我知道这个院长,以前人可好了,还评上过我们这里的‘十大好人’。”

“对对,就是不走运,这所福利院是最开始起雾的地方,里面的人几乎全都化作‘异兽’了……”

“我们帮着一起找!”

经过“浓雾严选”,现在活下来还没异化的人,要不就是运气绝佳,像是之前那个信徒,躲得够好,没接触到太多雾气;剩下的基本都是心智坚定之人,还有人趁机问道:“我可以把我的爸爸妈妈搬过来,一起举办葬礼吗?”

狮子一一答应,他回过头,正准备说大家帮着一起找,就听到一声惊呼,“在这里!”

温加仑站在办公室的窗下,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好,激动得脸都红了,“我找到了!”

狐狸若有所思地瞥向一旁,只见穆斯佯装镇定地绷紧了侧脸,难得开尊口夸赞道:“很快。”

温加仑受宠若惊。

西西凑过去一看,惊喜道:“食堂姨姨和生活老师竟然也在这里!”

穆斯:“……”

团灭了教女曾经的监护人怎么办?

剩下的就不是几个小朋友能帮忙的了,人们自发地行动起来,挖坑的挖坑、搬尸的搬尸,最厉害的是棺材铺老板,他凑了一支小队,像模像样地找来唢呐,竟然吹拉弹唱起来。

大家把附近的尸体全都搜罗起来,最后竟然足足摆了三十几个棺材。

天空上的云变成了灰色,废弃的孤儿院后院,一场别开生面的葬礼拉开帷幕,或许是之前已经流尽了眼泪,葬礼上没什么人哭,多数人都笑着,絮絮叨叨地跟着棺材说话。

“老陈啊,你看,现在又能随便说话了,你嫉妒吧?”

“爸爸妈妈,我终于等到救援的人啦,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么久没听我唱歌,你不会忘了我的声音了吧。我告诉你,就算到了天堂你也要记得我唱歌是最好听的!”

……

没有人哭,但是每一句话都像在哭。

西西摸了摸棺材,里面的院长妈妈睡得安详而平静,她胸口出血淋淋一片,面上却带着解脱般的笑。

面前递过来几朵白色的野花,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显然是刚刚摘的。

西西抬头,是穆斯,他将花又往前递了递,语速飞快,“对不起,是我杀了她们。”

“不是的,”

西西接过野花,分成几朵,一朵放在院长妈妈的脑袋旁,一朵放在食堂姨姨的胸前,一朵放在生活老师的手旁,还有欺负过她也给过她食物的小哥哥、排挤过她同样送过她裙子的姐姐……

几朵花一下子就分完了,西西又看向穆斯,眸中再也不带丝毫灰翳,“是浓雾杀了他们。”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阴暗、狡猾、逐利、虚荣、贪婪,同时光明、无私、伟大,懂得感恩,有同理心。

已经异化的人不是人,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西西补充道:“如果穆斯变成这样,我也会亲手解决掉你的。”

穆斯定定地注视着西西,随后猛地把她抱起来,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估计等不到了。”

那朵巨大的乌云终于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孤儿院里变得黑漆漆的,像是瞬间到了晚上。

人们找来手电筒等一切能照明的东西,戴载头上,继续挖坑。

无人机开启了夜视模式,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幕,范卫莱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底水光晃动,“这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一个巨大的坑被挖好,棺材一个个被放了下去,排成一排,像是一座座无声的堡垒。

填土的时候忽然下起了暴雨,好在人们早有预料,超市老板拿来雨衣雨伞塑料袋,一一分发下去,温加仑得到一套黑色的小雨衣——也算是满足了他穿黑西装的愿望。

西西却顾不得观察他们,她透过伞沿,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朵凑近的大云,怎么看怎么眼熟。

“朵朵?”她不小心喊出了口。

好在雨下得太大,似乎要把一切血污都冲洗干净,没有人听到西西这声呼喊。

西西也没有等到朵朵的回复。

她失落地低下头,面前是热火朝天垒土堆的人群,再往下看,是一朵白白粉粉的小野花。

这是院子里的最后一朵,藏在墙角的边缘,却没逃过穆斯的眼睛。

他将小白花又往上递了递,“别闲着了,去把它插在土堆上面。”

西西眼睛一亮,她接过花,穆斯移开伞,一大一小两套黄雨衣在天地间分外显眼。

人多力量大,土堆堆得很高,衬得西西更加渺小,穆斯直接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踩上来,我扶着你。”

西西看着湿漉漉、滑溜溜雨衣,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刚有往下滑的迹象,就被两只大手撑住了,“放心去。

他说:“我永远在你身后。”

这仿佛是一句箴言,天地间有什么被彻底撼动了,就在花插进去的那一刻,最后一抔土也刚好被拍上去。

天亮了,雨停了。

一场暴雨带走了浓雾,炽热的阳光照了下来,大地上响起一道又一道的惊呼。

西西却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摇曳的野花,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西西西西!”

她迟疑地在心中回道:‘朵朵?’

“是我是我,”小白花很高兴道:“这是我的一朵碎片!”

云化作了雨灌溉了花,朵朵就在这里苏醒过来。

西西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泪珠,熟悉的朋友在泪珠的折射下显得模糊不清,她注意到已经有人将视线投了过来,连忙轻轻问道:‘朵朵,你要跟我离开吗?’

“不了不了,”朵朵摇摇枝干,“这里就是我该待的地方。”

“西西,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回来看我呀!”

‘嗯!’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沾在脸颊上,露出一个雨后天晴的笑。

底下的穆斯忽然开口,“聊完了吗?”

西西:“!!!”

她回头,“穆斯你听得到朵朵说话?”

朵朵:“!!!”

“啊啊啊他怎么还活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然而西西听到朵朵的话,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问题,猛地回头,“什么意思?”

第94章 凤凰于归(8)

◎“一带一路”和“扬雾运动”。◎

车队缓缓启动,不少人选择留在这里,更多的人决定加入穆斯,一起去下一座城市寻找救援。

西西透过窗户往外看,那朵花与这座无名的坟融为一体,就像是天然长在这里的一样。

坟堆前立起一座石碑,上书——

“爱与希望复苏于此。”

她张嘴无声道:朵朵,再见。

小白花摇曳得越发快活,它“注视”着西西离去,想到西西刚刚跟自己分享的一切,坏心眼地想到:不知道其他碎片看到西西竟然被那几个大反派养着,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无法亲眼见证。

西西回过头,主动将自己往穆斯怀里又埋了埋。

“穆斯,”她瓮声瓮气道:“不可以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穆斯也听到了朵朵的话。

“按照原本的故事情节,他应该早就把自己献祭掉了的啊,”那朵丑花扭着腰,“然后他那个小弟为了帮他复仇,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穆斯不相信这个世界是一本设定好的小说。

但他相信,如果没有这番阴差阳错,如果没有西西的出现,原本的自己一定会死在献祭的那天晚上。

在沉学峰的洗脑下,沉戟也一定会承担起复兴教廷的重责,为自己“复仇”。

但是现在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不会的。”

穆斯抱紧了西西,那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又重若千钧地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你。”

校车恰好开出边界,颠簸了一下。

猎豹躁动起来,西西惊讶地放大双眸,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头看穆斯,脑袋却被一双手牢牢定格住。

她只能看向前方。

今天的太阳已经落下,余晖迎面照来,但人们的脸上已经不再是绝望与恐惧。

因为他们知道,明天的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

或许是坏运气已经用完了,接下来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等西西等人顺利打道回府,已经是小半个月后了。

他们身后原本跟了长长一串人,这一串人到了新的地方,与新的人建立了羁绊,又逐渐定居下来。

新的人不断补充,旧的人不断离去,在新旧交替中,西西得到了一枚又一枚的硬币,这条道路上的浓雾也在渐渐散去。

几个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跟翟英迪分享这一路上的见闻,然后惊奇地发现:英迪哥哥竟然已经成为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了!

孩子们惊讶之余纷纷求“升职”攻略。

翟英迪耐心地跟他们分享,诸如额外想出八种解题方法、指出老师的小失误、将同桌从零分教成满分等等,好不容易说完,已经接近黄昏。

他等伙伴们记完最后一笔笔记,忽然突兀地回道:“我不打算回去了。”

小朋友们齐刷刷抬头,异口同声,“啊?!”

翟英迪的表情很镇定,他顶着那张苍白的脸,温柔地笑道:“你们回去吧,帮我跟我妈妈和弟弟问好。”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阳光照在他半透明的指尖,照出几分青白的色泽。

但是小朋友们没有注意到,他们只顾着发出不舍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地扑上去,抱着翟英迪不肯松手。

“别难过,”翟英迪抱住每一个人,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在这里很高兴。”

“你们看,我身体都变好了。”

这晚过后,西西几人偷偷趁英迪哥哥上课的时候去偷看过。

他的轮椅被放置在讲台上,底下是坐得满满当当的学生,他们有的比翟英迪甚至还大上一轮,却同样乖乖地坐在矮小的座椅上,仰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他讲几道题,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坐在前排的学生立刻积极地站起来,递来水杯。

他笑着道谢,然后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接过,浅浅地吸一口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好消息是,英迪哥在这里真的很开心;

坏消息是,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恶化了。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退出去,缩在墙角。

边初原:“这是很正常的是,医院的环境肯定比这里更适合疗养。更何况他还要高强度授课。”

范卫莱要哭了:“这里空气也没有中心区好……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们不该带英迪哥哥出来的。”

孩子们垂头丧气地窝在墙角。

温加仑忽然看到什么,踮起脚尖,“你们看!”

孩子们齐齐抬头看去,此时已经是午间休息时间,只见坐在前排的那个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将翟英迪推了出来,推到简陋的篮球场上,将他往破破烂烂的足球框面前一放,“翟老师,拜托您啦!”

坐着轮椅的翟英迪就这么当起了守门员。

孩子们全都看呆了。

“我没记错的话……英迪哥似乎喜欢的是数学、篮球和冲浪?”褚旭燃喃喃。

“这里实在没有条件建篮球场。”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西西等人顺着望去,只见来者是之前找他们祷告的那位妇人。

她顶着寸头,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只有那双眼睛温柔依旧,“所以我们就决定建个足球场了,刚好草地是现成的。”

“你们就放心离开吧,小翟老师交给我们。”另一位老师从后面冒了出来。

“我保证,他十年内都能活得好好的。”这位老师笑嘻嘻道:“他还打算培养出几个运动员呢!”

孩子们面面相觑,温加仑感慨:“……英迪哥的‘迪’果然是迪迦奥特曼的‘迪’。”

范卫莱则眼睛一亮,“我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了!”

晚上,范妈妈接到了孩子的电话。

“妈妈妈妈,我们想给这里的学校建个真正的足球场,你可以赞助我们吗!”

范妈妈正在开一场秘密会议。

其实西西他们行进的动静实在很大,早在一开始,政府里面就有人发现了这一异常。

那是一位记录员,她看着卫星信号图上那在茫茫白雾里唯一干净的一点点,沉吟片刻,输入“无异常”三个字。

随后,她在家长群里翻了翻,给某位排在第二个的家长发了条好友申请。

这位记录员在家长群里的备注是,“边初原妈妈”。

而她发申请的对象,除了是处长外,也还有个身份。

她叫童倩,是褚旭燃的妈妈。

于是在悄无声息间,一个起于家长群里的神秘队伍建立了起来,甚至连裴沅也被拉进了这个群。

他们暗地里给这个行动取了一个名字,叫“一带一路”。

与此同时,军方也在发生一场“军变”。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带着一届军校生,“包围”了首都军区。

军区大佬们都懵了。好在侦察兵很快带来了最新的观察结果,“报告!领头的是‘核弹’!”

“核弹”是军方对殷驰的新爱称,这不仅是因为他过于可怖的个人实力,也因为他背后的“那个人”。

于是将军们一下都不急了。

军区被轻而易举“攻打”下来,殷驰靠着“团结”顺利攒起了一支军队,他只有一个诉求:“杀异兽,清迷雾。”

眼看“扬雾运动”就要在军区展开,政府可坐不住了。

还想着靠迷雾长生不老的高官们连忙赶去阻止,将军把门一开,指着里面的殷驰,干脆利落:“你们谁能派人来打败他,我们马上停止行动。”

孱弱的高官们在马上死和老死中,选择了施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内部仿佛全都是间谍般,施压还没开始,高官们自己就感受到了层层阻力。

他们天天被气得半死,成功减寿许多年。

也就是在这个几方势力互相博弈的时候,西西他们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部来自“墙外”的纪录片。

俞老师看着手中的成片,觉得后槽牙又肿又疼。

“你们这是来害我的啊,”他喃喃完,咬牙又丢下一句,“等着!”

俞老师不想自己的悲剧在孩子们身上重演。

他知道这部纪录片的价值,准备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也要强行将这部纪录片发出去。

然而他把纪录片刚一提交上去,审核的科员惊喜:“是西西和她的小伙伴吗?西西终于有新作品啦?”

然后她就给审核通过了。

俞老师:恍恍惚惚。

这部纪录片就这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审核通过,瞬间席卷了中心区的几乎所有民众,播放量节节攀升,引起的浪潮也越来越高。

【什么意思?我们的世界有一面无形的“墙”?墙外的世界已经被异兽和浓雾占领了?这是什么科幻片吗?】

【哪部科幻片能拍得那么逼真?我做特效的,我能打包票这绝对是百分百纯实景拍摄。】

【你们完全不知道吗?我隔壁那个小区就是忽然被警方封锁的,据说就是因为有怪物。】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都市传说……】

等到高官们发现时,木已成舟,宣传部部长火急火燎地想要下架这部纪录片,然后接到了一通来自监狱的神秘电话。

部长大惊,“元帅……裴厅,您怎么有空?”

裴沅,恶龙监狱监狱长,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正厅级监狱长。

按理来说,宣传部部长的级别比裴沅要高。

但第一,在全世界大一统、国宣部改名成宣传部后,他就完全沦为了“愚民部”部长;第二,裴沅身后有军队啊!

那群将军平时谁也不服谁,就听裴沅的话,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员,可不敢直接得罪这尊大神。

只是……这位不是已经隐退很多年了吗?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小事,直接找上门来?

裴沅打电话来干什么?

当然是接到西西的求助,给她来当势来了。

他知道对于这些已经被腐蚀透了的官员来说,讲大义毫无用处,于是开门见山,“张部,小女跟朋友一起合作拍了部纪录片,但是数据似乎不太好看。”

“您对这行比较了解,帮忙指点指点?”

张部:“……”

这个数据还不好看?再晚几秒,几乎全中心区的人都要看到了!

等等!张部恍然大悟,他小心翼翼道:“现在播放量已经突破了十亿,按照五年前人口普查的数据……”

他故意顿了顿,才道:“好像确实数据一般。”

五年前还没有阻断外围的网络,所有人上的都是同一片网……这尊大佛不是想让他女儿的纪录片被全世界都看到吧?

果然,裴沅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张部您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又走散了这么多年,当年要是她一直在我身边……”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叹得张部寒毛倒立。

政府高层谁不知道裴沅当年的遭遇,但所有人都佯装不知道,只求粉饰太平。

但那是裴沅没出来,现在裴沅都出来了,边城也被吓得瘫痪在了家里……张部只觉得脖颈一凉。

电话那头裴沅还在继续:“所以我现在只想满足她的所有梦想。”

“张部,您也有孩子,那种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的感觉,您也懂的,是吧?”

一个溺爱小孩、仗势欺人的女儿奴形象跃然纸上。

张部却冷汗直流,他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愣是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懂,我当然懂!舐犊情深嘛!裴厅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亲自去跟总统说!”

裴沅挂断电话。

他看着桌子上纷繁错杂的局势图,摇摇头,叹息:真是高估他们了。

他直接抬手,局势图一分为二。

白色碎屑洋洋洒洒地落在桌面上,西西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哦!你乱撕东西,我要告诉选民们!”

是的,西西的野心已经被讨厌的边璞老师出于嫉妒心理偷偷泄密了。

就因为她暑假没来看他!

她明明是为了给他攒硬币去了呀!

西西无奈之下选择正式跟裴沅宣战,但她打又打不过裴沅,殷驰哥哥那边军队的忠诚度也还刷得也不够高,西西绞尽脑汁,终于灵机一动:“我们靠选举的方式!”

“选举?”裴沅眼神一动。

“对!”西西用力点头,“就跟政府一样,选举!”

于是第一届“监狱长选举”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西西显然人气颇旺,树懒甚至带领教廷的人一起给她制作了一首应援曲,青团游击队的孩子们趁周末还来做了场“民调”,结果显示西西的支持率高达88%!

西西现在俨然已经以“下一届监狱长”自*诩了。

她“教育”完裴沅,看着爸爸乖乖地将撕碎的纸丢进垃圾桶,又收拾好桌面,才满意地点点头,大人有大度道:“这次就放过你一次吧。”

裴沅藏起眼底好整以暇的笑意:“谢谢候选监狱长。”

两个候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转瞬间消弭,西西自然地窝进了爸爸怀里,一大一小坐在同一个办公椅上,一个处理公事,一个写作业。

恰在此时,西西的电话手表响了。

父女俩同时看去。

是之前那个在医院有一面之缘的小姐姐。

西西很快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边的小姐姐就语气非常平静地丢下一枚炸弹,“我找到了教廷‘培育’异兽的地方。”

“我想要回我和爸爸妈妈的三块钱。”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表情霎时同步严肃起来。

第95章 凤凰于归(9)

◎“全世界的灵魂兽们,请到我的身边来。”◎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边璞坚信是海底。

于是他将他的妈妈藏进了“深海鱼”的鱼腹里,让当地多了个海怪的传说。

边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收到妈妈的照片。

那张照片直接投到他实验室的显示屏上,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条短讯。

十分钟后,边璞镇定地走出实验室。

一路上都遇到犯人向他问好:“老师好!”“老师早!”“老师,又去找西西呀?”“肯定不是啊,西西跟监狱长一起出去了。”

边璞已经学会了不再逃跑,他像正常人一样,自若地跟每一个学生打招呼。

他的其中一个学生从走廊的另一头兴奋地跑过来,手中挥舞着通知书,“老师!我考上了!首都大学说我出狱后可以直接去那里报道!”

边璞拍拍他的肩,没有多说。

学生却深受鼓舞,“我以后一定要当个跟您一样的科学家!”

边璞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话,而是笑了笑。

他绕开自己的学生们,继续往前走。

“有个大消息,”秋茂贼眉鼠眼地张开手,“一包烟,换不换?”

边璞在口袋里摸了摸,给了他一块金条。

秋茂大吃一惊,他连忙左右看看,“老师,您发财了?”

边璞凉飕飕地看着他,蛇信“嘶嘶”威胁,“快说。”

秋茂连忙将金条揣自己怀里,压低声音,“就在刚刚,西西以90%的得票率高票当选恶龙监狱监狱长,我们的监狱长换人啦!”

边璞得意又故作平静地颔首,“那是当然。”

毕竟是他的学生!

“看在金条的份上,再送您几个消息。”

秋茂继续挤眉弄眼,“您还记得魔法学院的事吗?西西给你攒的硬币,都埋在后山小屋的院子里,现在已经攒了几万枚了……”

边璞怔然。

“……我快出狱了,我捐款建造的那些学校联名写了封感谢信来感谢我,监狱长……应该说前任监狱长,正在考虑特赦我……”

秋茂暗含炫耀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边璞望向前方,是在开荒的教众。

树懒在最前面,他完全没有之前的慢吞吞,动作麻利,还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教徒。

教徒们一个个累得要死要活,连祷告的精力都没了,哪还有空动歪心思?

边璞在那里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树懒注意到他,走过来,慢吞吞地问道:“还没到——上课时间吧?”他特地聘请了边璞给这群教徒们上科学课。

边璞没有回他,而是冷冷道:“要是外面的教廷也这么老实就好了。”

“怎——么?”树懒擦了擦汗,“有情况?”

“我要越狱,”边璞冷静地丢下枚炸弹,“你们应该有渠道。”

树懒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由于速度太慢,看不太出表情的变化。

“学费。”边璞阴森地提醒树懒。

树懒无奈地叹口气,遵守约定。

几乎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货船,只是要运出去的“货”换了一个。

边璞将自己强行塞进集装箱里,蜷缩在里面,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树懒撑着盖子,低头看着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这一越狱,就再无正常出狱的可能。

他将亲手葬送自己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机会,也再永远无法实现对西西的承诺。

没有一所学校——哪怕是魔法学院——会有一个罪犯校长。

边璞冷漠道:“我不在乎。”

树懒叹了口气,阖上了箱子。

乌云沉甸甸地压到地上,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坠下。

货船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瞬息万变的海洋上,船员忍不住咒骂。

没有人发现,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海中,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消失在了大海里。

*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海底。

于是收到确切消息时,西西和裴沅都没有感到意外。

但两人还是陷入了对峙。

“这很可能是陷阱。”裴沅摆出道理。

“这是我收到的硬币,”西西不甘示弱,“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你去。”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让她去吧,”殷驰打破了这对“对抗路父女”,点出西西的小心思,“就算你不让她去,她也会偷偷跟上。”

“而且,我们能保护好她。”

裴沅沉默。

他最终妥协,“一起吧。”

至少这样,她会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至少这样,万一出现意外,他能第一时间救下她。

轮船扬帆起航,在海港顺利接上了那个小姐姐。

小姐姐表情镇定,面对大人们也丝毫没有怯场,她语速飞快,直入正题,“……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教廷的信徒,三年前,他们的举止开始出现异常。”

“他们开始频繁地殴打我和妹妹,不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舐掉在地上的食物,”

她像是在说着不相关的事,只有肩膀上的疯兔子抬头,露出那双血红的眼睛,“我当时在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来,发现妹妹不见了。”

妹妹去哪里了?

小女孩鼓足了勇气,怯怯地问正跪着祈祷的爸爸妈妈。

爸爸暴跳如雷,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妈妈抚摸着她身上的淤青,语气轻柔虚幻,“她被主看中了,你应该为她高兴。”

“什么主?”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见了,父母竟然还在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小女孩觉得很荒谬,她口无遮拦地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主!”

小女孩被揍得瘫在床上瘫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她闻到了阁楼上有股恶臭。

小姐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终于流露出些许痛色,西西偏头去看船下的海浪,浪花翻滚出一个剧烈的形状,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报警了,我的爸爸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妈妈接受不了打击,重病进了ICU。”

“我本来想杀死他们。”她干涩地说道:“但我下不了手。”

“我太软弱了。”

轮渡换成了潜水艇,小姐姐被留在了轮船上,一定要跟过来的西西被安置在内舱。

小姑娘趴在圆鼓鼓的玻璃上看了好一会,她看着窗外的环境越变越暗,游过的小鱼越帖越近,忽然问道:“爸爸,是爱让她变得软弱的吗?”

这样看来,爱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并不软弱,”裴沅否认道:“恰恰相反,是爱阻止了她异化。”

西西似懂非懂,忽然间,她发现窗外的浪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她看到了不远处亮起了数道亮光,她忍不住惊呼,“那是什么?”

殷驰收起了通讯器,揉揉西西的脑袋,“是援军到了。”

涉及到教廷的事,军方不能直接派人来救援,但殷驰的“朋友们”都来了。

他们身着便服,“劫”了几架军用潜艇,对接的第一秒,不是跟自己的“朋友”殷驰打招呼,而是对着屏幕训练有素地朝裴沅敬了个礼,每一双眼睛都亮亮的,“长官!”

裴沅没接话,但他眼尾的皱纹软化下来。

他看着屏幕上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潜艇,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站在军队的指挥室里,一拍桌子,定下了最后的战略。

他赢得了所有战争,但革命却失败了。

是因为他们软弱吗?

不,是因为敌方下作。

裴沅重新站在了主控室的正中央,数架潜艇并驾齐驱朝着海洋深处驶去,等到最后一点光芒也被彻底吞噬,人们看到了一堵巨大的围墙。

探测机飞到上空进行了全方位的探测,第一艘潜艇试探性地往前开去,裴沅皱眉看着这一幕,多年以来的战争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立刻下令,“停下!”

但已经晚了,或许直到此刻,其余人才发现第一艘潜艇的异样。

他们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堵墙撞去。

想象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那艘潜艇被墙给吞噬了。

西西大气都不敢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探测屏,那堵墙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潜艇整个吞了下去!

那不是墙!那是一头头足以吞噬所有潜艇的“巨兽”!

它们每一个都比西西所知的任何一头鲸鱼要大,轻轻甩尾就能引发一场海啸,其中一艘潜艇立刻朝其开了一枪,然而却像打进了幻影里,慢速的子弹直直地打入远处的沙土中,彻底没入尘埃。

“那是异兽,”最了解灵魂兽的西西精准地判断道:“这里没有雾,异兽无法显形、没有实体,他们很快就会又出来了。”

裴沅命令所有潜艇原地待命,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一小抹亮光从另一个方向开了出来。

那是第一艘潜艇,它似乎准备回到队伍中,朝着他们的方向全速驶来,裴沅瞳孔一缩,“警戒!”

其余的潜艇不明所以,但多年来的训练使他们下意识地听从了裴沅的指令,防卫的阵型刚刚摆好,如雪花般的子弹就从第一艘潜艇的方向射|了过来,众人很快意识到:他们叛变了!

但敌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让十名接受过训练的士兵,在几分钟内就放弃了自己的操守,转而攻向同伴的呢?

大人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裴沅沉稳地指挥着战争,殷驰也皱眉看着战局,唯有西西认真地看向那些异兽。

忽然,她终于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些异兽的真面目。

她的咽喉几乎被扼住了,她扯了扯殷驰的衣角,等到青年低下头来,她有些艰难地问道:“二哥,那是什么?”

殷驰的视力很好,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那嵌在巨兽里的小东西,“一只……毛毛虫的头?”他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向裴沅汇报,“义父,那些巨兽似乎都是由许许多多异兽组成的集合体。”

裴沅没有心思纠正他的称呼,他心下一沉,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说明,有成千上万人,已经异化了。

这些人异化形成的巨兽,就像是一片瘴气,不慎进入的人都会被同化——这或许是那艘潜艇那么快叛变的原因。

但话虽如此,只要一秒没确定潜艇上的士兵都已经异化了,他们就不能对那艘潜艇下死手,只能牵制住他们。这或许正是幕后人想看见的。

裴沅沉思着,无意中低头,这才注意到西西的神色不对。

她双眼聚满了泪珠,蔚蓝色的双眸显得波光粼粼,她对上父亲的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我见到过那只毛毛虫。在监狱里。”

“它是老书虫的灵魂兽。”

老书虫在监狱待了几十年,临了还能获特赦出狱,无异于范进中举。

他风光无限地离开了监狱,带着穆斯给他发的工资,打算找个地方,开一座属于自己的书馆。

他来到一个教廷控制的城市,这里的人都很友善,在得知他打算开一座书馆后,更是大力称赞,将他引荐给了当地的神父。

神父说,他们有一座旧书馆,可以送给老书虫,但是太旧了,需要一些金钱来修缮。

老书虫高兴地将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善良的神父,他租了间又小又破的隔板房,等啊等,他的身体日益虚弱,眼睛也开始昏花,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神父没有食言,他的图书馆真的建了起来!

老书虫拄着拐杖来到了自己小小的图书馆。

尽管那只是一个半地下室改造成的、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小地方,但却承载了老书虫的全部梦想。

他摸过每一个书架、走过每一寸地砖,他将自己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书一本本上架,他推开馆门,遍布皱纹的脸上洋溢起最灿烂的笑容——

“啪!”一坨泥巴从外面砸了进来,随即是铺天盖地的脏东西。

孩子们扬声道:“打死这个罪犯!”

然后用泥巴、石头和烂菜叶,砸向这座小小的书馆。

老书虫想保护他的书馆,他尽力用拐杖和身体阻拦这群孩子,然而却被其中一个家长误以为他要对孩子们不利,很快便报了警。

警察到达时,老书虫正在一本一本规整自己的书。

“刚从监狱出来就又闹事,”警长扫了一眼老书虫的档案,下了定论,“先关十天。”

十天后,掉了一层皮的老书虫回到了自己的书馆。

书馆上被贴了一张大大的封条,门口布满了恶意的涂鸦,他一点点抹除掉那些痕迹,善良的神父特地过来给他送上了食物,看到这一幕,叹息:“孩子们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怪他们,”老书虫宽和地笑了笑,“是教育缺失太久了。”

自从战争结束,浓雾又起,这些偏远的、教廷至上的小镇上的学校就几乎处于停摆状态,老书虫不会气没读过书的囚犯们,又怎么会气这群无知的、只会恶作剧的孩子们呢?

他越发意识到建一座图书馆的必要性,他相信唯有读书才能拯救这些孩子们,他总是找个板凳坐在书馆外面,一遍一遍地对着街道念书,试图让路过的孩子们听到一点。

渐渐的,孩子们似乎也逐渐放下了防备。

其中一个孩子很喜欢坐在墙角听老书虫念书,有一天,他忽然走近,对惊讶又欣喜的老书虫说了一句话,“小心教廷。”

老书虫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高兴竟然有孩子愿意跟一名曾经的罪犯说话。

他越发坚信教育和读书的效用,他决心用这枚良药拯救这个被浓雾包围的小镇。

但老书虫终究没能走出那个小镇。

那个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孩子失踪了,所有人都指认了他。

他被绑上绞刑架,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这孩子是他偷走的,但神父悲悯地叹息了一句,失望地看着他,“我不该帮助一名囚犯。”

这一句话,就给老书虫定了死刑。

他浑浑噩噩地被游街示众,身上挂满了腐烂的瓜果,直到到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老书虫抬起头,颤抖着嘴唇:“不……”

火光跃起,他摩挲过的一本本书都被焚烧成了灰烬,他想挣扎着冲进去,但他已经太虚弱了。

人们满怀畅意地看着这一幕,为这些“邪书”被烧掉而欢呼鼓掌,失踪男孩的父母朝火堆里啐了一口,怨恨地说道:“读书有什么用!”

读书有什么用。

原来摧毁掉一个人的梦想这么简单,只需要一把火,只需要一句话。

老书虫又被关进了派出所,半梦半醒间,他看到铁栏外,神父和邻居和警长站在一起,他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像是在看一只绝望挣扎的虫豸。

老书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苦苦哀求眼前几人最后一件事情,“我要回恶龙监狱,帮我关回恶龙监狱吧,我愿意接受判刑,求求你们,把我关回去吧……”

“他竟然还不异化。”他听到邻居嘟囔道。

神父冷漠:“从恶龙监狱出来的人总是格外棘手。”

“要我看,直接杀了算了。”警长不耐地抽出枪。

神父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他凑近老书虫,微笑着道:“你知道那个孩子去哪了吗?”

“多亏你给了他接受教育的机会,让他发现我们的不对劲,竟然敢当面质问我。”神父笑吟吟道:“没办法,我只能说他被魔鬼附身了,亲手了解了他。”

“你看看你,要不是你让他清醒过来,他怎么会失去生命?”

老书虫疯了。如他们所愿。

他跟其他被人为造出的异兽一起,被运到海底,成为了海底“巨兽”的一部分。

一只只流水线般被造出来的异兽,一个个失去希望而怨恨世界的人类,一桩桩惨绝人寰的悲剧,西西藏在眼眶里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她看着那群巨兽,灵魂在战栗。

“不是你们的错,”她说,“任由麻木肆虐,只会让沉默的羔羊越来越多,它们会与迷雾融为一体,彻底毁灭这个世界。”-

海底的实验室内,身着教袍的研究员们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幕。

“她在对谁说话?”

“好像是对异兽。”

“她难道以为异兽会听得到她说话吗?”听到这滑稽的推论,研究员们轰然一笑。

只有沉学峰没有笑,他皱眉看着屏幕,忽然道:“唤醒我主。”

研究员们收敛笑意,为难道:“这可能有点冒险……”

沉学峰很强硬,“立刻!”

研究员们一个激灵,按下启动键,一个玻璃仓从地面升了上来,里面躺着一位沉睡的女人。

她头顶牛角,面容精致,左侧的玻璃柱里,浮着一头半透明的牛。

“真的要现在唤醒主教吗?最熟悉这项操作的是边璞,他已经在赶过来了。”领头的研究员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沉学峰瞥了他一眼,研究员们顿时噤声,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沉学峰心有不安地看向监控屏,他第一次将视线放到了西西身上。

他意识到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这个世界上似乎不止有一个人能与异兽对话,裴沅的那个女儿也能。

为什么?她也是神明派下来的使者吗?

沉学峰的心中举棋不定,就在这时,警报声响起,他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三两步跑了进来,下意识地训斥,“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去吗?!”

“这不是重点,爸!出大事了!”沉之铮惊慌失措道:“有上百个人断气了!”

沉学峰心下一沉,研究员们也发出惊呼,他回头看向屏幕,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在漆黑一片的海底,几乎每一头巨兽身上都有几个角落冒起了微光,那些微光将巨大的海怪撕成了一块一块,最后消散在了海水中。

那是上百头自愿消散的异兽,来自上百个自绝断气的人。

警报声“滴滴——”响个不停,沉学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在流泪的小女孩,小女孩伸出手,似乎接住了什么。

“她……她真的能跟异兽对话?”耳边响起研究员颤抖的声音。

沉学峰骤然清醒,他快步走到操控台前,停止了“激活”主教。

研究员们惊愕地看向他,就连沉子铮也意外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沉学峰一生都在为了守护神使而战斗。

此时此刻,他凝视着屏幕中那个女孩,忽然伸出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了玻璃罩。

玻璃罩内——穆斯的姑姑——这位直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女人,虚弱的身体飞快地开始氧化、青紫,最后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沉子铮惊愕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唇畔颤抖着,“爸,您这是……”

“预言里的圣人,”刚刚弑杀了“主”的沉学峰冷静道:“能听到‘灵魂’的歌唱。”

“我一直以为圣人指的是她,”这位主教终于流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他嫌恶地瞥了眼女人头顶的牛角,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飞快地移开视线,“显然,她只是魔鬼伪装成的圣人,真正的圣人另有其人。”

沉子铮对自己父亲立场转变之迅疾感到目瞪口呆,但他飞快地抓住了重点,“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不需要跟他们开战了?”

“当然不是,”沉学峰流露出金属般的坚毅神色,他缓缓地看向屏幕,看向那位真正的、尚且稚嫩的“圣人”,“我们还需要营造一场灾难。”

“一场让圣人成圣的浩劫。”

……

沉子铮快步退了出去。

他走着走着,忽然转身一拐,拐进了囚禁室。

那里只囚禁了一个人。

他的哥哥。

沉子铮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叛徒是自己哥哥,但这一次,他关闭了警报,按下了释放键,亲自将牢门打开,侧过身,“你走吧。”

沉戟闷不做声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沉子铮愤怒道:“你说得对,父亲是个疯子。”

他忽然虚脱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但我又能怎么办?他养育了我,他给了我他所有的爱,他对我那么好……”

此时此刻,父母对他的所有宠爱,似乎都成了无形的枷锁,将青年绑在这座即将沉沦的罪恶牢笼里,无法挣脱。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哥哥,满脸怨恨道:“我真嫉妒你。”

“你永远不会被爱束缚,只用去做正义的事就好了,你永远不懂我的痛苦!”

沉戟从来不是个会为自己争辩的人。

他小心地避开身上的疮口,沉默地穿上潜水服,走出门,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抱了抱自己的弟弟。

沉子铮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即是一个湿冷的拥抱。

“我很喜欢你。我愿意教你。我为你感到自豪。”

他一口气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然后直起身,抱歉地看向弟弟,“但我答应了一个人,会好好地活着回去。”

“对不起,我不能把命留在这里。”

沉戟说完,又顿了顿,他终于抬眼,那双绿眸里泛起难为情的光,“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很羡慕你。”

鲨鱼跳进了海水里,剧烈的压强被特质潜水服化解了些许,他带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艰难地朝着那艘潜艇游去。

他要越过激光、鲨鱼群、巨兽群,才能爬上潜艇。

他绝无可能游过去,没有人比研究所里的人更清楚巨兽群的威力,尽管那些巨兽已经化作了一块一块,那也是能让人瞬间陷入混沌的瘴气。

沉子铮放他走,就是想他死在半路。

他瘫软在地上,看着那黑漆漆的海面,忽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

这是灾难的一部分。

圣人成圣,需要摒弃掉七情六欲。

“圣女似乎非常喜欢你哥哥。”

“放他走,然后在他被发现时,杀了他。”

*

时间退回到二十分钟前。

西西话语刚落,毛毛虫竟然破茧成蝶,在消散前的那一秒,轻轻地落在她的指尖,向她道了一句:[谢谢。]

老书虫死了,带着上百个同样为了唤醒同胞而被教廷异化的人们一起死了。

无数道[谢谢]在海底响起,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

第一艘潜艇停止了攻击,他们迷迷糊糊地打开通讯频道:“刚刚怎么了?”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殷驰将西西举了起来,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

西西此刻顾不得不满,她皱着脸看向那一块块巨兽,“这些要怎么办呢?”

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些“巨兽”的威力,相比起迷雾,这些由无数只异兽汇聚而成的海怪更具有迷惑能力,哪怕是意志坚强的士兵,也会在眨眼间被蛊惑心智。

更棘手的是,这些巨兽没有实体,也就意味着枪弹都无法击破它们。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就在西西冥思苦想的时候,裴沅的灵魂兽——那头萨摩耶忽然“嗷呜”一声,穿过潜艇,直接冲了出去。

“岁岁!”西西惊呼。

岁岁朝她摇了摇尾巴,然后踩着海水径直朝最近的一块海怪冲了过去,一口咬住,直接撕了一块下来。

在看不到灵魂兽的人眼里,就像是那些海怪忽然缺了一块一样。

西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扭头,殷驰的灵魂兽——猎豹,也扑了出去。

两只灵魂兽很快就在海底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些异兽似乎对透明体的灵魂兽毫无抵抗力,甚至被威慑着微微后退。

“我知道了!”西西看向其他的潜艇,士兵们一头雾水地看着海怪们毫无征兆地回头,忽然听到通讯频道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灵魂兽们,一起上!”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里,一只只灵魂兽亮着白光从一艘艘潜艇里跑了出来,它们欢脱地冲向那片雾气般的浓瘴,毫无顾忌地一阵撕扯。

但哪怕所有士兵的灵魂兽齐上阵,异兽还是太多了,它们成群结队,哪怕是最勇猛的灵魂兽,也顶多能同时牵制住十只。

裴沅很快弄明白了其中关卡。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最多能唤来多远距离的灵魂兽?”

西西正紧张地看着战局,闻言没反应过来,迟疑道:“我没试过……”

“那就试试看吧。”

裴沅发出去几条讯息,最后,打通了给宣传部长的电话,“张部,接下来我女儿要开一场直播,我希望全球网民都能看到,您明白吗?”

宣传部长瞠目结舌,他刚想说什么,听到楼下一阵喧闹,探头望去,只见一支军队已经包围了这栋楼。

他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明白!我马上安排!”

收到准信的裴沅打开了直播间。

几乎一瞬间,上万个人涌入直播间,再一刷新,人数还在持续飙升。

信息中心的程序员们铆足了劲维持网络的稳定,刚收到信息的童倩坐镇其中,紧张地看着直播间内的画面。

深海的信号很差,直播间的画面像是蒙在一层层海浪里,看不太真切。

人们只看到一双蔚蓝色眼睛。

还有一道熟悉且清脆的童声,“全世界的灵魂兽,我需要你们。”

“请到我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