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监狱里的礼物(25)
◎(二合一,1k5营养液加更)监狱一班结课,监狱二班待续!◎
周六,又是一周一次的公开课,一个久违的艳阳日。
听课的犯人走走留留,最后刚好维持在大课室能容纳的范围内。
边璞背过身去写板书,无处不在的飞虫成了他的眼睛,但凡有一个人开始偷偷讲小话,一根粉笔就直接砸了过去。
——粉笔直接擦过了讲小话的人,砸中椅背,砸出一个坑。
“吧嗒。”
粉笔断成两截落地,整间大课室寂静无声。
五大三粗的犯人们跟鹌鹑一样低头疯狂记笔记,然而就在这样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的情况下,“阿嚏!阿嚏阿……”
边璞飞快转身,一把捏住了讲台下的小鼻子,紧接着面无表情地也“阿嚏!”了一声。
犯人学生们:“……”
这声喷嚏的做作程度,跟前头两声可爱的喷嚏声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两模两样。
但是没人敢说话。
短短十几节课,边璞已经完全建立起他“暴君老师”的形象,他甚至曾咬牙切齿地试图将一位学生的脑袋摘下来看看里头是不是全是稻草,只因他在课堂小测上拿了0分。
虽然最终还是被殷驰拦了下来,但该学生回去后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都掉光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零光蛋”!
此后边璞的声名更甚,有许多犯人甚至因此放弃了争取此次出狱名额,出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头发故,两者皆可抛啊!
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等下一次不需要考试的假释机会吧……
对于犯人们对边璞的敢怒不敢言,他的嫡长学生西西表示:谣言,都是谣言。
老师明明最好啦,做错题了只会耐心地引导她正确的方向,做对了还会奖励她摸蛇蛇,她超喜欢老师的!
于是就发展成此刻的状况,庶学生们在台下瑟瑟发抖,嫡长学生坐在铺着柔软野餐布的讲台下方,开开心心看绘本。
时不时还有来自老师的关心,“感冒了?”
小姑娘捂着鼻子摇摇头,瓮声翁气,“肯定是穆斯他们想西西了~”
边璞气哼哼,“不许他们想!”
殷驰先来又独得西西恩宠,他勉强忍了,可是教廷那几个凭什么?
就仗着自己人多占了西西的哥哥伯伯叔叔朋友等多个位置!
边璞嫉妒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块,每一块再占领一个称谓。
西西:“但是西西现在只想老师呀。”
边璞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恰好五分钟到,学生们停止了讨论,暴君老师挑剔地走下台去检查讨论结果。
讲台底下有一道长方形的坎,西西透过这个往台下看。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老师的检查,唯有殷驰抬眼望向讲台。
精准地对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不知是不是殷驰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西西眼底的灰雾散去不少,漂亮的大眼睛逐渐透出抹紫调,流光潋滟。
大眼睛对上爸爸的视线,立刻弯成了月牙。
殷驰张嘴,‘感冒了?’
西西精准地看出爸爸的口型,小辫子左右摇晃,然后缩下去,朝着那道坎坎比了个小小的爱心。
青年硬朗的面容立刻绷紧,眼神却软化到无以复加。
边璞刚好检查到了这边,跟殷驰同组的秋茂立刻讨好地递上讨论结果。
银发老师挑剔地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喷毒液,只是冷哼一声将作业本丢了回去。
前后左右的人顿时投来羡慕的眼神。
秋茂挺直了背。
有熟悉的人戳戳他,“你不是不想出狱吗?”
“我是……不想啊,”秋茂脑中浮现出西西稚嫩快活的笑脸,支支吾吾,“但是我想进步!”
周围的犯人们:“……”
“是真的!”秋茂急了。
“我小时候没钱上学,那时候战争还没完全结束,能活着就不错了……”
小个子秋茂与恶龙监狱大多数人不一样,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过去,只有苟且偷生的活着。
他从出生起就睡在锅里,周身用来保温的是牛粪,于是被村里戏称为“牛粪仔”。
秋茂不以为意,牛粪仔又怎么样,至少他活下来了。
但穷啊,实在太穷了。一个村子里,最终也只活下了几个人,大多数人连犯罪的机会都没有,就饿死冻死在那个寒冬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读书了……”他编着编着真起了几分真心,“当然是能读一点是一点。”
周围的犯人们不太理解,毕竟能进恶龙监狱的多是轰轰烈烈的一方大犯,正如恶龙不会走鼠道,大罪犯们其实并未体验过真正底层人的生活。
秋茂也不在意,他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节课结束,他鼓起勇气看向殷驰,“驰哥,你可以借我一下笔记吗?”
殷驰没说话,继续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书。
秋茂也不在意,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
殷驰收拾完,路过秋茂,一本本子丢到了他面前。
“别弄脏了。”
秋茂愣愣地看着殷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吸了吸鼻子。
有些鼻塞。可能是感冒了。秋茂想,他紧了紧衣服,宝贝般将那本随手丢在桌上的笔记本夹在两本书中间。
讲台上的边璞也在低头收拾试卷,一张张一眼扫过去就错漏百出的试卷让他无比想当场发疯,却又为了人设不得不苦苦忍住。
他漂亮的脸又怒又忍,扭曲成名画的模样,直到他面前被递过一大束乱七八糟的花。
一大束由易拉罐等废品制成、用碎布包裹着的,非常抽象的花。
面前突然多了一束垃圾,边璞正想发火,角马却憨厚地挠头,“老师,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
“后天就要笔试了,我们都很感谢你。”
“监狱里大家实力参差不齐,都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都不想输给别人……”角马又将“垃圾花”往前递了递,乐呵呵道:“最后每个人攒点边角料,才做成的这一束花。”
边璞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表情空白地抬头往下看,发现大多数犯人确实都没走,他们正在怯怯地偷瞄这边,有些还小心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在监狱里,边角料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必须是翻倍完成了当天的任务,才能带点边角料回去,算是奖励。
每个人凑一点,又不知道做毁了多少束,才能做成这样来之不易的一束花。
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但很漂亮。
就像边璞一样,破破烂烂的、疯癫癫的,但也很漂亮。
漂亮的边璞接过这束漂亮的花,他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闷声低下头,“谢谢。”
底下学生们的表情依旧很紧张。
边璞又认真地去看那束花,发现每一片废品花瓣上都画着一张自设卡通画,全部组合起来,隐约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
还有上头的一张卡片:
【谢谢您,边璞老师!——监狱一班】
监狱一班。边璞咀嚼着这四个字,又一股奇怪的热流从心底涌上,以至于他终于可以彻底坦然地望向下方的人群。
“……我很喜欢。”
所有参与制作的犯人们都大松了一口气,他们笑着,三个月来,大课室从未如此热闹过。
有位中年犯人忍不住凑上来,激动地握住边璞的手,“真的很感谢您!”
“学校里学的我早忘了,要不是您这段时间的补课,我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中年犯人甚至哭了,边璞蜷了蜷指尖,眼泪没有落到手上,却仿佛灼伤了指尖。
“是您给了我希望,我一定会好好考试、好好做人!”他呜呜咽咽,“我要堂堂正正地出去见我儿子!”
大课室内顿时悲怆一片,来这里的犯人多是有家人的,他们甘愿忍受边璞的魔鬼教学,只为争取那一丝丝出狱的机会。
“……如果我考出去了,妈妈会重新为我骄傲吗?”
“我进这里的时候女儿才那么一点点,现在应该已经成长到能揍她不成器的爸爸一顿了吧。”
“完了完了,大家怎么都那么斗志满满,我开始担心自己考不上了!”
“这次考不出去也没关系,听说如果这次效果好,后续会维持这种筛选机制,”有人憧憬道:“只要坚持学习,迟早有考出去的一天!”
“那我肯定要留级了,”有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的人垂头丧气,“不知道还有没有监狱二班……”
近百个这样的人组成了人群,倒映在边璞仓皇的视网膜上。
等他们散去,边璞抱着西西回到牢房。
西西从他的大衣底下钻出头来,看见老师正在对着那束花发愣。
“老师,”西西歪头,“今天是最后一节公开课吗?”
西西快要出狱了,害怕人群的边璞再没有理由继续维持他们的约定。
更何况,没有了西西,他真的能独自面对人群吗?
边璞沉默了很久。
直到殷驰来接西西,这位最擅长解答问题的老师,依旧没有给出答案。
“父女”两坐到桌前吃饭,殷驰的牢房早已大变样,各种设施配备齐全,就连衣柜都打了好几个。
西西今天穿了一身芭比粉,可可爱爱地用勺子吃完饭,白里透粉的脸蛋上沾了一粒饭。
殷驰顺手帮她拿掉,小姑娘抬头,“爸爸,你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吗?”
“当然有,”中二尚未从青年眉目间褪去,他放下豪言壮志,“等我拿个第一回来给你看!”
“爸爸真棒!”西西鼓鼓掌,低头戳戳碗里的饭。
“怎么了?”殷驰纳闷,“不喜欢吃豆腐?”
西西飞快地摇摇头,舀起一大勺饭塞进嘴里。
肥嘟嘟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殷驰看着西西逐渐圆润的脸部线条,心里成就感爆棚。
他扫了眼藕节般的小胳膊,上头干干净净、白皙嫩滑,曾经的伤疤似乎只是一场梦,梦醒无痕。
小孩子的恢复速度就是快,连一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殷驰满意地低头吃饭,猎豹摇着尾巴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西西将嘴里的饭菜全都咽下去,犹豫了片刻,又问:“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去了?”
她眉眼间浮现出不舍,殷驰点头,安抚道:“穆斯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批出去,边璞……最多一年,一年后就能再次相遇了。”
西西静静地听了许久。
她忽然问:“那哥哥呢?”
沉戟……
殷驰沉默了。
他不清楚教廷那边的具体打算,但是沉戟这段时间送来的一箱箱衣服已经足以说明他做好了一辈子待在恶龙监狱的打算。
也做好了一辈子再难相见的打算。
这是自然的。
监狱毕竟跟犯罪挂钩,为了西西的将来,殷驰他们会尽量减少她再跟监狱扯上关系。
殷驰都能看出沉戟的打算,越发聪慧的西西自然也能发现。
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沉默地揉乱西西的小脑袋。
“这段时间我要准备笔试面试,”青年低声道:“我送你去沉戟那里?”
小姑娘眼里浮现出水雾。
半晌,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珠顺势落进米饭里-
“爸爸太忙啦,西西要跟哥哥一起住。”
小姑娘兴奋地拍了拍抱着的画板:“给哥哥画画!”
沉戟眼下的青黑就连黑色的皮肤都遮不住了。
他高高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动画里拉长的瘦长鬼影。
鲨鱼随海浪飘着,已经快成一条“死鱼”了。
西西歪头,笑,“可以吗?”
还有好多衣服都没做完,如果西西来了,他就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制衣中,万一西西以后衣服不够穿怎么办,万一她忘了他怎么办,万一……
长时间的熬夜让沉戟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眸里浮现出焦躁和害怕。
但最终,他还是沉默地侧开身子。
“进来吧,”寡言的青年犹豫地看着西西,“……有点乱。”-
鉴于其复杂的政治构成,恶龙监狱里的程序总是走得特别慢。
笔试过后,面试的通知久久未来,各色谣言层出不穷。
整座监狱又一次陷入到冲突频发的状态中。
或者说,有人在故意搅浑这潭水。
甚至有许多参加了笔试的犯人因为打架斗殴,而被直接取消了考试资格。
禁闭室里又一次关满了犯人,斗殴事件不断发生,面试的事一日未定下来,监狱就一日像一枚亟待爆炸的地雷。
褐眸狱警焦头烂额,然而哪怕他一天八十封邮件去催,依旧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刑罚科科长堂而皇之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一封信件丢在桌上,“外界的舆论压力很大。媒体将我们这次的假释行动称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还有部分媒体宣称,恶龙监狱内部就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组织,”
刑罚科科长手撑桌面,压低身子,“是神罚的罪魁祸首。”
“胡言乱语!”
新人狱警按捺不住:“所有能参加笔试的犯人我们都提前调查过,那种不知悔改的穷凶恶极之辈根本不可能有参加笔试的机会,更别提放出去了。”
刑罚科科长嗤笑:“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去跟媒体和民众解释啊。”
新人狱警一噎,“而且面试有监狱长把关……!”
“问题就出在这,”刑罚科科长打断,“上面的人不相信我们这位监狱长。”
他模仿着官员们的语气:“教廷和政府的矛盾愈演愈烈,他一直不肯站队,是不是在偷偷培育第三股势力,试图再次发起战争?”
刑罚科科长点到为止。
新人狱警情绪激动:“监狱长他不是那样的人!并且他有没有暗地里培养军队我们都清楚!”
“我可不清楚。”刑罚科科长冷笑着坐了下来。
新人狱警气急:“你!”
“我又不负责监狱内的具体事务,”他光棍般看向褐眸狱警,“你说呢?”
褐眸狱警:“……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想做什么?”
刑罚科科长点了点信件,“这次考核加一项,由我接手。”
“具体情况在这封信里……都是上头的意思。”他缓缓补充道。
褐眸狱警低头看向手侧的信,顿了顿,没有去拆。
“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文件,如果传了出去……”
刑罚科科长站起身,鹰眸扫过在场二人,颇有些恶意地笑,“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门晃荡着被重重关上。
新人狱警气急,“他什么意思?上头又是什么意思?羞辱我们?”
“是不相信我们。”
褐眸狱警径直拿起信件,起身,新人狱警凑过来,“前辈,这上面写了什么?”
褐眸狱警没有回话,也没有拆开,而是手一抖,信件落入火炉之中。
火苗一点点吞没了信件。
新人狱警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想去捞,却被拦住。
“好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被彻底烧成灰烬,那双褐色的眸子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懒洋洋。
他伸了个懒腰,手背在脑袋后,“解决,回去睡觉。”
新人狱警目瞪口呆:“前辈,面试的事……!”
“哦,”褐眸狱警这才想起这件事,“你去发个通告,一周后面试。”
新人狱警跳脚:“可是上面不是还没有通过吗!”
“不是说了吗?他们只是想再增一项考核项。”
“既然如此,干脆两场考核同时进行,早开始早结束,”褐眸狱警打了个哈欠,恹恹道:“这该死的班我是一天也不想加了。”
新人狱警瞠目结舌,他眼睁睁地看着前辈离开,转过身去看了看笔试通过名单。
前排几个,各个大名鼎鼎,一看就是重量级。
他又望向天际,无处不在的雾将天空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不,根本不可能平静的吧!
监狱长亲临的面试、不知名的新考核项、写不完的上报材料……
新人狱警苦着脸,一字一句敲打起新的通知。
【本监狱预计于12月17-24日开展假释面试,进面名单已张贴至公告栏,请各位注意查看!】×3
正在给花圃浇花的监狱长动作一顿。
刚做完任务赶回来做饭的殷驰抬起了头。
正看着“花束”发呆的边璞咬了咬腮帮子里的肉。
穆斯将平板倒放在桌面,眉眼冷沉。
树懒缓缓地将视线投向沉戟牢房的方向。
狐狸咧开嘴,“终于来了……”
西西的最后一笔画歪了。
她扁了扁嘴,眼眶微红,下意识想揉作一团。
沉戟连忙救下这幅画,西西的画画技巧还不够高超,画上的他眼睛有点圆,嘴角有点歪,手有点怪。
但沉戟很喜欢这幅画。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画画。
他抱紧了画板,跟颇有几分强迫症的西西对峙,“已经送我了。”
“可是画歪了,”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莫名其妙因为一幅画哭了起来,“不好看了。”
“很好看!”沉戟急了。
他动作不甚熟练地将西西也抱进怀中。
“我很喜欢,”他强调,“所以很好看!”
闷葫芦总算学会了如何说话。
甚至话语有了语调,表情有了变化,再也不会有人误会他在撒谎了。
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西还是很难过。
青年手忙脚乱,小姑娘扯着他的衣服开始呜呜地哭。
牢房外,刑罚科科长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气得跳脚,临时加速了计划。
不明所以的犯人们则激动地涌向了公示栏。
这次进笔试的共有60人,秋茂也偷偷去参加了,但他基础太差,把整个名单从头看到尾,硬是没找到自己。
他垂头丧气地一回头,看到中年犯人脸色涨红,忍不住安慰:“这次没考上也没事……”还有下次呢。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中年犯人忽然激动大喊:“我考上了!”
他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我考上了!我能出去了!”
他犹如范进中举,咦咦呜呜地喊完,忽然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秋茂:“???”没必要吧。
然后他一回头,发现好几个人也激动地晕了过去。
简陋的医务室里堆满了人,有进面的,还有把握十足却没考上了。
恶龙监狱只配了两个医生轮班,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另一身白大褂忽然走了进来。
是边璞。
送晕倒的犯人过来的人看到他都惊喜地喊,“老师!”
边璞平静地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手一挥,数条蛇不知从何冒了出来,齐齐探头,所有人寒毛倒立,一位牛高马大的犯人吓得发出了几道娇俏的叫声。
“……”众人一时不知该警惕蛇,还是去看那个发出娇俏叫声的犯人,好在边璞没让他们纠结太久。
十几条蛇全都呈现一种冰蓝色的,游走到昏迷的犯人身边,轻轻一口,由于过分激动或难过而晕倒过去的犯人们纷纷醒了过来。
……除了一个看到蛇又被吓晕过去的以外。
两位医生负担骤减,松了口气,开始赶清醒的犯人们出去,多数人还是非常听话,唯有一位抽抽搭搭不肯走。
是那个想去见女儿的犯人。
他一想到自己没通过笔试,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拳,要你以前不好好学习,要你不好好听课!还不知道以后老师还会不会开班授课呜呜呜……
犯人想到这,真的给了自己两拳,成功自己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嚎得像条狗,“女儿!我的女儿!是爸爸没用呜呜呜!”
成功让边璞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三秒,看向其余慢吞吞在后头走的、情绪低落的犯人。
“下周六,老时间老地点,监狱二班开班。”
微红的耳朵藏在长发下,没有人发现,“老规矩,课件课后测试。别忘了带笔和课本。”
边璞语速飞快,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实验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医务室内外安静三秒,第四秒,轰然的欢呼声几乎要将房顶轰破。
犯人们笑着大喊:“老师万岁!监狱二班万岁!”
就连已经通过了笔试的犯人们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毕竟笔试后还有面试,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通过面试。
矛盾似乎瞬间被化解,犯人们抱成一团,笑着闹着。
一位医生揉揉耳朵,抱怨道:“吵死了。”
“但总比前段时间断手断脚的好吧?”另一位扬起嘴角,眼底倒映出欢腾的人群。
“那也是,”医生伸了个懒腰,看向边璞明显加快脚步的背影,笑着道:“如果都是这样的犯人,我倒真的希望他们能顺利出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300:47:47~2024-03-2400: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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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监狱里的礼物(26)
◎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
又是一号审讯室。
又是那张特质座椅。
青年正襟危坐,金眸平静地看向对面的一排人。
监狱长坐在最中间,他左侧的政府官员翻阅着资料,“三年前入狱……你现在还不到18岁?!”
资料上血淋淋地写着几行字——
【主要罪行:】
【谋害联合政府官员、杀戮同僚、手刃养父,参与多场暗杀,共计杀害人数超30人(具体不可查)。】
【共计策划3场恐怖袭击,炸毁研究所×1、军事基地×2,直接间接造成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一级危险人物!(盖戳)】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15岁之前完成的。
官员一时不知该感慨“年少有为”,还是“后生可畏”。
他将视线移向监狱长,心里的孤疑像是水泡一样冒了出来,“这种也能参加面试?”
裴沅不会真的想组一个恐怖组织,跟政府打擂台吧?
右侧的刑罚科科长看热闹般移过视线,刚想张嘴,监狱长先敲了敲资料。
声音如冰石相激:“为什么谋害政府官员?”
殷驰回以视线,“他们逼我杀我不想杀的人。”
下一道问题接踵而来,“为什么杀戮同僚?”
殷驰回得也很快,“他们当着我的面杀我不想杀的人。”
“为什么手刃养父?”
银手镯发出“哐当”一声,殷驰手背青筋绷起。
官员和刑罚科科长下意识摸枪,唯有监狱长依旧很平静。
他甚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杀养父?”
金眸与黑眸撞在一起,隐隐有火花冒出。
殷驰握紧了拳,褐眸狱警忽然在旁边笑着缓和气氛,“想想你为什么想出狱?”
一道小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给我下药,”青年垂下头,黑色碎发遮住眼眸,声音轻得如风。
“让我杀了我不想杀的人。”-
高大的青年走出审讯室,冷肃的气氛骤散。
“不管怎么说,”官员皱眉,“他杀过这么多人,绝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联合法律规定,战时条件下,听令杀敌方武装人员不犯法。”
褐眸狱警笑眯眯地靠到椅背上,“殷驰有军籍。”
“可是当时全面战争已经结束了!”
“但局部战争并未结束。”
“可他杀的是联合政府官员,”官员飞快地指出褐眸狱警的漏洞,“还发动了多场针对政府势力的恐怖袭击!这算哪门子杀敌方武装人员?”
“你说得对,”褐眸狱警点头,“可是谁跟你说,殷驰的军籍是联合政府的?”
官员瞳仁一缩,他连忙翻阅资料,殷驰的军籍确实不在联合政府,而是属于一个已经被灭国的小国。
“那是派他过去当卧底!”官员怒不可遏。
“有证据吗?”褐眸狱警摊手,官员一噎,他露出微笑,“那场战役的资料都被烧掉了,没有人能证明殷驰是联合政府的。”
“从军籍看,他炸研究所也好,军事基地也好,都属于针对【敌方势力】的军事行动,不犯法。”
官员快被气死了。
他下意识看向同僚,然而刑罚科科长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单手捂住耳朵,颇有些心不在焉。
他只能继续独战其余人,“我就不信他一个平民都没有杀过!”
世界大战期间,联合政府给几所特殊科研所的科研人员授予了军籍。
殷驰炸的那所,恰好隶属于军方。
至于他杀的政府官员、同僚和养父,曾参与的暗杀行动,也均属于武装人员范畴。
唯有一次。
“他杀过。”褐眸狱警还在犹豫,监狱长平静开口,“他杀过一队平民,其中还有一名孕妇、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女性。”
官员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很快收敛,表现出厌恶,“我就说,这种穷凶恶极之辈……”
“那年他六岁,”监狱长打断,“正是他口中被下药的那一次。”
“肆意利用战争孤儿制作‘战争机器’,再反过来利用这些‘战争机器’开展人.道.毁.灭……”
黑眸微沉,监狱长的视线漠然扫过官员。
官员一阵骨寒,甚至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开始打颤。
似乎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充斥着审讯室。
“你应该清楚最该坐牢的是谁。”监狱长倦怠地阖眸,“不要逼我。”
官员的心跳慢了半拍,又过了两位犯人,他依旧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裴沅”二字依旧是联合政府内大多数人的噩梦。
他们提防着恐惧着,生怕这头野兽苏醒。
然而一旦他真的有苏醒的迹象……官员抖着手,再不敢多说半句-
水流“哗啦啦”地打在手上。
殷驰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手开始肿胀发白,甚至微微刺痛,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洗着。
好脏好脏好脏!
好多血好多血好多血!
不断有画面在眼前浮现,又被水流打断,殷驰更大力度搓着,他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那双肮脏的手。
好脏……
好想砍掉……
这样的手怎么能去给西西做饭呢?
殷驰着魔般地看向放在一旁的菜刀。
血淋淋的画面不断浮现,那个自称养父的男人露出鼓励的笑,“开枪杀了他们。”
“对,就是这样,干得好!”
“这只是个课程,殷驰,勇敢点,他们都是假人而已。”
“你没看到吗,这些都只是棉花啊。”
小男孩迷迷瞪瞪地看向地面。
药物的作用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有什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是血吗?不,应该是一团一团棉花吧。
好像有尖叫声隔着耳膜模模糊糊地传进来。
“不用在意,这些都是音效,”养父亲和地笑着,“为了让你更身临其境。”
“现在,换成匕首,剖开她的腹部,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她肚子里面当然是棉花了,你以为是什么?”嘻嘻笑着,“难道还可能是孩子吗?”
回忆里,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拔出匕首,一步一步靠近。
现实中,殷驰的手离菜刀越来越近,眼看即将摸到——
警报声骤然响起,菜刀“哐当”落地,殷驰的思绪猛地被打乱。
他低头看向湿漉漉的手,恍惚间,听到“砰!”的一声,男孩被石子绊倒了。
剧烈的疼痛压倒了药物的作用,男孩恍恍惚惚抬头,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视野变成一片血红,却变得格外清晰。
地上七倒八歪地跪着八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惊恐。
是平民,额头处有弹孔。一枪毙命。
都是他开的枪。
他正前方是一名孕妇,匕首掉落就在她面前。
他侧前方跪坐着一位妇女,还维持着哺乳的姿态。
孕妇的肚子离他的头只有短短几米距离,它在蠕动。
妇女怀中的婴儿吸啊吸,似乎终于吸不出来了,开始嗷嗷大哭。
哭声惊醒了男孩。
他仓皇地回头,眼底满是哀求,养父遗憾地走过来,“真可惜。”
具体可惜什么,他没说。
只是越过男孩,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将妇女紧抱着的婴儿夺了过来。
妇女倒了下去,养父娴熟地抱着婴儿摇晃轻哄,只迎来一声比一声大的哭嚎,不断回荡在这片火焰与杀戮的空旷大地上。
“啧。”养父不耐烦了,他提拉着婴儿正打算走,裤脚却被拉住了。
豹崽子一样的男孩金眸狠狠地瞪着他,他就这样一字一顿地,咬出血来,“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养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笑了。
他松开手,任由怀里的婴儿自由落体,豹崽子立刻飞扑过去接住。
然而怀里的婴儿脸色青灰一片,只余下脖颈处一道血痕。
已经死了。
小男孩抖着手抬头,金眸眨了眨,竟然流下一行血泪。
“等你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地剖开孕妇的肚子,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养父讥讽的嘲笑声回荡在耳畔,“没用的废物。”
警报声不但未停下,反倒越发激烈。
红光一闪一闪,彻底惊醒了殷驰,他捡起刀,洗了洗,将其用力地扎向砧板。
砧板像豆腐一样裂开了。
像是殷驰当年亲手剖开的腹部。
“养父?”少年蹲下身来,用枪管拍了拍地上男人的脸,“您怎么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
养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怨恨,很快压下去,他露出一个笑容,“殷驰,你放过我,权力地位金钱,我都可以给你。”
少年从怀里掏出匕首,精准地刺入男人左手。
养父疼得额间冒出汗,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随便折磨我,只要留我一条命。”
“毕竟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少年依旧没回话,又一把匕首,刺进右手。
“你应该也不想进监狱吧?恶龙监狱的现任监狱长,就是个疯子!”养父面上浮现出遮不住的害怕。
少年眉眼微动,倒是对男人口中的“监狱长”起了一点兴趣。
但不重要。
他拿出最后一把匕首,上下比了比,随后精准地扎入腹部。
养父闷哼一声,他镇定的表情逐渐瓦解,惊愕怨恨地看着殷驰,“你……!”
殷驰面不改色地回看,手下动作不停,一点点地顺着机理剖开养父的腹部。
“当年、”他艰难地“嗬嗬”,“可是、我、救你、出来的……”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埋头掏着他的器官,用刀割掉,随手丢到一旁。
血溅到了少年清隽的脸上,一半罗刹,一半天使。
他掏完,珍惜地捧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头是一具婴儿的骸骨。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或许是死都想得到一个答案,身体内的器官都被掏了一半了,养父竟然还没死。
他双眼瞪圆,直直地看着少年的动作。
少年抱起骸骨,轻轻地放入他的腹中。
还贴心地调整了下睡姿。
随后很开心地抬头,对上养父的视线,“您看,我成功了。”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天真的邪恶,“我终于不是废物了,是不是,养父?”
“哦不对,”少年歪头笑着,声音里透着轻快的愉悦,“或许该称您为‘孕妇’?”
怪、物……
养父“嗬嗬”着,死不瞑目。
在死前一秒,这个恶贯满盈的男人感受到了彻骨的悔意。
他不该救这个怪物的。
一个靠着吸护士的血存活的怪物,没有人的情绪,偏偏有超人的能力。
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所有人,会毁掉联合政府!
门外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东区一号牢房内,怪物缓缓抬头。
纷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出事了?”
“像是从西区教堂那边传来的!”
刀裂开了。
两片刀面应声落地,倒映出空荡荡的牢房。
然而哪怕殷驰的速度再快,人实在太多了。
所有犯人都挤在走廊上,迫不及待地朝着西区赶,金眸青年烦躁地想动手,却想到出狱指标,不得不按捺住动作。
等好不容易挤到西区入口,狱警开始驱散犯人,“回去,都回去!”
“等会点名,没在牢房的全部关禁闭!记上一笔!出狱也别想了!”
这三声威胁颇有威慑力,多数犯人害怕地散去,露出屹立的殷驰。
他看到了狱警中间的沉戟。
黑皮青年朝他摇了摇头,放在身侧的手飞快地比了个手势。
西西暂时没事。
小心!
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
殷驰抿紧唇,狱警又开始大声呵斥,他只能随着人群缓缓后退。
沉戟被狱警们推搡着走出生活区,他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一双蓝眸。
是主教。
他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我会救你。’
宛若真正的神明。
但沉戟摇了摇头。
那双绿眸飞快地扫了眼远处的图书馆,张了张嘴,‘保护好西西。’
狱警催促,“快走!”
银手镯被催着“哐当”一声,沉戟垂眸,走入深深的夜色之中。
穆斯攥紧窗帘,他视线掠过监控,回到茶几处,扯过一张纸,向来规整的字脱框,‘你告的密?’
恶龙监狱里自然装有监控。
但碍于监狱内关押的犯人许多都具备特殊性,生活区的监控一般处于关闭状态。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秘密都可以随意窥探的。
但今天,面试开始的第一天,也恰好是殷驰参加面试的当天,监控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场筹谋已久、名为“洋娃娃行动”的大清查不声不响地展开,除了树懒以外,他们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树懒顿了顿,也抬笔,‘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沉学峰想让沉戟死,穆斯想让沉戟活。
但沉学峰掌握着教廷的卫队。
‘我必须将所有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穆斯觉得很荒诞,他看着树懒,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树懒平静地回视。
‘那西西呢?如果她被抓到怎么办?’
穆斯率先移开视线,笔尖划破纸张,‘如果她落入政府那群人手中怎么办!’
‘我算好了时间,让宿方(疣猪)带她提前转移。’
‘万一出现差错了呢?’
树懒的笔在纸上留下一抹墨。
随后他移笔,在第二句话上画了一条线——
‘十二使徒的唯一使命,是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其…他…的,”树懒缓缓闭眼,“都…不…重…要。”-
“说!”刑罚科科长一拍桌子,俯身撑着桌子站起,“你房间里那些衣服是给谁穿的?”
沉戟垂眸,他观察着自己手上的厚茧,任刑罚科科长怎么质问都不作声。
刑罚科科长奇怪地并未生气,他坐回办公桌后,安静了半晌。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响起,“沉戟。”
沉戟倏然抬头,他张了张嘴,‘父亲……’
刑罚科科长将平板转了过来。
那种熟悉的威严的脸映入眼中。
脸上带着浓厚的失望。
沉戟胸腔上下起伏两下,很快平静下来,“父亲。”
“我不管你在监狱里藏了什么,也不会再追究什么‘洋娃娃’。”
沉学峰冷冷道:“但教廷需要有人赎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语里透出浓浓的威胁。
沉戟下意识握拳。
那道凌厉的视线落下,刻到他骨子里。
耳边重新响起火炉“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似乎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娃娃吞噬殆尽。
“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沉学峰冷声。
父子俩都心知肚明,不管沉戟藏了什么,不管那个“活的洋娃娃”究竟是什么。
如果沉学峰真的出手,无论是摧毁还是抹杀,都轻而易举。
黑皮青年又一次低下了头。
艰涩的声音在牢房内钝钝地响起,“……您需要我做什么?”-
整座监狱内唯一没装监控的,是新建的图书馆。
疣猪将西西藏到讲台下方,甚至贴心地为她带来了个小帐篷,还有一堆绘本、零食等,然后小姑娘依旧郁郁寡欢。
期间殷驰、沉戟、穆斯、狐狸等都来看过她,但他们都不敢久留。
现在监狱内风声鹤唳,他们几个都是重点观察对象,很容易将巡查人员的注意力引到图书馆。
而一旦真的清查图书馆,导致西西真的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唯有疣猪以图书管理员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负责照顾西西。
西西于是成天闷头画画。她终于画出了一副满意的沉戟。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可像哥哥啦!
小姑娘看了又看、欣赏了又欣赏,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疣猪,“猪叔叔,可以帮我将这幅画送给哥哥吗?”
疣猪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那双写满了哀求了大眼睛,话顿时堵在喉间。
西西看出了他的动摇,再接再厉,“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小姑娘眸色黯然,“西西想送哥哥一份礼物。”
疣猪被打败了。
他接过画,犹豫道:“我不保证能送到。”
小姑娘一下开心起来,“谢谢猪叔叔!”
疣猪被魅惑着晕乎乎地抱着画走出图书馆。
走到外面,被冰冷的雾气一激,他就后悔了。
现在整座监狱正在大搞清查行动,几位科长趁机夺权,禁闭区可不是之前小打小闹的样子,甚至装上了机枪!
想到铁栅栏上无处不在的巡逻灯和机枪,本就胆小的疣猪腿一软,他立刻转身,准备拒绝掉这很可能送命的“外卖行动”。
然而刚走回大课室,他先看到一个探出的可爱小脑袋,又对上小姑娘那双期许的眼眸。
“头伸回去,”疣猪咬咬牙,“不要探出来。”
“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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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监狱里的礼物(27)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听话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阴影灰暗地打下,她身侧摆着绘本、零食和饮料。
这是西西在福利院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是她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几样。
但此刻的西西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缩在讲台底下,呆呆地看着光弧一点点偏离,“小天使”们四散漂浮。
小孩子其实远比大人想象的要聪明敏感,小鼻子动一动,就能嗅出当下的气氛。
西西抱住膝盖,她看到了自己嫩生生的胳膊。
“真是扫把星。”
“她走到哪里,厄运就跟到。”
课室外响起敲击声,两长一短,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西西没听到,她依旧魔怔般地看着手臂,一条条像虫子一样的伤疤已经消失无踪,但看不见的伤口似乎依旧存在。
时间没有抹平所有创伤,小姑娘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胳膊上只被划出几道红痕。
西西愣愣地低头,她的指甲被修剪得圆圆润润,透着健康的微粉。
再也划不破手臂了。
一只大手压了下来。
穆斯狠狠地揉了揉西西毛茸茸的小脑袋,闷笑,“想反悔?”
情绪顿时如潮水般褪去,西西眨眨眼,眼底恢复清明,她抬头看向穆斯,微红的眼睛立刻瞪得浑圆。
一袭金色长发被高高束起,青年身着黑色衬衫,衬衫缎面特殊,左下角还大咧咧地画着一个哆啦A梦。
这是西西第一次看到穆斯穿别的衣服。
他身上的神性没有因为衬衫而削弱,反而越发显得高不可攀,凛然的神圣感交杂着抓到把柄的春风得意,宛若少年神明降世。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定期给你剪指甲,我早就猜到了。”
他嘻嘻笑着,“不遵守诺言的小朋友鼻子会长长哦!”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害怕地捂住鼻子,看向眉目间满是得意的穆斯,颇有几分不服气。
她瓮声瓮气,“西西要检查!”
说完一下扑进穆斯怀中,扯起他的袖子。
金发青年懒洋洋后靠,任由西西动作,黑色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
成年人的恢复速度远不及小孩,穆斯手臂上依旧爬着几道疤痕。
但一看就不是最近的。
西西用手轻轻摸过那几道疤痕,有点痒,穆斯不自在地缩了缩。
“西西输了。”小姑娘扁扁嘴,抬头,露出那双红彤彤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委屈巴巴。
“西西的鼻子要变长了。”声音里带起哭腔。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穆斯忙举手投降,“算了算了,念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西西正抬手捂着鼻子生怕它忽然变长呢,闻言急切地凑近,眼睛里晃满了期待。
“只要将反悔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并且保证下不为例,”穆斯煞有其事,“就不会长长了。”
小姑娘眼睛放大,脸上浮起孤疑,“为什么是告诉你?”
穆斯理所当然,“因为是你违反的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啊。”
好像有点道理。
小姑娘的脸全都纠在了一起,穆斯看她脑袋上都快冒烟了,主动后退一步,“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我为什么要在身上‘画画’。”
西西连忙很期待地坐直,小脑袋一抬,恰好撞到穆斯的下巴。
穆斯:“……”
漂亮的教父揉着下巴,换了个坐姿,他再不顾所谓主教的仪态,恣意地盘腿而坐。
金发垂下,落在地上,像是一道金色的瀑布。
他往后靠,眉头微蹙,有些艰难地回忆:“我之所以开始在身上‘画画’,是发现……”
发现教廷内部隐藏着的溃烂疮口。
穆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发现我的妈妈,是因为我去世的。”
西西瞳孔紧缩,她将穆斯衣服上的“哆啦A梦”攥紧攥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穆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马上发现。
“沉戟讥讽我出自‘纯血家族’,他说得对。”
穆斯垂眸,“我的家族认为神的血脉必须纯粹。”
“所以在我之前的每一任教宗,都是近亲繁殖的产物。”
西西挣扎着从思绪里跑出来,她惊愕,“可是这样会导致基因缺陷的!”
你看,连一个只上过十几节生物课的、不满六岁的孩子都清晰地知道,近亲繁殖会导致基因缺陷。
穆斯摸了摸她的头,给予肯定,“所以我的姑姑长出了牛角。”
西西脸色微白,她眼中点起那种星光一样的希冀,“可以做手术切掉吗?是不是切掉就没事了?”
穆斯沉默了三秒,教宗家庭生出长了牛角的恶魔,她的命运只能是被烈火焚烬。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西西残酷的事实。
最终,穆斯还是选择对上西西的眼睛,平静地叙述:“她不愿意切掉。”
“她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
“她宁愿被烈火焚烧,也不要麻木地等死。”
西西被震撼到了,她的小手缓缓松开,她看到那道红色的影子变得更加鲜明,正如飞蛾扑火,拼尽全力地奔向理想的彼岸。
穆斯的奶奶兼外婆早已在生女儿时便已难产死去,于是这一代,只剩下他父亲一人。
教廷不得已开始“选妃”,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位照顾姑姑的佣人,却意外被看中。
“世人都羡慕她获得了‘神眷’,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
“于是也没有人知道,姑姑曾给她取过名字。所以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穆向英,她有一个梦想。”
穆斯仓皇地看向西西,“她本来可以成为一名战士的。”
想改变世界的穆向英死在了产房里。
新的教宗从血泊里被抱出。
西西的心揪了起来,她的眼眶里聚满了泪珠,茫然地对上穆斯泛红的眼。
她眼前也拂起一片红。但那片红是笑着的。
她笑着晃了晃怀中的婴儿,得意洋洋地炫耀,“不愧是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观察世界。”
“她很痛吧……”小姑娘近乎本能地落泪,“她肯定很痛。”
是那种无论怎么吹都无法缓解的痛。
穆斯喉间逸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开始轻颤。
“这是那些……”西西按住他颤抖的手,仰头,声音很轻很轻,“那些伤害妈妈的人的错。”
穆斯听到“妈妈”二字,眼底的焰火稍稍一顿。
他此时才捕捉到西西眼中的害怕,倏然发现自己说多了。
“对不起西西,吓到你了吧?我……”他实在憋了太久了。
西西握紧了穆斯的小臂,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恐惧,而是奶声奶气地分析:“可是穆斯一个人肯定更害怕。”
“但是说出来,同样一份害怕,就有两个人一起承担啦。”
在教廷多数人眼中魔王般的穆斯,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溃不成军。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用力压下酸涩,继续剖开胸膛,“五岁那年,我跟朋友玩捉迷藏。”
小穆斯不小心误入一栋高高的阁楼。
——那是曾经用来关押“恶魔”的阁楼。
阁楼上有一片飘扬的白旗,白旗底下的墙面上写着两行血字。
血字被无数道划痕遮掩,显得模糊不清。
小穆斯看了半天,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字,于是他无聊地将视线放到阁楼内其他地方。
然后意外发现在那张简陋的床板下,藏满了各色漫画。
小穆斯偷偷看完了那些漫画。
他最喜欢哆啦A梦的故事。
很显然,那两个曾经住在这栋阁楼里的人也最喜欢哆啦A梦。
她们在哆啦A梦系列漫画上留下了最多的笔迹,甚至一起画了一副蓝天白云,太阳下飞着大雄、哆啦A梦和竹蜻蜓。
“漫画上有两种笔迹。”
一个来自那位生而知之的“恶魔”姑姑,字体潇洒不羁;
一个来自穆斯从未蒙面的母亲,笔迹稚嫩得宛若孩童。
穆斯惘然,“所以在看完所有漫画后,我终于看懂了那面墙上的字。”
她说,“走出去。走出去看看。”
她说,“我要走出去,我要出去看看。”
她们都没能出去,于是小穆斯爬上了高高的阁楼,他想用竹蜻蜓飞出去,却被父亲发现了。
教宗大发雷霆,他否认了漫画的存在,也否认了曾发生在这栋阁楼里的一切。
他告诉穆斯,每一任教宗都是神降的孩子,不沾鲜血,更不可能会跟污浊的佣人扯上关系。
“他让我跳下去,证明哆啦A梦是真的。”
这回,穆斯将后半段咽了下去。
多年后,当年的小孩成长为青年,他碾过教宗的手,将十字架一点点没入男人的胸膛。
在男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青年露出温和圣洁的笑容,“父亲,您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吧?”
“来吧,证明给我看。”
他微笑着:“神是真正存在的。”
教宗用力地瞪大眼睛,他想证明神是真的存在的,他想大喊自己不惧死亡,他想再次狠狠地斥责穆斯。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血浸湿了教袍流了一地。这位曾经目空一切的教宗,此时跟道路旁垂垂老矣的赌徒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只会用最后的生命怨毒地瞪着这个世界。
“看吧,”像是有什么枷锁终于从青年身上卸下,他如释重负,直起身,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脚旁的烂泥,近乎淡漠地说道:“神是不存在的。”
“你只是个骗子。”
教宗瞳孔紧缩,这一句话直接击毁了他的一生,他想像往常一样站起来高声反驳,却只能徒劳地发出“吭吭”的声音,死不瞑目。
至此,穆斯完成了生理上的弑父。
但大雄依旧没有消失。
穆斯回过神来,他望向怀里的孩子,“到你了。”
西西迷茫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她回过神来,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手臂上‘画画’……”
“可能、”她踌躇着,“可能是太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么?”穆斯的声音柔和且轻浅。
他一定是个催眠的好苗子。小姑娘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西西害怕……害怕伤害到身边的人。”
穆斯将躲避的小姑娘强行揪出来,对上她的眼睛,“那你是会主动伤害别人的坏孩子吗?”
小姑娘将脑袋摇得像个小拨浪鼓。
“那为什么要害怕呢?”穆斯顺着她微躁的长发。
“西西……”小姑娘恨不得将手指打成中国结,她哽咽着,“西西总是给周围人带来不好的事。”
穆斯沉默了三秒,随后,他问道:“西西觉得我的姑姑给周围人带来厄运了吗?”
西西重重地摇了摇头,焦急地辩解,“才不是姑姑!是那个强迫你妈妈的坏男人!”
小姑娘不通人情世故,竟然直接指责起眼前人的父亲。
好在穆斯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赞同地点点头,叹息一声。
“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姑姑带来的厄运。”
西西急了,她甚至想蹦起来斥责,却被穆斯稳住。
“好在她本人不这么觉得。”
他笑了,“我的妈妈也不这么觉得。”
“西西,漫画的扉页上有一段话,是我妈妈写的,我将它们送给你。”
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女借着窗台处洒进来的一点光,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
【没有人会生来带有厄运。】
【真正给世界带来厄运的,是那群永远带着有色眼镜的人。】
西西哭完睡着了。
穆斯抱着她,平静地阖眸。
“大雄”从梦里跑出来了,他坐在讲台上,晃着腿,不知道听了多久。
等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才错愕地发问:“你在弑父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发现我是幻象了?”
穆斯抬眼,没说出声,只在心里道:‘神是假的。你自然也不存在。’
“大雄”惊愕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随后恍然大悟:“你太孤独了。”
所以哪怕已经发现了“大雄”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伙伴,依旧不舍得他消失。
但不知何时起,或许是遇到了西西后,梦里穆斯已经逐渐开始不再穿着那身哆啦A梦玩偶服了。
穆斯没有回应他,他甚至没有偏过头,依旧低头看着西西安稳的睡颜,“你要走了。”
这很明显,因为“大雄”的身影在慢慢变透明。
但他是笑着的。他很开心,在遇到穆斯后,他从未那么开心过。
“恭喜你,穆斯,”
这是“大雄”第一次没有称呼穆斯为“哆啦A梦”,他笑着挥手,“我也该回去找我的‘哆啦A梦’了。”
“还有,”他从口袋里掏出竹蜻蜓,安到头上,“我才不是假的。”
“都说了,我们生活在梦的彼岸!”
“大雄”帅气地说完,一个翻身,朝着窗户飞了出去,随后撞到那片透明的玻璃窗上。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鼻子,长鼻子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我的鼻子!”
半空中凭空打开一个圆圈,一只圆鼓鼓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大雄”,将他拽进传送门里。
传送门合上,只余下一段对话,“大雄,谁让你不遵守诺言偷偷跑出去玩的!”
“鼻子变长了吧哈哈哈哈哈!”
大雄气急败坏,“哆啦A梦!”
课室内安静下来。
穆斯收回视线,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还好没有长长。
他松了口气,或许是幅度太大,怀中的小姑娘动了动。
穆斯垂首,看向西西。
还是好想听西西叫一声教父啊。
不过算了。
青年温柔地将遮住西西眼睛的碎发拨开,“我也要反悔一次。”
“这样……”他微不可见地呢喃着,“我们就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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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监狱里的礼物(28)小修
◎“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平安夜当天。
又回到图书馆的疣猪努力捂住鼻子,强行将喷嚏憋了回去。
昨天领了西西的任务后,他试图潜进禁闭区。
然而不知道狱方抽什么风,安排24小时巡逻值守就算了,还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在栏杆处架设了机关枪,甚至在每间禁闭区门口设置了红外线!
他在恶龙监狱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
疣猪看到那些机枪就腿抖,只敢躲在草堆里,撑着望远镜,试图在这密密麻麻的“安全墙”上找个狗洞,然而熬了大半个夜,喂饱的蚊子撑死了一地,硬是半点收获没有。
天光微亮,疣猪打算放弃了。
他的面试刚好在今天,现在回去洗漱一下换套衣服,还能抽空再背背稿子呢。
正当他打算打道回府之际,禁闭区忽然亮起几束微弱的光,疣猪连忙趴下,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远镜。
是一号禁闭室的门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被带了出来。
疣猪小眼睛瞪大,他看到一号禁闭室门口那几位狱警的嘴巴在动,努力想看清他们在说什么,奈何距离实在太远,眼睛都花了都没看清楚。
与疣猪不同的是刚从一号禁闭室里被带出来的鲨鱼沉戟。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近距离听着几位狱警商量他的葬身之地。
“就在后院怎么样?”
“刚装的监控,而且禁闭室现在关了这么多人……”
几位狱警沉默三秒,眼中互相交流着干坏事前的谨小慎微。
有一个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一个地方还没装监控!”
其余几位狱警还没反应过来,沉戟却反应很大地抬头,“我不去。”
“哪里都可以,”青年眼底甚至泄出几分哀求,“别在那里。”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狱警们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嗤笑着,“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位教廷卫队领袖候选?”
“你现在只是个罪人,”轻蔑的视线掠过已经沦为废人的沉戟,“想要什么,求我们啊!”
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掉了。
为了确保他能乖乖去“赎罪”,他的父亲还特地要求狱警给他注射了特殊的药剂。
他此刻能不靠外力站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
沉戟下意识想握拳,双手却只能松软无力地耷拉着。
他想抬腿,腿部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沉戟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求你们。”
哈哈笑着,“大声点!”
头低得更下,“求你们。”
轮番嘻嘻笑了一遍,为首的狱警眼中露出抹假模假样的惋惜。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的请求,可是为什么呢?”
“活人为什么要答应死人的请求呢?”
更大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沉戟用尽全力,想攥出一个像样的拳。
但是愤怒无法改变生理现实,这位曾经的拳击冠军,甚至无法再合拢起双手。
他像狗一样的被狱警们推搡着走。
滔天的愤怒隐藏在那寡言的皮囊之下。
他没有发现暗处疣猪震惊的视线。
沉浸在得意中的狱警们也没有发现身后多出来的小尾巴。
他们连拖带拽地将沉戟带到图书馆,扫了一圈,有人准备去推大课室的门。
困兽般的青年似乎突然疯了,他拼尽全力,用头撞开拽着自己的狱警,又凭借着多年的战斗直觉避开狱警下意识的反击,将身体当做武器,一路撞了过去。
几名狱警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
“砰!”一颗子弹射中青年的膝盖,他喉间逸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撞开了大课室的门。
也惊醒了讲台下的人。
被穆斯派来陪西西的秋茂下意识坐起来,撞到了头,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门口的人顾着打沉戟,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西西也迷迷糊糊醒了,她揉了揉眼,奶声奶气,“怎么了?放烟花了吗?”
秋茂已经通过讲台下的那道坎看清了事态。
他第一反应是转过身,伸出手,捂住了西西的眼睛,“对,放烟花了……是有人在排练剧场。”
西西乖乖地任由他捂住,并提出自己的请求,“西西也想看。”
秋茂眼睛紧盯着门口,心中的恐惧快将他淹没了。
他心中怒骂着狱警,也懊恼着自己怎么又卷入了这种事里,他清楚这次绝非以前的小打小闹,他撞破了狱警背地里干的勾当,一旦被发现,绝对是不死不休。
但他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丝毫异样。
“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西西很失落地“哦”了一声,没有提出质疑。
这个世界早就实现了未成年人分级制度,电视上也有许多西西不能看的频道。
她成功被忽悠,只是竖着耳朵,想偷偷想听一耳朵,然后靠脑补追剧。
另一边,门的外侧拐角,偷偷跟在后面的疣猪看到大课室的门被撞开,呼吸都要停了。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腹部,那里有一层假皮,假皮下有一把枪。
那本是胆小鬼疣猪给自己最后的活路。
他抖着手摸过那把枪的轮廓。
狱警已经拉起沉戟的头发,试图将他往里拽。
但沉默的青年格外倔强,他的十指深深嵌入门框内,木渣刺了进去,像是要连同他的血肉一起,融为门的一部分。
狱警们更加生气。
有人怒骂着踩过沉戟的背,伸手想去掰。
有人抬脚就碾了上去。
有人在后面举起了枪。
沉戟撑不了多久。
疣猪已经看出了他身体的异样。
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沉戟就会被强行拖进去。
讲台下现在极有可能只有西西一个人。
这群狱警很明显都是败类。
他们会杀了沉戟。
疣猪的手颤抖地拉住假皮。
西西会看到行刑的全过程。
“撕拉——”
他们会杀了西西。
“砰!”沉戟倏然回头,眼底重新亮起微光。
疣猪的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他无声地扣下扳机,又是一枪,“砰!”
讲台下,西西的小耳朵动了动,羡慕地开口,“又有两朵烟花,肯定很好看吧?”
“超好看!”秋茂表情扭曲,写满了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激动,“不止两朵,还有好多好多朵!”
有尖叫声,有怒骂声,还有求饶声。
疣猪通通都听不清,他的腿在抖,但手很稳;他眼前有些模糊,但依旧很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几位狱警,他们有的连枪都来不及拿出来,拿出枪的也没来得及瞄准,想跑的也跑不出射程。
“砰!”“砰!”“砰!”“砰!”“砰!”
世界安静了。
七个,整整齐齐。
朵朵血花溅开,全都被一枪毙命。
躲在讲台后看了全场的秋茂抖着,一边哭一边笑。
当事人沉戟的眼底浮起笑意,他用满地的尸体做支撑,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到门框上。
神枪手疣猪吓得腿软,他双目无神,跪倒在地,尿骚味传来——他竟然直接吓尿了。
“完了*完了,我杀人了呜呜呜,我出不去了呜呜呜……”
唯有全程在场、却又全程被保护在外的西西,委屈地嘟起嘴,“西西也想看剧场。”
“西西也想看烟花。”
“等你长大了就能看了,”秋茂咬着牙抑制住哭腔,努力不露出异样,整张脸又哭又笑,“都说了,这次是成年人剧场,小孩子不能看。”
当大人真好呀,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于是西西开始掰着手指头想。
已经好久好久了。
西西已经有了很多很多想保护的人。
可是西西还没有长大。
长大呀长大,你到底在哪里?西西还要走多久,才能遇到你?-
圣诞节。
天上久违地下起了暴雨,雨声噼里啪啦,灰蒙蒙模糊一片。
信徒们人手捧着一个苹果,聚在教堂前,等待着今日的礼拜。
这样的天气下,心情也难免变得忧心忡忡。
“浓雾天、大暴雨……接下来不会是洪灾吧?”
“你们觉不觉得这景象很像《圣经》里的描述?”
“外面早就人心惶惶,据说已经有四位大主教为此赎罪,但神罚依旧没有结束……”
“可能是级别不够吧,毕竟那可是……呢。”‘弑父’二字被含糊说出,场上安静一刹。
随后众人立刻若无其事地开始说起了其他话题。
六点十五分,树懒和狐狸走出牢房,信徒们自觉让道。
六点二十分,角马带着一队人操纵着无人机赶到,狐狸困惑,“今天要直播?”
角马点点头,“主教要求的。毕竟是圣诞节,耶稣诞生之日,又快要出狱了,造个势呗。”
他吐槽:“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
狐狸眉头微蹙,他和树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狐狸扫了一圈,忽然提问:“疣猪还在图书馆陪西西吗?”
“应该是吧,”角马挠挠头,“连续两天没看到他了。”
这几天疣猪一直全天候陪着西西,只有临近傍晚会回来一趟换衣服。但他昨天一整天没有回来。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狐狸心头,他越发感到不对劲,耳边嗡嗡着犯人们的讨论,“昨天禁闭区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有人偷跑出去了,连带着去找他的几位狱警都不见了……”
“是谁啊这么勇!”
“不清楚,消息压得还挺严实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脑中的钟表“当——”的一声,狐狸猛地抬头,语速极快,“几点了?”
角马莫名其妙地瞥了眼无人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半,怎么了?”
树懒缓缓阖眸,狐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都看向那扇紧闭的教堂大门。
六点三十一了。
教堂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树懒果断下令,“撞——开!”
“砰——!”
教堂门被强行撞开,晃荡着打到墙壁上。
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事物仿佛瞬间褪去了颜色。
视网膜内,只余下一道景象。
高高的神台上,金发青年双臂挂起,被钉在横梁,他微笑着,分明闭着眼,却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滴答、滴答……”
是鲜血正顺着十字架往下滴落的声音。
惊醒了信徒们。
“上帝显灵,神迹再现!”不知谁高喊一声,率先冲了进去,倒头拜下。
有风吹了进来,十字架上的黑衣冽冽。
冲进来的信徒们像是被吹倒的麦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数个苹果顺着动作滑落在地,被压到碾碎,浑浊成一滩血。
最先高喊的信徒面色通红,“预言是真的!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这道声音瞬间通过人群外扩出去,一层又一层。
不断有新的信徒涌来,他们看到这场神迹,无不热泪盈眶,倒头便拜。
“救——救——他!”树懒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狂热的人群中。
“他——要——死——了!”
他想冲上去,却抢不过疯狂的信徒;他的声音足够浑厚,但敌不过人群的呐喊;他的身体足够宽厚,可冲不开密密麻麻的犯人。
直播间内的弹幕也已经疯了,信徒们虔诚地祈祷,路人们颇感荒诞,频频发出质问。
信仰的癫狂在此刻达到顶峰。
屏幕外,沉学峰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卫队领袖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所有事态已经全然失控。画面中的青年不但擅自向全世界直播了这场赎罪,他还没有穿教袍。
而是穿了一件古怪的黑色衬衫。
衬衫角落画着蓝胖子、大雄和竹蜻蜓。古怪的卡通画睥睨着众人。
不像是赎罪,反倒像是在对教廷竖一个巨大的中指。
他在羞辱教廷。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当教廷的傀儡。
卫队领袖缓缓摩挲着剑柄,神色阴沉。
恰在此时,画面中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化。
信徒们中间又让开了一条道。
却不是自愿让开的。
而是被揍飞清出来的。
殷驰一拳两个,一脚三个,旋风般突兀地卷入这场风波,他完全不理身侧信徒们的怒目而视,甚至无语地掏了掏耳朵,将怒骂声全都弹了出去。
他三两下冲到神台上,随后一把拔起……两把拔起十字架。
轻轻松松扛到肩上,挑眉看向台下愤怒的众人。
“让开,”金眸青年明晃晃地威胁道:“别逼我用你们主教当武器。”
【作者有话说】
原著里穆斯在这就真杀青了。
所以文案里的邪教教宗反派B,其实是自以为继承了穆斯“遗愿”的……沉戟。
Ps.有宝反馈没看懂,所以小修了一下,主要是将原本交错的时间线更改为先后两天发生(沉戟差点被杀发生在平安夜,穆斯十字架赎罪事件改为发生在圣诞节当天),不影响大剧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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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监狱里的礼物(29)
◎父女相遇。◎
殷驰还是低估了信仰的力量。
信徒们两股战战,努力压制住本能的害怕,汇合,坚定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
“放开主教!”最先呐喊的信徒高喊着。
“放开主教!”几十道雄厚的声音震落了窗外的树叶。
弹幕里的信徒也开始刷屏,密密麻麻,像是一只只走出下水道的蟑螂。
这一幕是震撼的,饶是实力强大如殷驰,见状也凝滞了一秒。
藏在直播间里的路人更是看得不寒而栗:【我的天啊,这群信教的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好恐怖,冲进来的这位帅哥不是在救他们主教吗?他们为什么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