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恣听得都要炸了,本就还没褪下温度的脸又红了个透。
他捂着脸,真感觉自己要炸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了??”
“搞什么,问我是不是认真的不是你吗,我这是给你找安心啊。”
江恣说不出话,他都想给卫停吟跪下求饶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很安心了,师兄,你别再说了。”
江恣两手捂着额头,蹲坐在地上,看起来是真的受不住了。
他还是面子很薄啊,一点儿都受不了别人打趣。
卫停吟心情很好,毕竟这样的人逗起来最有意思。
“行吧,那我今天就不逗你了。”他笑着,“起来吧,去找师尊了。”
第76章 地图
卫停吟接到系统“来电”的时候,只带了江恣一个人进屋院里。
谢自雪虽然担心,但看江恣跟着去了,便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其他三个先去了山宫处,告诉卫停吟,待解决了,就去山宫里找他。
卫停吟带着江恣上了山宫去。
谢自雪的山宫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虽然和记忆里的还是有些出入,但总体大差不差。
两人走了进去,正厅里坐着谢自雪和其他三人。
见卫停吟好端端地进来了,谢自雪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问他事态如何。
卫停吟便把方才的事又简短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做了总结:“总而言之,那边惹火烧身,遭起义了,没空管我。我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那都无所谓,你没事就好。”谢自雪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往后的事,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太担心。坐吧,你大病刚愈,别吹了风,喝些热茶。”
卫停吟谢过了他,走上前去。上清山一向礼数周正,弟子们坐在正厅时,坐的顺序也是从大到小的。
卫停吟坐到前面第二个去,江恣便在后头最末尾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他毕竟已经不是这座山的弟子了,于是想要坐在离那群人远些的地方。
刚找好位置,正要坐,赵观停就叫了他一声,硬是出言招呼他过去。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赵观停说,“坐我旁边啊,阿恣。”
江恣这会儿刚要把屁股放到椅子上,赵观停这一句话当场给他干的不尴不尬地顿在了原地。
江恣抬头一看,其余几个也在看他。
那几个表情虽然还是复杂,但都没有太厌恶。
江恣表情僵硬内心尴尬地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坐到了赵观停旁边去。
他坐下来,赵观停给他倒了杯茶,其他几个的视线也从他身上挪了开。
每一张椅子旁都有个小桌台,上面放着茶壶和一个茶盏。
卫停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地抿起来。
“人都来齐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谢自雪坐在最前方的一把椅子上。
他手捧着茶盏,面容淡然,这样说了一句开场白以后,再开口时,就直截了当地扔下了一枚炸弹——
“我要你们先行潜入魔界生死城,在群仙从正门闯入围剿前,找到献祭整个生死城的阵眼所在。”
卫停吟刚喝了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一口全喷了出来。
“什么??”
他目眦欲裂,茶杯都碰地一下摔到了桌台上。
其他几个也都是瞪着大眼一脸震惊,江恣都少见地瞪圆了那一只血眸。
谢自雪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几个的表情,仍然一脸淡定,甚至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你们先行潜入生死城……”
“我听见了?”卫停吟说,“师尊,你认真的吗?我们几个,先进生死城,还要先找到阵眼??”
“没错。”谢自雪道,“他如果真的要献祭整个生死城,就一定会在城中画下法阵。”
“只有找到阵眼,摧毁阵眼,才能够阻止这一切。”
“若我们一鼓作气围剿进去,他们就会在阵眼周围警惕,那时就很难摧毁了。一旦开战,情况也不知会多混乱,那时很难分出人去寻找。而且,说不定祁三仪会立刻启动法阵,连去围剿的仙修们都会变成被献祭的祭品。”
“为了防止这事态,必得先有人去找到阵眼,加以摧毁,才能开始围剿。”
卫停吟哑口无言,谢自雪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萧问眉轻皱了皱眉说:“可是,为何是我们几个?”
“自然是我信得过你们。”谢自雪道,“此事重要至极,不可轻交予外人。司慎不堪托付,无词那边只是药修之山,不如你们这些从小随我修剑的,见到阵眼三下五除二便能毁了。”
“柳掌门那边倒也是可以托付一二,只是她还要作为同我一同围剿的友好山门的掌门,随我一起去说服旁的仙修大能参战,去不得。”
“她门下的弟子,我也不好差遣。”
谢自雪说,“而且,我并不觉得那些弟子们比你们靠得住。”
座上一阵无言。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神色各异。
有人被夸得红了脸,有人一阵压力山大。
“并且,你们行事也方便。”谢自雪望向末尾那人,“这儿不是有前城主吗?”
此话一落,座上几人回头望去。
前城主江恣正在喝茶。一群人回头来望时,他神色一僵手上一顿,茶杯都端在手上一抖。
顿了须臾,他在万众瞩目里又淡淡地端起茶杯,别开脸喝了一口,好似不关自己的事。
卫停吟笑了声,也端起茶杯来,又喝了口。
萧问眉扭回头来,问道:“那师尊,是准备围剿祁三仪吗?”
“当然是要围剿他,总不能叫他顺顺利利地改写了天道。虽是话说到了这儿,但也不能无谋地往里冲,祁三仪可是用了假死脱身的聪明人。”谢自雪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沉重,“首先要毁了他的阵眼。假若你们找到得快,或是顺势得了情报消息,就也想想办法,看有无办法处置了那把魔尊之位。”
萧问眉了然:“是那把能助魔尊的魔椅吗?”
“正是。”谢自雪说,“毁了它,也就好办许多了。”
萧问眉露出些许苦涩的表情,看起来是觉得这事儿很难办。
“那不是能那么简单毁了的东西。”
江恣发了话,众人转头望去。他靠在那把椅子上,翘着一条腿,手托着腮,别着头望着屋外,并没在看他们。
“那可是历代魔尊用血浇灌出来的。想毁了它,除非是能打出高于历代所有魔尊的法力的一击。”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凉。
听起来着实是不可能,这修仙界里的每个魔尊都是法力深厚的。且修仙界已经上万年,魔尊历史迭代就有十数位。
一击打过这十数位大能,想想都不可能。
赵观停苦着脸转头,看向谢自雪:“师尊,这……”
谢自雪叹了口气:“既是这般难的事,那不做也罢,左右不过是和祁三仪苦战一番。”
“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找到阵眼就好。事不宜迟,今日你们暂且修整,明日一晚,就趁着夜色打进去。”谢自雪正色道,“此事紧急,万万不可再拖。”
“我稍候就会下山去,发出群仙令,召集众仙围剿。”
远处山色迷蒙。
日头落到山间,火红的天色间,半山处云雾缭绕。
谢自雪匆匆嘱咐了他们几句后,一人塞了一张传音玉符,说待他们找到阵眼,就用这张玉符传音。这是能隐藏法力的玉符,用时不会被魔修察觉。
随后他便匆匆下了山去,不见了身影。
但这次不再是有去无回了。
谢自雪走后,山上只留下四个亲传弟子,和一个前亲传。
突然被赋予打头阵还要潜入的神圣使命,几个人都不怎么能静得下心来。离开了山宫以后,除了江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下面一些的观山阁里。
谢自雪上午临走时,在上清山上铺开了结界。这人法力深厚,结界一开,竟是隔绝了所有魔气,连天上那些飘荡的也一并摒除了出去,山顶上又能看见日升日落了。
这观山阁,其实就是个山崖边的小凉亭,能坐在这里观日出日落。
四个人坐在这儿,看着远处天边,一直坐到此刻日落。
远处飞鸟成行,日落如火,却寂寥非常。
眼瞅着见到了阳光,卫停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他刚告白完,刚跟江恣说不等春暖花开了以后,这就立马春暖花开了,老天爷真是把他当猴耍。
正想着,他身旁几个人望着远处的落日,不知谁又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这么没出息。”
卫停吟手托着腮前倾着身,望着远处的落日。听了这一声叹息,他往旁睨去,一脸的嫌弃。
叹了气的苦主赵观停也嫌弃道:“你下午也叹了好几声好不好?”
卫停吟哼笑了声。
落日余晖,把他们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的日光。他望向身旁,身旁的这几人脸上都暖融融的。
他望了好一会儿。感受到视线,赵观停侧过头来,看他这样盯着,便问:“干嘛啊?这么盯着我。”
这话一出,坐在他那一侧的萧问眉和沈如春也转过了头来。
卫停吟思索片刻:“你们没什么想问我的?”
“啊?”
“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么。”卫停吟说。
“谁说过那话了。”
“都写在脸上了。”卫停吟转头望向阁外的天光,“我当时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你们一眼。”
那时他从江恣屋前离开,回头向屋内看了一眼,他看见了屋内故人们望向他的神情。
真是十分明显的、对他有千言万语的神情。
赵观停不吭声了。
天光不错,依然和火烧一样。风声寥寥,耳边是一片沉默。
没人说话,卫停吟也没做声。
沉默得太久,卫停吟偏了偏头,看了眼他们。
每个人都在望着阁外的天。他们都一派平静,脸上没有丝毫卫停吟那日所见到的,那副欲言又止手足无措,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的影子。
人人释然。
每个人都没有回头,都在望着外面的天。
“没有了,”赵观停说,“那时候是有,可现在没了。”
赵观停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卫停吟。
卫停吟望向他,日光暖烘烘地照在赵观停脸上,照得他眼中都有片暖融融的光。
“是有想问你一些事,可后来你从雷渊里回来,我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赵观停目视前方,“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前是不是骗了大家了,骗了多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从哪里开始是假的——管他呢,有什么所谓。”
“师兄真的流过血,血又不是假的。”
“师兄就是师兄。”赵观停说,“不问了,反正师兄就是师兄。”
风吹前发。
卫停吟微张着嘴,一时之间,忽然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风吹动山谷,传来些微回荡的风声。日头渐渐落下去,照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缕金光也渐渐消了下去,可身上却仍然有夕阳照过的暖意。
卫停吟呆呆地望了他们片刻,他看见萧问眉和沈如春也看了过来,朝他笑了笑。
卫停吟便也嗤地笑出了声来。
“就会说漂亮话。”
他这样说了一句,转头望向外面的天光。天光渐陨,天要黑了。
“天都黑了啊,”沈如春说了句,“话说江恣去哪儿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合群?我们都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也没见他来。”
赵观停笑着转头看她:“他根本不紧张吧?我们来这儿是因为心乱啊,这可是第一次去魔界。”
“说得也是,他已在那儿做了三年城主了,何来紧张一说。”萧问眉也道。
“倒也不是那样。”
沙哑的声音阴冷如鬼地从后面插了一嘴。
几个坐在阁里的人吓了一跳。几人回头望去,见到江恣一身黑衣地站在阁前,换了一身干练黑衣,里衣没好好穿,胸前风景袒露一片。
卫停吟看得脸一红,又不太高兴地眉头一紧。
“干嘛啊你,吓死人了,”赵观停骂他,“你就不能平平常常地走进来打招呼吗?”
江恣哼了一声,没理他这句话。他抬起手,就见那手中有一沓子宣纸。
“拿着,”他说,“一人三张。”
他说着,扬手一扔。九张纸从他手中脱离,肉眼可见地各自受到了一股黑漆漆的魔道法力指引,立时朝着不同方向飞去,十分准确地飞到了他们三人手中。
赵观停伸出手,接住了这张纸。他跟卫停吟正并排坐着,于是卫停吟抻长脖子,往他手上瞅了过来。
宣纸上画着张地形图,一连三张都是,每一张十分细节。何处最可疑,何处有暗间,何处会有人把守,如何利用哪间地形能把人引开,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赵观停问,“地图?”
“生死城的地形图。”江恣轻描淡写,“发给你们的是同样的,从前到后都标注了一到三。你们就也按照先后顺序吧,大师姐去第一张地形图标的地方,三师姐第二张,你就第三张。”
赵观停炸了:“一说到我怎么就‘你’了?能否也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四师兄啊??”
“等一下。”萧问眉拦住了他,转头问,“为何阿吟没有这地形图?”
卫停吟手上确实没有。
“那还用问吗。”江恣一脸理所当然,“我跟着他走,他要什么地图,有我就够了。”
其余三人:“……”
萧问眉默默地低下头,头疼地揉了揉眉间,心里暗骂自己真是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沈如春往前一倾身,两腿一叉,手按在膝盖上,跟个地痞似的大马金刀地一坐,面露不悦地捏着手上三张纸道:“那,你这三张地形图让我们都找过了,你跟师兄还找什么?”
“地下。”江恣说。
“地下?生死城还有地下?”卫停吟歪着身子翘着腿,闻言后他抬起头,讶异道,“我怎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压根就没用过,地下尽是些历来魔尊拿来做些非人之事的地方。诸如吃人,分尸,或是用活人做些什么活人法阵,”江恣说,“我又没有那种兴趣。”
赵观停嘟囔:“你拿师兄尸体做复生法阵的时候没用过么……”
“给师兄做法干嘛要去地下,那是堂堂正正的复生法阵,又不是见不得人。”
赵观停无言以对了。
“我没兴趣,但祁三仪不一定,他很有可能在用生死城的地下。”江恣面无表情道,“那里尽是冤灵死尸。为了试验邪术,那里有锁住灵魂怨气的邪阵,地下的冤灵死魂是无法转生的。”
“那里聚集了很多很多最凶恶的死灵。祁三仪那样渴望力量的欲求不满的魔修,肯定最喜欢那个地方了。”
萧问眉低头沉下脸色,摸着下巴思索:“如果要做献祭法阵,那里也是最理想的地方了吧。邪气诸多,一定也能为献祭法阵做很大的法力支撑。”
“是挺可疑的。”沈如春说,“那么可疑又危险的地方,就你们两个去么?”
“你以为我是谁。”江恣望了她一眼,“我可是前魔尊。”
沈如春鄙夷地睨过去:“是吗,你不是一招都没来得及出就被那人捅死了吗?”
“那不也就是说,现今的这个尊主连跟我面对面碰一招的勇气都没有吗?”
沈如春:“……”
好像确实也能这么说?
第77章 断连
“总而言之,地下就由我跟着师兄去探查。”江恣道,“生死城楼高地大,地面上的,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说着,江恣望向卫停吟的目光带了些抱歉,“城中的地下不输地上,下面更是算个小的地下城,十分错综复杂。师兄要跟着我去,恐怕得吃点苦头了。”
“这本来就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卫停吟笑了声,“算不上什么,去就好了。”
说话间,天边日落西山,彻底没了日光。
天黑了,卫停吟嘿咻一声,从凉亭的一排座儿上蹦了下来。
“天也黑了,都回院儿吧。”卫停吟甩了甩胳膊,活动了番筋骨,转身对其他三个随意道,“你们顺便研究研究地形图。好歹是要潜伏到别人家里去,别脑子空白地往前冲。”
“知道啦。”
三人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
卫停吟走向观山阁门口,在江恣跟前停了下来。
他抬手就先不轻不重地给了这位前魔尊一个巴掌,然后把他胸前的衣襟狠狠往一起扯了扯,遮住了他的胸口。
卫停吟抬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了句:“好好穿衣服?”
江恣捂了捂脸,干笑了声:“好好,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认错态度的确良好,卫停吟心里的火气消了些。
卫停吟哼了声,又笑起来:“怎样,今晚要不要住师兄那儿?像以前那样。”
卫停吟朝他一挑眉。
江恣又立刻腾地红了脸。
“顺便,”卫停吟笑着说,“再去一起洗个澡?”
江恣立马整张脸从下到上红了个彻底。
他头上都冒烟了,血眸被挑拨得震颤不停。
江恣嘴都闭不上了,他哆哆嗦嗦地费力合上嘴巴,咽了口口水,终于把嘴巴里的口干舌燥压下去了一些。
另外三人边研究着被交到手上来的地图,边慢吞吞地站起了身来。
赵观停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就看见江恣跟卫停吟一起站在阁前门后,而那位刚刚还神气的前魔尊,这会儿脸红得像要炸了。
赵观停莫名其妙:“他们在干嘛?”
其余两人闻言抬头,也看见了这一幕。
萧问眉面无表情:“不知道。”
沈如春明白了什么,无语地抽了抽眉头,却没说什么。
江恣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头,捂住自己的脸,把脸闷在手掌里,猛搓了好几下,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
夜已深。
外头夜风阵阵,屋内烛火摇曳。
卫停吟散着头发,仰面躺在自己久违的床榻上,望着屋顶。
江恣就躺在他身边,同样散着头发。
两人都分别只身着里衣一套,长发也还未全干,带着丝丝缕缕的湿意。
闻见江恣身上皂角的香气,卫停吟脸色很不好看,满脸都是幽怨。
他嘟囔着:“为什么不一起洗,为什么非要分开啊?”
江恣沉默片刻:“总归是非礼勿视的。”
“都什么关系了还非礼勿视。”
“什么关系也得一步步来……再说了,之前还有那事儿。”
卫停吟沉默了。
他知道江恣说的是什么事,是那天江恣第一次见到他回来,却把他当成了心魔的事。
卫停吟偏过头,看见江恣也在看着他。
江恣苦笑着,眼睛里是对他的歉意。卫停吟忽然有些说不出话,他别开脑袋,撸了一把前发,心中突然很乱。
他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心里打了个哆嗦,还是有点厌恶。
“你的确不该原谅我。”
江恣突然说。
卫停吟再次看向他,江恣仍然在看着他。
“我不该那么对你。”江恣说,“我也从来没打算那么对你……你千万别原谅我,以后想起这事儿,你就打我一顿。”
“往后,我们就一点一点来。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我们轻轻的,慢点儿来。”
他话说得很认真,脸上神色也那么认真。卫停吟愣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
“真会说话。”卫停吟说,“行,那就慢点儿来。”
他翻了半个身去,侧着身子望着平躺着的江恣,笑着道:“话说回来,你白天的时候听到没?”
江恣也翻过半个身来,把手臂枕在脑袋底下,没起身,只是侧躺着,抬眼看着他:“听到什么?”
“那些人跟我吵架啊。”卫停吟说,“你们说的我这个外世的势力,在最后切断跟我的链接的时候,问我要什么。我就说啊,我要那个死雷渊跟你也切断连系……”
“我听到了。”江恣怅然地笑了声,“可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天道。”
“天道如今都能改写了,又只是个空壳。”卫停吟说,“这尘世早就乱了套了,你别总觉得自己无人能救。从前那些生里来死里去的事儿多少是必死无疑的,不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吗。”
“所以这次,八成也没问题。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你就没什么感觉么?她可答应我了,说会给你办一些。”
江恣沉默了下。
“这么一提,”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今天是还没听到叫魂儿。”
“……会叫魂儿吗。”
“像叫魂儿,”江恣拉了拉被子,“平日里,会总有个声音叫我的名字,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忽远忽近。”
卫停吟皱了皱眉。
“叫着催我回去,”江恣笑了起来,“那便是雷渊的呼唤罢了,循着咒印找来的。除了这个以外,也没别的什么影响。”
“看看那个咒印,”卫停吟从床上爬了起来,坐正身子道,“给我看看。”
江恣下意识拉了拉衣襟:“没什么好看的。”
“不行,给我看看。”卫停吟坚决道,“我也看看你身上,看看你这些年弄了多少伤。”
江恣愣了下。
“我进去几天都伤成那样,你当时一个人,肯定更严重,更别提你的眼睛都这样了。快给我看看身上,我心疼心疼你。”
江恣脸红了红。
卫停吟耳根也红,毕竟这是在催促亲师弟脱衣服,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他羞得心里莫名一阵恼火。
“快脱?”卫停吟一拍膝盖,声音拔高几度,红着脸凶狠道,“不脱我就上手给你扒了?我数到三?”
江恣一哆嗦,一时满头大汗——他这师兄真是互通了心意也是这副德行?
嘴上说着心疼心疼,可下一句便如此凶恶?
“一?”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数了?我脱就是了。”
他嘟囔着,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和卫停吟面对面正坐住。
江恣慢吞吞地脱下上身衣物,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往日伤疤。
烛火摇曳。
暖黄的火光照映,可他身上皮肤却还是太过惨白。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卫停吟还是脑子一白。
他慢慢缩起瞳孔,心上像被人生捅了一刀。他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一阵心痛就这样窒息似的卡在心口和嗓子眼里,让喉咙里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无法呼吸。
江恣消瘦的一把皮包骨上,全是伤疤。大的叠着小的,新的叠着旧的。
他心口上有一道雷电状的黑色纹印。卫停吟伸出手,颤着指尖摸了摸。
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疼吗?”
“不疼。”江恣苦笑着,“纹印而已,疼什么。”
卫停吟没说话。他看着江恣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视野里都有些发眩。
他抱住江恣,脑袋抵在他心口上。卫停吟贴在他早已愈合的伤口上,把他抱紧,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最后说。
“不怪你呀。”江恣笑着。
卫停吟在他怀里抬了抬脑袋,又把他抱紧了些。
“师兄,”江恣说,“抱得有点太紧了……骨头疼。”
卫停吟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些,江恣在他怀里长舒了一口气。
“等弄完了,”卫停吟问他,“等都结束了,你想去哪儿?”
江恣是个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兄要回家的吧?”他说。
“我没有家,”卫停吟说,“我爹娘也死完了。”
江恣又苦笑一声:“我们怎么同病相怜呀。”
卫停吟没吭声。
“我都可以。”江恣说,“只要师兄记得带着我,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我哪儿都能活的,雷渊里都扛过来了。”
卫停吟还是没吭声。他抱着江恣,把脑袋往上拱了拱,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明月高悬,江恣今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他梦见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时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十五六岁时,少年人的个子窜得最猛,没几年他就比卫停吟都高了半个头出去。
他梦见他跟着卫停吟走在回山的路上,上清山山路长长,初雪的日子里,卫停吟走在他前面,白了一头的雪,回头笑吟吟地跟他说,他俩走这一遭雪路,也是共白头了。
江恣知道他说得无心,只是正巧想到了这一句罢了。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的那一个也正巧问心有愧。
他红着脸低了头。他在梦里都庆幸,幸好这天风大迷眼,说了这一句后卫停吟就扭回过头去,顶着大风走脚下的路,没有看见他红了的耳根,和异样的双眼。
一觉睡到天明,江恣睁开眼后,外头天已大亮。
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一看,卫停吟抱着他,脑袋搁在他心口上,睡得正熟。
江恣轻笑一声,没有动。
卫停吟睡得熟,他也还有些困意。
反正潜入也是今晚的事——想到这儿,江恣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刚有这想法,江恣又蹭地睁开了眼。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身上居然怪异地轻巧了许多,他突然感受不到雷渊那份缠在他身上的魔气锁链了。
江恣心中疑惑,不解为何如此时,突然脑子一僵,猛地想起昨晚卫停吟说的话。
他蹭地低头,一看,心口上的纹印消失了。???
江恣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江恣瞪着自己心口上的一片空空荡荡,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了摸,又运转体内法力探知一番,三番五次地确认了好半天,才终于瞳孔地震地相信了——是真的再没有了咒印。
雷渊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识海里都没了它几年里岿然不动的魔影。好似从来不存在一样,它从他身上消失得不见踪迹。
四周安宁。
江恣捂着心口,怔愣了很久,身上的轻快实在令人太陌生。
好半天,他缓缓松开手。
心口上仍然干干净净,他想起昨天卫停吟的话。
【有我在,你怕什么。】
卫停吟说这话时,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就如同最一开始时他遇见他。两百年间,似乎一直没变。
江恣转过头。卫停吟睡在他旁边,还没有醒来。他望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笑了一声。
身上重锁消散,江恣迎来镣铐解开的第一天。外头晨阳升起,他终于有了第一丝,自己确确实实从牢笼里离开了的实感。
他禁不住想,真是赢不过他二师兄。
多不可能的事儿,这人都能给你办到。
他想起从前几次危机化解后,卫停吟都抹着嘴角的血,回头朝他嘶哑地笑。
他朝他一挑眉,说,怎样,小崽子,早跟你说了,师兄是神仙,天塌下来都能给你一脚踹回去。
确实是啊。
江恣想着,把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
他含着笑望着他,眼睛都因笑意弯起。他师兄还张着大嘴呼呼大睡,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师兄,”江恣轻声说,“还差一点,就都结束了。”
到那时,此世会太平。
一切的一切,会回到正轨之上。
第78章 闹市
“咒印消失了?”
小半个时辰后,卫停吟才醒。他刚打外头洗脸回来,听江恣说了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拿毛巾把自己的脸猛搓一通,“那很好啊。”
江恣听他这语气,心里有点发怵:“师兄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因为这是他们一早就该做的。”
卫停吟放下毛巾,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来,“他们跟我一起欠你的。”
“师兄又不欠我什么,以后别这样说。”江恣说着,又高兴得满面红光,“但如今真是轻松许多,还要多谢师兄帮我谈判了。这么一来,雷渊与我就断了连系,毫无瓜葛,可以关上雷渊了?”
他这么一提,卫停吟才想起来。
“对啊,”卫停吟两手一拍,才明白过味儿来,“可以关上雷渊了?一关上的话,那祁三仪布置得再精细,不也是没地方发挥了?”
“确实如此,只是……大约不会这么容易。”江恣说,“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是个祸害,还是得围剿的。”
“那倒也是。”卫停吟松开手,想了想,“但这也算是个后手。我一会儿给师尊传音,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布置一番。要是到时候祁三仪也有后手,我们也算能有所应对。”
江恣点了点头。
*
虚清山宫正门。
一声巨响,一道身影从山宫里直直飞了出来。
这人咚地摔到山门前的玉牌坊上,又摔落在地。
院中正扫地的弟子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叫。
那人趴到地上,颤颤巍巍地用双臂撑着地面,起来了一些。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一边抹掉嘴角的血,一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虚清亲传弟子看清他的身影脸庞,吓得一愣:“师尊?”
从虚清山宫里飞出来的这人,正是虚清山主司慎。
司慎抹掉嘴边的血,皱着眉头看了这弟子一眼。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山宫之中有人迈过门槛,飘飘欲仙地负着双手走了出来。
司慎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去。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衣袖飘飘,衣角都没脏。
是谢自雪。
谢自雪从阶上缓步走下。
司慎站直了身,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呼吸。
谢自雪走下了长阶,来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他一头白发随风轻晃,眼中满是凉薄的淡漠。那几乎是两把薄情的眼刀,望来时有着一股杀意。
司慎笑了声。
“不装了吗?”他说,“掌门,前两日在水云门还装得彬彬有礼,如今就对门派中的山主长老下死手?”
“打狗毕竟得关起门来。”
谢自雪淡声回答,丝毫没有被司慎的话说得恼怒。
“这些天,在水云门里,你也多有无礼。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有怨怼。”谢自雪说,“你我出身同期。虽说山门不同,但每逢修界比武,狩猎妖魔,宗门比试,就时常会遇到。”
“你从来没赢过我。”
“你这人,好胜心极强,所以因为此事,你对我一直心有怨恨。不过这程度的怨恨,也生不出什么心魔,我便也一直没做理睬。”
“你实力强劲,作为山主从未失职,的确是最适合虚清山主的人选。所以,过去你和易宗主一同给我找许多不快,我便也只是偶尔罚罚,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你二人也只是给人找不快,又掀不起什么风浪。”
谢自雪眉眼淡漠地说着话。
司慎听得咬牙切齿,心里烧起一股怒火。
“又掀不起什么风浪……你真是会说话?别摆着一张看透凡尘的脸,高高在上地鄙视旁人了?”司慎说,“说了这么多漂亮话,可你不是亲自养了个魔尊出来么??你想给自己开脱吗,难不成你是想说,错的不是你吗??”
“错的自然是我。”谢自雪说,“我从未说过我没有错。”
“那你还高高在上地说这些?”
“因为你太过无事生非。”谢自雪道,“是你别再给自己开脱了,司慎。”
“魔尊上门,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手。他走了,你反倒对着我的弟子口出狂言,要替我教育;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背后说我是非,真正为凡世苍生好的事,却鲜少去做。”
“见着我回来,心里明明明白,如今天下大乱,魔尊又易主,灾祸已经临头。这非常时期,怎么做才是为世间好——你心里都明白,可却一直挑着我从前的错处说。”
“司慎,你这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
“你怕我回来做掌门,对吗。”谢自雪说,“你怕我回来,又让你过上日日低我一头的日子。”
司慎被说得面色狰狞。
“对?”他怒得不管不顾,大喊起来,“你说对了?怎样?我就是不想让你回来做掌门??”
“你凭什么回来做掌门??分明是你一开始内心软弱,没能把血灵根赶尽杀绝地赶下山去,造成凡世今日这后果?你就该被驱逐出门,你就该断了自己所有的仙脉来请罪??”
“更别提你当年的辞山和自断竟然都是一场戏……你竟骗了所有人?谢自雪,谢掌门?你这行径分明恶劣得天理难容??”
“可偏偏这群蠢货,一见了你就跟见了真人神仙似的,个个跪下来五体投地??”
“凭什么,不是你骗了人在先吗?”司慎说,“是你莫名其妙非要去雷渊看看,还为了此事硬要假死脱身?有谁不让你去看了,分明是你自说自话地假死,是你骗了众人?”
“是你有错?万错在身,你罪该万死?可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你回来,凭什么景无词心甘情愿地就把位置还给你了??”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
谢自雪沉默不语。
司慎骂完最后一句,沉默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弯了腰,转身扶住玉牌坊,脸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低下头,没有再看谢自雪。
谢自雪在他面前沉默了很久。
“我的确有错在身。”谢自雪最后说,“可也请你想一想。当时,江恣成为了新的魔尊后,山门被仙修界众人围住问罪。”
“新魔尊的登位,让众人怒不可遏。江恣曾是三清门的骄傲,所有人都知道江恣有多实力深厚,所以所有人都畏惧接下来属于他的‘统治’。”
“他们几乎没有理智,只是疯狂地想来要一个心安,愤怒地想要三清门给一个‘说法’,想要谁来为此付出代价,让他们能咽下这口气,消化了愤怒,面对明日的未知。”
“那时我若是说,江恣对我说了奇怪的话,我不打算杀他,也不打算谢罪,想先去雷渊里一探究竟的话,谁会同意。”谢自雪说,“想必,只会让门外的众人立刻发怒。他们会替江恣,歼了我们的三清山。”
司慎哑口无言。
谢自雪向他走来,走到了他身前。
“我的确不是个好掌门,也不是个好师尊。如果你说我有错,我承认。”
“但相对的,你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好事。”谢自雪说,“我听说就是你,三年前私自前去诛杀江恣,还对玉清山先斩后奏。打都打了一半了,无词才知道你私自前去,不得不带着弟子前去支援你,最后三清山余下的两山也惨败,自此没落了。”
司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过一丘之貉,你也别装什么神气。我骗了诸位,你让山门没落。或许我的确没资格再做掌门,但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
“我的罪,我自会偿还。但在那之前,作为掌门,我有资格来告诉你——”
谢自雪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单手就把他揪着领子拽了起来。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轻重主次,该怎么分清。”谢自雪声音冷冷,“敢在外人面前公然说我不是,伙同无生宗宗主,想借外力逼我交位。司慎,大局面前,你还有心做这些,想必是一早就有失败的觉悟,能接受一切后果的吧。”
望着他的眼睛,司慎骤然瞳孔一缩。
他很熟悉这双眼睛的意思。
司慎张了张嘴,连一口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谢自雪,”他声音微颤,“你不能动手。”
“为何不能。”
“我是战力?”司慎说,“我也是修仙界的大能,若围剿祁三仪,仙界需要我??”
“我不需要。”谢自雪道,“假若你对我心有敌意,心怀不轨之意,我还得边诛杀眼前的魔修,边警惕门中同门会刺向我的刀。这次可是围剿魔界,这般重大的事,战场上还要如此分身乏术,实在麻烦,那不如不要这份战力。”
谢自雪拔剑出鞘。
司慎瞳孔震颤,望着镜水剑的剑尖寒光,他张着嘴呼吸发抖,难以置信。
他抓住谢自雪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目眦欲裂:“我是山主长老??”
“三清门门风磊落,”谢自雪说,“这是清理门户。”
一剑刺喉。
司慎眼球一瞪,刚发出的一声气音卡在喉咙里,变作一阵发不出惨叫的嘶喝声。
谢自雪往深处一刺,贯穿了他的脖颈,随后将剑往外一抽。
鲜血喷溅,谢自雪把人丢到地上去。
司慎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
谢自雪收剑入鞘,瞥了他一眼,不做留恋地离去了。
在与目睹了一切的虚清弟子擦肩而过时,他头也不回地放下一句:“给他把尸收了。”
“放到棺材里,再把棺材先放到山下的灵洞里。待新魔尊围剿一事过了,我再做处置。”
“是?”
虚清弟子不敢怠慢,立马丢了手里的扫把,碰地跪了下去。跪得上身都趴了下去,五体投地。
直到掌门都下山离开,没了身影,他都没敢抬头,跪在地上发抖不停。
谢自雪下了山去。
刚到山口,他怀里的传音玉符有了反应。
是有人传音过来,玉符便有了灵气的气息。
他将玉符取出,注入灵力,与传音的另一方相连了灵力。
玉符里传出声音:“师尊?”
*
夜晚将至。
又一日过去,天边日落西山。
望着天光一点点逝去,江恣披好了身上长衣。
“准备好了没有?”他回头,“我要开门了。”
“开?”赵观停嚷嚷,“我准备好了?”
“开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开开开?”
几个亲传弟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脸上全是坚定,没有一人露怯。
江恣早知如此,便只是笑了笑。
“那些魔修互通消息的速度很快,所以潜入时都隐去身形,绝不要开战。一旦开战,你们定会被包围,不出一炷香就会被送到祁三仪跟前。”江恣说,“祁三仪那人是个老狐狸,我都不太清楚他想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一旦被抓住,没什么好果子给你们吃就是了。”
“我知道,这是关系到此世存亡的战斗。”萧问眉说,“一旦天道会被他改写,那我们就都完蛋了。”
“心里清楚就好。”江恣说,“而且,师……谢自雪之前说的没错,他很有可能设有陷阱。”
“虽说可能是为与前去围剿的群仙设下的陷阱,但他也有可能猜到会有人潜入。总而言之,万事小心。”
“知道啦,你别废话了,开门吧。”沈如春说,“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还担心我们。”
江恣无可奈何地又笑了声,不再废话。
他转身,扬手一挥,当场在半空中生生撕出一道漆黑的裂缝。
那裂缝逐渐扩大,变成了一道门。
门中轰然冲出尖啸的风。
“?”
“怎么这么大的风??”
卫停吟也惊讶不已。他抬手挡了挡风,难以置信道:“之前你开门也没有这么大的风啊?”
“我不知道,可能是魔尊易主,魔界不接受我了。”江恣说,“被魔界之主的法力排斥的话,就可能会这样。祁三仪大概是十分提防我进入,心中的警戒无意间化作法力的一部分,蔓延给了魔界全体吧。”
“他一个魔修还能影响魔界全体的地界??”
“废话,那是魔尊。”
赵观停无言以对。
“总之,都念个去形咒,就过门去。”江恣道,“过了这道门,到了那边,就没事了。”
赵观停狐疑道:“他不会发现你开阵回去了吗?你不是说他警戒你吗?”
“发现就发现啊,正好,有本事就来找我。”江恣无谓道,“他怎么会猜得到我偷渡了整个上清亲传门过去。”
卫停吟:“……偷渡这词儿谁教你的。”
江恣一僵,回头朝他干笑两声,含混了过去。
卫停吟无可奈何,心说这么现代的词儿,一定是他在雷渊里看见自己那几个前世的时候听来的。
几人不再废话,纷纷念了去形咒,给自己隐去了身形,踏入门内。
江恣最后一个进入,他也给自己加了个隐形的咒法。
逆着狂风踏入门内,眼前黑光散去了些后,耳边撕裂的风声便立刻消散了。
看来江恣说的没错,风声呼啸的只是在短暂的门内。
黑光还没尽散,耳边清明起来,卫停吟突然听见一阵吵闹声。
那就像是凡世闹市的动静。
卫停吟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眼前黑光散去后,他看清了眼前。
他傻了。
身后几人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一瞬间,也立刻瞪大了眼。
眼前,俨然是个闹市。
路两边是一排看不到尽头的小铺,铺子上琳琅满目的什么都有,烟火气混杂着各式饭菜烧香味儿飘散于空。做铺子老板的魔修们站在铺后不停吆喝着,还有大红的灯笼挂在半空中,里头鲜红的鬼火摇曳不灭。
一身黑衣的魔修们在这条闹市上走来走去,手上是各式各样的吃食,脸上更是肆意的笑颜,都凑在一起欢声笑语着,好不热闹。
人头攒动,整条道儿上满当当的全是人。
这简直就是凡世的夜市,并且是最繁盛的城镇里的那种。
此情此景,卫停吟无言半晌后,回头去看江恣。
虽说大家都隐去了身形,但只要事先为彼此互通过灵气,那么他们就是互相可见的。
卫停吟就见这位前魔尊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魔幻。
他好像看不懂这个世界了,露出一种怀疑人生的表情。
第79章 分路
这的确挺值得怀疑人生。
卫停吟想了想,如果七年以前他离开上清山俩月,再回去的时候一向清心远尘的山上突然开了个夜市小吃一条街,门口再插了个路牌写着“我在上清山很想你”,他也得怀疑人生。
顺便怀疑一下谢自雪是不是疯了。
卫停吟这想法刚冒个头,江恣就在他身后说:“祁三仪是疯了吧?”
卫停吟想笑。
“话说,”赵观停小声道,“这是夜市吧?”
沈如春说:“这是夜市呢。”
情况有些诡异,萧问眉眉头一蹙:“为什么魔界里会有夜市?”
“不知道。”沈如春转头看向江恣,“为什么魔界里会有夜市啊?”
江恣咬着牙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不是你造的吗?前魔尊?”
“鬼才造过这东西?”
江恣气的都转头嚷嚷起来了,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来。
他不是冲着卫停吟,卫停吟却一愣——江恣真是很久没这么气势汹汹过了,真像他以前。
沈如春被凶得一怔,又没好气地嚷了回去:“别嚷嚷好不好,只是问问你而已?不是你的话,那就是祁三仪造的?”
江恣怒极,一听见祁三仪这个混账名字,更是气得差点儿冒烟。他一指他们面前这片热热闹闹的夜市:“那当然的啊?哪个蠢货会在黑天荒土之间造这种诡异的玩意儿??”
众人无言以对。
江恣倒是很会形容自己这片地盘。
卫停吟转头看向这片夜市。他们此时此刻站在一处角落里,没挡到人群。
面前人来人往,而人头攒动的夜市上空,是魔气黑沉的天空;他们脚踩的大地上,是一片焦裂的黑土。在这荒凉的天地间,有这么一个灯笼满挂热闹非常的亮堂夜市,的确非常诡异。
最诡异的便是这夜市的色彩。这些铺子上挂着的灯烛和灯笼也都是暖色的,并非魔界生死城中一直以来的血红。
这就看起来更诡异了,一点儿都不像魔界。
“那货绝对疯了,”江恣嘟囔着,“居然在魔界弄出这种地方,他脑子绝对比我还疯。”
卫停吟苦笑了声。
赵观停问江恣:“话说,生死城呢?”
“这里只是城外,生死城在里面一些。”江恣朝着里面扬扬头,“后面那个漆黑的楼,就是生死城。”
众人仰头看去。
恰好,咻的一声,一团烟花从夜市里面废弃,灿烂地炸在当空,将整个夜晚照亮了。
依着烟花的光芒,众人看清了生死城,那是一幢高耸入云的黑色城楼。
烟花噼里啪啦接二连三地炸在空中。五彩斑斓的花火下,生死城沉默又漆黑地矗立在那处。
“那就是生死城。”沈如春敛眉道,“看起来并不热闹。”
“热闹的只是在城外的这一条街上,城内并没有任何影响。”萧问眉说,“或许,是祁三仪将要献祭所有魔修,所以特地在城外给他们开了这一条夜市,让他们在死前热闹热闹?”
“就像是上路前最后一顿好饭么。”
“差不多。”
“这祁三仪还真是热心肠啊,竟还这样照顾一群将死的人。”
身旁几人正猜测着,卫停吟听见江恣在背后啧了一声。
“过年吗,还放烟花。”江恣低声说,“一会儿就把他脑袋拧下来放了。”
卫停吟干笑两声。他突然发现江恣还是很在意这块地方的,他或许一直都很中意魔界之前尸横遍野死气沉沉的一切——卫停吟一直以为是江恣懒得管,就放魔界一直这样安静地烂着,所以这块地方才那样死气沉沉。
但似乎并不是,江恣是特意把魔界造成这样的。
不久前还尸横遍野一片死气的魔界,现在直接被祁三仪爆改成美食一条街,江恣要气炸了。
萧问眉思索道:“祁三仪应该在生死城里。这片夜市上人多眼杂,我们就算是隐了身形,但实体还在,仍然是会被人撞到的。在此处待久了,只会对我们不利,早些去生死城内探查吧。”
“是啊,早些做正事吧,围剿的群仙都等着我们抓到阵眼呢,可不能在这地方浪费时间。”
“可怎么去生死城?”赵观停望向眼前这片街道,“这夜市把路都占满了,要去生死城,只能从这夜市里面过……”
“这边。”
江恣出了声。众人回头,见他回身往右边去了,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过身,一脸不爽地给他们指了方向,“这边有小路。”
*
跟着江恣绕出夜市,在一条很崎岖的小路上左拐右拐了一会儿,众人从生死城右边绕了过来。
几人匆匆溜出小道来,一仰头,眼前正是生死城的高楼。
这处是生死城的东面城墙一侧,而不远处就是方才那片夜市。
夜市仍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火树银花热火朝天的,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赵观停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忍不住夸赞:“不愧是你啊,果然前城主跟着就是方便,这种小道你都知道?”
江恣没吭声,他阴着脸,看起来心情很糟。
“有人来了?”
卫停吟眼尖,一眼看到两个魔修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几人赶忙闭上嘴,往墙后躲了躲——虽然没有必要,但他们出于本能,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缩在了墙后的阴影里。
那两个走来的魔修是从夜市里出来的。两个人都满脸通红,打着幸福的饱嗝,手里还拿着两三串肉串。
他们颤颤巍巍地互相搂着肩膀走着路,嘴里哈哈大笑,来到距离几个仙修跟前不远处的一处残垣断壁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们面对着热闹的夜市,背对着这几个隐身的仙修,毫无防备地吃起了肉。
“这夜市还真是热闹,”其中一个嘴里含糊,语气都带着浓浓的酒气,“尊主也是为我们尽了心力了。死前能有这么一顿,我已死而无憾了?”
“你说什么呢,尊主这夜市都已开了五日了?”另一个哈哈大笑,“朱兄,你是喝糊涂了吧?”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喝糊涂了,真是喝糊涂了?”
那朱兄也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但总归是死而无憾了?为了大道,我明日就能为尊主去死?”
“哟,这我可输不得你?”另一人笑道,“不过是死一场,为了尊主,刀山火海我都在所不惜?”
两人又对着大笑起来。那朱兄不知从哪儿摸了两坛酒出来,两人手拎着坛子一碰,算是道了干杯,仰头对着黑沉的天,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江恣看得眉头一紧,心里厌烦又不解。
赵观停望了望那俩人,又望了望不远处生死城的大门。门居然没挂锁,那把魔锁就大大咧咧地开着锁头,挂在门上。
大门离得不远,坐门口的那俩酒蒙子又喝得兴起,根本无意回头。
赵观停回头拍了拍几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
几人点了点头。
他们从那两人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到了大门前。为首的萧问眉悄悄开了一道缝,几个人嗖嗖钻了进去,最后还将大门轻轻掩了上。
大门门口没有守卫,门又已经关上,五人都松了口气。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萧问眉说,“这些魔修都知道自己将要被献祭,而为了犒劳感谢他们,祁三仪开了这一场夜市。”
“真是诡异的感谢方式。”沈如春咋舌。
“也不尽然,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萧问眉转过头,看向生死城内,“城楼内的魔气很少,远不如外面的夜市气息浓重。看来,是大多魔修都去外头的那夜市了,留在楼内的魔修不多。”
赵观停懂了她的意思:“魔尊只在城里留下了最低限的守卫,对吧。”
萧问眉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我们探查就会容易许多。”沈如春坏笑起来,“这个蠢货,看我不把他的阵眼揪出来,再和师尊一起把他揍成个猪头?”
萧问眉有些无语:“你冷静行事。”
“我知道的啦。”沈如春说,“好?机会来之不易,趁他们都在夜市里胡闹,我就先去了?一会儿玉符联系?”
灵根者的性格都受灵根影响一二,沈如春也不例外。她就和她那一头红发一样如火般刚烈,放下这话,转头就冲了出去。
萧问眉拉都没拉住。
去形咒只能隐去身形,无法藏住声音。此情此景让她无奈非常,她只好收声作罢,转头道:“的确耽搁不得了,我们要速战速决。照师尊在我们临行前传音来的嘱托看,群仙令已经在今早发出,围剿众仙今夜子时就会集合在魔界外,随时准备突击。”
“生死城这般大,我们时间不多,都快动身去找。”她说,“一旦找到,就要立刻用传音符告知彼此。”
还留在此处的其余三人点了头。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向不同的方向兵分三路,散去了各处。
*
“你好像有什么疑惑。”
卫停吟跟江恣走在去往生死城地下的路上。这一路上都没什么魔修守卫,江恣又一直面色凝重地走在前面,卫停吟便这样问了一句。
“是有什么不对吗?”
江恣脚步微顿,但没停下。沉吟片刻后,他回头说:“这些魔修不对。”
卫停吟明白他的疑惑:“都太听话了?”
“是啊。”江恣眉头紧锁,“不可能会这样听话,魔修都是只为自己的。怎么会因着魔尊说要他们为天道献祭,他们就乖乖地都点头同意,甚至说自己死而无憾?”
“那可是自己的命,他们又不是什么圣人。”
卫停吟说:“这事儿的确打一开始就不对。大师姐跟阿春遇到的那些出来追杀那‘叛徒’的魔修们,听他们说的话,也是对祁三仪忠心耿耿。”
“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更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去死。所以,定是祁三仪对这生死城内的魔修们做了什么。”
“比如说给他们所有人洗脑什么的。”卫停吟说,“应该有的吧,这种邪术。”
“当然是有,可动用这种邪术,要付出的代价可并不简单。”江恣说,“人的思考是自己的,强硬地把它抓在自己手心里,怎么会不付出代价。”
卫停吟沉默。
他思考一会儿,想不出来什么有根有据能说服自己的可能性,便道:“先找阵眼看看吧。”
“嗯。”江恣说,“正好,到了。”
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向一道漆黑的门。
卫停吟跟着转过身。定睛一看,他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漆黑的门。
这是个通往地下的洞口。洞内没有烛火,一片漆黑,看起来便就像一扇丝毫不透光的漆黑的门。
有仄长狭窄的台阶通向遥远的地下,一眼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光亮。黑暗无穷无尽,仿佛从山崖上看向底下的雷渊。
“走吧。”
江恣拉起他的手腕,带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卫停吟稳了稳心神,跟着他走了下去。
台阶仄长,他俩走了很久。
“这台阶有多长?”卫停吟问他。
“得走个半刻。”江恣答。
还真是挺长。
卫停吟想着,又问:“话说,阵眼这东西,祁三仪应该会小心地保护起来吧?我们找到阵眼的话,有可能也会直接遇到他吧?”
“是啊。”江恣说,“真在地下就好了,我一剑把他连着阵眼一起砍了。”
卫停吟听了干笑,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脾气。
“不要冲动行事。”卫停吟说。
“我知道。”江恣顿了顿,“说起来,我有件事想问问师兄。”
“什么?”
“师兄不是说,那个外世的势力里,有人要起义,便切断了师兄和监视法器的连系,让师兄随时都可以回去吗。”
“是啊。”
“那为什么不直接回去?”江恣问他,“反正那个监视师兄的法器也不在了,师兄也不必再把这里料理好才能回去了,直接回去也是行得通的吧?”
他这一问,把卫停吟问愣住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系统已经没了,又没人盯着他。秦若遇给他的回到现世用的装置,今儿一早也出现在他枕头底下,的确是随时都能回去的状态。
可卫停吟没想过要扔下这些事不管,直接回去。
他只觉得这个问题不可思议,甚至令他震惊。
“说什么呢你,”卫停吟对着江恣皱皱眉,“怎么能把这里放着不管,直接回去。”
“我始终是负责这里的外世人。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在负责的。”
“事儿没做好,就要负责到底。”卫停吟说,“更何况,我是你师兄,你是这天道选中的人。”
“你跑偏了,是我的责任。过去的事我得帮你收拾,往后也是。再说,不帮你把天道收拾好,我怎么安心带你走。”
他说得很认真。江恣愣了下,随后笑了起来。
“也是。”他说,“我怎么就问这样一句话了……兴是这些年糟烂事做的太多了。我问错话了,师兄别怪我。”
卫停吟哼了声,没回答。
“那我就跟师兄一起收拾好从前的事,收拾好天道,然后我们就跑。”江恣笑着说,“我跟师兄,一起逃到天道都找不到的地方。”
江恣很少说这样的话,而这真是过于浪漫的一句话。卫停吟红了脸,有些恼羞地反手在他手心里掐了一下。
卫停吟闭着眼红脸道:“少给我说漂亮话?”
“好好。”江恣笑着应声,“这里有坎,师兄别绊了。”
卫停吟低头一看,无限向下的台阶上还真是有一道突出来一道的坎。
他跳过坎,跟江恣往下继续走了几步,江恣就在一片漆黑里说:“到了,师兄,前面是平地。”
卫停吟拿脚尖探了探前方的地面,的确是片平地。
他走上平地,望向四周。周遭还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江恣一挥手,墙面上立即燃起火红的烛火。
四周被照亮。
看见周遭的一切,卫停吟蓦地瞪大了双眼。
第80章 逆天改命
视野里被照亮了。
此处地下没经打磨,处处是泥土石块,就像个山洞。地上是一片腐腥的血河,河两边的岸上到处是死尸和棺材,残肢断臂更散乱一地。
墙面的土块硬石上有许多痕迹。有的是血阵邪术,有的坑坑洼洼,像是挣扎着用指甲硬抠出来的。仔细分辨,才能分辨出那些斜斜歪歪的丑陋字迹,写的竟是“救命”。
卫停吟看得眉头紧皱。他凑近过去,见那些尸体有新有旧。旧的尸体已经化为白骨,有的也成了干尸,躺在地上面色狰狞大张着嘴巴。他们未着寸缕,赤裸的身上被用刀剑硬生生地刻出了阵法。
“这是……”
“活体阵眼。”
江恣从他身后走上来,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平静,“邪术各式各样,法阵也各式各样。根据魔道书经记载,以活体做阵眼,能让邪术事半功倍。但毕竟法术多的是,需要调整的地方也多的是,所以历来魔尊都在这地下用活人做试验。”
“只是,毕竟这做的是天杀的事,所以为了防止这些冤魂报复,你看。”
江恣转身从墙上把一个烛台取了下来,端在手上,转身面向他们刚刚下来的长阶。
卫停吟跟过去,一看到长阶两面的墙,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墙面上是个阵法,血淋淋的阵法。
已经干了的鲜血还留有往下流淌的印记,瞧着触目惊心。
“这便是你说的,将他们这些横死的冤魂,生生世世锁死在这里的阵法?”
“没错,他们无法往生,怨气魂魄都会被锁死在这里,就不用担心会被上门报复了。”江恣说,“这么一来,对邪术的试验也是很有好处。怨气都被锁在这里,此处便充盈着魔气。”
卫停吟语气低沉:“这可真是太适合修炼了。”
“是啊,但有个问题。”
“什么?”
江恣还没回答,身后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卫停吟突然感到一股魔气直冲天灵盖。他心里咯噔一声,道了声不好,回头望去。
躺尸的死尸们都站起来了。
它们身姿摇晃,张开大嘴,血盆大口里发出惊天的怒吼。
嘴里的血水都喷了出来,带着腐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卫停吟面无表情:“问题便是这个?”
江恣也依然平静:“是啊。”
他转过身,那些死尸正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近过来。
“怨气和魂魄都留在这儿,这些可怜的死尸便会一直不死。”
他说着,拔出剑来,叹了一声,“造孽啊。”
剑出鞘,漆黑的雷霆立刻从鞘中涌出。
一阵轰然的电闪雷鸣,死尸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待雷电散去,他们就变作一具具黑炭,啪啦啪啦地倒在地上。
远处那具白骨都散架了。
卫停吟无言望着。江恣从他身边路过,道:“这边走。”
卫停吟跟了上去:“这么大的动静,祁三仪不会发现吗?”
“会发现的吧。”江恣说,“他找来就最好了,我替那群仙长老头把他先杀为敬,也算是将功抵过。”
卫停吟沉默了下。
他想起江恣刚刚那句“造孽”,又想了想刚刚他这句话。
“是那些弟子,”卫停吟放低了声音,“你在想,那些被你屠山时杀了的弟子么?”
江恣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
过了片刻,他才“嗯”了声。
“还有水云门的。”他说,“去闹事的时候,也杀了很多。”
卫停吟望着他的背影。身上没了咒印,江恣比从前好些了,看起来不再像个要被风生生吹散了去的薄纸,只是看起来仍然迷惘。
“当时一心想让师兄重新开始,其实也是想着死了的那些人。人已死了,除非年岁逆转,否则真是想不出来该如何挽救。”
江恣说,“重新开始的话,一切就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我知道对师兄不好,可我那时真的过够了。眼睛也没了,胳膊也断了一只,那深渊又一直唤我。拖着这种残躯病体,当真是觉得没意思。”
“但说来……虽说是为了把师兄叫回来,才特意做了许多恶事,可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说出来,师兄或许会觉得我不是个东西,可我也得说句实话。杀那些人的时候,我心倒也不曾尽是不忍。”
“我这一生没过几日好日子,不管是为了苍生还是什么,众人都弃我于不顾,眼睁睁看着我被大地吞噬。”江恣缓缓停下脚步,“手刃了许多同门,许多旁人,我心中都痛快极了。所以我遭人恨也活该,我或许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易宗主说得对。”
这地下不知通向何处,远处的尽头吹来阵阵微风。
风送来血味儿,不知哪处有水滴滴答滴答作响。江恣没有回头,卫停吟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好像还是那个被人围成一圈砸石头都一声不吭,自己也觉得自己活该的小屁孩。
卫停吟抬起腿,狠狠在他后腰上踹了一脚。
江恣猝不及防,往前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
他回头,一脸怔愣。
卫停吟瞪着他说:“真不是个东西的话,哪儿会说这个话,蠢货。”
“这世间是非对错爱恨情仇本就乱得很,用不着非得自己正的发邪才算是正道?心里有点恶念头也算正常,别总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真觉得对不起的话,这次就亲手把那天杀的魔尊杀了,回头出去道歉?”
“若外世的那些能帮你矫正,把他们复活,那就皆大欢喜,你去道个歉;若不行,我便陪你赎罪去?”
江恣怔怔地望着他。
卫停吟一脸正气地说罢,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直往前方走去。
望着他决绝前行的身影,江恣笑了声。
说的倒真是。
江恣心中忽然有些感慨,卫停吟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每每他迷惘时,卫停吟都会走过来扯住他,把他往前推,让他往前走。
卫停吟是一个很少伤春悲秋去的人,他总是一直往前走。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犯了一些太激进的错。可那不怪他,他也只是太想停下来歇一歇。
江恣直起身,追上卫停吟的脚步。
“师兄,”他说,“我……”
还没说出什么话,突然整个生死城一震。
江恣未出口的话一下子咽回了肚子里。
卫停吟停下来,抬起头。头顶上有细小的碎土碎石被震动带着掉落下来,脚底下的大地也跟着震颤几下。
“什么?”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卫停吟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震动只有一瞬,很快就停了下来。可心上不安未散。卫停吟眯起眼,望着头顶的土瓦。
“不是什么好兆头就对了。”江恣说,“先往前再走走吧。前面一些,是魔尊的记事台。在这里有什么发现,或研发了什么新法术,都会一并记录在那处。”
“若祁三仪用了这里,那里或许会留下什么。”
他说着就往前走去,卫停吟却觉得悬,忍不住嘟囔:“他会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写在上面么……”
卫停吟转身跟着走过去,然而刚出去两步,整个生死城就又猛地一震。
卫停吟吓了一跳,又停下来。
他抬头又望。这次的震动比方才更厉害些,打头顶上掉下来的碎土更多了。
江恣在前面催促:“快些,师兄?似乎没时间了?”
卫停吟咬了咬牙,低头跑了过去。
生死城再次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震得一次比一次厉害。
大块大块的土石从头上掉下来,卫停吟回头望见几乎要被埋葬的这地下城,喊道:“祁三仪是想把你砸死在这儿不成??”
“不知道?”江恣大声答。
“震得这么厉害,是他发觉你来了,就把献祭的法阵启动了吗?”
“应该也不是?”江恣想了想,又改口,“至少没在生死城里启动?我没在城内感到法阵的气——……”
话一落,江恣停了下来。
一个可能性在心中浮现。他沉默地僵硬着回过头,和卫停吟两两对视。
卫停吟心里也咯噔一声。
身边土石碎裂,轰隆隆地堵住了后路。
忽然,卫停吟感到身上起了一阵灵气。他一怔,从袖里拿出传音玉符——这是谢自雪一早给他的那一枚。
传音符亮了,卫停吟以灵气相通。
谢自雪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停吟,时候还早,群仙尚未到齐,我已带着几位大能来了,算是为你杀头阵。”
卫停吟一怔:“什么?”
这才什么时候,他们进生死城都还没半个时辰?
距离约定好的子时还早,谢自雪也是说等他们联系才会动身?
怎么这就来了??
他这反应,让谢自雪顿了一下。
片刻,疑惑的声音从那边响起:“何为什么?不是江恣说,阵眼已经找到,他准备将其销毁,让我们过来杀入这诡异的夜市里,打一个声东击西吗?”
这话一出,江恣也怔了。
“我没说过?”他立刻明白过来,朝着传音符怒吼起来,“你不会进夜市里面了吧??”
“自然是在的。”谢自雪说,“我已……”
“滚出来?”江恣朝他咆哮,“现在立刻滚出来?那就是献祭的法阵??”
此话一出,谢自雪在那边一顿。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打他那一头传来。
一瞬间,大地震颤声,铺子的土崩瓦解声,魔修们四散奔逃和怒吼喊杀的声音都一同响起。法术噼里啪啦四处作响,玉符瞬间在卫停吟手中烟消云散。
是谢自雪那边的玉符松了手,被魔修的法术打中了。
所以这边卫停吟手上的这一个,就也消失了。
江恣大骂了一声。
“他居然上这个破当?”江恣气得歇斯底里,“他那种大能,就没察觉出不对吗?一个阵眼能这么快就找到吗??”
“好了,再生气也没用。”卫停吟道,“别喊了,归根结底,是他太信你,所以没丝毫怀疑吧。”
“那么信我干什么??我都砍过他了?”
“好了?”
江恣气得已经找不到理智了,见他嘴上都开始没个把门的,卫停吟也提高声音,凶了一句。
这话一出,江恣立马肩膀一抖,不吭声了。
“事情都出了,你在这儿大喊大叫有什么用。问题是……他是怎么搞到传音符的?”
“肯定是那三个之中的哪个被撂倒了?”江恣还是忍不住生气,“不然他从哪儿拿到的玉符,那一群——”
江恣指着头顶就想骂那三个。
可他如今有些骂不出口了。他便手指着头上,脸色狰狞地抽抽了半晌,也没骂出来半句话,只好愤愤地一甩袖子,把手放了下来。
“好歹是个魔尊,尊位我们也没能毁成,祁三仪得着那尊位庇佑,他们不敌也正常。”卫停吟说,“总之快走,得去夜市那处看看情况。祁三仪出手了,我们也知道阵眼是在哪儿了,没必要再留在这儿。”
“知道。”
江恣皱着眉扬起手,他们脚下立刻出现血阵。
这是传送的法阵。阵光四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畔的骚动声渐渐清晰起来。
重新回到生死城外,就有一阵狂风迎面而来。
待视野清明,卫停吟抬眼一看,吓得两眼一瞪。
眼前哪儿还有夜市。
一大片法阵轰然向天空散出巨大血光。那光阵几乎是个魔道法炮了,把空中黑沉的乌云都轰开了个洞,露出一大片光亮。
天上血月高悬,面前的法阵轰轰作响。
强风把卫停吟吹成了个大背头,睁开的双眼都跟着泛起刺痛。卫停吟却丝毫不敢闭上眼,他紧盯着那片刺眼的血光。
法阵巨大,血光刺眼,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身后传来脚步声。卫停吟回过头,是赵观停和萧问眉跑了出来。
他们见到此情此景,也是目眦欲裂:“这什么??”
“出了何事了?”赵观停问道,“是我们被发现,所以他立刻起了阵了吗??这阵法竟然就是方才那个夜市??”
“不止那么简单,”卫停吟脸边淌下冷汗来,“师尊似乎在里面。”
“什么??”
“是祁三仪装成江恣给他传音,把师尊骗来了。”卫停吟说,“阿春呢?”
“不知道,我没见到。”赵观停说。
几人又看向萧问眉,萧问眉也摇了摇头。
江恣烦躁地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
赵观停在他们几人脸上扫了一圈,略微忐忑地开口:“不会是三师姐被撞了个正着,那人就杀人夺符……”
“不知道。”江恣转头看向那法阵,“唯一清楚的是,法阵已经被启动了。”
萧问眉脸色难看:“已经无计可施了?”
“如果他躲在里面的话。”江恣说,“但这种献祭法阵,起阵者是不会被献祭的,他不受到法阵的一切影响。被献祭者会被锁在阵内,但起阵者能来去自如,并且就算身在阵内,也不会被法阵吸收命数,献祭而死。”
“但是起阵者一死,法阵就会消散。”
卫停吟懂了意思:“换言之,只要师尊有办法将祁三仪推出来,我们就有办法了。”
“没错,”江恣道,“或者这法阵直接被毁。”
赵观停听了这话,干笑起来:“不太可能吧。”
“是啊,大能都被锁在里面了。”江恣说,“入阵者被视为祭品,已经没法做什么了。”
“所以,就只能指望师尊——”
萧问眉话刚说了一半,突然,那法阵四方轰地炸起大片火光。
火光掀起热浪,法阵四周破碎的铺子木架、锅碗瓢盆,一切的破碎都和残垣断壁一起被掀飞起来,冲向他们。
萧问眉抬起手臂挡住,再放下时,法阵的血光竟然烟消云散去。
一片迷眼的沙尘里,一道声音痛快地“哈”了声,洋洋得意地喊了句:“还得老娘?”
卫停吟都怔住了,他转身回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后走了出来。
*
谢自雪挥剑一斩,剑光扫过之处,立马倒了一片魔修。
来不及细看,他立刻回身,一剑挡住身后袭来的魔修。和对方格挡着僵着几瞬,谢自雪一用力就将人杀开,反手又一剑,又杀了一片。
他看向阵边。法阵已起了,阵中血光四现,他们已经进了牢笼之中。
谢自雪眉头微皱。
魔修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脸上都是得意洋洋。
柳如意退后几步,大喝一声,又扛起那把重剑来。她气喘吁吁,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谢自雪望见她这样,笑了声。
“谢掌门还笑什么?”柳如意蹙眉道,“状况不容乐观,这法阵在吃我们的气力?”
“是啊,这是献祭法阵的第一步。”谢自雪悠然道,“再过不久,我们就都要死在这儿了吧。”
“你游刃有余地说什么话呢??”
另一头又传来一声暴喝。谢自雪转头一望,就见易忘天一脚踹开八九个魔修,怒气冲冲地提剑站在一个小尸山之上,居高临下朝着他大骂,“想个办法啊?是你说江恣给你来了消息,我们俩才跟着你来的?”
谢自雪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仿佛是看了一场好戏,随着那阵掌声渐近,一道人影也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
原本在他们面前提着刀剑严阵以待的魔修们都很自觉地退到一边,为他开了路。谢自雪直起身,抬头望去,见一个戴着银色鬼面一身黑衣的男人缓步走来。
走出魔修之间,来到他们几个大能面前后,男人站定,从脸上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真是一场好戏,”男人笑着,“对吧,谢掌门。”
面具后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笑意从容。
祁三仪。
谢自雪眉头微蹙。
“多谢你前来。”祁三仪笑着,“你会疑惑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几个仙修献祭吗?明明你们并非魔修,死后的灵法之力只会是仙力,献祭给天道,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会。”谢自雪答,“反正是你会用这个法阵把我们几个化为魔道之力,再献祭向天道。”
“谢掌门真是聪明人,”祁三仪乐开了花,“怎么就偏偏会上那么容易的当呢,还当江恣是你的弟子?这可不行啊,谢掌门,喜欢护自家人也不能到这个地步,那可是个孽障啊。”
“用不着你提醒我。”谢自雪说,“话说回来,我有想过是陷阱,却没想到你把陷阱布置得这么周正。”
“我没有上一代天赋异禀啊。”祁三仪笑着,“也没有上上代天赋异禀。真是好笑,谢掌门,天赋异禀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坐上那把尊位,我这样不受天道待见的人,却得忍气吞声成百上千年,才有一次这样的良机。”
“你就一次都没有觉得这一切不公平吗,掌门。”
“凭什么那种泥坑里爬出来的混账,是天道选中的人中龙凤?”
“凭什么?”
“同样一个头两条腿,一张脸一双眼睛,没比他缺什么少什么,可凭什么他天赋异禀?”
“凭什么他一路畅通,两百年就能飞升上仙?”
祁三仪伸出手掌,而后缓缓握紧,语气也逐渐咬牙切齿。
“凭什么我就得隐姓埋名地做苦活。”他说,“这破天道,为何不选我?”
他最后几乎是嘶吼出声的。
三个掌门宗主各自站着,望着他。
易忘天脸上神色越发阴沉了。
“……天赋异禀?”他怒吼起来,“当了你们这杀天没良心的混账尊主,就他爹的是天赋异禀??坐上那把破烂椅子做了最没良心的主子,就他爹的是人中龙凤了,就是万人敬仰的天道之主了吗??你个杀千刀死万遍死全家的混蛋??”
谢自雪心道不好,转头望去,果然,易忘天脸色狰狞如青面獠牙,满面青筋,看起来有如恶鬼般恐怖。
他从那尸山上一跃而下,气势汹汹地朝着祁三仪提剑走了过去。
“老子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他满目猩红地大吼,“去找易飞舟问那杀千刀的天道为什么不找你吧??”
“易忘天?”
柳如意急得喊了他的本名,可易忘天一步未停,直直地朝着祁三仪走了过去。眼瞅着拦不住,谢自雪一道剑风劈了出去。
剑风擦着鼻尖飞过,易忘天被逼得一顿,才不悦地停下,转头望向谢自雪。
谢自雪定定地望着他。
“别冲动行事。”
谢自雪淡漠道。
祁三仪嗤地笑出了声。
“冲不冲动的,还有什么必要吗?”他两臂一伸,指向两方,“看看周围吧,谢掌门?你们都被我锁在这阵里,已成了被献祭之物了?”
“大局已定?”祁三仪说,“我将要改写天道,锁上雷渊?到那时,江恣将被雷渊召回,同样死在天道之中?”
“我会把我命格逆转,我将让我来成为气运之子,尘世之主?”他大笑起来,“改写后,江恣就会死了?这书的主役成了我,到那时,这尘世没了他也不会毁灭??”
“我会逆天改命?”他大喊,“我会逆天改命……我会逆天改命??”
他疯了似的张开大嘴哈哈大笑。
易忘天眼角抽搐,咬牙切齿得愤恨不已。他提起剑,正要再上前时,谢自雪又淡淡地出了声:“是吗。”
易忘天一顿,转头望去。
正疯狂大笑的易忘天也一顿,低头,见他仍然一身雪白地淡然伫立在原地,眉头一皱。
“你说什么?”他脸色阴沉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淡然?”
“你当我为何猜到这可能是个陷阱,还是来了。”谢自雪说,“你又以为我为何没经任何探查,就让我门下所有弟子都潜入进来了?”
祁三仪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谢自雪收起长剑。
他握住剑鞘,抬眼淡然。
“或许我真不是个当好师尊的料,没让孩子一直走着正道,”他说,“但不管他们选的路是正是邪,我都很清楚一件事。”
“我把他们都教得很好。”
话音一落,突然,法阵四方轰地炸起火光。
热浪掀飞阵内无数残破的木架和断裂的东西,风沙也迷得人睁不开眼。祁三仪抬起手臂一挡,又震惊抬头:“什么东西??”
没等来回答,反倒一阵破风之声在瞬间袭来。
一道魔雷劈开风沙,眨眼间来到身前。
祁三仪瞳孔一缩。
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随着魔雷立刻杀到他脸上的迅雷身影。
长发如泼墨四散,面上愤怒如同滚滚杀意,那只血眸如一把剑般闪着寒光。
祁三仪心中咚地一声,骇得心脏骤停。
江恣将剑一转,只用剑柄朝他狠狠一顶。
这么轻轻一击,祁三仪就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脸贴着地停了下来。
江恣站在原地,一甩手中长剑,脸色冰冷。
“站起来,”他扬扬脑袋,道,“想逆天改命,就先杀天道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