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捷次日,晨光刺破凉王府厚重的帘幔,马腾伏案挥毫,狼毫在素绢上沙沙游走。战报中,五万袁军溃败的细节被他写得波澜壮阔,末了特意圈出“生擒袁谭”四字,墨痕浓得几乎透纸。案头几封家书堆叠如山,每封信笺都染着女子们的胭脂香,字里行间满是“郎君何时归”的殷切期盼。
“来人。”马腾将战报与家书仔细封入檀木匣,火漆印上的“马”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即刻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凉。”他望着匣中还带着余温的信札,想起数日前袁军压境时,自己将加急军报锁进暗格的场景——彼时他在书房踱步整夜,最终将写满“长安危急”的竹简付之一炬,只为让马超能心无旁骛地征战塞外。
如今捷报与家书同往,马腾望着窗外飘扬的玄色战旗,嘴角终于泛起笑意。寒风卷着残雪掠过屋檐,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欣慰——是时候让儿子知道,长安不仅守住了,还攥住了袁绍的软肋。
朔风裹着碎雪掠过中原大地,转眼腊月已至,长安城头高悬的“凉”字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马腾大破五万袁军的捷报,如惊雷般炸响在诸侯耳畔——那支曾横扫河北的劲旅竟全军覆没,连大公子袁谭都成了阶下囚,消息所到之处,群雄皆惊。
此时的中原大地波谲云诡。曹操帐下虎豹骑踏碎徐州的霜雪,陶谦呕血而亡,其子陶商率文武开城请降,徐州大地尽归曹氏版图;刘备三兄弟怀抱幼主,在曹军铁蹄下仓皇奔逃,最终辗转投奔荆州刘表,残军栖身新野小城,望着暮色中蜿蜒的汉水长吁短叹。
徐州城破前夕,残阳如血浸染城头。刘备突然听闻马超在西凉的战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大汉天威碑”五字仿佛还带着西域的风沙。“痛快!痛快!”他猛地拍在案上,眼中迸发久违的亮色,转身对身旁的关羽、张飞朗声道,“我这师弟,纵使相隔千里,仍是当年那个见不得百姓受苦的锦马超!嫉恶如仇,不减分毫!”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因这份快意而暂缓转动。陶谦病故后,徐州士族拥立陶商,将刘备视为心腹大患。寒夜中,张飞怒砸营帐内的铜盆,火星四溅:“哥哥,这些鼠辈竟要赶我们走!不如......”关羽抚须长叹,打断了义弟的暴言:“如今徐州已非容身之所,不可莽撞。”
当刘备带着残部踏入荆襄时,腊月的寒风裹挟着世家的冷眼扑面而来。蔡瑁在城楼上俯视这支疲惫之师,嘴角勾起轻蔑的笑;蒯良翻阅文书时,连眼角都未抬一下。刘备牵着的卢马,望着襄阳城墙上斑驳的汉旗,耳畔回响着百姓窃窃私语。曾经高呼“汉室复兴”的豪情,在这重重冷遇中,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新野县衙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刘备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他怀中的幼主正咿呀学语,肉乎乎的小手抓着褪色的锦袍,全然不知乱世的艰险。案头传来的长安捷报被风掀起边角,"五万袁军全军覆没"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烫。
关羽抱臂立于窗前,青龙偃月刀的寒光与雪色交织:"大哥,西凉军威如此,若当年陛下......"话音未落,张飞已踹开半掩的木门,铁甲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哼!要是那昏君没那样对待锦马超,哪轮得到曹操、袁绍这些贼子嚣张!"
刘备轻轻拍着幼主的背,喉间泛起苦涩。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愈发刺眼。若先帝当年没有猜忌打压马超,汉室何至于大厦将倾?如今长安仅凭留守兵力便能击溃袁绍精锐,若是马超坐镇——恐怕曹操不敢轻取徐州,袁绍也得掂量北境的十万铁骑。想到此处,他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低声呢喃:"西凉铁骑若在,天下又会是何等模样......"
残雪在新野城头簌簌坠落,刘备倚着摇摇欲坠的夯土墙,目光穿过薄雾,恍惚又回到初入襄阳的那日。彼时刘表身披九章纹锦袍,玉佩撞出的清响混着军乐,亲自迎出城门十里。老牧伯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腕子,浑浊的眼中燃起狼一般的光:"玄德贤弟!我二人同为汉室宗亲,若能合兵一处......"他突然压低声音,温热的酒气喷在刘备耳畔,"曹操的兖州、马超的西凉,何愁不取?他日霸业既成,这天下......"话音戛然而止,却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张飞的暴喝突然撞碎回忆:"那老匹夫分明拿咱们当枪使!"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冷茶溅出。关羽抚须不语,却将案头的布防图狠狠推到一旁——那是刘表前日派人送来的密函,字里行间皆是"借重贤弟虎威,共抗曹马"的殷切,此刻却像极了捆人的绳索。
刘备轻轻摇晃着怀中熟睡的幼主,襁褓上金线绣的蟠龙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记得那日在荆州议事厅,当他解开锦帕,露出幼主小脸时,刘表举到半空的酒杯"当啷"坠地。刘表盯着龙纹襁褓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毒蛇吐信般的警惕:"贤弟......这孩子身份尊贵,恐......"话音未落,蔡瑁已大步上前,不着痕迹地将刘表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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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想,刘表那些"中兴汉室"的豪言,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诱饵。他要的从来不是迎回正统,而是借刘备兄弟的武勇将荆州军变成称霸天下的利刃。所谓共抗曹、马,实则是想让他们做冲锋的死士;那些激昂的壮志,最终都要化为刘表问鼎中原的垫脚石。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刘备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一滴冷雨砸在脸上。新野城外,隐隐传来刘表军巡视的马蹄声,却再不像初入荆州时那般令人热血沸腾——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过是野心家棋盘上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