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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殷驰将这面墙砌好,靠到墙角,“我休息会。”

轻柔的阳光洒在青年的鼻根、唇瓣,他单脚支起,就地坐下,墙壁的阴影落在身上,就这样看起了书。

驰哥这是在看什么呢?

小蜘蛛八卦的网蠢蠢欲动,正打算过去偷瞄一眼,噩梦般的脚步声响起。

西西刻意放重脚步,挡住了秋茂的视线。

随后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语气轻快,神情飞扬,“砖来啦!”

秋茂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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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监狱里的礼物(20)

◎“肯定会是班里最优秀的爸爸!”◎

西西早就发现爸爸在偷偷看书了。

她照顾爸爸的面子,假装没发现,只是见缝插针地问边璞,“老师老师,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考上大学吗?”

焦头烂额的边璞露出黑气满满的笑,“写出一千道数学题,就能考上大学了。”

西西:“!!!”

然后边璞就发现,这小姑娘开始催他出题了。

按理说,学生上进是一件好事。

但是……

边璞轻点作业,“我的9倍是729,我是什么?”

西西脑子整个纠在一起,CPU高速运转,半晌,她看着作业本上提问的小狗迟疑道:“我是……小狗?”

这题暂且跳过不表……

边璞深呼吸,指到下一题,“游乐园里一共有14.5个人?”

“肯定是因为有小朋友,”西西说得头头是道,“小朋友半票!”

“……养老院老人平均年龄200岁?”

西西眨巴眨巴眼睛,也发现不对,她抿了抿嘴,终于放弃狡辩,握着笔埋头又一阵苦算。

边璞心里稍稍宽慰些许。

三分钟后,欢呼声响起,“算出来了,平均年龄12岁!好年轻的爷爷奶奶呀。”

边璞:“……”

他低头对上那双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双眼。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愤怒的科研天才单手提着西西,直接丢到殷驰怀里。

阴沉着脸,“明天上体育课!”

“可是这周已经上了……”

“嘭!”门被狠狠砸上,殷驰的后半句话才缓缓飘出来,“五节体育课了。”

“那就上音乐课美术课什么课都好!反正我要放假,我要摆烂,我不要当老师了!”

门内的话震耳欲聋。

殷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揉了揉西西的耳朵,“……你又气他了?”

西西回忆了遍自己的所作所为。

也纳闷,“没有呀。”她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冥思苦想了三秒,忽然发问:“爸爸,老师多大了呀?”

殷驰:“……三十?二十八?反正二十五岁以上。”反正没他年轻。

西西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25、12……25岁比整整两个12岁还大!”她脑门上亮起一个灯泡,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老师超龄了!”

殷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姑娘双手扩成喇叭状,非常认真地扬高声音,“老师放心,养老院不养你,”她想起前段时间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空巢老人”形象,忍不住添了几分坚定,“西西养你!”

边璞:“……”

他的心情像坐上了过山车,既无语又得意,咬牙切齿地站在门口偷听,表情扭曲到一种程度,然后就听到殷驰恶心巴拉的声音,“我呢?”

殷驰佯装平静地指出,“你都没说过养我。”

“都养,”小姑娘豪气地一挥手,“到时候给爸爸安排最好的轮椅!”

边璞实在忍不住了!

他破门而出,黑蛇狂舞,浑身黑气浓郁地满眼,阴郁地看向门口二人。

西西感受到危险,小兽般往殷驰怀里深处缩了缩,殷驰则下意识抬手,护住西西。

一大一小表情如出一辙,都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边璞总算摸清楚西西是从哪学来的这股笨蛋劲了。

当然,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重点是……聪慧又高傲的老师不满地看着学生,矜持地质问,“凭什么他能有最好的轮椅?”

西西:“……那给老师安排最好的轮椅?”

边璞满意了,从身后又掏出一沓题,“刚好一千道。”随后“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西西惊喜地看着手里的试题。

这上面的题显然跟她做的题不是一个难度,上面的标题西西倒是认识——《高考数学一千题(精装版)》。

殷驰跟着低头,也看到这行字。他的视线再无法移开,顺势往下看了几题。

确实无愧于“精装版”三个字,几乎都是紧贴考纲出的题,简直像是出题人亲自出的真题。

“爸爸,”西西趁机将题递过来,飞快地眨眨眼睛,“西西不会做。”

“你可以帮西西做吗?”

殷驰心头一暖。

“那我先做。”他补充,“用铅笔,做完再擦掉留给你做。”

西西:“……”

实在是数学苦手的小姑娘神情秒变苦瓜脸,她恹恹地应了声,殷驰笑着摸摸她的头,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促狭。

虽然是好心,但是随便套路长辈的账,还是不能轻易放过。

至于最好的轮椅……

殷驰将西西装入随身带的篮子里,最后瞥了眼紧闭的大门,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就让给边璞吧。

反正他就算老了,也能扛着西西健步如飞,根本不需要轮椅。

时间就在这样的斗智斗勇中飞速流逝,殷驰陆续做完了数理化生一千题,西西也终于在边璞的无数次破防尖叫中……掌握了安抚老师的技巧。

是的,无论万物如何变化,只有数学是不变的,不会还是不会。

只是从基础题不会变成提高题不会了而已。

边璞也在日复一日的教学中逐渐变得佛系。他甚至开始用起了保温杯,保温杯里泡起了枸杞,之前总是COS烧水壶的男人现在爱上了坐禅,实验室里禅香四溢,平和而温馨。

这一天,边璞又敲起了木鱼。

他敲木鱼并非寻常那种慢吞吞的敲法,而是一敲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急促的木鱼声如同飞溅的手鼓,西西浑身一僵,再次飞速地检查了一遍:“错了错了,这题选C!”

木鱼声停止了。又一个木鱼报废了。

边璞站起身,将这个木鱼丢到墙角的“报废木鱼山”里,露出微笑:“选什么?”

西西坚定:“C!”

边璞拿起木鱼槌:“选什么?”

西西犹豫:“……C?”

边璞一点点靠近,小姑娘头顶冒起白烟,她又飞速将题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闭上眼睛大喊:“选C!”

木鱼槌没有砸下来。

西西悄咪咪睁开半只眼睛,一下就对上了老师脖子上那条黑蛇。

她心痒痒,没忍住,悄悄伸手摸了摸。

边璞忽地觉得身体一软。

他古怪地低头看了西西一眼,小姑娘正装乖呢,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看得人手痒痒。

边璞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木鱼槌不轻不重地砸了西西手背一下,她吃痛一声捂住手,可怜巴巴抬眼,有些泄气,“……又错了?”

“没错,”成熟的老师在学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就是手痒了。”

前面说过,西西是很记仇的!

她直接抬手抓住得意洋洋的黑蛇,从上到下撸了一遍。

鳞片被倒着摸了一把,酥麻感从蛇身一路传到边璞身上。

他这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直,雪白的脸庞几乎是嫣红一片,不明所以地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洋洋自得的西西身上,眯眼,“你干了什么?”

西西正在专心将黑蛇打成蝴蝶结。

随后她一踮脚,将被打成蝴蝶结的黑蛇放到边璞头上。

然后崇拜地托腮,夸张地大喊,“老师,你好漂亮呀!”

“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老师!”

“……是帅气。”边璞努力压下身体的异样和扬起的嘴角,维持着高人风度,“继续写题。下课前我要检查。”

看吧,都说西西现在可会哄老师了。

她无奈地摊摊手,又坐了回去,愤怒的黑蛇气势汹汹地绕后,正打算给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小家伙绝命一击。

牙齿还没咬下去,就又被精准地按住七寸抓住。

西西偷偷瞄了眼背对着自己做实验的老师,用气声道:“蛇蛇,你来找我玩呀?”

黑蛇被按住,摇不了头,只能疯狂地吐信子以表拒绝。

“好吧,那我就跟你玩一会吧。”西西悄声道:“只能一会会哦,西西还要写题呢!”

边璞怀疑自己得病了。

他总感觉有东西在摸他。

而且还特别舒服!

虽然他脑子一直病病的,但是产生幻觉还是第一次,连做实验时都会时不时分心!

雪白的青年将唇咬得嫣红,苦苦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酥麻,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身后,体贴的学生正在专心给黑蛇做SPA,一边做还一边不住地夸赞,“黑王你好厉害哦,这道题都会!”

黑王是黑蛇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

它逐渐在一句句夸奖中迷失了自我,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听到小姑娘的肯定,又得意洋洋地滑到下一题,在“B”选项上点了点。

西西飞快地验算一遍,随后果断地选了“B”,眼底跳跃着满当当的狡黠。

哄黑王和哄老师都只需要遵循一个要义——

西西亲切地虚空蹭蹭黑王的头,大大方方道:“你简直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蛇啦!”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天上物理和化学,记得预习一下。”

西西背着穆斯给自己准备的新书包,快快乐乐地点点头,毫不含蓄地夸赞道:“好的老师,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师!”

雪白的青年连带着耳侧一齐红了。

脖颈上挂着的黑蛇尾巴翘成心形。

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明天就要一个月了,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西西长长的睫毛闪乎闪乎。

她当然想好了。

“西西想要老师每周开一节监狱公开课!所有想听的人都能参与。”

讨厌人群的边璞表情一变,下意识想拒绝。

然而小姑娘下一句话紧随其后,“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表情真挚、眼神诚恳、话语掷地有声,“西西的老师这么这么好!”

边璞顿住了动作。

他缓缓地清了清嗓子。

“既然是早就答应过你的,”从不被诺言绑架、只在乎自己开不开心的青年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也不好反悔。”

西西瞬间就反应出他的意思,欢呼一声,直到坐到殷驰怀里都还很兴奋。

“爸爸爸爸,”等回到牢房,她迫不及待地邀功,“老师答应我每周开一节公开课,你可以去听啦!”

殷驰眉目怔忪。

既然已经心照不宣,他也早就放弃了偷偷摸摸学习,反倒让西西也变得更喜欢学习起来,为了监督爸爸学习,甚至主动写起了作业。

所以他不是因为西西发现自己想考大学意外。

而是因为……“你每天多待一个小时,给边璞做助教,就是为了这个愿望?”

“是啊!”西西兴高采烈,还不忘传授自己的上课经验,“爸爸,你记得收集一下不懂的题哦,老师上课可厉害啦!”

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殷驰听得很认真,甚至做起了笔记,西西讲了几句“论如何哄老师开心”,忽然发现他认真倾听的姿态。

话语戛然而止,她放大眼睛,惊喜,“爸爸,你已经学会听课了呀。”

殷驰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

“听课就是像你现在这样呀,”

西西开心地拍掌转圈,自满地叉腰,下结论,“爸爸好棒,肯定会是班里最优秀的爸爸!”

……是这样吗?

虽然有了西西的肯定,但是第一次上课的殷驰还是很不自在。

他扯了扯特意准备的衬衣,坐在了图书馆西殿第一排。

是的,在整个恶龙监狱犯人们的齐心协力下(连我们西西都有参与搬砖呢),恶龙监狱第一座图书馆终于落地建成,就建在“龙”额头的位置。

图书馆东殿是普通的藏书库,西殿则建了个大型课室,仿造教堂建造,颇有教会学院之风。

这间课室建成后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边璞答应西西的监狱公开课。

边璞抱着书款款而来,依旧是那身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平光眼镜——“借”穆斯的。

他走进来,果不其然,教室内空荡荡的,只有前两排坐着零星几人。

边璞毫不在意,不如说他其实偷偷松了口气。

还没到约定好的上课时间,边璞将书放到讲台上,一低头。

坐在第一排的青年全然沐浴在阳光下,白色衬衣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脖颈处羞红一片,却还在强装镇定地看笔记。

有一种黑道大佬为了洗白努力读书的荒诞既视感。

再定睛看几眼,只见那黑色的西装外套底下鼓鼓囊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边璞一晃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那套黑色西装下钻了出来。

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一亮,挥了挥手,粉嘟嘟的脸颊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无声地张了张嘴,‘老师!’

边璞的太阳穴开始熟悉地一弹一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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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监狱里的礼物(21)

◎“黑色的底也可以画出很漂亮的油画哦!”◎

西西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教室。

同样被赶出来的还有带着枕头在后排占了个位置,准备来睡午觉的穆斯。

解决完捣蛋分子,边璞这才有空将视线投向底下的“学生”。

坐姿僵硬的殷驰、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角马、缩在第一排角落的小个子秋茂……哦,还有一个拿着扫把刚刚溜进来的老头。

一群乌合之众。

边璞有些后悔自己轻易答应西西的请求,来上这样一场奇葩的公开课,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清清嗓子,翻开备了好几个晚上的课,“从高中数学第一课开始,集合我就不讲了,自己翻书……”

“老师!”老书虫及时举手,“我没有书。”

边璞瞥了老头一眼,竟然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

他挥挥手,放在台面上的书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分别散发到每一位学生面前,老书虫惊讶地瞪大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书底下是一排不知品种的小爬虫。

小爬虫送完书后没有急着走,数对明显象征着不祥的红色复眼紧盯着他,吓得老书虫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耳旁传来几声道谢声,老书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朝小虫们:“谢谢!”

小爬虫这才满意地凯旋而归。

边璞用指腹摸了摸为首的小虫,随后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根粉笔“倏”地砸了过去。

差点睡过去的角马吃痛一声,迷迷瞪瞪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老师选C!”

……一看就是以前在课堂上养成的肌肉记忆。

边璞看也不看他,“十分钟,自学一下集合的知识。”

“下节课开始,课前课后都有随堂测验。”他雪白的睫毛缓缓撩起,“测验不通过的……”

小爬虫们竟然飞了起来!成群地聚集在边璞身后,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转身,可怖的红眸紧盯着座位上的每一位学生。

秋茂和老书虫寒毛倒立、完全僵住,角马打哈欠的动作也猛然停住,铜铃般的双目瞪大。

只剩一个殷驰。

按理说殷驰是完全不怕边璞的,更不怕他养的这些“小宠物”。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从站上讲台后……边璞的威胁力忽然成倍提升。

尤其是他刚刚说“课前课后都有随堂小测”的时候,殷驰瞳仁微颤,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奇异的恐惧绕上心头。

然后飞速地翻开教材,开始复习起集合的知识。

这边,学渣殷驰初感上学的恐怖之处。

另一边,主教一手抱着枕头,一手轻松地抱着怀里的女孩,对上她扁着的嘴,“看动画?”

西西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画画!”

穆斯表情扭曲一瞬,对上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妥协道:“好,画画。”

教会学院教的自然是油画,穆斯作为标准的学院派,一开始画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神圣浪漫主义油画。

直到他开始给西西上美术课。

他在上头长篇大论地讲美术史,下面的小姑娘蠢蠢欲动地拿起了蜡笔。

等他讲完一瞥,西西已经独立完成了一副画,画风大胆、用色嚣张,堪称艺术界的杀马特,猛地击中了穆斯那颗藏在黑袍之下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心。

平心而论,西西的画毫无细节可言,主打一个大胆放纵,浓烈的情绪跃然纸上,让人一眼就能领略到她此刻的快活。

天生画表现主义的苗子。

学院派穆斯将自己打算用来教学的画作藏了藏,声音轻轻的,“画的是什么?”

西西很高兴能介绍自己的画作,

“这是爸爸,”她指向占据最大篇幅的那团红色,像火一样。

“这是老师,”流动的彩色线条宛若无数条蛇状的彩虹,占满了画面的每道缝隙。

“这是哥哥,”默不作声的灰色躲在角落,却反倒因为浅淡在鲜艳的画面里格外夺目。

“这是西西,”她点了点画纸中间粉色的一圈一圈,“被大家包围着。”

穆斯左等右等,没忍住发问,“我呢?”

西西不假思索地拿起蜡笔,在粉色的圈圈里又加了一层蓝色。

奇异的画面出现了,粉色蓝色模模糊糊地融合成一张脸,以粉色为主视角观察,这张脸在笑;以蓝色为主视角去看,这张脸在哭。

“这是穆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自己都有些纳闷,“穆斯,你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呀?”

穆斯沉默地看了这副画很久。

随后他从袖子里取出自己原本准备当教材的画作,在西西惊讶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将其撕碎。

凌乱的纸屑掉入垃圾桶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丢进了垃圾桶,他如释重负地抬眸,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觉得呢?”

西西歪头认真观察了好半会。

忽然兴高采烈地一拍手,“在笑!”

“嗯,”穆斯柔和了眉眼,鼩鼱吸吸鼻子,“在笑。”

回忆结束。如果到此为止,穆斯是很喜欢上美术课的。

他大胆的色彩搭配终于在画纸上得以得到最大的释放,许多幅色彩凌乱的画作被创造出来,每一幅都像吃了一盘毒蘑菇画出来的,看得人生理不适,又忍不住被吸引。

“穆斯总是很压抑,”西西曾在晚上有些苦恼地跟殷驰分享,“他的画像是在大笑,但其实哭又哭不出来,笑又笑得很憋屈。”

一根筋的殷驰并不太能理解这种别扭的情绪,他将心比心,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可能他不知道怎么在画里哭?”殷驰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哭。”

西西恍然大悟。

于是她努力想教穆斯怎么在画里哭。

为了带动穆斯释放,西西作画越发肆意,挥笔是畅快的酣畅淋漓的,身上套的保姆风罩褂是一塌糊涂的,画完画后浑身满脸甚至房间里都是沾满颜料的。

穆斯没学会怎么在画里哭,但他已经学会了安慰自己欣赏凌乱美。

今天穆斯也熟练地安慰完自己,又给小姑娘准备好工具,才坐在自己的画架前。

西西这回没有急着开始画,她先歪头观察穆斯作画。

很快,她就发现了穆斯画画的奇异之处。

——他似乎在刻意避开黑色。

不,不仅仅是黑色。所有象征着沮丧的灰暗的难过的颜色全都被他有意避开,他看似大胆放纵的画里只有艳丽,色彩饱满得让人不适。

穆斯沉浸在作画里,西西悄悄起身,脚步轻快地跑向衣柜。

大大的衣柜拉开,左边一半全是纯黑的教袍,右边一半满当当装着艳色——全是穆斯之前给西西定做的衣服——两厢对比之下,冲击感格外强烈。

西西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踮脚取下一件教袍,抱在怀里,随后跑回画架前,吃力地将它钉在画板上,然后沉思三秒,开始作画。

等腹部传来一阵饥饿感,穆斯暂时从画作上移开视线,就看到了自己被霍霍的教袍,和霍霍的正开心的西西。

手一抖,画到一半的油画毁了。

门外传来响动,穆斯的第一反应是手忙脚乱地将教袍取下,连带着西西一起塞进了衣柜里。

是角马来送饭。

午饭都是殷驰做好的,他一边将餐盘放到桌上,一边纳闷探头,“西西呢?”

“不知道!”穆斯下意识回道,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轻咳一声,“我们在玩捉迷藏。”

好在角马本身就傻乎乎的,他乐呵呵地压低声音,“主教,我知道西西在哪。”

穆斯心里一紧:“……在哪?”

“在衣柜里呀,”角马点了点那个方向,“您看,衣角都夹在外面呢。”

穆斯:“……课上完了?”

角马一拍脑袋,想起可怖的老师,整个人一抖,跑回去听课了。

等到起居室内重新恢复安静,穆斯胸膛上下起伏三秒,这才回过身,一把拉开柜门。

柜子里的小姑娘竟然还在画,她在自己的小爪子上染了色,正在往上印。

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穆斯深呼吸三秒,还是没压下后怕,“你知不知道随意涂抹教袍是违反教义的?”

“我随时可以把你处决。”他刻意让语调变得冰冷。

西西眨巴眨巴眼睛,“处决是什么意思呀?”

穆斯:“……”

他也体会到边璞那种太阳穴一阵阵地疼,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提着教袍站了起来。

“穆斯你快看,”她开开心心道:“黑色的底也可以画出很漂亮的油画哦!”

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吞了下去,穆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套教袍,上面飞着大雄、哆啦A梦和它的许许多多道具,最边边上还有西西的几个爪印。

很漂亮,因为在黑色的底上,反而显得蓝白更漂亮了。

穆斯感到喉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在抚摸这幅画了。

以穆斯的眼力,自然看出西西大胆地用了许多灰暗的色彩调色,这些黯淡的颜色融合在一起,竟然形成一种惊人的艳丽。

小姑娘粉白的脸蛋凑到鲜艳的黑色面前,唇红齿白,眼神忐忑,“你喜欢吗?”

他是大主教,未来的教宗,绝不应该纵容这等亵渎教袍的事。

但是穆斯听到了自己从心底发出的喟叹,“……喜欢。”

西西一下子就开心了,她眼睛透亮,欢呼一声,又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穆斯,你可不可以也送我一套教袍呀。”

穆斯怔忪着低头,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扯扯黑袍长长的袖子,“因为感觉超酷、超威风的!”

应该不止她一个小朋友喜欢拿床单伪装成长袍在床上蹦跶吧?西西理直气壮地想到。

空气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西西的小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她兴奋的情绪渐渐淡下去,有些不安地抬头。

穆斯垂着头,金发滑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神色。

“……我定制几套符合你身高的。”

西西先是歪着脑袋困惑,随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笑嘻嘻地在穆斯怀里乱蹿,“穆斯万岁!”

穆斯任由她胡闹,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的气恼,“喊教父!”

唇角却隐隐约约勾上些许,眉眼间露出前所未有的柔和。

等到了晚上,又失眠多日的穆斯终于久违地进入到了梦乡中。

他坐在黑沉的湖泊边,黑色的水浪翻滚,湖里正放着一段回忆。

是他为了摆脱教廷、执意去上普通学校那段时间留下的回忆。

教室里,处处是同学们异样的眼神,“你为什么不穿校服?”

“啊?你只会唱教会歌曲?”

“怪胎……”

一墙之隔,办公室里在热烈讨论:“我们班上有个教廷里出来的孩子……你说他会不会也被那些神父……”

“谁知道呢?那孩子看起来就古古怪怪。说来也是,这种教廷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心里健康的?”

一颗石子砸过来,打散了湖泊里的回忆。

小穆斯抬头——他竟然没有在哭——而是很认真地抬眼,看向自己藏在梦里的小伙伴,大雄。

“你这次没打好,只有一个水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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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监狱里的礼物(22)

◎一边倒的投票。◎

恶龙监狱最近出现了一件轰动全狱的大事。

最新的《假释法案》终于颁布,笔试+面试+平时分的形式让不少犯人两眼一抹黑,哀嚎着冲向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穆斯不得不限流。

跟图书馆同样瞬间火爆起来的是边璞的公开课。

在老书虫等人的大力宣传下,满当当的犯人们挤满了课室,没抢到位置的甚至干脆席地而坐,众人议论着翘首以盼,等待老师到来。

边璞走进课室,然后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

他的头发总是长得很快,这次被染成了水蓝色,随着动作缓缓摇曳。

西西正躲在实验室里补作业,一晃眼,眼前多了抹水蓝,黑蛇勾在他的发丝间,将头埋了进去。

西西纳闷:“老师?今天不是要上公开课吗?”

边璞回到实验室才想起西西在这。

他身子一僵,头向机器一样一卡一卡地扭了过来,“人……”

西西:“啊?”

“好多人……”

雪人青年滑落在地,瞳仁剧烈颤动,眼眶微红,像是马上要哭了。

他脑中不断回忆起刚刚迈进课室的那一幕——所有犯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

聚光灯落下,他被赤裸裸地丢在人群之中。

边璞眼前开始走万花筒,他颤栗着单手捂住眼睛,西西有些手足无措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还没走到忽然变得很奇怪的老师面前,门被敲响了。

“西西?”是殷驰,“边璞在吗?”

边璞此时已经缩成了一团,脑袋上顶着同样缩成一团的黑蛇,一副拒绝与任何人对话的姿态。

西西试图走向前,黑王猛地蹿出来,露出凶狠的獠牙。

西西不得不停住脚步,黑王依旧吐着蛇信子,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护卫在边璞身前。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西西脑中浮起。

她迟疑地看向脆弱的边璞:“老师……你怕人?”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蜷缩着的蘑菇青年猛然抬头,那双灰白的眼眸里不断浮起黑线,所有培养皿中饲养的虫蛇都开始骚动。

整间实验室都锁定了西西。

仿佛有一股强烈的桎梏掐住了脖子,西西下意识后退两步,撞倒了椅子,发出“砰!”的一声。

一直没得到回复的殷驰耳朵一动,一秒后,强行掰开了门锁。

智能门锁发出剧烈的警报声,灰白色的双眼缓缓移向门口的敌人,密密麻麻的红虫组成蛇形,像是墙一样扑面而来。

不对劲!殷驰快走两步想救出西西,然而小姑娘动作也不慢,她趁边璞看向殷驰的那一秒,转身直接从沙发处翻出一条毯子,劈头盖脸地朝边璞盖去。

骚动停止了,红虫缓缓落地。

雪白的青年连带着黑*蛇都被盖在了毯子底下,宛如被禁锢住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缩在那个角落。

殷驰也成功将西西救了出来,他的视线扫过边璞,缓缓皱眉。

第二届“长桌会议”就在这种背景下召开。

西西强烈要求加入。

她穿上了专属小教袍,一本正经地坐在特质儿童椅上,肥嘟嘟的脸上满是认真。

沉戟往她面前放了个小桌卡,上面飞扬地写着“西西”二字,喜得西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自己身份的小象征。

殷驰则把视线投向边璞,直截了当,“你有社恐?”

边璞再没了第一届会议的那种肆意张扬,他缩在椅子里,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浅淡。

“不对,”穆斯回忆起二人在监狱里的那次初见,否认,“他不可能是社交恐惧。”社交恐怖分子还差不多。

边璞没有反应。

张扬的青年仿若霎时成了阴暗的蘑菇,缩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是灰白色的。

穆斯又问:“只是单纯针对人群?大概多少人会引起你的应激反应?”

边璞依旧不吭声,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苍白色的,带着微不可见的浅粉。

穆斯几乎有些恼怒了。

“你无法控制好自己,”他语气平静,言语却锋利如刀,“会伤害到西西。”

边璞的牙齿开始轻颤,他努力用舌头抵住,舌尖很快被咬破。

血腥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开来,穆斯毫不留情的话语也在耳边炸开。

“我提议,给西西换一个老师。”

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穆斯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们不能让她每天几个小时单独跟一个定时炸弹相处。”

边璞浑身都开始颤抖。

无数声“炸弹”“疯子”“精神病”在耳边不断回荡,边璞甚至产生了幻听,他全副身心都在勉力维持住这种颤抖,理所当然地没听到穆斯的后半句话。

“……除非你说清楚自己的病情。”

起居室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屏息等了边璞三分钟。

三分钟后,穆斯直接起身,假面式的微笑早已在他脸上褪去,他冷冷道:“那投票吧。同意换老师的举手。”

穆斯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举起了手。

狐狸等人紧随其后。

沉戟平静地举起手。

最后剩殷驰,他眉眼间浮起几丝烦躁,抬脚猛地将边璞的椅子踢翻,“说话!”

边璞心底“腾”地浮起火气,他像只乌龟一样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甚至愤怒地翻身站了起来,正想一拳过去,余光忽然瞥到西西。

她怯怯地看着这一幕,灰蓝色的大眼睛里一闪一闪,似乎是在恐惧,又似乎是在后怕。

他差点伤害到了自己的学生。

边璞缓缓停下动作,碎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审判进行。

黑蛇困兽般地开始呜咽。

但殷驰看不见。

他不再去看边璞,举起手,冷漠道:“我同意。”

没有什么比西西的安全更重要。

“全票通过,那接下来……”

“我不同意。”是稚嫩的童声。

所有人停下动作,边璞反应很大地抬起头。

小姑娘撑着桌子站到椅子上,眼底一闪一闪的绝非恐惧。

她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

穆斯心下一松,嘴上却故意道:“可是你只有一票。”

西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有爸爸有哥哥有穆斯还有慢伯伯大伯伯狐狸叔叔猪叔叔。

他们都看着她,每个人都在关心她。

而她身后只有一个人,一个差点伤害到她的老师。

西西犹疑一瞬,随后爬上桌子,缓缓走向殷驰。

边璞眼底的微光一点点消散,血腥味在喉间愈演愈烈,他似乎预料到了选择,只能狼狈地忽然抢先一步笑着说道:“我也不同意!”

西西惊讶地回头。

2:7,结果依旧一目了然。

边璞嘴角咧开,笑得很夸张,他没有选择直接离开,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西西。

他要亲眼看着西西走向对面,亲手掐灭自己内心竟然还存在的愚蠢的火焰……“太好了!”

边璞的思绪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西西。出乎意料的,小姑娘竟然笑了。

她说完这句,就“哒哒哒”地跑向殷驰,吃力地抱住他的手臂,试图用自身体重将举起的手带下。

举十个西西都轻轻松松的殷驰不知为何胳膊没撑住,竟然真的不慎被小姑娘用体重压了下来。

“爸爸没举手,爸爸也没同意!”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宣布完,又跑向下一个人。

大眼睛扑闪扑闪,专注地看着沉戟,黑皮青年耳朵通红一片,一分钟没到就举白旗投降。

下一个,故技重施,票数被拉到了5:4。

按理说西西此刻已经赢了。

但是西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向最早的发起者——穆斯。

“穆斯。”她扯扯青年的教袍,怯怯地抬眼看他。

穆斯坚持与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他会伤害你。”

“可是西西现在好好的呀。”小姑娘转了个圈。

“他未来可能会伤害到你。”穆斯换了个说法。

“哦,”西西乖乖点了点头,随后在边璞黯然的眼神中,字正腔圆,“那穆斯到时候会帮我报仇吗?”

“我当然会……不对,到时候你都已经受伤了,报仇有什么用?”

穆斯的反应实在太快啦,小忽悠西西没糊弄成功,只能扭头跑向殷驰,“爸爸,你会保护好西西吗?”

殷驰与她大眼瞪小眼,抬手捏起小姑娘的脸蛋。

西西瓮声瓮气:“爸爸?”

殷驰臭脸:“不然呢?”

西西将视线投向穆斯,青年依旧不同意,“他能一直当陪读吗?”

“爸爸不在还有大伯伯、慢伯伯……”

西西努力用数人名拖延时间,正在绞尽脑汁想方法,耳畔忽然想起一道阴郁的少年音。

“不会,”边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露出那张雪白的脸,“我不会伤害西西。”

狐狸眯眼:“听说边大科学家从不遵守诺言?”明晃晃的不信任。

边璞摸了摸袖口,看到小孩,压下刺自己一刀明志的想法。

随后他手一挥,成千上万的飞虫从隐秘的各处飞来,为首的一只落在了西西掌心。

西西惊异地盯着掌心温顺的红虫,成了斗鸡眼。

“这是噬人虫,”边璞平静道:“认主,也护主。”

“我已经让它们认西西为主。从今以后,不管谁伤害西西,它们都会一拥而上……”将那人吞噬一空。

他对上小姑娘好奇的眼神,压下了后半句。

穆斯又问:“包括你?”

边璞点头:“包括我。”

紧绷的气氛稍稍化解。红虫又回到了阴暗的角落。

在这样的情境下,西西终于轻快地走到边璞面前,张开双臂,“老师,”她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抱抱。”

边璞僵在原地,西西的手臂有点酸了,但她依旧坚持举着。

“我是疯子,”边璞不会应对这种场面,他脑子一嗡,开始胡言乱语,“看到我白发了吗?这是诅咒。”

“你是我的老师,”很顺畅地说完前半段话,西西迟钝地瞄了眼边璞的头顶,认真地回道:“……西西没看到白发。”

哦,他刚刚染了发。

青年出奇愤怒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喷雾,一阵狂喷,白色的雾气过后,璀璨的银发在阳光下发着光,焰火般的瞳仁看向西西,“这下看到了吗?”

“看到了,”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在边璞紧张的注视中粲然一笑,“好漂亮!”

……边璞被打败了。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犹豫片刻,扯着西西的手将她放到腿上。

“没有病理性。”

白到透明的指节蜷缩起来,“我只是……不适应人群的注视。”

那种粘稠的聚集的奇怪的视线,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瞬间将他带回白茫茫一片的实验室内。

青年抿了抿唇,不甚熟练地跟所有人道歉:“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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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监狱里的礼物(23)

◎边璞的过往。◎

边璞从出生起就表现出不同寻常。

他浑身雪白、畏光、身患眼皮肤白化病。

边家靠石油起家,具备一切传统豪门的缺点,封建、迷信、执着地将一切财富归功于玄学。

他们将每隔几代就会出现的身患白化病的孩子视作诅咒,认定其会导致边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家族内部甚至有溺婴的习俗。

边璞真正的小叔裴沅、现任监狱长因为溺婴者一时手滑,顺流而下,成了孤儿,侥幸逃过一劫。

边璞更幸运,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和一身哪怕是边家也无法轻易舍弃的天资。

边璞五岁前,母亲时时刻刻将他带到身边,亲自为他开蒙,不敢让他上学,也不敢让他接触外人。

哪怕这样严防死守,他也曾被保姆带出去过一次,若不是母亲忽然惊醒,恐怕世间早无这位天才科学家。

边璞五岁时,裴沅异军突起,整个边家瑟瑟发抖。

分明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导致每况愈下,边家人却将理由全部归因于裴沅和边璞。

母亲病重了。

各种女人开始登堂入室,边父谈笑间说出岳父母的讣告,整个边家都在铆足了劲等着母亲快点去世。

他们幻想着等母亲去世后,解决掉一个“诅咒”,就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母亲拖着病体、咬着牙、忍受着耻辱,硬生生多活了五年。

五年,边璞考入了联大。

他是最年轻的高考状元,也是媒体争相报道的“神童”。

边家再无法轻易抹杀掉这个“诅咒”。

但他永远没有妈妈了。

边璞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没有下雨,太阳很烈,甚至有些刺眼。

他躲在洁白的实验室内,全神贯注做着实验。

佣人激动地冲了进来,“少爷,您考上了!还是状元,史上最年轻的高考状元!”

人群也跟着涌了进来来,小边璞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了喧闹中。

人群一波一波,将小边璞困在角落,七嘴八舌,神情复杂,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小边璞几次想出去,都被这股热情挤得动弹不得。

“这对于股市可是重大利好消息,”

边家人兴奋道:“股市逆势上涨了!”

小边璞被逼到角落,他犹豫片刻,偏头看向实验台。

晚点吧,等人走了,他再独自去跟妈妈报喜。

否则这些人冲进卧室,肯定会吵到妈妈的。

才十岁的边璞很清楚,群众的记忆是短暂的,而他必须一直活在媒体的视野之下。

一个高考状元最多只能让媒体记住半个月,一个神童可以交口相传三个月,但是他要顺利活到成年,还需要八年。

他必须一刻不停做出成果,直到得到主流学界认可,才能自救,才能带着母亲逃出这个“魔窟”。

少年很快又投入到未做完的实验中,他拥有天生的专注力,能轻易视人群为无物。

后面的事实证明,当时边璞在做的实验确实让他一飞冲天,此后再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他培育出一种野菜,落地即长,朝生暮收,一天就能收获,两天就能绵延一大片。

不好吃,但拯救了无数战争中饥荒的平民。

也因此错过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没有人在乎这样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碍眼人。

甚至没有人去告诉她一声,她的儿子考上了。

或许当时是有人来报丧的。

但是人群太噪杂了。

或许他们在谈笑时随意提过一嘴。

但是边璞全身心沉浸在实验中,没有听到。

等人群终于散去,小边璞揉揉耳朵,嘟着嘴准备找母亲抱怨。

他推开门,房间内黑漆漆一片,母亲的手就这样搭在床边,朝着门口的方向。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边璞的生物从来都是满分。

但他像是判断不出母亲的死亡。

他用脸轻轻蹭了蹭妈妈的脸。

少年音清爽,“妈妈,我考上了。”

他眉眼弯弯,灰白的瞳孔里黑线疯狂滋生,“妈妈,你是不是困了?”

“你好好睡觉,我不打扰你了。”

春去秋来,足足三个月后,边家人才惊恐地发现,家中有一具尸体。

她躺在冰棺之中,如果不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实在太重,简直像是睡着了。

边父僵着身子立在门口,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冰冷的手,已经逐渐崭露头角的雪白青年歪着头,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来看妈妈了?”

他笑吟吟地说,“不要打扰到妈妈休息哦!”

有什么顺着床爬了上来。

梦中的边璞迅速伸手,直接掐住七寸,好不容易逃狱成功的毒蛇瞬间僵直。

被闹醒的青年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窗外夜色很暗,湿漉漉的让人不适。

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蛇,面无表情地用力。

毒蛇疯狂扭动,蛇信子不停吐出。

边璞平静地将它的脊柱一点点捏碎,手下的触感诡异而可怖,但青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眼底不断冒出黑线,眼看着瞳仁即将完全被黑色占领,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边璞摸到袖间的按钮。

只要他按下,所有的培养皿会一瞬间打开,来人必将尸骨无存。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爸爸,”是西西,她不赞同道:“不要直接掰,要敲门。”

看来他这段时间的思想教育课还是有成效的。

边璞脑中飞快闪过这一句话。

他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黑线正在飞快散去,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落地,赤脚走去开门。

“老师晚上好!”抱着枕头的小姑娘热情挥手。

而边璞来不及思考,他忽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蛇,飞快将手背在身后。

这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她好奇地探头,“老师,你手上拿着什么呀?”

边璞压力骤然增大,好在因为噩梦而迟钝的思绪此刻终于转了过来,他眯眼,熟练地倒打一耙,“说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来这干什么?”

“她今晚一定要来你这睡。”抱着小姑娘的青年烦躁挠头,随后自然地走了进来。

门在身后关上,边璞这才发现殷驰手中竟然也抱着一个枕头。

“没办法,”殷驰将枕头丢到床上,打了个哈欠,“我也只能跟来了。”

边璞:“???”

他脑中无数槽点飞驰而过,但殷驰主打一个迅速,等他反应过来,床已经被霸占了,枕头被丢到了沙发上,甚至连备用的被子都被翻了出来。

不是,这两霸王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抢他的床?!

巨大的荒诞感让边璞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疼,按理说他此刻要开始发疯了,他可会发疯了,站在地上就是在给世界竖一根巨大的中指,最会听取别人的意见然后记下谁对他有意见!

但是没有,边璞没有发疯。

甚至他眼底的黑线都已经完全褪去了。

他悄悄将死去的毒蛇丢进垃圾桶,随后刻意放大声响,忍气吞声睡到沙发上。

脑中不停地回放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身上缠着的黑王却已经坦诚地画起了爱心。

实验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安静。

黑暗中,西西朝殷驰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老师今天晚上肯定会偷偷难过。

猎豹如果哪天焦躁不安地转圈,爸爸当晚会偷偷哭。

“小老鼠”一旦戴上墨镜,穆斯那天晚上肯定睡不好。

而今天开会的时候,黑蛇自己将自己打成了死结。

殷驰将西西的头发揉乱,脑中回忆起刚刚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惨白的青年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上捏着死蛇,眼眶发红,瞳仁发黑。

殷驰几乎瞬间绷紧了肌肉,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那双眼睛在看到西西的那一刻,忽然软化了下来。

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去。

死蛇被藏了起来。

雪白的青年试图表现出愤怒,但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感激与松弛。

甚至甘心割床以让。

简直让人没眼看。

殷驰嫌弃地撇嘴,可惜他面前少了一张镜子,否则他会发现,他看西西的眼神简直跟边璞刚刚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

硬汉殷驰将小姑娘提拉到身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或许是边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总之他生涩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

西西扒着爸爸探头,“谢谢谁呀?”

边璞:“……”

他有些羞恼,翻个身将自己藏进被子里不想回答,奈何西西不愿意放过他,“老师?”

“思想品德书说,做人要诚实哦!”西西趴在殷驰的胸肌上,看着沙发那边,“书上还说,以身作则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边璞咬牙切齿,“谢谢你们两个!”

殷驰纳闷:“我抢了你的床你还……”谢我。

被西西捂住了嘴。

“爸爸你不要乱说话,”小姑娘严肃地教训道:“你明明也是不放心老师才来的。”

殷驰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明明是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折腾……”

“老师,你别介意哦,”西西直接打断爸爸的抱怨,“爸爸就喜欢口是心非。”

殷驰:“……”

他恼怒地捏了捏西西嘴巴,“胆子越来越大了。”

边璞听着这动静,羞恼似乎一下就散了,他本身就是个人来疯,包袱一卸,顿时又咧着嘴想趁机嘲笑殷驰两句。

奈何西西似乎先一步发现了他的意图,抢先说道:“老师,你不止要跟我们道谢哦。”

“?”边璞困惑,随即想起了会议上轻而易举就倒戈的沉戟狐狸等人,“哦,明天我去找沉戟他们两个道谢。”

两个?西西出声否认,“是三个!”

“哥哥和慢伯伯,”小姑娘言辞凿凿,“还有穆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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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监狱里的礼物(24)

◎第三条家规之谜。◎

边璞迷茫,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需要感谢穆斯。

与此同时,穆斯也还未入睡。

起居室内正在开久违的晚间会议。

狐狸笑着调侃,“如果今天西西没有想出拉票的方法怎么办?”

其余几人也跟着看过去,他们都看出了穆斯并不想真的换掉边璞,只是在刺激他,逼迫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唯有角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西西没那么笨,”穆斯的眼神淡淡地掠过角马,“更何况这是她的老师。她有一票否决权。”

换句话说,只要西西不同意换老师,在场的所有票加起来都没用。

狐狸故意:“可西西还只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

穆斯以手支头,无语一瞥,“她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她是人,人就应该拥有选择权。”

狐狸又问:“那如果她因为自己的选择摔倒了呢?”

穆斯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跟梦中大雄的话语几近重合:“绝食近两周,换来一个这样的机会,你后悔了吗?”

【梦境里,黑色的湖泊中应景地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小穆斯执拗地坐在床边,他嘴唇干裂,面庞瘦削,几乎已经习惯了如影随形的饥饿感。

“你就一定要违背我的意愿?”父亲失望的声音在身后沉沉响起。

小穆斯没有回答,他仰头注视着窗帘里透出的光,仿佛在眺望外面自由的世界。

将近两周的饥饿让小穆斯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身后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父亲。

小穆斯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快速地眨着眼睛,想把眼中的花点眨掉,然而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扭曲。

在即将变黑的前一秒,长长的袖袍在空气中画出凌厉的弧度,父亲隐怒冷声道:“让他去!”

“不知天高地厚,就该在外面狠狠摔一跤!”

然后小穆斯果然在外界学校里摔得遍体鳞伤。

当时政府当道、教会声势尚未起来,甚至因为多次被曝出“神父猥亵幼童”事件而臭名昭著。

因此在教会学院里,他是下一任教宗,人人追捧他;

但是在普通学校里,他是个怪胎,只会《圣经》、圣歌,常年一身教袍。人人恶他。

小穆斯拼尽全力奔往的自由并没有善待他,反而让他遍体鳞伤。

他后悔吗?

“我在那所学校足足坚持了一年,”

小穆斯将手中的石子打出去,打出三个水花,他仰起头,得意洋洋:“最后是他们忍不住了,将我强行转学,逼我回的教会学院。”

“我可没输。”】

画面回到起居室内。

“……我小时候最开心的两次,”穆斯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带点漂亮的翘舌,“一是抗争胜利的那天。”

第一次,他靠绝食获得了接触外界的机会。

虽然结果不太美好。

“二是不认输的那年。”他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来。

不是每一次选择都会走向美好。

但小穆斯没有认输。自始至终都没有认输。

他学会了抗争,靠着抗争拥有了第一次选择权,并且从未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至此,他不再是那个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就不得不将大雄藏进梦里的小男孩。

在嘲笑、辱骂、质疑声中,他长大了。

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即便聪明如狐狸,隐约知道些许穆斯的往事,也没能理解他跳跃的话语。

于是狐狸只能追问:“所以?”

“摔倒是什么大事吗?”

穆斯回过思绪,微笑着定睛看向狐狸。

“鼓励她站起来,帮她拍拍灰。然后告诉她——”

他移开视线,定在某个虚空点,语气怅然,在夸西西,也像在夸当年的自己,“你真了不起。”

狐狸讶然,他看了穆斯许久,“您还真是变了不少。”

“少用敬称,”穆斯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在场属你年纪最大。”

仗着长得嫩还哄骗西西喊他狐狸叔叔。

竟然还学会不顾形象地翻白眼开玩笑了。

狐狸心中惊叹,面上不显,他脸皮极厚,笑嘻嘻地转移话题,“怪不得教会那群老头坐不住了。”

此话一出,穆斯眸色微冷,偏偏疣猪自然地接话:“不过很快主教就能出去了。”

“我收到风,这次一共会放出36个人,”疣猪想到终于能离开恶龙监狱,兴致勃勃,甚至忘了察言观色,“我们这边至少得要七个名额……”

“六个,”沉戟率先打断,“我留在监狱。”

空气凝滞住,狐狸抬眼,“当内应?”

这也合理,毕竟恶龙监狱是目前唯一的中立势力,教廷势必不会放弃这块肥肉。

但是内应可以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却不应该是沉戟。

正如穆斯注定是下任教宗,沉戟从小参与雇佣兵训练,他注定会在未来率领穆斯的私人卫队。

“这是父亲的决定。”沉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依旧是那副沉着冷静的闷葫芦样。

沉学峰?狐狸在心里品了品,角马则一拍沉戟的肩膀,大大咧咧,“也挺好的。至少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角马是中途加入教廷的,在他走投无路即将饿死之际,恰巧遇到了教廷施粥。

或许是傻人有傻福,也因为角马实在憨厚老实又能打,因为一顿饭而加入教廷的傻大个就这样一路晋升,甚至撞大运成了下任教宗的心腹。

当然,成为心腹当晚他就被打包一齐送进了监狱。

但角马可不觉得进监狱里有什么不好。

首先,监狱里的饭菜虽难吃但管饱;

其次,监狱里总有数不尽的沙包陪练;

最后,他在这里工作是负责处理废品,一拳一部电视机、一脚一个易拉罐,别提有多解压了。

说实话,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个神仙地方,角马甚至可能不会加入教廷。

“要不我留在监狱里当内应……?”角马纠结,“可是那样就很难再见到西西了……”

沉戟神色微黯。

但他肤色太黑,又向来面无表情,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情绪。

几人又探讨了一番出狱的事宜,沉戟始终保持缄默。

等会议结束,他沉默地回到房间,牢房内早已变了个样,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

他盯着那堆布料发了会愣,随后慢吞吞地拿起一片,硬朗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

沉戟又开始彻夜制衣。

他身侧的一排排衣架上,有裙子有裤子,有大衣有短袖,有汉服有短衬,甚至还有几套漂亮的校服。

一路看下来,似乎能透过那一套套衣服看到一个女孩一点点长大,从稚嫩的童年到青葱的少年再到大方的成年……简直像是直接将一个服装店搬了进来。

但还不够。

沉戟眼下青黑,他动作迅速,争分夺秒,一件件衣服迅速成型。

但还不够。

他眼眶微微泛红——是多日通宵导致的——眼前开始发昏,却依旧执拗地踩着缝纫机。

“喀哒、喀哒、喀哒!”像与生命赛跑的声音。

……还远远不够。

疯狂制衣的沉戟没有发现,其实当时还有一个人,他自从几人开始讨论出狱计划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树懒照旧留在最后,他注视着忽然寡言的主教,“你…动…摇了。”

“沉家家规第三条——”穆斯没有正面回答,“主死,以血祭之。”

他睫毛像蝴蝶,浅淡的阴影忽闪着飘落在脸上,“你觉得,沉学峰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你…是…”

“我知道我是下一任教宗,”穆斯接过话头,“但我绝不是唯一的继任者。”

“他肯定留下了精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两人心知肚明。

“杀我会让事态变得麻烦,但沉学峰视家规如命,”穆斯冷静地指出,“他绝不是会因此就放弃杀我的人。”

树懒沉默,他缓慢地移开视线,并不作答。

“除非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穆斯红唇掀起,话语阴冷,“以血祭之,没有主语。”

“祭的究竟是凶手,”穆斯冷冷地看着树懒:“还是没有保护好教宗的人?”

树懒终于移回了视线。

他无奈地叹口气,穆斯已经彻底撕破伪装,语气里充斥着冷漠,“但是沉学峰没有自杀。”

“他要杀谁?他想杀谁?”

穆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他决定献祭谁,来换取自己和我的生命?”-

“哗啦!”

光明的中心教堂内,一位大主教正在主持洗礼。

阳光挤进他沟壑分明的脸上,笑纹一折,“愿主保佑你们!”

“哗啦!”他再次将圣水洒向底下的贱民,贱民们全都虔诚地闭眼祈祷,然而这一次没再响起祈祷声,三分钟后,整座教堂依旧静悄悄的。

一位年幼的受礼者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睁开眼睛。

尖叫声响彻云霄,其余的受礼者脸色一变,正想扬声斥责这位胆敢亵渎上帝的罪人,然而睁眼后,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齐齐变了表情。

“……是天罚!”

离圣坛最近、刚刚正在接受洗礼的受礼者哭喊着趴倒在地,“预言是真的,天罚要来了!人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恶……噗!”

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年近中年的受礼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下意识抬手,“救我……”

所有人纷纷后退两步,眼睁睁地注视着他眼睛变得灰白,捂着喉咙痛苦地死去。

短短三分钟,又一条生命逝去了。

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是天罚……”“真的是天罚吗?”“这是已经这个月仙逝的第二位大主教了!”“肯定是渎神者太多……世界末日来了,政府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人心惶惶被有心人利用,逐渐形成声势。

眼看着泄愤的人群就要朝政府冲去,教廷第三卫队的队长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西装,反而穿着一身洁白的教袍,用那把唱圣歌的好嗓子安抚着教堂内所有人。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顺着卫队长不紧不慢的脚步将视线投到圣台之上,意外地发现大主教死得十分安详。

他面带微笑,沐浴在阳光中,似乎只是短暂地睡过去了。只有面部的灰白诉说着不祥的死讯。

“……他替世界担下罪责,于是上帝将他召唤了回去。”卫队长举臂,“大主教是为所有未开化的愚民牺牲的!”

“他们质疑主、亵渎主,但主并未迁怒他们,甚至匆匆召回自己的仆人,只为给予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

人群沸腾起来,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

“是神迹!是神迹现世!”

一锤定音。狂热的人群像是病毒般蔓延出去。

卫队长擦了擦触碰过信徒的手,嫌弃地将帕子丢进垃圾桶内,看到前方的背影,眼前一亮,“领袖!”

被称为领袖的人缓缓回头,赫然露出一张与沉戟有六分相似的面容。

是沉学峰。

他面容冷峻,“怎么样?”

第三卫队长敬礼,激动道:“幸不辱命!”

“很好!”沉学峰拍了拍他的肩,终于露出一点笑,深邃的绿眸中浑浊地滚动着什么。

第三卫队长没看懂领袖眼中的意思,他正想描述一番刚刚的景象邀功,却又被讨厌的对手截胡了。

只见第一卫队长表情奇怪地走了过来,“领袖,监狱来的密语。”

沉学峰扫了眼第三卫队长,长相英俊的青*年心底咬牙切齿,却只能笑着识相地告退。

等四周无人,沉学峰才将视线投向手下,“什么事?”

“监狱里传来消息:洋娃娃又出现了,”

第一卫队长困惑地转达,“这次好像是……活的?”

沉学峰握紧了剑柄。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抹汗)……明天终于周末了,我要崛起,我要加更,我要还债!

我要让你们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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