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三十年的春天走得格外早,此时碻磝城外的知了还没有爬上柳树。
辛弃疾立在渡船船头,斩马刀的寒气混着江面上的水汽,倒映在渡船荡起的波纹里,像一张摊开的铁皮。
如今飞虎军兵合一处,淮泗各地守备军亦抽调三成,出发前一刻辛弃疾才派人飞报朝廷北伐之事以掩人耳目,他在去年腊月述职当日秘密禀告文帝,为大宋悄然策划的这场北伐序幕终于要开始了。
“元帅,沈将军的重剑队已摸到对岸柳林。” 薛安都的铁甲撞在船舷上,他刚从水面上拖出三名失足的斥候,甲叶上的水滴还在不停往下流淌。
“魏营的篝火是假的,芦苇丛里只有几十个老弱病残!”
辛弃疾望着对岸模糊的城影,碻磝的谯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截获的北魏军报,上面用朱砂圈着 “碻磝粮库可支三年”,字迹凌厉如拓跋焘的狼头刀。
“放箭!” 宗悫的吼声突然炸响。
重剑队的三百柄铁剑同时劈向前方,剑脊上的血槽内瞬间灌满鲜血。
鲜卑兵从帐篷里窜出来时,不少人还精赤着身子,慌乱中绊倒的火把点燃了营帐,火光里露出的粮袋竟装着半袋沙土。
“奶奶的!又是空的!” 薛安都新换的斩马刀劈断了魏将的槊杆,对方的皮甲里掉出块啃剩的麦饼,饼渣上还沾着牙印。
他俯身拾起时,突然发现这魏将腰间挂着块玉牌,上面刻着 “南安王余”—— 竟是拓跋焘的庶子。
辛弃疾策马冲入东门时,城楼上的北魏旗手正往火把上凑。
他抬手一箭射穿对方手腕,旗手惨叫着坠楼,黑色的 “魏” 字旗飘落时,正盖在一具被烧焦的粮袋上。
袋口露出的谷粒发黑发瘪,绝不是能存三年的新粮。
“元帅你看!” 刘勔从灰烬里扒出块木板,炭笔写的 “元嘉二十九年封” 已被火烤得卷曲,“这粮仓去年就空了!拓跋晃的使臣是在骗我们!”
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城墙,辛弃疾摸着墙砖上的箭孔 —— 那是元嘉二十七年北伐时留下的旧痕。
他忽然想起拓跋焘在黄河对岸喊的那句 “朕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降’字。三年!某必亲率三十万铁骑,踏平建康!”。
如今的局势却如此诡异。
飞虎军沿着泰安古道北进的第七日,历城的城门在暮色中轰然洞开。
守将崔道固捧着酒坛跪在路边,绯色官袍上的褶皱里还沾着尘土,身后的百姓举着 “汉” 字旗,欢呼声震得晚霞发颤。
“辛王殿下!” 崔道固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酒坛滚到辛弃疾马前,陶片溅起的酒珠里,映出他鬓角的白发,“自永嘉之乱,我崔氏守此城一百四十余载,今日终盼来王师!”
辛弃疾翻身下马时,指尖触到对方颤抖的肩膀。
这老者的指甲缝里嵌着墨痕,显然刚写完降书。
城墙上的北魏箭楼已换挂宋旗,旗面却在风里飘得歪斜 —— 像是仓促间缝补的。
“城里的粮草?” 沈攸之的重剑在鞘中轻响,他总觉得这满城的欢腾像层糖衣,底下藏着淬毒的针。
崔道固连忙挥手,几个民夫推着粮车过来,麻袋解开的刹那,辛弃疾却皱起眉。粟米里混着不少谷壳,显然是陈年旧粮。“这是。。。”
“回殿下,” 崔道固的喉结滚动。
“魏军上个月刚征走新粮,只留下这些应急。。。”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喧哗,两个鲜卑兵打扮的汉子正与宋兵争执,其中一人的靴底露出南朝特有的云纹 —— 那是盱眙榷场才有的样式。
薛安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那汉子的衣领:“说!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