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公主(6)
◎难道她真是个小天才?◎
周日,监狱二班开班。
老书虫起了个大早,珍惜地抱着教材走到大课室——
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自带小凳子坐在走廊上,有人蹲在桌子底下,还有人干脆坐在了讲台侧边,人群膨胀得快将课室挤爆。
这是整个监狱里的犯人都在这了吧?
老书虫目瞪口呆,随手抓过一个认识的人,“怎么这么多人?”
“哦,有一部分跟你一样,”刀疤男心不在焉地望着门口,解释道:“最近监狱里不是发生了许多事吗?面试通过名单迟迟没出来,他们心里慌,就都跑过来听课了。”
老书虫:“那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啊!”
这几乎是监狱一班人数的一倍还要多!
“啊,”刀疤男理所当然,“剩下的都是来追星的。”
老书虫:“???监狱里什么时候进明星了?”
这句话可是戳到刀疤男的兴奋点了,他眼睛“bling”一下,猛地亮了。
老书虫意识到不对劲,颤巍巍地想后退,然而他一把老骨头怎么比得过年轻气壮的刀疤男!
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你还记得,教会前段时间那场圣典吗!”
十分钟后,老书虫苍老的面容上又多添了几道沧桑的皱纹。
天知道就一场圣典,顶多加上昨天短暂地见了一面,刀疤男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可以说!
他无数次抬手想打断,却被狂热粉丝刀疤男一把握住手,激动得大喊,“你也觉得是不是?!监狱长女儿真是太可爱了呜呜呜,好想藏进麻袋里偷走!”
此话一出,正翘首以盼看着门口的犯人们齐刷刷投来谴责的视线,义正言辞:“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可是犯罪!”
“对啊对啊,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争做守法好青年……而且有监狱长在,我们也偷不走吧?”
“那也说不定,毕竟我们人多势众……咳咳。”
一群犯人们贼眉鼠眼地对视。
“要不……”×n
刀疤男兴奋得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众筹一下?”
气氛瞬间变得阴暗反派起来,犯人们互相眉眼暗示,正准备细细探讨这一方案,一道稚嫩的童声忽地响起,“众筹什么呀?”
刀疤男下意识:“麻……”不对,这道声音有点耳熟,怎么那么像他小偶像的声音?
他猛然惊醒,一个转头。
只见不知何时冒出一个粉白的小不点,挤在众人的腿边,正懵懵地抬眼看,好奇地歪头,“麻?”
“麻辣香锅!”刀疤男一口咬定,“我们打算众筹请山区的孩子吃一顿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西西眼睛一亮,一听就很好吃!
总算圆过来了!刀疤男擦擦额间的冷汗。
西西期待地看向刀疤男,努力掩盖住自己的馋态,“麻辣香锅……嘶溜……好吃吗?”
“可好吃了,”刀疤男顶着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得意地拍拍胸膛,“麻、辣、鲜、香,配饭一绝!”
西西又咽了咽口水,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青年。
沉浸在吸崽的众人这才发现了西西身后竟然站着监狱长!
一时间,脸白的脸白,瑟缩的瑟缩,发抖的发抖。
监狱长威慑了一圈这群胆敢悄悄密谋偷孩子的小兔崽子们,才收回视线,不容置喙地摇摇头,“太辣了,会拉肚子的。”
西西耷拉着脑袋,失落地叹了口气。
犯人们心都给叹化了,恨不得跳出来立刻带小姑娘去吃麻辣香锅。
她只是想尝点新鲜的,给她吃怎么了!
犯人们无声呐喊。
好在西西不是个容易被宠坏的孩子,她自顾自失落了一小会,很快又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拉了拉新书包的肩带,“我去上课啦!”
裴沅摩挲了下手指上被针扎出来的痕迹,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嗯,”西西挥挥手,“快走吧!”
孩子太独立,裴沅微妙地感到失落。
但他这几天确实没空。
最近监狱里总有些人异动频频,若是按照裴沅以前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亲自插手的。
顶多是授意下属详查。
但现在不一样。
他现在是有女儿的人了。
总不能让女儿连“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吧?
裴沅将萨摩耶留了下来,西西悄悄摸了摸岁岁的狗头,才转过身,很为难地扫了一圈。
要坐哪里呢?到处都挤满了人……欸?!
小姑娘懵懵地揉了揉眼睛。
只见原本已经挤到无法落地的教室里凭空多出一条道,一路直通讲台下的课桌,课桌被擦得一尘不染,在自然光下甚至微微泛着光。
西西迟疑地迈开一步,怯怯的。
犯人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眼神坚定得像是能入党。
没有人关注。西西稍稍松了口气,飞快地跑了起来,小短腿吭哧吭哧,小屁股一颠一颠,粉色的书包一起一落,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掀起。
‘可爱死了!’犯人们集体模仿《呐喊》,在身后无声尖叫。
还有人在激动地窃窃私语,“幸好来了,监狱长竟然真的将女儿送过来了!”
“赌赢了赌赢了,那些赌不来的人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嘻嘻嘻!”
“呜呜呜她刚刚是不是朝我笑了,我此时无憾了!”
被挤得三魂没了六魄的老书虫:……你们原来并不确定这小孩今天会来啊!
竟然只为了一个猜测,就起那么大早来抢位!
老书虫再次对这座监狱里的所有犯人感到失望!
一无所知的西西一口气跑到座位前,爬着端端正正做好,又将书包挪到身前。
课本、笔记本、笔盒,都要放得整整齐齐。
小姑娘认真地摆弄着裴沅给她准备的文具,身后突然一阵“叮铃哐啷”!
总感觉此情此景有点熟悉……西西迟疑地回头,身后一片和谐。
有犯人正急着将同伴从地上拉起来,还帮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怎么就摔倒了,多不小心啊!”
多么相亲相爱的同学们,多么感天动地的同窗情。
西西有些羡慕地看了两眼,回过头失落地扒拉扒拉自己的笔。
她一回头,倒数三二一,身后和睦的同学们立刻打成一团。
打得昏天地暗、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硬是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边璞远远地在走廊上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停住脚步,再一次确定了下方向:没走错啊,不是疯人院啊?
怎么一群疯子在这演默剧呢?还这么多人?
刚从应激反应里走出来一点点的边璞又想逃了。
然而老书虫眼尖地捕捉到了他,连忙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一声,“老师,你终于来了!”
这一刹那,慢镜头回放,所有犯人们齐刷刷停住动作,西西惊喜地回过头来,边璞僵硬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
西西跳了起来,使劲挥手:“老师,西西在这!”
“你怎么在这里……算了!”骑虎难下的边璞停住了脚步。
他被簇拥着走上讲台,看了看小罪魁祸首,又看了看人数严重超标的大课室。
“测试,”最终,边璞深吸一口气,“前百分之六十继续留在这听课,其余的都给我滚回去进修!”-
自从宣布完开班考试后,不断有视线担忧地望向坐在最前排的小姑娘。
——他们已经从她与边璞的对话中得知了西西的名字。
读过书的犯人发愁,“我们要不要放点水啊?待会西西没通过怎么办?”
寸头男义愤填膺,“我觉得这样设计不合理,西西还这么小,估计连字都认不全,应该有专属的试卷才对!”
“老师肯定就是想将西西赶走,呜呜呜我可怜的西西,美强惨崽!”近两米的肌肉猛男说着说着,翘起兰花指,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其余犯人们:“……快想想办法,要不给西西丢小抄?”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边璞现场出题,一气呵成,将白板笔一丢,“拿出草稿纸,写上姓名,做题,不准交头接耳。”
他话音刚落,无处不在的飞虫应景地飞了出来,“被咬了概不负责。”
所有犯人都老实了。
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抓耳挠腮,只有一个人在奋笔疾书。
就是在开考前被所有人担心的西西。
她下笔如有神助,快速地做完选择题,又看到简答题。
随后认认真真地握着笔写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干脆利落的答题状态、一骑绝尘的答题速度,与踌躇的犯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并非西西真的如此天赋异禀,也并非在场的所有犯人都没读过书。
会产生这样奇特的情形,一是边璞出的题实在是太过基础,像是一个会高等数学的大学生,不一定能做出小学应用题。
二是……
西西越做越顺手,她顺利做到最后一道,惊喜地发现:
哇塞,又是作业布置过的欸!
边璞推了推眼镜,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做。
有名师押题,还全是原题,西西很难不会呀!
小姑娘脑子很新,记忆力很好,哪怕好几天没复习,也一道不落地将所有题全部完完整整地答完了。
她第一个举手,兴高采烈,“老师,我写完了!”
边璞一挥手,飞虫们将试卷带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不会乱涂乱画了一通就交卷了吧?
边璞:这手字……真是怎么练都连不会!
这下犹豫的更犹豫了,磨磨蹭蹭等到不得不交卷了,一咬牙,改了道答案。
边璞改试卷是极快的,他越改气压越低,最终一拍桌子,“你们答得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愤怒的眼神扫过底下所有学生,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西西身上,试图靠小姑娘压制住自己那股想发疯的劲。
犯人们:完了完了,西西肯定没通过呜呜呜……希望老师不要骂西西!
“一群成年人,连个孩子都考不过!”
刀疤男一推桌子,猛地起立:“老师你要骂就骂我吧,有什么冲我来,别骂……嘎?”
“骂得就是你!”边璞精准地将一张试卷丢了过去,“这张试卷是不是你的!”
刀疤男看着上头鲜红的“3分”,竟然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老师,西西多少分?”
边璞扯出一张卷子,“看清楚,好好学一学!”
99分,1分扣在了字太丑。
西西扁扁嘴,沮丧地握了握软乎乎的小手。
“好厉害!”刀疤男不但没有羞臊,反倒脱口而出,“不愧是我偶……西西!”
“好聪明的宝宝!”
“天才,肯定是天才!”
重点错误的犯人们接二连三地开始大赞特赞,西西被夸得脸红扑扑的,边璞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最终以他怒吼发疯将所有没通过的犯人赶出去结尾。
刀疤男和寸头男震惊地看着得以留在教室里、甚至抢到了西西后排的金项链大汉,齐刷刷:“老大?!”
说好的一起当学渣,你竟然偷偷通过了考试?!
老大露出金牙,毫不犹豫地举手举报,“老师,这里还有两个没通过测试的没出去!”
边璞凶神恶煞的眼神投了过来。
刀疤男和寸头男立刻灰溜溜地逃窜出去。
等回到牢房,刀疤男正垂头丧气,眼前突然多了一张试卷。
“这是?”刀疤男惊喜地看着上面的“99分”。
“没错,我当时趁乱偷了出来,”寸头男露出八颗牙齿,“别忘了我的本职‘专业’!”
平平无奇的强盗刀疤男钦佩地看了眼神偷同伴。
“趁老大不在,我们大学特学,”寸头男摸摸脑袋,挥了挥手中的卷子,恶狠狠地总结:“卷死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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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公主(7)
◎圣人监狱长?不,是白切黑。◎
争先恐后偷偷学习的场景出现在了许许多多牢房中。
等到午饭铃猛烈响起,刀疤男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
还好还好,没有睡到流口水。
刀疤男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扭头看向同伴,“学得怎么样……你睡着了?!”
他看着寸头男嘴边的口水印,痛心疾首,“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寸头男无语地抬起镜子。
刀疤男尴尬地摸摸脸上睡出的红印,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说起来你当年为什么去做强盗来着?”
“因为当兵要识字……你呢?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小偷这个‘专业’?”
“其他专业我考不上……”
两个学渣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要不先不学了,去吃饭?”
“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
两人开开心心跟自己和解,走出牢房四处一看。
数个刚睡醒的犯人几乎同时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群人彼此一对视,心下了然,全都露出尴尬的笑。
“……说起来,学习还挺催眠的!”
“俺也觉得,俺已经失眠好几个月了,难得睡得这么舒坦!”
“所以我们这也不算毫无收获?”
绝不内耗是每一位犯人都具备的优良品德。
他们一合计,都觉得颇有所得,高高兴兴结伴往食堂去了。
还有一个人也很想去食堂。
西西故意慢吞吞地收拾文具,边璞则在讲台上翻找:奇怪,西西的试卷呢?
哪怕小姑娘再磨蹭,几支笔也收拾不了多久。
岁岁已经迫不及待地叼起西西的衣角,西西则期盼地看向边璞,“老师,您去哪吃饭呀?”
边璞不死心,还在找:“食堂。”
西西努力暗示,“西西好久没吃过食堂啦。”
“你这是在炫耀有人给你做饭?”刺猬老师察觉到了战场的味道,有些兴奋地竖起尖刺。
西西早就习以为常,她干脆地摇了摇头,“爸爸出任务去啦。”
“这么急?”边璞眉头一皱,发现不对,“这么久没见,昨天才重逢,他今天就去出任务?”
这绝不是殷驰的作风。
“西西也不知道。”小姑娘困惑地摇摇头,“昨天下午……监狱长来接我,跟爸爸客套了两句,切磋了一下,晚上爸爸就出任务去啦。”
西西还有些难过:本来这么久没见,她昨晚是想跟殷驰一起睡的,可惜他实在走得太快……
边璞猜到什么,表情*僵硬:“昨天切磋谁赢了?”
“……监狱长,”提到这个西西就更郁闷了,“他明明说过单打独斗他是打不过爸爸的呀。”
怎么昨天三两下就把爸爸制服了呢?难道他骗西西?
小姑娘气鼓鼓的,“大骗子!”
边璞表情越发僵硬:他说小叔前天怎么突然找他要大力药剂……
凭裴沅腥风血雨里锻炼出来的战斗素养,再加上力量上的差距被药剂抹平……打赢殷驰简直轻轻松松。
边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道熟悉男声忽地响起,“西西。”
西西眼睛微亮,表情却刻意装得毫不期待,“你来啦?”
“嗯,”裴沅拍拍她的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西西:“……”
现在不用刻意装了。
小姑娘苦着脸耷拉着脑袋,边璞则飞快地眨眼,“小叔!”
裴沅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边璞立刻老实了。
西西第一次看到站得这么端正的老师,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一只温热的大手压了下来,按住了频频偷看的小脑袋。
“政府的人缠了我一上午,”裴沅制住西西,黑眸里浅淡的威胁意味重若千钧,“我不喜欢麻烦。”
边璞有些不情愿,“可是边城还没……”死呢。
“再给你七天,”在西西看不到的角度,监狱长又恢复了那副毫无人性的冰山状态,“七天后,如果还是没有成果……”
裴沅习惯性地将话留半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边璞在小叔威慑力极强的注视下,不甘地点了点头,“……是。”
裴沅满意了。他松开按住西西脑袋的手,扯了扯她的书包带,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然而小姑娘一动不动,清透的双眸大大方方地抬眼看向他,“再没有成果会怎么样呀?”
边璞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他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监狱长。
出乎预料的,裴沅没有生气,反倒半蹲下来,认认真真地跟西西解释:“本来是打算把他丢海里喂鲨鱼的……你有更好的方案吗?”
他甚至在虚心求教。
边璞:不是,你在用这种毫无波动的语气说什么恐怖故事?而且这是可以跟小孩子直接说的吗?
西西超了解边璞的。
她欢快地举手,毫不犹豫地决定坑老师一把,“老师最害怕丢脸了,要是没做出来,就让他一边猩猩敲胸,一边大喊‘我没用’!”
这个方案跟之前喂鲨鱼的方案一比,简直幼稚极了,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然而边璞脸色瞬间白了,“鲨鱼,我选择喂鲨鱼!”
裴沅听而不闻,他摸摸下巴,作沉思状:“不如换成喊‘我不行’?”
“也可以呀,”西西毫不犹豫地点头,困惑,“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看他的颜色,”裴沅点了点彻底变成灰白色的边璞,“显然喊‘我不行’更可怕。”
西西跟着看过去,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还不忘得意地秀一把自己的词汇量:“这就叫‘面如金纸’!”
边璞(怒不敢言版):“……七天,我一定将成果交上去。”
父女两一起迫害完边璞,都很满意。手牵手回到木屋。
然而离木屋越近,西西的脚步越慢。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小姑娘终于想起了为什么她不想回来——面条,肯定又是面条!
西西压下喉间即将逸出的尖叫,故作镇定:“啊呀,今天还没松土呢,我去松松土!”
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的荒田——因为这两天都在忙活其他事,那片田还是那副坑坑洼洼的样子。
她跑、她跑、她跑不动!
西西一回头,发现了罪魁祸首。
裴沅一只手轻松提着小姑娘,将她往木屋里带,“先吃饭。”
西西使劲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累得气喘吁吁也没逃脱,只能认命地坐到木桌前。
面前突然出现个保温饭盒。
西西惊讶地打开饭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是面条了!
小姑娘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放进嘴里,眼睛“噔”得亮了。
是爸爸的味道!
西西顾不得询问,立刻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裴沅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面。
等西西吃了个半饱,才有精力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
青年的长手长脚委屈地曲起,往常挺得笔直的腰背今日似乎微微有些佝偻。
他独自抱着冷掉的面条,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
莫名萦绕着股落寞的气息。
西西的良心忽地不安起来。
她吃得越来越慢,裴沅似乎才注意到她的目光,勉强露出笑,故作坚强,“要吃一口吗?”
西西纠结地看了看面,又看了看裴沅。
连续吃了三天面,短时间内她实在是不想吃面了。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可怜的样子……
“算了,”裴沅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又体贴地将碗收了回去,“冷的,吃了对肠胃不好。”
西西更不安了。
她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回荡起那句广告语:“关爱空巢老人。”
西西:……完、全、睡、不、着QAQ。
“空巢老人”裴沅洗完碗,擦干手,餍足地靠到木屋外的摇椅上,晒太阳。
炸酱面真好吃-
百里之外,刚做完一个任务的殷驰火速被拉去消毒。
青年硬朗的眉眼透出几分焦躁,“到底还有几个任务?”
愿打服输,他确实答应了裴沅出来做任务。
但谁也没提前说过这是个连环任务啊!
接连捉拿了好几个大通缉犯,十几个小时,他已经足足做了四个任务了!
这是新人狱警第一次带殷驰出来做任务。
近距离观察完殷驰杀“雾怪”如砍菜的实力,他第一反应是:上帝保佑!
当初他那样冒犯,殷驰竟然没有直接砍了他!
完整地做完一套祈祷,新人狱警颤巍巍地翻着任务详情,“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荒山区,”新人狱警看着看着,表情严肃起来,“整个区失联了。”
荒山区,殷驰救师生、第一次发现“雾怪”的地方。
也是当初被雾气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
虽然根据他最近做任务的情况来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被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了。
——大部分人迹罕至的山区,几乎已经被雾气吞噬完了。
说来奇怪,恶龙岛也地处偏僻,但是雾气浓度竟然比人群聚集的市区还要淡,蔓延的速度也格外的慢……
殷驰忽地注意到什么,打住思绪。
新人狱警脸色越来越难看:“……智能设备一进入荒山区范围内全部失灵,进去探路的先锋队全员失踪。”
殷驰若有所思。
新人狱警忍不住期待:“你有头绪了?”
殷驰瞥他一眼,抬手指了指钟,“快到饭点了,该做饭了。”
做好了空运回去还需要时间,早点开始做,西西才能按时吃到。
他自顾自地找了间空房子,一脚踢开门,走进厨房,不忘大喊,“食材呢?”
新人狱警:“……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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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小公主(8)
◎(二合一,请假补更)善良、和睦、友爱的监狱二班。◎
西西又恢复了上午文化课、下午活动课的日子。
不同的是,在边璞的要求下,她上午的文化课改成了上门授课;又因为殷驰不在的缘故,下午的活动课改成了种花。
小姑娘看着窗外依旧坑坑洼洼的地,愁眉苦脸。
种花远没有西西想得简单,她昨天在地里吭哧一下午,撑着腰抬头一看:哇塞,又多了一个小坑欸!
想到下午又要种花,西西几乎已经感受到了手被磨红磨痛的感觉,她忍不住抬头,“老师,穆斯呢?西西想上美术课了。”
边璞面不改色地将白板笔放下,“不知道啊,在忙吧。”
忙着吸氧呢。
“穆斯是不是不喜欢西西了?”小姑娘嘟着嘴。
“我觉得是,”边璞精神了,立刻抓紧时机上眼药,“他这么久都不来看你,也不想你,我看他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西西有些难过地抓了抓笔。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越说语调越低,“如果不是西西请求,猪叔叔就不会去禁闭区给哥哥送画;如果当时不是西西在讲台下,猪叔叔说不定不会这么冲动地开枪……”
“绝对不是!”边璞斩钉截铁。
毕竟这件事传开的时候,穆斯都已经成植物人了。
西西对上边璞笃定的眼神,也动摇了,她迟疑地发问,“那、那穆斯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西西了呀……”
他们明明那么要好……西西本来都已经决定要跟穆斯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的!
“因为……”边璞的脑子飞速运转,这个借口不但要有理有据,最好还能充分展现穆斯的小肚鸡肠、无理取闹,让西西彻底放弃这个朋友。
有了!“因为你不肯叫他教父!”
西西:“?”
看到小姑娘脸上满满的迷惑不解,边璞心下一定:这个理由算是找对了。
他开始信口开河,“他觉得你不尊重他。”
西西惊吓:“啊?”
“他们教廷的人都这样,”边璞仗着当事人不在,肆意嘲笑,“净在乎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西西迷惑,“虚头巴脑?”
边璞说着说着认真起来,他蹲下身,手撑在椅子上,传授自己的人生哲学。
“西西你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的疯病都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疯子满意。”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那、那要怎么办呢?”
“你也发疯,”边璞言简意赅,“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夜幕降临,裴沅将西西的枕头摆好,“今天还是老问题吗?”
西西撸着萨摩耶,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裴沅:“那个任务有点棘手,殷驰明天还是回不来。”
西西失落地“哦”了一声。
今天居然没有缠着继续问,裴沅新奇地看了两眼,额外赠送了一个问题,“沉戟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手筋脚筋也都接了起来,有边璞制的药剂在,很快就能恢复了。”
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打拳了。这句话被裴沅咽了下去,没说。
西西燃起希望,“那西西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他被特殊管控了,”裴沅摇头,“案件出结果之前,都不允许探望。”
本身他特许边璞治疗已经算违规,只是刑罚科那边碍于理亏,没有过多纠缠。他也不宜太不给政府面子。
毕竟疣猪那边还没完事呢。
西西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难免失落,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裴沅顿了顿,自然地转移话题,明知故问,“又两天了,花种得怎么样了?”
腰酸背痛的西西果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扁扁嘴,握了握自己微微红肿的小手,“西西不想种了。”委屈极了。
“不想种也可以,”裴沅对上西西惊喜的眼神,不紧不慢,“不种花,刚好可以跟我学木雕。”
于是次日下午的活动课,就换成了学木雕。
裴沅做得一手好木工,三两下,一个可爱的“哆啦A梦”雏形就在他手中显现。
再随意地上一下色,西西“哇”得一声,两只眼睛都亮成两朵小太阳了。
她迫不及待接过裴沅专门为她定制的刻刀,模仿着他的样子,谨小慎微地下刀……再下刀!
木头纹丝不动,木屑缓缓落地。
西西:“……”
又过了两天,经过这两天的努力,西西的木头终于受了点轻伤!
她激动地起身,小凳子被带倒,手一松,“破皮”的木头掉进了木头堆里。
西西傻眼了,她“大海捞针”地努力翻了翻……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泪水渐渐聚集在眼眶里,一旁的裴沅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要不我先给你雕个形?你负责完善?”
让尚未六岁的小团子直接上手木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西西委屈地点点头,一滴泪随着动作夺眶而出,掉进木头堆里。
裴沅三两下雕了个土豆,然后交给西西,“这里、这里,都磨平。”
西西吸吸鼻子,信心满满地接过木土豆。
三个小时后,她满脸飞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凹凸不平的丑馒头。
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小姑娘哽咽着,“西西要种花!”
裴沅憋住笑,伸手将小姑娘一把抱起来,拿纸巾擦干净她的小花脸,轻哄着,“好好好,种花!明天就种花!”
顺利制止了小姑娘半途而废的倾向,裴沅很高兴。
西西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她坐在床边,小腿晃呀晃,看着厨房里正洗碗的裴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从殷驰突然紧急出任务,整整一周了还没回来;
到她因为不吃面而感到愧疚,勉强同意这段时间跟裴沅一起住;
再到她嫌累不想种花,裴沅爽快同意换成学木雕,又在她娇气地不想学木雕后,爽快答应她换回来……
小姑娘琢磨不出其中的联系,但她的直觉开始疯狂预警。
老师的话在脑中响起,“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西西打定了主意-
周五下午,裴沅不得不去应付政府来的人。
事实上,他这两天借口有事——实则是在家里教西西木雕——已经鸽了两次了,今天实在不得不去一趟了。
疣猪的事其实远没有裴沅跟西西说得那么轻松。
一,疣猪是教廷的人;二,他杀了七名狱警。
不管那七名狱警在生前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政府都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要疣猪死,而且最好能全球直播他的死刑,让全世界都知道教廷的人多么凶神恶煞。
他们甚至想将沉戟也判成死刑,最好给每个教廷的人都安个名头,通通赶尽杀绝,让民众再也不敢信教。
裴沅对此嗤之以鼻。
他厌恶教廷洗脑的那一套,但绝不代表他喜欢联合政府的铁血政策。
尤其是不谈历史、不论过往,为了政权稳定,无所不用其极。
一场会又开了三个小时,双方的律师唇枪舌战,一边举着七名狱警的犯罪事实,往桌上一拍,“就他们以前在其他监狱干得这些龌龊勾当,欺凌、虐待、殴打、强|奸女犯、收受高额贿|赂……”
“枪毙一万次都不为过!”
一边胀红了脸愤怒大喊,“他们的罪行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一个本就在服刑的犯人!”
“他那是见义勇为!”监狱方的律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阻止了一场正在发生的杀人案,如果他不开枪,另一名无辜的犯人可能就已经被杀死了!”
政府方的律师也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杀第一个狱警勉强算见义勇为,那后面几枪呢?分明是故意杀人!“
“那叫正当防卫!”监狱律师面红耳赤,“那几位狱警都配有枪,有人甚至已经把枪拔了出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会为了隐瞒罪证选择杀人灭口!”
“而当时大课室还有个孩子,她才五岁半!”
他越说越激动,“你要是我当事人,你会怎么选?缴械投降,等着被杀,然后看着孩子也一起被杀吗!”
这问话震耳欲聋,政府律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官员抬手,制止了他。
“裴监狱长,”官员意有所指,“您别忘了,这座监狱毕竟还是归政府管辖。”
疣猪是故意杀人还是正当防卫,亦或是防卫过当,都不重要。
政府只想他死,而且要轰轰烈烈的死。
“我没记错的话,”裴沅平静地回视,“在当年政府跟我达成的条件里,我对恶龙监狱享有绝对的自治权。”
官员脸上堆起的笑容消失,“您要是谈这个就没意思了。”
他不无嘲讽地想:一个失去了军权的将军,哪怕他自身实力再强,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难道还想用老黄历跟他谈条件吗?
裴沅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站起身,戴好军帽,朝官员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官员大怒:“裴沅你不要敬酒不吃……”
“解药有进展了。”
绝杀,无解。
官员将怒火掐灭,又强行挤出笑容,“都是自己人,凡事好商量嘛……要不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帽子上的银色五角星微晃,帽檐微低,遮住了那过于锋利的眉眼,“一切按正规法律程序走。”
“正规”二字微微加重,官员脸色铁青,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沅开门、走远。
监狱律师得意地坐回椅子上,将资料摊开,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那我们继续?”-
裴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灵。
监狱里这些破事还不至于让他不安,那他右眼皮跳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向来整洁、得体、端庄的监狱长,站在自己一片狼藉的木屋门口。
然后缓缓地看向两个拆家的罪魁祸首。
西西得意地露出八颗牙齿,两个小恶魔般的犬齿微微反光。
她甚至还敢歪着头询问:“你是不是不满意了?”
监狱长抬手,遮住有些晃眼的阳光。
“……天气真好,”他平淡无波地感慨,“好就好在手有点痒。”
西西:“啊?”
十分钟后,小姑娘捂着微微红肿的屁股,哭唧唧地抱起扫把。
“好好打扫,”神清气爽的监狱长下令,“我去浇花,浇完花希望能看到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西西自顾自抹泪,裴沅声音抬高,“听到了吗?”
西西连忙稳住晃荡的扫把,“听到了!”
鼻青脸肿、两耳垂下、躲到床底捂着脸的萨摩耶,“汪!”
一人一狗勤勤恳恳地清理了半小时,累得喘不过气,西西侧头看看同样萎靡不振、正伸着舌头散热的岁岁,一下悲从中来。
她一把将扫把丢掉,猛地跪下来,抱住它的狗头,“哇呜呜!岁岁,我们好苦啊!”
地里黄的小白菜边哭边嚎,“我怎么摊上了一个这样的爸爸呀呜呜呜!”
萨摩耶摇晃的尾巴顿住了。
正假装在花园里忙活的裴沅也顿住了。
他缓缓回首,隐约能看到屋子里小姑娘抱着狗狗的影子。
“讨厌鬼!坏爸爸!”她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岁岁白白的毛发上,“最讨厌了!”
裴沅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他等屋内的动静停止了,才悄悄靠近。
小姑娘累得睡着了,她抱着大狗狗,埋在它怀里,蜷缩成C形,睡得嘴角冒出了口水泡泡。
岁岁的毛发被沾湿了,一撮撮的,向来爱干净的狗狗有些生无可恋,却没有爬起来去洗漱,而是一动不动,任由小主人将自己当床+抱枕。
裴沅又扫了眼屋内,折腾半小时,屋子里收拾了一小半……相当于没收拾。
裴沅有些好笑,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将西西抱了起来。
岁岁立刻威武地站起来,抖了抖毛,第一反应是往浴室跑。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睡梦中的小姑娘动了动,脸蛋气得粉扑扑的,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坏爸爸!”
裴沅在原地僵了很久。
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的鞋子脱掉,将她放回床上。
西西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动了动,熟练地滚进了床里面。
裴沅坐在床边,看了很久,忽地抬手遮住双眼。
等萨摩耶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才放下手,顶着微红的眼眶,瞥了眼狗狗,用气音道:“一起收拾。”
岁岁:“……”
它刚刚扬起的尾巴立刻垂了下来。
苦着脸叼起散落在地上的摆件,一个接一个,放回箱子里。
次日是周六,阳光洒进屋子里,西西将脑袋往枕头里一埋。
裴沅好笑地将她翻了过来,“起来了,今天是公开课!”
公开课!
西西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昨天哭太久了,眼睛肿了,睁不开了。
但是西西今天还有事要找同学们帮忙呢!
小姑娘急了,闭着眼顺着摸了摸,精准地摸到裴沅的衣角,扯了扯。
裴沅无奈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帮她洗漱完,才拿出药膏,小心用棉签沾了点,涂在她眼周,“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哭了?”
西西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你不打西西。”
裴沅闻言,雷声大雨点小的抓住她的手一拍,小姑娘立刻龇牙咧嘴、乌云压顶、作势要哭。
裴沅晃了晃手中的药膏。
西西的泪水瞬间憋了回去。
裴沅好笑又好气,一把将小姑娘提了起来,“快吃早餐,吃完上课去!”-
西西乖乖吃完早餐,扯着书包跑进课室,课室里早就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看到西西出现,几个打赢的犯人连忙拿出各种吃食,“西西,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呀?”
西西看着各色面包、蛋糕、烤肠、牛奶等,艰难地摇摇头拒绝,“西西已经吃饱啦。你们吃吧。”
说着,还顶了顶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向众人示意。
犯人们只能失落地将食物拿了回去,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
小姑娘照例走到最前面,将书本、铅笔、橡皮一个个排好,又让岁岁在自己脚边趴好。
还没到正式上课时间,向来喜欢踩点的边璞尚不见人影。
小姑娘将所有都安排妥当,犹豫了下,怯怯地回头,“有一件事……”
“噔”得一下,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都投了过来。
西西一惊,心跳微微加速,好在后座的金项链大汉足够健硕,立马瞪了回去,然后温柔地询问,“什么事呀西西?”
粗犷的声音柔化后……后座响起不同程度的作呕声。
西西没有发现,她感激般将视线聚焦到金项链大汉身上,踌躇地对对手指,“我不小心弄坏了……爸爸的花,”她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灰蓝色大眼睛,“爸爸让我收拾好,重新种上花。”
“可是西西力气太小了,”她沮丧地捏捏自己软趴趴的小胳膊,“已经一星期啦,还是只挖了一点点……”
金项链大汉眼尖地瞥见小姑娘泛红的小手,惊呼,“西西你的手都红啦!”
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科室里的犯人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完全忘了崇拜监狱长的往事,义愤填膺,“她只是不小心的,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种地呢?”
“就是就是,西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退一万步讲,难道那几块田就没有责任吗?”
“肯定是田里的花故意拽倒西西的!西西好,花坏!”
西西、西西惊呆啦。
她看着群情激昂的同学们,心里暖暖的,同时又很费解。
西西做了坏事,怎么会是花的问题呢?
果然老师说得对,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疯病。
每个人都疯得各不相同,所以世界才那么丰富多彩。
西西想通了,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是呀,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空气微微有些凝滞,三秒后,又燃起热议,“呜呜呜,女鹅好乖!”
“天杀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我女儿,我跟监狱长不共戴天。”
“她都知错了,还要怎么样!我劝那几朵花不要不识好歹!”
这下更听不懂了。
西西眼睛里冒圈圈,很快眨了眨,抛之脑后。
随后做祈祷状,“其实我是想请你们帮帮忙……”
她还没说完,金项链大汉立马接过,“是不是去种花!”
西西惊喜地点点头。
“放心吧,”课室里几十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最喜欢种花了,包在我身上!”
西西眼睛微微放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
监狱二班万岁!
“谢谢你们,太感谢了……呜呜嗝!”
又要哭了,西西连忙压下泪意,匆忙转过身去,又错过了身后波涛汹涌的眉眼官司。
犯人A:我才配帮西西种花!
犯人B:细狗闭嘴,分明我最合适!
犯人C:废话少说,下课天台见!
等到午休时间,西西那群善良、和睦、友爱的同学们齐聚天台。
风声烈烈,雾气弥漫。
金项链大汉充当裁判,“先说好,不许打脸,等下被西西发现了就不好了。”
同学们纷纷点头赞同。
金项链大汉满意点头,开始倒数:“三、二……”
他没数完就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趁其不备,一下就撂倒了三个。
随着一声“狗贼!”,大混战一触即发。
于是等到下午上课,边璞发现少了一小半的人。
他纳闷:“那些人呢?”
“打残……”金项链大汉对上西西好奇投过来的视线,忙吞了回去,表情僵硬,“去当志愿者了。”
边璞:“……志愿者?”
“对!”金项链大汉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上次不是说要给山区送麻辣香锅吗?”
“太多份了,厨房忙不赢,他们就去帮忙了。”
西西羡慕,“哇!”
洞察一切的边璞眼不见心不烦:“……上课!”
等下午裴沅来接西西下课,发现她身后跟上了一串壮汉。
一个二个跟在小姑娘身后,乖巧得像是跟在鸡妈妈后面的小鸡仔。
只是这鸡妈妈实在太矮,而小鸡仔们又实在太壮。
裴沅眼皮抽了抽,“……这是?”
西西骄傲地挺胸,“我同学!”
“他们同意帮西西……咳,他们想跟西西一起上活动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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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小公主(9)
◎“妈妈说,她最爱我了。”◎
禁区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扛着锄头、铲子等浩浩荡荡走过来,然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避开花丛,走到那几块狼藉的田地前。
西西也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小锄头等,小尾巴一样坠在后头。
一名犯人见她跟了上来,忙道:“西西,快去阴凉处坐着,这里晒。”
西西睁着大眼睛,“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呀,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忙活,自己却坐享其成呢?”
另一名犯人也出声阻止,“可是你还太小了。”
西西迷茫地眨眨眼,“西西还小,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干活吗?”
“你人小,力气也小,用锄头很容易伤到自己,”金项链大汉解释,“这些活大人来就行了,保管干得漂漂亮亮!”
他们说完就踏进田里,几下功夫,就将一块西西铲了几天依旧坑坑洼洼的地铲平了。
西西抱着工具站在旁边看,金项链大汉挥舞着铲子笑,“你看,是不是很快?”
西西一声不吭地又看了会,金项链大汉正想再劝她去屋檐下休息,却见小姑娘闷不做声地跑到一块田中间,模仿着几人的动作,卖力地挥起小铲子。
“西西?”金项链大汉看得心惊胆战,忙走上前,“太危险了,而且今天太阳这么大,快去屋檐底下坐着吧。”
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掉到眼睫毛上,西西飞快地眨了两下,摇了摇头。
她执拗地挥着铲子,一下一下,尘土飞扬,不到一会,浑身就变得灰扑扑的。
其余犯人也担忧地看了过来,生怕小姑娘一铲子落到腿上,金项链大汉又担心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头疼地发问,“西西是不放心我们吗?叔叔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西西摇摇头,眼睛只看着土地,观察过其他犯人正确的铲地姿势后,她的动作明显越发标准,小铲子也挥得越来越虎虎生威。
几个恶名远扬的犯人们没辙了。
他们是重话也不敢说,也不敢强行制止,只能对视一眼,埋头苦干,力争用最快速度将活干完,让西西没活可干。
地很快就铲得平平整整,几人还没松口气,小姑娘又默不作声地开始挖坑。
犯人们咬牙:继续!
坑以竞赛般的速度挖完了,几人抹了把汗,西西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望着土地发愣,金项链大汉忍不住问道:“西西,你很喜欢挖土吗?”
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西西:“?”她忙惊恐地摇摇头,“不喜欢!”
不仅第二天会腰酸背痛,还会变得灰头土脸,经过这几天的活动课,西西发现自己最讨厌挖土啦!
金项链大汉纳闷:“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挖呢?”
“因为、”小姑娘抬头对上同学们投来的困惑眼神,灰蓝色的眸子清澈而透亮,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是西西的工作呀。”
“而且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小姑娘有理有据地掰着手指,“我一岁的时候就不喜欢吃油麦菜,现在六岁啦,还是不喜欢吃。”
犯人们哑口无言,他们心中滑过什么,却没能抓住,只能呆呆地看着西西。
“你们都是好同学,我知道,”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将手背在身后,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但我不能因为你们太好,就理所当然地当个坏孩子呀。”
金项链大汉竟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下意识看向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心要化了的表情。
“西西也想像你们一样,以后当个好大人,去帮助更多更多的人!”
小姑娘握拳,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要先从做个好孩子开始!”-
金项链大汉回到牢房,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
寸头男和刀疤男被看得心惊胆跳:老大不会发现他们背着他偷偷学习的事了吧?
“老大,”刀疤男忍不住先开口,“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努力了,但其实每次都睡着了,真的!”
寸头男瞪了自爆的同伴一样,忙也跟着开口,“老大,你也知道我的,我有证据!那几本教材上的口水印都是我留下的!”
金项链大汉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闻言大怒,“老子就说老子的书上怎么总有口水印,原来是你!我打死你!”
刀疤男连忙上前阻止,然后成功地跟着一起挨揍。
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金项链大汉将当做武器的塑料镀金项链戴了回去,深深抽了口烟,忽地开始盘问,“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提到这个两人就来劲了,刀疤男率先骄傲开口,“我打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十岁就能跟着大伙一起出去抢劫了,当时十里八乡谁不说我一句年少有为!”
寸头男不屑地嗤了声,“我,八岁,一天掏八个钱包!当时的师傅都夸我是天纵奇才!”
刀疤男恼羞:“小偷小摸,算什么本事!”
寸头男回嘴:“莽夫一群,还想称英雄?”
金项链大汉:“……”
眼看两人即将打成一团,他忍不住脱下拖鞋一人一下。
两人老实了,世界安静了。
金项链大汉抽了口烟,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老子五岁就拿枪崩了我那赌|狗爹。”
刀疤男、寸头男悚然一惊,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大不愧是老大,”寸头男立刻拍马屁,“石破天惊,与众不同!”
刀疤男则满脸八卦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老大?”是不是从此横扫黑/道,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我就被来催债的那群人看中,收纳进了他们帮|派。”
浑浊的烟雾里隐约可见那血雨腥风的过往。
金项链大汉又抽了口,他脑子里清晰地浮现起西西清脆的声音,“如果小时候就不做,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做的。”
他扫过两位满脸崇拜的手下,他们都跟他一样,或者说这座监狱里的大部分犯人都一样。
小时候就不是人,长大后,自然也做不了人了。
但是,但是啊。
“今天课堂小测唯一一个满分,”讲台上,边璞扫了眼试卷,“臧建刚!”
“叔叔叔叔,可不可以给西西讲一下这道题?”
小姑娘两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拜托啦!”
还有那句令人颤栗的——
“谢谢叔叔,你题讲得真好,人也好好,超适合当老师的!”
金项链大汉回想起这些,忍不住抬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那里充盈着一种被认可被需要的奇怪感觉,胀胀的,让人忍不住想哭,又有点想笑。
这就是当人的感觉吗?
太奇怪了,也……太美妙了。
“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当个好人,”金项链大汉狠狠地抽完最后一口,随手将烟碾灭,丢进垃圾桶里。
他对上手下们惊愕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独断专行,“不会当个好大人,就先从当个好孩子开始。”
气从鼻孔里吐出来,他恶狠狠道:“都给老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重新将自己养一遍!”
金项链大汉看不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但是西西看到了。
她看到,金项链大汉的灵魂兽是只很可爱的沙猫。
她看到,沙猫眼底的红光在一点点褪去,躁乱的毛重新变得柔顺,它不再随时随地龇牙咧嘴,学会了安静地坐在远处。
像个忠实的守卫。
她还看到,同学们的灵魂兽也都在一点点变得温顺,有兔子、有猴子、有考拉、有白鸽……
它们开始恢复理智,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甚至学会了争宠。
第二天的活动课,西西犹犹豫豫,终于决定好了种什么。
第三天的活动课,他们开始一起填土。
第四天的活动课,西西快活地跳到水管下,波澜的水滴洒在身上,犯人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排排坐撑着手看西西玩水,隐约间,似乎看到小姑娘身侧满满当当挤着一群小动物。
他们连忙揉揉眼睛,又看不到了。
也是。他们心下一松,嘲笑自己。这又不是迪某尼的电影,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童话般的景象呢?
西西在水洼间跳着,水光只倒映出她的影子,她的眸底却倒映着一群影子。
她穿着红色的小皮鞋,带起水浪,一道彩虹恰到好处出现,激起阵阵惊呼。
“是彩虹!”
小姑娘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杏核眼倒映出大片五彩斑斓。
脸上的婴儿肥“Duang”了一下,西西瞪大了眼睛,眸底的光怯怯却热烈。
裴沅走到院前,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久违的彩虹驱散了浓雾,原本胡子拉碴的几位犯人不知何时学会了打理自己,焕然一新的天地里,站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姑娘。
——她在发光-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灵魂兽?”
到了晚上,西西犹豫着,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裴沅坐在床侧,“你将它们称作灵魂兽?”他笑着,“倒是很贴切。”
西西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青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裴沅眼前模糊一瞬,轻笑,“我只看得到岁岁。”
西西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看到。”
西西惊喜地抬头,两只手紧张地攥成拳。
裴沅薄唇轻抿,缓缓道:“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
西西眼前一阵眩晕,她无措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裴沅。
裴沅看出她神情不对,下意识坐直,“你记得她?”
他有些惊异,毕竟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西西一生下来就被秘密送走了,怎么也不可能还留有对妈妈的记忆。
“妈妈,”西西眼眶迅速红了,“妈妈,厕所,活下去……”
她开始喘不过气,裴沅立刻将她抱进怀里,“没事,没事,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他感受到女儿急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跳个不停,她拽着他的衣服,倔强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妈妈、妈妈说,她最爱西西了。”
裴沅眼睛一热,差点因为这句话直接落下泪来。
“嗯,”他抱紧了女儿,似乎想给彼此一些力量,“她肯定很爱你。”
比你想象的,要更爱更爱你。
西西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执着地继续问:“妈妈也看得到灵魂兽?”
“这是她的超能力,”裴沅松开她,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她一直相信,她会拯救世界。”
所以她深造了心理学,自愿成为了一名间|谍。
这个超能力确实让她在间|谍的道路上无往不利,但也让她经历了寻常间|谍数倍的危险。
裴沅放在另一侧的手青筋绷起,他轻轻地拂过西西的碎发,对上她的眼睛,“她叫岁祚兰。是这场战争里最大的英雄。”
岁祚兰、岁祚兰。
西西默念着这个名字,她重重地点头,眼泪滑落出来,“西西没有直接叫过其他人妈妈。”
“就算、就算被收养的时候也没有,”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却坚持着说道,“因为西西有妈妈,西西看到过她。”
她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眼中只有一袭红裙。
红裙上浓郁的血腥味遮住了厕所里难闻的臭味,苍白的唇色却遮不住女人秾丽的五官。
她疼得龇牙咧嘴,忽然对上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连忙注意表情管理,无脑夸道:“不愧是我女儿,一出生就会观察世界。”
刚出生的小婴儿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夸了一通,女人忽然低下声调,“我拯救世界失败了,”她恶狠狠道:“果然什么超能力者拯救世界都是假的,这该死的世界趁早毁灭吧!”
她发了会呆,又看向怀里的女儿,神情忽地柔和下来。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超能力,”她轻轻地戳了戳女儿,惨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如果有,别拯救这破世界了。”
“好好活着,当个普通人。千万别当什么英雄,吃力不讨好。”
她又絮絮叨叨地吐槽了一通,忽地安静下来,低头看着丑丑的女儿,掩饰般地眨了眨眼。
泪水浸湿了眼睫,她狼狈地捂住眼睛。
小婴儿似乎感受到什么,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厕所外传来脚步声,女人有些无措,她不敢伸手去捂,只能低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婴儿额头上,哭闹声奇迹般地止住了。
直到确认脚步声走远,女人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看向没心没肺、正朝她咧嘴笑的女儿,忍不住也含泪笑了。
“……算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记住,不管怎么样,”女人温柔抚摸过女儿,又低头亲了亲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妈妈爱你,妈妈最爱你,妈妈永远爱你。”
“爸爸,”西西终于当着裴沅的面喊了出来,她眼睛红红、鼻头红红、指尖也红红。
她攥紧了裴沅的衣袖,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顿:“西西好像知道该怎么阻止‘雾怪’诞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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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公主(10)
◎公若不弃,吾愿认你当义父。◎
殷驰回监狱的那天,出狱名单刚好公布。
公告栏上,他的名字赫然被列在第一个。
有犯人看到他,高兴地跟他道贺,青年的神色却未见丝毫好转。
他冷着脸,逆着人群,朝禁区走去。
原本遍布杂草的小径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条终于能被称之为“道路”的路径在脚下铺开。
殷驰的步伐很快,他到木屋时西西刚好下课,小姑娘见到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踩着窗子直接飞了出来,“爸爸!”
正事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殷驰一把接住,惊喜,“西西!”
“爸爸,西西好想你。”小姑娘黏糊糊地撒娇。
青年耳根通红,小小声道:“我也很想你。”
一旁的正牌父亲,裴沅:“……”
他刻意将浇花的洒水壶重重放下,成功引起了那对正在“互诉衷肠”父女两的注意。
“我还以为你在喊我,”裴沅温和微笑,“既然不是,我继续去浇花了。”
说完毫不停留,果断地将木屋留给了两人。
西西回忆起刚刚自己那声响彻天地的“爸爸”……
她有些心虚地扯了扯殷驰的袖子。
殷驰刚好也低下头来,“你承认他了?”
小姑娘点点头,糯糯道:“虽然他是个讨厌鬼,总喜欢逗西西……”
还喜欢说一些没有人会笑的冷笑话……
“但他爱妈妈,”西西软乎乎地抬眼看殷驰,“西西也爱妈妈。”
“他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最伟大的英雄。”
小姑娘有些得意地笑了,“西西也这么觉得。”
殷驰万万没想到,裴沅竟然用了“父凭母贵”这一招。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的招数,只能认栽,“……那我去了?”
西西重重地点点头,很有父女情地抱了抱殷驰的胳膊,“西西跟你一起去!”
正在院子里心不在焉浇花的裴沅听到身后的动静,站直。
花丛中,男人身姿挺拔如竹,神情淡漠、面如冠玉,好一个人比花娇。
可惜走过来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懂得欣赏。
殷驰走路从来没有这么慢过,全凭西西在后面推着腿,才磨磨蹭蹭挨到了裴沅身边。
他对上典狱长疑惑的眼神,张了张嘴。
脑子里的毛线乱成一团,“监狱长您好。”
裴沅用干净的手跟他握了握,目光扫向躲在殷驰腿后的西西:又在玩什么?
西西“倏”得一下,将脑袋缩了回去。
“您,”金眸青年憋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您缺儿子吗?”
裴沅:“?”-
“……我想继续当西西的家人,”金眸青年乖乖站在檐下,“我们商量好了,如果西西承认了你,我就认你做义父……这样我们就又能是一家人了。”
在战场上以少敌多的时候,裴沅都没有这么头疼过。
他扫向青年右侧的小姑娘,又看向殷驰,“……我记得她已经有个哥哥了?”
“沉戟年纪比较大,”殷驰老老实实,“我们商量过了,西西可以叫我二哥。”
小姑娘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裴沅:“……你还挺大度。”
殷驰连忙露出八颗牙齿的羞涩笑容,“谢谢夸奖,”顿了顿,还不忘补充道:“义父。”
裴沅:……这孩子好像是真傻。
西西见状不对,连忙跑到裴沅跟前,晃他的手,“爸爸,你就认下二哥吧。”
她边撒娇,边疯狂地朝殷驰使眼色。
金眸青年僵硬地附和,“您放心,上一任义父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裴沅:“……”
他被西西缠得没办法,揉了揉眉心,“那沉戟呢?他也是你哥哥,也要认我当义父?”
西西摇了摇头,“沉戟哥哥有爸爸了,”她顿了顿,忽地又摇摆起来,“但沉戟哥哥的爸爸好像很坏……”
裴沅眼看她又要给自己多认个儿子,一个“停”字还在嘴边,一道熟悉的男声忽地响起。
是落了教材回来取的边璞。
他扒着院门,顶着杀马特发型,激动举手,“小叔,其实我也想……!”
“——噼里啪啦!”
十秒后,西西、殷驰、边璞,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殷驰忽地想起什么,扬声,“义父,我有件事想问您……”
“滚!”
空气安静了。
西西:“……原来爸爸生气是这样的。”连岁岁都炸毛地跳到了屋顶上,一副气炸的模样。
边璞:“……好久没看到小叔这样了。”像是回到了当年,敢说敢笑、快意恩仇。
殷驰:“……义父是不是不喜欢我?”
思绪被打断,边璞一言难尽地扭头看向殷驰。
西西则连忙拍了拍他的肩……拍不到……拍了拍他的胸,“肯定不是!二哥最招人喜欢了!”
殷驰一下就信了,他苦恼地看向西西,“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
“因为、”小姑娘左思右想,找不出殷驰的缺点,只能迟疑道:“因为爸爸怕你……也将他解决掉?”
是这样吗!
殷驰豁然开朗,边璞还没来得及阻止,行动力超强的青年已经一跃又跳进了院子里,大喊:“义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解决掉你!”
边璞:“……”
他沉重地闭上眼,顺带捂住了西西的眼。
十分钟后,边璞将鸡蛋从热水里捞起,放凉;西西小心地将鸡蛋剥开,递给殷驰。
殷驰接过,一口吞掉,“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坦诚道:“因为我打不过他。”
西西又给他剥了一个,殷驰又准备往嘴里放。
边璞崩溃:“等——那个是用来给你敷脸上淤青用的!”
殷驰的动作僵住,恍然大悟。
西西惊喜拍掌,“原来如此!”
她说老师怎么突然煮起了鸡蛋,还以为是想给二哥补充营养呢。
边璞看着这一个大笨蛋、一个小笨蛋,很想拿勺子挨个敲一下。
但他打不过殷驰,又不能打西西。
只能将无语咽下,说风凉话,“别白忙活了,小叔是不可能认你当儿子的。”
殷驰僵硬地拿鸡蛋揉着眼角的淤青,西西又剥了一个完美的鸡蛋,两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认你当爸,你会乐意吗?”边璞没好气道。
西西捋了捋这一段话。
她仰头问边璞,“老师,如果二哥认你当爸爸,你愿意吗?”
边璞表情古怪起来,他很想说“不”,但又很难抵抗这种诱惑。
西西懂了。
她郑重地看向殷驰,给一头雾水的二哥划重点,“二哥,重点是‘突然’。”
“爸爸肯定是觉得太突然了!”
殷驰的脑子忽地灵光起来,他茅塞顿开,“所以我应该经常去他面前刷存在感,让他先熟悉我?”
西西露出“吾哥可教也”的微笑,重重点头-
裴沅院门口多了具门神。
每天他出门就坠在后头。
他跟政府官员会谈,那官员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想拍桌,一道凌厉的视线瞬间逼了过来。
那双金眸里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放尊重点。
官员背部一寒,骤然噤声。
原本三小时起步的会议瞬间浓缩到了一小时,散会后监狱律师连连赞赏,“典狱长,这孩子这真是个好孩子。”
裴沅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