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时,眼中闪过恳求:“昔周亚夫屯兵细柳,文帝虽急,仍容其‘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今若强召辛将军,不仅河北复失,更寒了边将之心啊!”
“寒心?” 刘义隆突然狂笑,笑声撞在殿壁上,惊起一片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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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仆射可知,五日前,朕收到的密报说的是什么?辛弃疾在碻磝铸造的斩马刀,竟然刻有‘河北王’三字!他这是要在河北自立吗?”
袁淑急忙辩解:“陛下明鉴!那是北魏特意派来的细作工匠故意所刻,辛元帅早已下令重铸,臣已查验过销毁的刀坯,绝非有二心!”
“你查验过?” 刘义隆的目光如冰锥刺向袁淑,“你之前多次奔赴冶山,自第一次回来后便力保辛弃疾,莫非已是收了他的好处?”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袁淑胸口,老臣踉跄后退,朝服的下摆扫过地砖上的烛泪,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他想起在冶山巡视之时,辛弃疾正与工匠们同吃同住,亲手校正刀模,那专注的神情绝非有二心之人。
王歆之趁机上前,将一份奏折高举过顶:“陛下请看,这是从北魏细作处截获的密信,虽无实证,却提及‘南将拥兵河北,可图建康’!《左传》有云‘防微杜渐’,陛下岂能不防?”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这显然是北魏又在用拙劣的离间计,但是文帝却装作不知,仍让王歆之呈上奏折。
几位曾受辛弃疾恩惠的大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刘义隆看着案上的战报与密信,突然抓起朱笔,在空白的帛书上写下 “速归” 二字,墨迹穿透帛书,在御案上洇出暗红的圆点。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发金牌三道,召辛弃疾即刻回朝,河北军务暂交沈攸之代理。若迁延不行,以抗旨论!”
“陛下不可!” 王弘扑跪在地,老泪纵横,“河北百姓刚刚归心,若此时易帅,必生叛乱!臣愿以阖家百口担保辛弃疾!”
“担保?” 刘义隆一脚踹翻案几,青瓷笔洗摔得粉碎,“王卿,可记得前朝之事?当年王敦叛乱,王导也是这般担保的,结果如何呢?!你们这些老臣,眼里只有部将至交,却没有朕这个天子!”
他转向黄门侍郎,厉声喝道:“去内库取金牌,用最快的驿马,朕要他三日内出现在辛弃疾的大帐之内!”
沈庆之望着皇帝决绝的背影,突然想起元嘉初年,刘义隆刚登基时,曾握着他的手说 “愿与将军共复中原”。
那时的少年天子眼中有光,如今却只剩猜忌与焦虑,像变了个人。
当金牌被黄门郎捧出时,纯金的牌面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上面 “如朕亲临” 四字刻得极深,仿佛要将所有的信任都凿碎。
王歆之看着金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必再为河北的军需殚精竭虑了。
袁淑瘫坐在地,望着殿外飘扬的龙旗,突然老泪纵横。
他想起辛弃疾在榷场立下的 “公平秤”,那秤星精准如法,从未偏私,如今却要被猜忌这把钝刀生生砸断。
河北的烽火与建康的猜忌交织在一处,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勒紧所有人的脖颈。
散朝之后,三枚金牌先后送出,驿马的蹄声在江南的驿道上急促如鼓,敲碎了七月的宁静。
而此时的黄河北岸,辛弃疾刚收复邺城,正站在铜雀台的废墟上,望着南飞的雁阵,筹划着下一步的北伐。
他还不知道,来自建康的金牌,已如催命符般,正穿过黄淮平原,向他疾驰而来。
含章殿的烛火彻夜未熄,刘义隆盯着空荡荡的御案,那里曾摆放着辛弃疾的《刍荛十论》、《九议》等策论。
他突然抓起案头的战报,狠狠地撕得粉碎,纸屑在风中飘散,像极了河北被暴雨浇落的树叶,预示着一场对辛弃疾来说即将到来的政治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