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望着李儒指尖轻叩扶手的节奏,喉间泛起苦涩:"先生可知,袁绍趁与公孙瓒交战之际分兵长安,正是算准此处兵力空虚!"话音未落,帐中火盆突然爆出火星,惊得杜雄握刀的手紧了紧。
李儒却仰头大笑:"兵力多寡,与将军何干?"他突然起身,广袖扫过案几上的残酒,"长安驻军虽少,又不是孤立无援,可汉中华雄、张任随时能抽调三到五万精锐。"话语顿住时,帐内呼吸声都似被掐住,"困袁谭小儿在此,不过瓮中捉鳖罢了。"
老谋士的胡须在寒风中剧烈颤动,张燕的断刃在掌心转了半圈。李儒却已整好衣袍,漫不经心道:"不过张将军扶老携幼千里传讯,西凉自当铭记。若无事......"他话音未落,杜雄已撞翻身后的酒坛:"你!"
"杜兄弟!"张燕猛地按住副将肩膀,铁甲碰撞声混着酒液流淌的声响。他望着李儒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对方早已看穿自己,帐中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能震慑长安的重磅消息,此刻倒像一记打在棉花上的重拳。
张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在天人交战,终于,张燕咬了咬牙,扑通跪倒,身上的铁甲轰然撞在冻土上,带起的冰碴溅在面甲上发出细碎声响。李儒看着张燕风霜割裂的面容,鬓角几缕灰白在风中凌乱翻飞。"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每一个字都似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自义父牛角公战死,这三十万妇孺老弱的性命,便全压在张某一人肩头!"张燕,不过二三十岁,鬓角却有花白头发,足见压力之大。
杜雄握紧腰间的兵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张燕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这些年,我们在诸侯夹缝中讨生活,每日睁眼便是生死。公孙瓒未败时,尚能勉强周旋;可如今他一败,袁绍岂会容我们?"
"我们虽是黑山军,可说到底,不过是想活下去的穷苦百姓!"张燕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我们这苦苦争斗,不过是为了身后的妇孺有口饭吃,袁绍的人说我们是贼寇,可他们又何尝把我们当人看?这乱世,我们不过求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说到此处,他的眼眶通红,声音几近哽咽:"久闻凉王马超大义当先,视百姓如手足。张某今日不远千里,冒死前来,只求能在梁王麾下,为这三十万老弱谋一条活路!"言罢,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面的冰棱上,渗出丝丝血迹。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帐外呼啸的北风,似在为这一番肺腑之言呜咽。张燕跪在那里,铁甲下的身躯微微颤抖,等待着李儒的回应。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纵横黑山的首领,而是一个为了部众生存,放下尊严,卑躬屈膝的求生者。
马云禄抬手抹过眼角,指腹沾着未及坠落的泪珠。董白紧咬下唇,玄甲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止不住喉头泛起的酸涩——眼前跪地的汉子,与她们记忆中在沙场上厮杀的父亲、兄长,竟有几分相似。
杜雄的狼牙棒轰然砸地,震得案几上残酒泼溅。这位素来暴烈的汉子红着眼眶,重重磕响头:"先生!我家将军所言不虚,我等身后皆是那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老弱妇孺。"老谋士颤抖着说:"袁绍的人说我们是反贼,可反贼......反贼也想活着啊!"
此起彼伏的磕头声中,张燕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他膝行半步,铁甲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先生若肯收留,张某这条命,这十万青壮,明日便愿为西凉军先锋!袁谭的五万大军,我等愿用血肉之躯为长安筑起城墙!"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幼童的啼哭,与帐内的悲泣混作一团。
李儒起身的声音,打破帐内凝滞的空气。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流转着洞察一切的锋芒:"张将军,若是早早坦诚相告,又何必如此周折?"他袍袖轻扬,缓步上前虚扶,玄色广袖带起的气流卷动火盆中的灰烬,在空中划出细碎的轨迹,"西凉向来以仁义为本,岂会坐视百姓受苦?你且看——"他的指尖依次点过马云禄与董白,"此二位乃凉王之至亲,有他们见证,自不会让妇孺忍饥受冻。不过……"
张燕刚借着力道撑起的膝盖,突然如遭雷击般发软,再次重重砸落在地。坚硬的冻土隔着铁甲硌得他膝盖生疼,寒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后颈。他抬眼望向李儒隐在阴影中的面容,声音发颤:"还请先生明示......"
"长安连遭战火,一时之间难以将数十万军民安置一处。"李儒踱步至悬挂着羊皮地图的帐壁前,竹骨折扇轻轻敲击着长安城的标记,发出笃笃声响,"依我之见,不如将部众分散安置于城中各处,如此彼此照应也更为便捷。"话音未落,手指重重抵在魏延驻守的营帐图标上,"凉王出征前,已将留守重任托付于魏延将军。自今日起,张将军麾下所有兵马,皆需听从魏将军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