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要秦闻够宅,就可以拒绝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缘分,但在度假村,为了案情的推进,他出门跟人打交道的机会激增。
不过他会自行掐去与【主线】无关的【支线】。施亿看秦闻白天的时候就是用这个表情拒绝人的。
“不、许、学、我!”秦闻伸手将她的表情揉乱。
又到了新一天的疗养时间。
“秦先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医生亲切地问。
“呃,就还行。有点效果、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秦闻有点含糊地说。
事到如今,他只能接受自己的某些设定了。
当然,这里开的药,秦闻都没有服用。每天趁着跟施亿一起出去逛的时候,他会将药包交给陈叔派来接应的人。
药包会被送去检验。目前都没有检测出问题。
“就是一些补身体的药。”陈力在补身体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回头我可以给你介绍个老师傅……”
显然,在陈力看来,度假村的医生给秦闻开这些药调养身体,肯定事出有因!
秦闻面无表情:所以,他才说他的牺牲很大!
即便这个案子顺利了结,他的某些风评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疗养区的医生倒是对秦闻的含糊其辞毫不意外。初次诊疗的时候,秦闻甚至不肯说出自己的“实情”。
医生只是耐心地解释:“这是正常的,补身体要循序渐进,我没给你开那些虎狼之药。那种看似效果好,其实是在透支身体。我们打好基底,才能持久发展。”
看秦闻接受了这个解释,医生又继续说:“昨天我跟你说过的,今天我们会有一场帮你建立信心的心理咨询,你还记得吗?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我带你过去。”
“我准备好了。”
秦闻一边跟着医生走向另一个房间,一边在心中琢磨着马上要见到的那位心理学专家的资料。
昨天医生跟他提及心理疗法时,就已经对那位专家进行过介绍。回去后秦闻自己也做了了解与确认。
林城,48岁,主攻催眠领域,在临床催眠学方面颇有建树,在该领域发过不少论文专著,也拿过不少奖项。
表面上看,度假村这里的专家、医生履历都没有问题。
不过秦闻也研究过心理学,虽然主要方向是犯罪心理,但在其他方面,他同样有所涉猎。据他所知,催眠领域的骗子比专家多,真正将催眠应用于临床心理治疗的属于少数。
或者说,很多所谓的催眠术,其实浮于表面,更像一种心理暗示与引导,让人保持放松、敞开心扉地进行交流,从而达成治疗目的。
少数的催眠专家,才能通过介入人的潜意识,来改写表意识。
秦闻还听说过曾有位自称催眠大师的,用茶杯里加安眠药的方法达成“效果”。
秦闻不确定这位林教授属于哪一种。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拖鞋上的塑料装饰物下,压着一个□□。
不管一会儿发生了什么,它都会忠实地记录下一切。
心理咨询室的布置要比一般的诊室温馨许多,墙上挂着一些装饰画,还有一个滴答滴答正在走动的挂钟。
暖色的沙发代替了椅子,茶几上摆着一些水果和糕点——是平时秦闻拿取较多的类型。
他们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秦闻自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所以会优先选择施亿比较喜欢的类型。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便服的儒雅男人已经等在那儿了,正是林城教授。
他的穿着打扮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随和、有亲切感。
“秦闻?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林城教授含笑请他坐下,并主动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关机画面展示给秦闻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聊天不受其他人的干扰,可以吗?”
“可以。”秦闻从善如流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关机,任由林城将两只手机都放进门口的一个小柜子里。
“手机等的电子产品带来的便利毋庸置疑,但有些时候,需要我们专注于己身的时候,就需要有个摆脱它们的空间。”
“有点像是正念理论。”
“是的。其实心理学各个分支的不少原理都是共通的。”
林城坐在了秦闻的面前,将茶点往他那边推了推: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要来块糕点吗?甜食可以让人放松下来。手机脱手的时候会让人缺少安全感,但实际上,暂时失去它,不会发生任何坏事,我们可以更自由地享受当下,不是么?”
从秦闻的视角,正好能看到林城身后的挂钟,滴答滴答。
“我确实有点紧张。林教授,你可能已经知道,我是个写小说的,所以也查过催眠之类的资料。我觉得,通过介入潜意识改变一个人的习惯、记忆,听起来很厉害,但也有点可怕。”
秦闻直言不讳。
“哈哈,催眠没有那么强大。它不可能生硬地去改变事实。我更愿意将它当成一座有效沟通的桥梁。”
“有效沟通?”
“是的。有些时候,我们不愿意说出心里话。或者说,我们自己都不够了解自己。这种时候,催眠会带着我们找到问题的症结,然后解决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来试试?”
“好的。”
“那么,请闭上你的眼睛。”
“在你的脑海里,复刻我们这个咨询室。向我描述一下你所复刻的咨询室的样子。”
秦闻照做。
“进门之后,先看到一幅向日葵花海的装饰画……”他描述着画面,“我坐在沙发上,你就在我面前,你的身后是个挂钟……”
滴答滴答。
秦闻的意识渐渐飘远。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有个缥缈的声音问。
“秦闻。”
“秦闻,我想了解你。可以说说你心中最大的恐惧吗?”
秦闻眼前出现了一片血色。
年轻时候的陈叔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不要再看。可他看到的还是一片血色。
奇怪,他明明将这份记忆藏了起来,为什么还会突然想起?
奇怪,为什么他要将眼前的画面称为【记忆】?他明明正在经历这可怕的一切啊……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正要作答,画面突然切换成了施亿的脸。新的恐惧覆盖了旧的恐惧。
秦闻骤然惊醒!
该死,林城这个催眠师是真的!
搞不好每个人“晋级”前,都得经历这么一遭!难怪他们这个基金会敢以半公开的方式吸纳名流富豪,也不怕被渗透成筛子。
他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必须把这场戏演完,否则会前功尽弃!
“我、我看到了一个女鬼,她藏在了我的电脑里……”秦闻回想着初见施亿时的点点滴滴,努力复现那种恐怖感。
林城:?
这就是小说家的精神世界吗?
26
第26章
◎秦闻被拒绝与慈善拍卖◎
“在那之后,他还询问了不少我的个人经历,然后就对我进行了治疗。”秦闻正在向陈力汇报心理咨询室里发生的事情。
即便录了音,也很难借此说明林城的治疗过程有问题。
虽然他的一些问题涉及到了个人隐私,但就像他之前介绍的那样,一切都是为了建立更有效的沟通桥梁。
你总不能出去嚷嚷:林城的问题在于他太有实力吧?
反观秦闻这边,若没有及时清醒过来,那问题就大了。
他不怕网文作者这个身份被调查,但他也有不能暴露的秘密,包括他与陈力的关联。
甚至于说,无需暴露他与警方之间的关系,一旦林城发现他没有“力不从心”的毛病,秦闻的计划就会破产。
幸好,在最开始的紧张之后,秦闻根据自己对催眠术的认知,找到了“反演回去”的诀窍。
而那种突然惊醒、生怕被发现的紧张,也因为那个问题导致他(惊醒前)当时情绪波动较大,被掩盖了过去。
在林城看来,秦闻的情绪是连贯的,他的恐惧描述无比真实,仿佛一切出自他的亲身经历,这没什么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秦闻的精神状态。
一般人的最大恐惧通常来源于现实。看鬼片留下了心理阴影,或是做了个可怕噩梦等等,这些与【现实恐惧】有很大区别。
秦闻这种情况,其实是分不清想象与现实的征兆。
林城没有专门研究过作者这个群体,但听说写小说的或多或少会有精神问题的困扰,看来确有其事。
不过,这就不是林城需要操心的问题了。他只负责确认秦闻是“干净”的,然后提供一点小小的治疗,进一步吸引秦闻对基金会的兴趣……
秦闻得承认,如果他真有那方面的困扰,这个信心重建的心理暗示很可能管用。
“除此之外,林城还挺守规矩的,没有试图对我施加多余的心理暗示。但这仍不能排除基金会的其他人被催眠施加影响的可能性。”
正如林城自己所说,生硬地篡改事实很难。
换秦闻是林城,他也不会在第一次接触时贸然动手,留下明显痕迹。多次接触后,有了信任或依赖,再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不是更合适么?
有林城这么个催眠大师在,他们之前的部署必须做出更谨慎的调整。
按照原计划,秦闻打入内部后,就有机会摸清哪些人受了蒙蔽、哪些人是组织的核心成员,区分他们的不同身份后进行分别突破,有针对性地剪除基金会的羽翼。
但现在还存在另一种情况:有的人确实受了蒙蔽,不知道基金会的本质,他们还可能受了心理操纵而不自知。
这时候你再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他说:你卷入了可怕的犯罪行为中。不想被当成替罪羊,就配合警方的行动。
这部分人或许有主观配合意愿,但更可能无意识地泄露情报!
到那时,控制他们的人会被惊动,警方的计划和秦闻这个卧底都会随之暴露。
“因此,我的想法是,就算这部分人并无犯罪意愿,也要先保持【有限接触】。”
“就是跟他们接触时不暴露我们这边的身份和情报?”
“*对。基金会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们犯罪,我们最好也选择相似的策略,即,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们反犯罪,直到确定他们的【心理安全】。”
举个例子,某人不知道基金会在进行犯罪活动,为它提供了某项便利。正因为他不知道那是犯罪活动,缺少了对应的保密意识和反侦察意识。
当这项便利出现信息泄露或其他岔子时,他自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实际上却可以给基金会带去严重打击。
秦闻的思路没问题,但陈力提出了一个重要疑点,“等一下,秦闻,你一直在说这个林教授有多厉害,那你是怎么挣脱他的催眠的?”
如果秦闻就能轻易摆脱控制,那听起来也没那么厉害啊?
还是说,秦闻其实已经“受了影响”了,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若是这种情况,那意味着他们已经暴露,只是秦闻“自以为”没有暴露。
秦闻施亿必须及时从度假村、从这个案件中脱身,否则不仅自身有危险,还可能将案件引入更糟糕的死胡同。
最需要确认【心理安全】的,可能不是基金会的其他人,而是秦闻自己!
秦闻感到了一阵尴尬。
关于脱离催眠的过程,他用“突然惊醒”一笔带过了。陈叔的怀疑有理有据,可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秦闻下意识看向了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们聊案情的施亿。
施亿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疑惑地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
她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秦闻紧张地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了!秦闻大大,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秦闻一口水喷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陈叔好像也被呛到了。
“你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盯着我看。你是因为想到了我,所以脱离了那种恐惧的情绪对不对?”永远别小看了施亿的敏锐。
但也永远别小看了施亿的脑回路。据她所知,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爱能战胜恐惧!
正好符合秦闻的情况。
秦闻给她跪了。
让秦闻没想到的是,陈叔竟然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他也不太懂催眠,施亿的解释听着怪合理的。
陈叔轻咳了一声,“好了,你们年轻人就不要秀恩爱了。”然后,他就主动转移了话题。
陈叔没再追问,让秦闻松了一口气。但旁边的施亿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又让他如坐针毡。
等他挂了电话,就见施亿端正地跪坐在沙发上,一脸诚恳地说:“抱歉,秦闻大大,我之前都没察觉到你的心意。”
“哈哈,其、其实吧,这里面有些误会……”秦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别怪他面对施亿的时候总是绷不住表情。就这情况,谁能绷得住啊!
施亿摆摆手,“我懂的。”
爱上她的美貌和财富,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但很抱歉,秦闻大大,读者的心是不会为某一位作者停留的。你也应该清楚你们这一行的【不能爱上客人】的规矩。”
施亿很贴心地没有当着陈力的面拒绝秦闻。
秦闻脚趾扣地,嘴角抽抽,他都不知道该跟施亿说“感谢不爱之恩”还是该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酝酿了半天情绪,他的回答是:“哦。”
“你失恋的话还会保持更新吗?”施亿立刻跳到了她关心的话题上。
秦闻的眼角也跟着抽搐起来:首先,我没失恋!
“更新的。”秦闻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
施亿正要扬起笑脸,但想到秦闻受到的打击,又感觉有些不合适,于是她压下嘴角,拍拍他的肩,“加油!”
然后,她默默将这片空间留给了秦闻,希望他可以化悲伤为动力。
施亿的脑回路令人难以捉摸,相比之下,犯罪组织的套路就好懂了很多。
秦闻按剧本演了下去:接受心理疗愈之后没多久,他就向医生表示,催眠疗法的效果很好,他想多来几次。
“秦先生,林教授的行程很忙,很多客人想约都约不到。我们是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加之你是我们的重要贵宾,这才特意为你插队约了一次。”
“那怎样可以继续插队?加钱可以吗?”
“这不只是钱的问题。而是资格的问题。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比如人脉。某些资源就被圈定在了一个小圈子里,不会向外流通。”
据医生介绍,林城教授并未被度假村聘请,他是圣心慈善基金会荣誉会员,所以有时候会过来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如果你也是其中一员,与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就多了。”
医生也做了暗示:那里面还有更多大咖。秦闻之前听说的一些独特且高效的治疗方式,不属于度假村,却能在基金会找到答案。
秦闻立刻表达了加入的意愿,医生就给了他一张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
他看了眼邀请函:时间就在今晚,地点在疗养区的顶层。
那是秦闻之前没涉足过的区域。因为没有对应的磁卡刷不上去。
秦闻趁势问道:“疗养区顶层?我好像没上去过,那上面有什么?”
“就是不对外开放的一个空间,方便基金会里的大家聚一聚。如果你有心为慈善事业做贡献,今晚可以去看看,感受一下氛围。当然,选择是双向的。”
秦闻听懂了:最后一道门槛,就是在这场慈善拍卖砸足够的钱。
这哪里“不是钱的问题”?这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不过秦闻也清楚,这种程度的考验是必经的一个环节。如果让他进去了,发现他根本舍不得花钱,那他们不得抓瞎?
【砸钱】应该是针对他个人的门槛。他早就分析过的:他可能被看中的最大原因就是充足的现金流。
换做其他人,又可能是其他社会资源的置换。
秦闻感觉自己为了这张邀请函牺牲颇大,好在付出终有收获!
没想到施亿凑过来瞅了一眼,“诶?秦闻大大你也要去这个慈善拍卖吗?”
“也?”秦闻抓住了关键词。
“嗯嗯,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我加了一些好友嘛,有人问我要不要去来着。”不过施亿已经遵循秦闻的建议,学会了拒绝。
“你确定是同一场?”
“是啊。”
施亿又确认了一眼时间地点。结果一抬头,就见秦闻背影萧瑟地扶着墙,看起来脆弱又悲伤。
施亿吓了一跳,“大大,你还好吗?”
秦闻不太好。
原来,不需要打入内部,就可以结识基金会的【内部人士】的啊。每天阳光沙滩、愉快玩耍的施亿进度早就跑他前面去了……那他这段时间牺牲的节操和名誉又算什么!
当然,秦闻默默消化了一下郁卒的情绪,也就振作了起来。
施亿提前认识了一些会参加慈善拍卖的人是好事,但不代表秦闻拿到的邀请函没用。
以【男伴】【女伴】的身份参加,终究不是自己打入内部。而且,就算提前告诉了秦闻这个方法,他也做不到。富婆又不傻,那种场合为啥要带一个木头疙瘩?带去冷场吗?
陈力得知今晚的慈善拍卖后,就让人送来了一件衬衫,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就是一个微型录像机。
在今晚这种内部的慈善拍卖会上,值得记录的信息会有很多,只有之前那一个窃听装备就不太够用了。
“到时就得看你们随机应变了,一切都以自身安全为先。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试试看接触一个叫王超群的人,资料发给你了。”
显然,专案组那边的连日调查也有突破:从两起货车制造的车祸、以及S组织与其他器官贩卖团伙的联系着手,一个做物流运营的老总王超群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但专案组掌握的只有他的基础信息,此人是否为基金会核心成员、与组织瓜葛多深,暂时都无法确定。
“我们准备以他为突破口,如果你们那边可以提供一点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陈力说。
“我知道了。”秦闻应了下来。
施亿对于自己没能配备秦闻那样的【高级装备】有些沮丧,“我觉得我的脑壳夹缝里可以整个摄像头,肯定比你的衬衫扣子更隐蔽。”
秦闻:……
这海风怎么阴恻恻的?
但他也算是掌握了顺毛撸的技巧,“我的战斗力不行,我负责记录,你负责保护我和摄像头。”
虽然理论上讲,会场上不会有明面上的危险。
“有道理!”施亿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非常绅士地向秦闻公主、啊不、公子伸出了手,方便他搭手。
谁都没料到的是,危机来得比想象中更早:慈善拍卖现场配有严格的安检。
施亿先走在前面帮他试水。
她裙子上的一个金属装饰都经历了反复确认,这才过关。
秦闻脚步踟蹰,那扣子的技术含量肯定挺高,但真的能躲过这种程度的安检么?
秦闻在权衡利弊:
保险起见,他应该拆掉扣子,靠他自己的记忆力记住现场的情况。
秦闻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但他也知道自己记忆的局限性。他不是机器,他会记住他有意识去记的,但可能忽略掉他当时没有注意到的“重点”……
施亿扭头一看,明白了他的隐忧。
她往回走,一把揪住了秦闻的前襟,包括那个扣子也被她握进手里,“今天要给我买东西哦!”
安检仪器在秦闻身上扫过,无异常。
安检员神色如常:在这种地方工作,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却不能关注、探究客人的隐私。
秦闻被施亿扯得往前踉跄一下,身体向她倾斜。她的脸离得有点近,鼻尖快要碰到鼻尖。
施亿灵动地眨了眨眼睛:看吧,果然还是把摄像头装我脑壳夹缝里比较安全。
27
第27章
◎被治疗的绝症?◎
施亿帮秦闻整理了一下领口,挽着他的胳膊继续往里走。
长廊两侧的墙壁上嵌着光屏,展示着圣心基金会的历史与理念,包括筹措资金多少,有多少用于救助残疾患病孩童,有多少用于赞助尖端医疗的研究……
只看介绍,基金会给人的感觉还挺不错。这其实也是专案组调查受阻的重要原因:不怕犯罪者穷凶极恶,就怕他们有一层任谁看了都觉得无害的外壳。
【各位,救助他人,某一天就是在救助我们自己!】
【感恩你我之圣心,照亮人类的前路】
在这两句话之后的光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内容,就是一面镜子。
走在施亿秦闻前面的一对男女大概也是第一次获得准入邀请,乍一看到镜子,被吓了一跳,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这才匆匆进去了。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小技巧。前面那两句话未必能引起人的共鸣,但随后看到了自己,就会不自觉代入。涉及到自己的时候,人的态度总会更慎重。”
秦闻介绍道。
“哦!”施亿恍然点头,也跟着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确认每个线头都藏进了头发里。在这种场合,露线头就不礼貌了。
秦闻沉默:你这时候才做出【有被暗示到】的反应,是不是晚了点?
再往前走,就是内场了。
内场空间宽敞,各方面的装饰都没有了疗养区其他楼层的简约,以奢华大气的风格为主。
天花板用全透明的玻璃面打造,玻璃面可以随意开合,既可以享受露天的氛围,风雨天气也能享有一种听风听雨的安宁。
此时的天花板玻璃呈半敞开的状态,夜风徐徐,光影柔和,轻柔的音乐环绕四周,侍者端着饮品安静地穿行于人群之间,为各位贵宾提供交流的由头与氛围。
众所周知,拍卖开始前的这一小段时间,是扩展人脉的好时机。
秦闻环顾四周,尽可能让扣子上的摄像头“照顾”到每位与会者。
这里面有部分人已经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也有一部分属于生面孔。
这时,秦闻的目光突然一凝:他看到了林城教授,正笑容满面地与他交谈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陈叔给的资料中的王超群。
资料中的王超群大腹便便,体态臃肿,但现场的他看起来要清瘦很多。
如果不是他正好跟林城站在一块儿,让秦闻特别多看了几眼,秦闻差点就没认出来。
王超群的脸色苍白,乍一看去,让人感觉他的状态不太好。但矛盾的是,秦闻又觉得他精神奕奕的(或许人瘦下来就容易显得有精神?),仿佛脸色苍白只是灯光造成的影响。
秦闻本想先根据王超群表现出来的状态进行一些浅显的分析,可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分析结果不太靠谱。
他放弃了暗中观望的想法,决定上前试探一番。
秦闻给了施亿一个眼神:目标出现,一会儿随机应变。
施亿丢回来一个眼神:放心吧,我啥时候掉过链子?
在她这儿踩过很多坑的秦闻很不放心。
但考虑到施亿的社恐(社交恐怖分子)属性,有她在,应该比自己一个人靠谱……吧?
两人相携走向林城和王超群。
“林教授,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的心理咨询真的太神奇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预约后续的咨询。”
“哈哈,会有机会的。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我们的慈善事业又多了些新鲜血液。”
“林教授,这位是?”王超群问道。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畅销作家秦闻。”
“这位是极速物流的王超群王总,也是基金会的会员之一。”
“哦,秦先生你好。”王超群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但那只是生意人的客套。相较于他之前对林城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这倒没啥值得意外的。行业差别太大,对王超群来说,结交秦闻没啥用。
秦闻也保持着自己的人设,不可能对王超群太热情。
不过问题不大,这种时候,施亿会出手。
秦闻与王超群刚结束不尴不尬的寒暄,施亿就很自然地双手并用、握住了王超群的手,态度自带真诚与熟稔,让人不好拒绝,“王总你好,我叫施亿,久仰大名……”
嗯,从陈叔那里听到的,怎么不算一种【久仰】呢?
秦闻则继续跟林城闲聊,“林教授,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基金会的研究方向,我挺有兴趣的,可以也跟我说说吗?”
“当然。目前基金会的主要探索方向,就是人的大脑意识对身体的控制极限。秦闻,你认为,你的身体决定了你是谁?还是你的意识在决定你是谁?”
“呃,就不能是两者一起吗?”
“哈哈,这是个狡猾的回答。当然,这也是大众的认知。但我认为,人的大脑意识对人体有绝对的支配关系。只是人本身意识不到这一点,也就无法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秦闻若有所思,“我的意识感觉我被治愈了,所以我的身体就好了?”
“没错。”
林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
“其实很多前辈都做过相关研究,为什么心理疾病会出现躯体化症状、为什么骗过大脑就能骗过身体……而我们就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向这个课题发起挑战。你觉得很厉害的催眠,也只是研究的一小个环节。”
“这听起来是个……很伟大的研究。”秦闻将到了嘴边的【疯狂】换成了【伟大】。
也不知林城是听出了秦闻的未尽之意,还是他自己有心感慨,他摇头道:
“伟大?不,这是个相当困难的研究,需要很多牺牲。但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就比如说,基金会救助了很多孩子,如果我们的研究能取得突破,他们也将迎来更美好的生活。”
秦闻默默在心里给他补充:可惜在取得突破前,就只能苦一苦那些孩子了是吧?
科学无情。但某些研究者显然要比科学本身更残忍,高举着大义的大旗,干的是牺牲无辜者的勾当。
“很多人想象中的尖端医学需要攻克各种绝症,但在我们看来,真正的尖端医学终会殊途同归,就是对脑科学的攻克。”
说着,林城指了指大脑。
秦闻举起酒杯,“林教授,你说的这些,让我感觉相当震撼。我敬你一杯。”
喝完了酒,秦闻便用眼角的余光搜寻施亿的身影。可刚才还在一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连带着王超群也不见踪影。
人呢?那么大两只人呢?
再仔细一看,施亿正挽着王超群的胳膊,朝会场的某个角落走去。他只能看到两人时不时被人群遮住的背影。
秦闻心里一惊:情况不太对!
“抱歉,林教授,我得过去看看。”
林城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妙地瞅了眼秦闻的头顶,可能是觉得他头顶发绿。
不过考虑到场合以及两人的身份,林城又劝解了一句,“今天是重要的慈善拍卖,可别起了什么误会。”
“哈、哈哈,不会的。”秦闻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秦闻感觉不对劲,自然不是怀疑施亿和王超群的关系,也不是担心王超群对施亿做了什么。
他怀疑的是:施亿很可能对王超群做了什么!
别看那两人是并肩走的,实际上却是以施亿的身体作为支点扛住了另外一人!
这对力量的要求很高,但不用怀疑,施亿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别人都没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秦闻先发现了?
因为之前接连几天训练,秦闻累成死狗的时候,施亿就是这样撑着他回家的。
一开始施亿是想直接把他放在地上拖的,但把邻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在搬尸体。
后来,很有公德心(?)的施亿就换成了这种姿势搬秦闻,保证让他双手双腿软成了面条,也不叫外人看出半点端倪!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
喂喂喂,说好的靠谱呢?
接触王超群的意思不是直接让你将他拿下啊!
秦闻有点懵。
幸好他这种不自然的反应符合某些【发现自己被利用且被踹】的男人心理,没有引起林城的过多关注。
林城很忙,一转身就有很多人想跟他搭话。
见林城已经在跟其他人聊天了,秦闻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刻朝施亿走去,期间又从侍者那儿拿了两杯酒。
此时王超群已经坐在了靠角落的、可以俯瞰外面风景的高脚椅上,施亿却还扶着他,更让秦闻确定:有问题!
“秦闻大大!”施亿看到他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但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坐她旁边的王超群脸色惨白,这时候已经不能用“灯光效果”来解释了。他额头冷汗直冒,嘴唇白里带青,意识好像也不太清醒,很难想象他现在正在承受多大的痛苦、或者说、虐待?
秦闻有心想问问什么情况,但眼下人多眼杂,随时可能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努力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外围的视线,并隐蔽地将两杯酒倒在了王超群身上。
“王先生喝多了,你带他去洗手间整理一下。”秦闻说道。
施亿给秦闻比了个大拇指:现在的王超群酒气熏天,这个理由就很能说得通了!
施亿迅速地带王超群退出内场,拐进长廊另一侧的洗手间。
秦闻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助力施亿将人塞进一个无人的小隔间。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卧底任务只怕又要往奇怪的方向狂飙了。
嗯?他为什么要说“又”?
秦闻紧张地检查了一下洗手间的里外,暂时没有别人,这才问道:“什么情况?你打他了?”
施亿睁圆了眼睛,连连摆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我什么都没干,他自己变成这样的。”
但她说“什么都没干”时的语气带着一丝心虚。
显然,施亿自己也觉得,这家伙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可能、maybe跟她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但她发誓,绝对只有一丢丢!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在施亿握住王超群的手,跟他打招呼之后,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这么恐慌,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你在胡说什么?”本来还觉得这小姑娘挺懂事的王超群皱起了眉。
“我没有胡说。除了恐惧,还有不甘心,你说,你想活下去……”施亿描述着自己【共感】到的内容,又问:“你是生病了吗?”
王超群矢口否认,“我没病!”
但他的表情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了下去,支撑他的精气神被抽走。
可能是开始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整个人差点就蜷缩成了虾米状,却被施亿一巴掌拍直了——她不能让人注意到这边的不对劲。
施亿是没有秦闻的全局观,可她知道秦闻的计划。要是全场的目光聚焦过来,坏了他们的大事咋办?
她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难道她觉醒了言灵的能力,说他病了他就病了?可不对啊,她共感到的那些强烈情绪应该就是王超群本人的啊?
算了不管了,先把人扶到边上去吧。
——听完施亿的描述,秦闻再想到林城介绍的研究方向,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是生病了,很可能是不治之症。但他也被催眠了,没有意识到自己生病。”
施亿戳破了他的病情,被他【遗忘】的痛苦便重新席卷而来,让他几近晕厥。哦,当然了,他这半晕不晕的状态,可能也有部分是施亿那一巴掌的功劳。
施亿凭借着丰富的阅读量,在错过与林城的交流的情况下,仍迅速与秦闻对上了脑电波,“诶?这种故事我也看过的!”
施亿描述道:“有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还能照常生活,但被人喊破他已死亡的事实之后,他就突然死掉了。”
“呃,差不多的道理,或者说,这是那些疯子期待达成的目标。”
王超群的状态,只是暂时遗忘病痛,并非死而复生,或是真正得到治疗。
他的病情仍在侵蚀他的身体,所以他才这么消瘦、脸色苍白。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秦闻一开始观察他的时候,分析出来的东西有点矛盾了。
一定要说的话,这可能更像一种临终关怀,可以让他死得没那么痛苦。
王超群在接受“治疗”前未必不知情。但他应该也信了组织画的大饼:基金会的研究再获得一些突破,他就可以得到彻底的治疗。
“拍卖马上开始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他怎么办?”秦闻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这对施亿来说是个小问题。
她熟练地捏了捏拳头,“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再回来找他。”
只要不让他半路清醒过来喊人就行。
“等等!”秦闻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我们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但绝症患者比较脆皮,他可能扛不住两下子。”
若他出了什么意外,责任就在施亿身上了。
做“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麻烦。
“那就只剩那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们先用胶带把他绑在这儿。”
秦闻一愣,“胶带?”
他下意识看了眼施亿带进来的小背包。之前这个小背包也经过了严格的安检,要是带了一卷胶带,怎么可能不受关注?
施亿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你们没把摄像头藏我脑壳缝里,我就自己有了些想法。”
解决李明涛案的那天,施亿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有些小工具虽然不起眼,但很有用。比如胶带(这是追踪的关键),比如针线盒(天灵盖被人薅下来的时候方便及时补)。
秦闻看着被粘在墙上的王超群(嘴巴也被粘住版),人都麻了。
28
第28章
◎洗手间的墙上粘满了人◎
“秦闻大大,你老偷看我干啥?”施亿将秦闻当场抓包。
为了避免她再生出“原来你在搞暗恋”之类的误会,秦闻连忙解释,“我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你害怕脑子进水,却又能把脑子当工具箱使,这是什么原理?”秦闻没记错的话,施亿即便到了海边,也很少下水游泳。
施亿没想到秦闻会问这么常识的问题。
“因为脑子进水就不好使了,要说科学原理呢,应该就是进水后容易造成脑电波短路。只是放放工具的话,就没有这种困扰了。大家骂人都是说你脑子进水了,没人会骂你脑子进工具了。工具脑?听起来反而更厉害了!”
她一本正经地给秦闻解释。
那一套一套的说辞,让人一听就感觉很有道理……个鬼啊!
秦闻觉得,明知道施亿擅长胡言乱语还问这种问题的自己好愚蠢。
他默默将自己被施亿拽偏到十万八千里的脑回路拉回来,“对了,你也跟林城教授打过照面了,有没有感应到你的脑子?”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基金会就是在搞脑科学相关的研究,且林城是能接触到研究核心的成员。秦闻不知道这能否成为施亿找回脑子的线索。
“我什么都没感应到。他们跟我的脑子没关系。”
“这么肯定?呃、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将研究素材随身携带,距离远了,或许感应没那么准?”
“不会的。碰过我脑子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吧。”秦闻的心情有点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失望的是基金会与施亿脑子失窃无关。
这条线索断掉,不知何时才能帮她找回脑子。
庆幸的也是基金会与施亿脑子失窃无关。
能偷走一个诡异存在的脑子,那他们还是普通的犯罪集团么?他或是警方惯用的查案手段还有用么?这些都是问题。幸好,该组织虽然理念疯狂了一点,但还没有脱离秦闻的认知。
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先专注于攻破眼前这个案件才是正经事。
秦闻收起思绪,将视线投向前方:拍卖开始了。
聚光灯打在了会场正前方的中心,其他区域的光线暗了下去。
一个陌生男人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到了聚光灯下。西装革履的保镖就守在两侧,看起来派头十足。
之前秦闻就在扫视全场,尽可能让镜头记录会场里的每个人,但秦闻没见过他。就这夸张的排场,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印象深刻。
这个人刚进场?是什么身份?要知道,就连林城这种核心成员,今晚也都很自然地混迹在人群里。
“感谢各位贵宾拨冗参加本次慈善拍卖。我是圣心基金会的主理人李涛。大家能够相聚于此,想必已经对我们的事业有所了解。永远别忘了我们的理念,救助别人——就是救助我们自己!”
此人的做派不太合群,但似乎很擅长演讲。
站在台上之后,他就露出了亲和的笑容,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慷慨激昂的语气调动着现场的氛围。
“我们能走到今天,离不开各位的支持!今后,我也想与诸位一起见证未来的到来!”
有人露出认同的表情。
但也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时候基金会多了这么个主理人?”
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质疑。这里又不是只有李涛一个有身份的,他这么搞特殊,难免让人有意见。
“你的消息落伍了。基金会本来就是李先生牵头办起来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刚回来不久。据说外祖那边有财团背景,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你们知道的,外面比较乱……”
这身份科普让心存质疑的人也收了声。
秦闻若有所思地听着,又戳了戳一旁的施亿,想让她发挥出超强的社交技能打探一下这位李涛的更多消息。
没想到施亿就盯着李涛看,被秦闻戳了两下后,才突然说:“秦闻大大,你觉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脑子的气息?”秦闻吓了一跳。刚聊完这个话题不久,他一下子就产生了联想。
“不是。我是说,我们是不是认识他?”施亿挠头。
她想说她认识这个人,但一时半会儿的,她又感觉有点混乱,想不出他的确切身份。
把工具塞进脑子里,果然还是太沉重了么?
秦闻继续观察李涛,“你这么说的话……”
好像确实有种越看越眼熟的感觉……
等等!秦闻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因为他发现自己陷进了施亿的心理暗示中——虽然这并非施亿的本意。
抱着【这个人是熟人】的心理观察一个人,不管对方是否真的是熟人,都会产生眼熟感。因为脸型、五官等的构造就是那些,相似的眉眼、嘴巴、鼻子我们很可能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就出现了一种记忆错位。
秦闻先将脑海中的眼熟感清除出去,回归理性分析:如果是熟人,不需要这样观察,他也能认出来。可在施亿提醒之前,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然,考虑到施亿的特性,秦闻很难忽略她的直觉。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施亿,会不会在你丢了脑子之前就认识他?”
“诶?好像是有这种可能诶!”施亿立刻接受了这种解释。
秦闻:你倒是怀疑一下啊!
这个解释虽然是秦闻自己提出来的,但他仍充满疑虑。
奇怪,他总以为施亿刚以人形生活不久,缺失丢脑子之前的记忆其实就是没有记忆。可如果她真的有更早之前就认识的人,那这个判断就错了。
而且,按照他们对李涛的身份科普,施亿该不会是只外国鬼吧?
在秦闻思考着众多可能性的时候,施亿已经付诸了行动,她抬起手用力地朝李涛挥了挥,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李涛注意到了她,也很自然地对她招手,并接话道:
“哇,我看到已经有贵宾迫不及待了,那我废话不多说,让我们看看本场慈善拍卖的第一件拍品——”
施亿迟疑地收回手,“秦闻大大*,我咋感觉他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秦闻也有一样的感觉。
他就说:“不急,我们这边光线这么暗,他看不清也很正常。我想打入内部,今晚肯定得多花钱。到时应该有机会跟他近距离接触。”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无脑举牌。
不必考虑拍品的价值。这是慈善拍卖,拍品包括被救助的孩子的画作、手工作品之类,其实就是另类的捐赠,全靠【心意】。
有些拍品则是基金会的会员捐赠,价值或许稍高,但也会被人以更高溢价拍下。从这部分举牌中,倒是能窥见基金会中的人际关系:有心想要与该会员交好的,自然会在对方的拍品中多抬价、多砸钱。
纯粹的金钱构筑的关系,似乎比拍卖前的寒暄更真实,也更有诚意。
这样的观察让秦闻颇感有趣。
施亿悄悄地离场了一会儿,他也没特别关注。
直到施亿回来,小声说:“秦闻大大,咱们粘一个人和粘两个人,没啥区别的,对吧?”
秦闻猛然回过神。
脑门的问号和冷汗可以说是同时冒出。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嘛!
凶手作案都没有你这样的效率啊!
不用问,秦闻似乎猜到施亿粘谁了:李涛不在台上,目前的拍卖由一位女士主持。
他不敢、也没时间细问,带着施亿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直奔洗手间。
虽然这儿的洗手间也造出了豪华感,但洗手间就是洗手间。两个人一起粘在同一个小隔间的墙上,实在有些勉强。
一个是之前就在的王超群,另一个刚加入的是李涛没错。
秦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唔唔唔……”王超群已经醒了。毕竟施亿在秦闻的提醒下没对他另外下黑手。可惜那点挣扎没用,如果秦闻是他的话,会明智地省点力气。
李涛就比较安详了,一声不吭的。秦闻希望人没逝。
施亿悄摸摸地观察了一下秦闻的脸色,机智地直奔重点,“秦闻大大,你绝对猜不到,李涛就是那个李明涛!”
现在的重点是,成了逃犯的李明涛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身份尊贵的基金会主理人李涛的。施亿把人粘在墙上这种小事完全不重要!
秦闻一愣,果然被她带跑了思路,“你确定?”
“嗯嗯!”
然而,秦闻的下一个问题就把话题带了回来,“那情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施亿用手指比了个丁点大的位置,“就是出了亿丢丢意外。”
拍卖气氛炒得火热,但施亿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可能像秦闻一样从观察人与人的关系中获得乐趣。
就在她百无聊赖的时候,李涛、或者说李明涛走下台,准备中场休息一下。
施亿对他有兴趣啊!她想搞清楚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眼熟。于是她就跟了上去。
刚跟上不久,施亿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他背对着她,施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脑勺。
那张脸施亿不太熟悉,但这个后脑勺,她熟悉啊!
施亿当时没想莽上去来着,她想先问问秦闻的意见。
可李明涛也发现了她。
施亿小看了自己给人留下的心理阴影,也小看了她的眼神给人带去的压力。李明涛的后脑勺在幻痛。
他没见过施亿和秦闻的正脸,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本来没认出他们。但后脑勺一痛,某些记忆就开始回笼了。
李明涛当即意识到:
他又被【第三方】的人盯上了!
这些人竟然阴魂不散地摸进了他们内部的慈善拍卖会!
没错,直到现在,李明涛也不知道施亿和秦闻是警方的人。
他给组织描述过他们的行事风格,组织也认定了他们是第三方。而且,李明涛能感觉到,组织非常好奇且重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势力。
李明涛自然不能让这个第三方像上次一样将警方引进来搅局。他在考虑利用他们立功,在组织内彻底站稳跟脚。
李明涛屏退了保镖,“出来吧。我认出你了,我们谈谈。”
换做秦闻在这儿,或许会考虑周旋一二。
但他遇到的是施亿。
什么?发现我了?此人留不得了。这才是施亿的思考模式。
这后脑勺的又一击,她先敲为敬。
29
第29章
◎天花板上的施亿◎
李涛和李明涛的身份、外表等的差别都很大,即便名字相似,也没人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这是大众名。
就连秦闻都没料到,这些家伙的胆子这么大,把李明涛劫走后没多久就敢让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活动。
毕竟,人的形貌特征再怎么改变,指纹和DNA却骗不了人。李明涛的相关数据都已记录在案,一查一个准。
这是笃定了【李涛】这个身份很安全,没人会随便查他的指纹和DNA么?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聚光灯下,所有人都认同了他是李涛,那他的真实身份也就彻底藏了下去。
秦闻仔细观察着他,伸手在他的脖子上一阵摸索。
一旁的施亿眼神都要不对劲了,幸好这时,秦闻先一步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在李明涛的脖子上撕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露出了一张秦闻比较熟悉的脸。
他撕下来的自然不是真的人皮,而是硅胶等聚合物材料制成的高仿真人脸覆盖物,轻薄且贴合,从脖子到脸,给李明涛换了个形象。
秦闻再撕掉他嘴上的胶带,捏开他的嘴巴一看,里面还有牙套。
在他的脸型、皮肤状态都有调整的基础上,化妆术再发挥作用,将李明涛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秦闻重新将胶带粘了回去,“他们没给他整容,只是变装。”
而且是一种高明的变装术。
在张青连环杀人案中,凶手张青就自称在暗网上得到过指点,这才将他的所学转变为了反侦察技巧,包括变装、步态变换等。
李明涛团伙、乃至这个S组织与暗网的关系更深,所以,秦闻对于他们展现出来的更厉害的变装术不太意外。
让他奇怪的是:S组织肯定有能力给李明涛整容,那样更没有破绽,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将他给推出来?
但秦闻现在无暇深挖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偏离原计划的情况下处理洗手间里的两个麻烦。
啊不对,不偏离原计划是不可能了。他该考虑的应该是如何给朝着未知方向狂飙的计划踩刹车。
秦闻再次跟施亿确认,“你确定是他主动让他的保镖离开,才跟你说,他认出你了,让你出来?”
“嗯嗯!”
“这有问题。以他的身份,可没有底气这么跟警方说话。”秦闻不知道李明涛对他们身份的误会,却还是以最快速度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意思是他认错人了?”施亿的表情有点遗憾,像是在说:嗐,这多尴尬啊!你早说你认错了人,那我就不捶你了。
可惜覆水难收。施亿只能将错就错,“大大,我们把这里制造成他们的内讧现场怎么样?”
秦闻的嘴角一抽,“施亿,你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了案犯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是吧?”
捶人这么熟练、绑人这么熟练,并且即将对【伪造现场】领域发起探索。
施亿眨巴眨巴眼,作老实状。
秦闻信她个鬼。
好吧,如果伪造现场能解决问题,秦闻会考虑这个方法的。可问题是这行不通。
王超群和李明涛都没死,他总不能为了伪造现场把两人直接干掉。两人活着对案件的帮助更大。
再者,虽然洗手间里没监控,但顶层的其他区域都有,包括长廊、会场。
施亿和秦闻的行动很“自然”,暂时没惊动其他人,因此没人特意盯着他们的行踪。可如果王超群或李明涛出事被察觉,再仔细调查监控,就会发现这两人都是被施亿弄进洗手间的。
到时,秦闻施亿仍会暴露,那伪造现场就属于多此一举了。
“拉闸、摸进监控室、敲人、毁监控。”施亿又温馨地给出了简单有效的建议。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敲一个人不能解决的事情,敲的数量多了,总能解决的。
施亿不介意在监控室的墙上也粘满人。等等,胶带好像不够用了诶?问题不大,监控室里总会有各种工具的。
秦闻的眼神幽幽地看向施亿。
施亿乖巧地给嘴巴拉拉链。
【如无必要,不与S组织起正面冲突】是行动前就确定的原则。
用对付李明涛团伙的经验对付该组织是要吃大亏的。
拉闸了人家有备用电源。这里的人员、装备都是李明涛团伙完全不能比的。即便秦闻已经谨慎地踅摸了几天,也无法保证摸清了他们的后手。
见施亿终于打消了“大杀四方”的计划,秦闻暗暗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终止打入内部计划,摊牌了不演了,将王超群和李明涛交给警方。
或者,计划继续,但需要尽快隐藏洗手间里的异状!
前者,可以稳一点。虽然未能达成原先的目标,但他们发现了王超群的异状,抓到了改头换面的李明涛,也算是给警方提供了突破口。
后者,时间紧任务重,却有机会收获更多!当然,风险会与机会并行。
秦闻心中各种念头转得飞快。
虽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要决策,但!他真的牺牲了很多!想想他那一去不复返的清白与名誉……
秦闻做出了决断。虽然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这个决策完全出于理性。、
身为队友的施亿连劝都不带劝一下的。她只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秦闻的决策,“好耶!”
对她来说,后面这个选择明显更有意思。施亿就喜欢有意思的。
“只靠我们自己隐藏这里的异状太难,如果有内部人士的配合……”秦闻的视线在王超群和李明涛身上逡巡,“那就简单多了。”
现在问题来了,王超群和李明涛,谁更可能配合他们?
如果李明涛之前没“认错人”,秦闻肯定更倾向于想办法“说服”王超群。但出了那一茬,秦闻又觉得,李明涛这条路子说不定才是捷径。
施亿也跟着秦闻看向了李明涛,“那咱们要把他弄醒吗?”
“先等一下,掌握他的更多情报,才有利于一会儿的【谈判】。”秦闻一边说着,一边从李明涛的身上找出了他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
手机比较干净,没留下什么重要信息。但秦闻还是找到了李明涛与他保镖队长的聊天框,上面有未读信息。
“李先生,您离场的时间有点久,林教授询问您的情况。”
“我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你们不用派人过来。一会儿我会亲自向林教授解释。”秦闻模仿着李明涛的口吻回复,尽可能拖延时间。
“好的。”保镖几乎秒回。
秦闻一心多用,他的思绪又绕回了刚确认李明涛身份时产生的疑问上,“施亿,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给李明涛整容,只是给他做了变装就安排他出来活动?”
“因为没时间呀!”施亿想都不想地就给出了回答。
“对,没时间,整容需要时间恢复……可为什么会没时间?”秦闻喃喃着问。
“因为要被发现了。”施亿脱口而出。
这个她可太有经验了!情况紧急,那就先动手再说。
秦闻一愣。
施亿对这种问题的熟练,让人怀疑她一不小心就会踏上犯罪的不归路。但秦闻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犯罪组织的思路,应该就是这样的。
那这时候基金会将李明涛推出来,恐怕有让他当替罪羊的意思。
这也意味着:S组织在近期内很可能会有大动作!
秦闻没再耽搁,“好了,把他弄醒。”
施亿“轻轻”地又捶了李明涛一下。
“唔唔唔……”
在墙上试图挣扎的人变成了两个。
被痛醒的李明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眼神里写满了惊惧。
他以为他跟那个【第三方】有谈判余地,才会提出“我们谈谈”的邀请。毕竟当初在废弃学校里,那家伙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站在他身旁若无其事地装钱。
而且,情况不对劲的话,附近的保镖也会第一时间响应。李明涛觉得自己的安全还是能得到保障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施亿说动手就动手!那几个看似专业的保镖跟他以前的手下没区别,根本派不上用场!
“李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是你主动提出要跟我们谈谈的。”
谁要跟你们用这种方式谈啊!
李明涛在心中咆哮。
“如果你没有交流的诚意就算了。像你这样的小喽啰,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你身边的这位王超群王先生,你或许认识?他比你更有价值。”
“唔唔唔……”李明涛的挣扎幅度变小,但好像有话要说。
“再跟你确认一遍,撕掉了你嘴上的胶带,你也能好好说话的,对么?”
李明涛又唔了两声。
胶带被撕掉。
李明涛很想喊人,但他看到了正微笑看着他的施亿,默默打消了这个愚蠢的主意。
这两人会不会受到制裁不好说,但在那之前,他一定会死得透透的。
“你、你们是谁?究竟想干什么?”李明涛喘过了一口气,克制住了心中的恐慌,压低声音问。
“我以为你知道我们是谁?”秦闻微妙地看着他。
连圣心基金会都猜不透你们的身份,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但李明涛知道,【无知】意味着露怯。
他总得说点什么,来争取谈判的筹码。
“我无法确定你们的身份,圣心基金会也是。但我能猜到,你们应该是刚崛起的势力吧?性质与目的与基金会类似?缺钱?还缺研究素材?所以盯上了我和基金会。”
李明涛的语气越来越笃定,这就是成功将自己说服的典型例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越分析,施亿和秦闻越想笑: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有这样的身份诶?
秦闻回忆了一下他们与李明涛接触的全部经历:好吧,除了那天警方来得比较快这一点值得怀疑外,他们的做派确实毫无正派风范、包括现在。
“你很聪明嘛。”秦闻呵呵一笑,认下了李明涛帮他们编的身份。
猜对了!
李明涛的底气更足了,继续说:“但我告诉你们,基金会跟我不一样,可不是好惹的。识相一点,摆正态度,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荐,我们不是没有合作的机会。”
“我们想合作,但只跟你合作。”
李明涛的面色一变,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想让他背叛基金会。
开什么玩笑!这个疯子组织是他惹得起的么!
而且没有那些疯子,他又怎么过得上现在的好日子!
是的,李明涛既害怕基金会,又有点享受现在的生活。他以前可从未想过,死里逃生后,他不用躲躲藏藏,反而可以众星捧月、呼风唤雨。
“李先生,你不会沉浸在现在的好日子里,失去了危机感吧?”
“什么意思?”
“刚刚我们从这位王先生的嘴里得知了一些情报,他们急急忙忙地把你推成主理人,就是在找替死鬼。”
这是秦闻推理的结论,但借王超群之口说出来更可信,也更容易给他施加压力。
“帮我们,是你的唯一活路。”
“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基金会的做事风格,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你,他们又不是真的做慈善的。”
那些人是疯子。李明涛自己就是这么评价的。
李明涛沉默。
“你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时,洗手间的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李先生,您还好吗?”
李明涛的保镖队来了。
虽然秦闻替他回了消息,但他们好像还是不太放心。
施亿将李明涛身上的束缚都扯了下来。
秦闻则用嘴型告诉他:这些保镖,也是对你的监视。
李明涛脚步虚浮地走到洗手间门口,语气不耐道:“都说了,一会儿我会亲自向林教授解释。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拉个肚子了!”
“抱歉,李先生,我们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我没事,你们离远一点等我,不然很影响我上厕所的状态!”
说话的时候,李明涛完全不敢抬头。因为一抬头,就会看到挂在天花板上的施亿。
显然,秦闻对语言的力量没那么确信,不确定达成了几分说服效果。
但他永远可以信任施亿的力量。
天花板上的施亿,就是确保李明涛能做出【正确选择】的保障措施。
30
第30章
◎演戏与暴露◎
好戏开场了。
“王老哥,你这是喝多了吧?”
李明涛热情地与脚步踉跄的王超群相拥,又作出一副听到了王超群说话的模样,回应道:
“啊?行、行、好的!咱们回头再约!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然后,李明涛就任由王超群身边的女伴(施亿)将人扶走,还不忘叮嘱:“你好好照顾我王哥,知道么?”
“知道的。”施亿低眉顺眼。
附近的侍者确定王超群自己可以走、不需要帮忙后,就安静地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当然,所谓的“他自己可以走”,全靠施亿的特殊搀扶技巧。
王超群本人大约是很有意见的:
他既想告诉李明涛,这两人在撒谎,他什么都没说!也想向其他人求救,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常。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这种时候,施亿总能展现出超乎想象的靠谱。
冒险演这么一出戏,让不少侍者目击全过程,是秦闻有意为之的一种心理博弈:
为了给大家加深【王超群安全离开了拍卖现场】的印象,以及形成【会场现场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既定概念。
如此一来,等王超群离开会场后出事,大家也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慈善拍卖会上出了安全漏洞】。
就在施亿扶着他走出电梯时,早就收到线报守在外面的警员立刻冲进大厅,朝他们包围过来!
疗养区一楼的工作人员见状,顿感不妙,一部分人在打电话,另一部分人赶紧朝警员迎了上来,试图制止。
但相较于警方有备而来的行动,这样的制止太过无力。
两个警员面容沉肃地挡在前面,“请不要干扰我们办案。或者,也请你出示一下你的身份信息,我们做个记录。”
其他警员则从施亿的手上接过了人,“王超群是吗?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过程差点出了一点小岔子:
他们看施亿扶人很轻松的样子,便也跟着随便一搀扶,却因为错估了力道,差点把人摔在地上。幸好施亿眼疾手快将人拎住,重新将王超□□接给了他们。
众警员看施亿的眼神莫名复杂。
施亿却还在兢兢业业地按照剧本演:身为一个花瓶,在大金主忽然被警方传唤的时候不得花容失色?
她露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神色,“各位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众警员沉默:别演了别演了,你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啊!眼里的兴奋劲儿赶紧遮掩一下啊!
他们要不是知道内情,恐怕这戏都要接不下去了。
“是不是误会回局里可以解释清楚,如果你要拦着的话,那就一起回去接受调查好了。”他们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施亿“无助”地后退。
警员们不自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仿佛再慢半拍,他们就会被施亿抓住对戏。抓人他们是专业的,可飙戏他们真的不擅长!
顶层的慈善拍卖进行不下去了。
虽然王超群是在楼下被带走的,但上面的人显然都已被惊动。
“什么情况?警方为什么会突然对王哥出手?他们不会是掌握了什么情报吧?”李明涛紧张兮兮地走到了林城教授身旁。
“不必慌张,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应该就是有了怀疑,希望能从王超群身上打开突破口。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林城倒是很稳得住。
王超群就是他的患者,林城很清楚他的状态。
一个人的人生走到末路时会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固执。王超群就是典型案例。
那些人什么都不懂,甚至都不了解王超群的病情,还想撬开他的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城又看了一眼紧张得抠手指的李明涛,并未起疑:这家伙差点就被关进去了,身上还背着通缉,看到警官就应激很太正常。
但他不能让李明涛继续这么“业余”,提醒道:“你现在是基金会的主理人,没有人会轻易动你。但你表现得这么可疑,那就不好说了。”
说着,林城一巴掌拍在李明涛的肩上,让他支棱起来,“打起精神,去安抚一下参会宾客。”
李明涛做了个深呼吸,“好的。”
林城哪里知道,李明涛这么紧张,不只是因为王超群被带走,更因为【举报电话】就是从他手机里打出去的!
这就是李明涛上贼船的【投名状】!
当时秦闻直接帮他拨出了举报电话,并温馨提醒,“他听到了你跟我们的交流,让他全须全尾地出去,倒霉的就是你。不如让警方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李明涛都快被吓死了:这是举报还是自投罗网啊?
王超群会被抓,他一个逃犯更跑不了!
“你放心,我们敢跟基金会叫板,自然有我们的底气和关系。”
这家伙还有用,起码要等到全面收网的时候再抓。
李明涛不知道秦闻的未尽之意,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这些人有着比基金会更大的靠山!背景深不可测!
但他的态度仍有些摇摆,主要是出于对基金会的恐惧,“可如果王超群进了警局、不能被定罪,或是想办法把消息传出来咋办?我肯定会死的!”
如果可以的话,李明涛更希望这些手段凶残的家伙让王超群无声无息地“消失”。
他们肯定做得到!
然而,秦闻把麻烦都推到了他身上,“能否被定罪,也要看你能否提供一些关键信息了。又或者说,你也可以选择灭口,但你确定基金会不会查到你身上?”
秦闻指了指外面的监控。
李明涛在心中骂骂咧咧:好家伙,敢情对付王超群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呗?
但他也知道,秦闻是故意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彻底抓住他的把柄,让他心无旁骛地跟他们合作。
他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不,情况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幸好幸好,林教授什么都不知道。
经此一事,李明涛对林城等人的畏惧都消散了不少:所谓的洞察人心,也不过如此,没啥好怕的……
李明涛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按照林城的吩咐,走到台前,安抚众宾客。
“各位不必担心,警方找王超群王总了解一些情况,与我们基金会以及今晚的慈善拍卖没什么关系。但王总给我们的慈善事业做了很大的贡献,所以我方也会积极跟进这件事……”
众宾客神色各异。
有人表示这是执法过度,必须抗议;也有人猜到,警方很可能是想给基金会施加压力,所以故意在慈善拍卖的时候抓人……
李明涛目光一转,注意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秦闻。
在外人看来,全程参与了拍卖、只是偶尔去了个洗手间的秦闻跟整件事毫无关系。可正因为此,身在局中的李明涛更能感觉到这些家伙的可怕!
慈善拍卖会散场,宾客们陆续离开。
“你去接触一下那位秦闻。”林城教授不知何时走到了李明涛旁边,轻声说道。
李明涛一个激灵,差点以为露馅,“他、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才让你去接触,他的财力可以为我们所用。你是基金会主理人,以后这些事情都得由你出面。你尽快熟悉一下。”
林城将一张磁卡交给李明涛,让他转交给秦闻。
持有该磁卡,可自由通行疗养区顶层。这也是秦闻被接纳成为基金会内部成员的证明。
李明涛悬着的心再次放回到了肚子里,他接过磁卡,“原来如此。放心,我一定办妥!”
这个任务来得刚好!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秦闻施亿接触了。话说,这不会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吧?
李明涛细思恐极……
与此同时,被李明涛念叨着的秦闻和施亿并未走远。
两人作为“已离开”的宾客,却没回住宿区,而是以散步为名,在疗养区外的草坪上溜达。
秦闻的视线时不时地瞥向疗养区的大门,观察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秦闻大大,你在看什么?”
“王超群对他们来说挺重要的,警方又是直接在疗养区将人带走。所以,其他人离开后,真正的核心成员应该会留下来商议一下情况与对策。看看哪些人出来了,哪些人没出来,就可以大概摸清他们的成员分布。”
秦闻指了指刚从里面出来的、被保镖队簇拥着的李明涛,“就比如他,排场很大,甚至知道基金会的不少内幕,却没有资格参与一会儿的商议。”
这替死鬼的身份,真的越来越明确了。
施亿却没被秦闻的智慧折服,她觉得这样数怪麻烦的,“诶?那你早说呀!我直接爬上去给你看看就行,还能顺便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她还以为秦闻大大是想跟她一起散步呢。
秦闻瞅了眼疗养区的楼层,又瞅了眼跃跃欲试的施亿。
她……不会是爬上瘾了吧?
他默了默,但又语重心长道:“施亿啊,你知道的,一般人不是蜘蛛侠。”
凶手张青找到他家里来时,施亿爬窗,秦闻事后没说什么。人家是为了救他,他还叽叽歪歪的,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为了确保李明涛不乱说话,施亿爬天花板,秦闻也没有多说什么。李明涛不可信,让施亿对他进行威慑很有必要。
但一般情况下,咱就别采取紧急手段了!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原形毕露了啊!
秦闻知道施亿很擅长【拟人】。
提醒她秃头问题,她会紧张;告诉她存在某种心理暗示机制,她也会表现得好像有被暗示到;想必这回提醒一下,她就会有所收敛。
然而,施亿眨眨眼睛,忽然拖长了声音说:“对啊,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但——”
秦闻心里一跳,还以为施亿厌倦了人类这个马甲。
只见她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们已经不是一般人了。秦闻大大,我们来自于神秘组织!厉害一点很正常!”
秦闻:……
他的思绪瞬间被这家伙从恐怖频道拽回了过家家频道。
“大大,你比较擅长编这个,给咱们的组织起个名字、编个背景呗。哦,还有我们的代号!”
紧接着,施亿便嘀咕起了“拳打复仇者联盟、脚踢X战警”之类的目标,看起来很有将这个神秘组织做大做强的野心。
喂喂喂,都说了咱们这是现实频道啊!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设定是良民?
秦闻随口回答:“那就叫【愿世上没有催更】组织。”
施亿的眼刀子嗖嗖地扎了过来,“决定了,就叫【拖更就会死】组织!”
她也不嚷嚷着将那些超英联盟踩在脚下了,开始专注于朴素的组织目标:日更一万!
否则……
施亿的手在脖子上一划,语气前所未有的深沉,“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
“哦。”
“【哦】是你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意思吗?”施亿充满了期待。
“【哦】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就在秦闻将衬衫扣子转交、并汇报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之后不久,陈力也将专案组的进展同步了过来。
“王超群已经被送去了医院。肝癌晚期。”
李明涛提供了【王超群帮忙运送医疗器械、研究材料,制造车祸、协助他跑路】等的证据,王超群难逃其责。
他似乎不准备给自己脱罪了,可对于牵扯到基金会的部分,王超群仍不肯招供,只是说:
“圣心基金会?我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将李明涛抓起来问嘛,他不就是基金会的主理人?”
李明涛还以为自己傍上了更可怕的第三方,但被专案组带走的王超群却已经意识到了那两位的身份,也知道专案组现在不可能抓“愿意配合”的李明涛。
“王超群现在不怕刑责,若医疗技术没有一个突然的突破,没走到审判,他人就要没了。可只要基金会没倒,他就有一线希望。”
也幸好秦闻当时二选一选择了李明涛。如果选择了王超群,恐怕他们的计划已经破产。
“你分列出来的名单也很有用,我们正在想办法找机会分别从那些成员身上获得突破。”
专案组并未放弃王超群这条大鱼,但无法确定什么时候突破僵持局面,其他的几条线自然也在跟进。
“另外,专案组这边也发现了一个疑点,我们追踪了你捐出的钱款流向,它经过好几手后,流向了海外账户,很难继续跟下去了。”
陈力的描述让秦闻感觉到了不对劲:
基金会的研究缺钱、缺干净的钱。秦闻的钱就是干净的,不需要这样费力地来回倒腾。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
“陈叔,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转移财产?更准确地说,他们准备跑路了?”
“这是专案组的猜测。正好跟他们推替死鬼李明涛上位的情况相符。”
但这么说的时候,陈力的语气略带迟疑。
因为专案组也没搞清楚,基金会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路?是不是他们猜错了?
别说专案组给基金会带去了压力,在之前的交锋中,基金会分明是占优势的一方,甚至在外人眼里,专案组早就散了。基金会顶着慈善的那层壳,可不像是有所畏惧的样子。
“他们出了一些外人还不知道、但他们自己却心知肚明的差错,这让他们担心罪行败露,所以必须考虑退路?”
秦闻思忖道: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研究出了问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们掌握的证据太少。我们猜错了那最好,可如果猜测为真,那就得抓紧时间了!”
“我知道了,我会再跟李明涛接触接触的。”
秦闻早就做过确认:李明涛属于知道基金会的本质、却不知道他们的研究详情的那一类人,他也没有提及组织内任何不同寻常的动向。
但关系到他自己的小命,秦闻相信,他应该能发挥出更多价值。
另一边,疗养区的顶层。
没有什么活动在进行,连侍者也被摈退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
王超群到现在都没被放出来,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疑虑。
“老王从关系人调查转为了嫌疑人调查?这不可能!警方掌握了什么证据?”
“这个……不清楚。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但有消息称,他一直在医院。林教授,你对他的催眠恐怕已经失效了。”
对此,林城不太意外。
王超群的身体在恶化,他被带走后既不能吃及时服药,又无法补上催眠疗程,醒过来后需要入院治疗很正常。
“就算催眠失效,他也不会随便开口的。”
王超群成为他们的一员,并非受催眠影响。
但让林城有所疑虑的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等等,你再说一遍?你说他一直在医院?”
“没错,根据我的线报,他当晚直接被送去了医院。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慈善拍卖前,林城刚给王超群做过催眠。在会场上林城还跟他打过照面,那时他的状态不错。
可王超群又是直接被送往医院,这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王超群提前从催眠状态惊醒(这很可能是某个同行出手了,否则催眠失效有个过程);
其二,警方已经提前获悉他的病情(王超群没有在公立医院就诊,相关就诊信息也已隐藏,这意味着某个环节出现了信息泄露)。
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林城的手指轻扣脑门,“把慈善拍卖当天,王超群的行动监控都调出来给我看看。”
有些情况当时会被忽略,但带着怀疑回放监控,就很容易发现问题了。
林城死死地盯着监控屏幕中的秦闻和施亿,喉咙里挤出了瘆人的笑声。
好,好啊,用他擅长的心理暗示,反将他一军!
“但,我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