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为什么会产生愧疚呢?从前带小倌回来不论怎么样,她都鲜少会有这种
为什么会产生愧疚呢?
从前带小倌回来不论怎么样,她都鲜少会有这种情绪,这次怎么就特殊了?
难道因为这次带回来的是个花魁?
貌美程度远超从前的小倌,她格外怜惜?
不应该啊。
金九站在宋十玉屋外思索片刻,敲了敲门问:“宋十玉,你还好吗?那什么……过几天再忙吧?”
窗纸隐约印上模糊黑影,烟雾缭绕下愈发朦胧。
三盏灯烛在屋内亮起依旧不够,头顶还悬挂了两盏灯笼。
烟斗置于一旁,燃烧的巫药袅袅生烟,底部只余下零星火光。
由白转米黄的账本堆了满地,从新到旧,堆叠地像硬豆腐块,散发出陈旧墨水味,与巫药苦味掺杂,有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比旧页纸张还白的指尖不带一点血色,迅速翻过几页纸张后蘸墨笔尖也同步记下数字。
宋十玉不管金九在门外如何轻声细语地哄,打定主意要把担子扔出去后另外找个地方长住。等到心疾治愈,他就与她一刀两断。
她居然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他……
还用那样的话刺他……
他不过是稍稍表露自己心意,未说出口她就这么铁石心肠。
他又不是瓷器,感受不到疼。
宋十玉写字愈发用力,不小心直接将笔折断。
墨点飞溅,染上衣袖。
他低头去看弄脏的底衣,面无表情换了根笔。
宋十玉给自己三日时间,账目盘点清楚后整顿铺子,再寻个接手人,彻底不管金九。
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自己好好养病,其他事与自己无关。
屋门外,望着里头奋笔疾书的影子金九头回感到心慌。
宋十玉心疾刚缓就起身要账本对账,熟悉店铺内外,俨然一副要短时间内替她摆平烂摊子好抽身离开的姿态。
要放在以前她或许会欣喜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现在她是舍不得他走,这人不会照顾自己,没人看着饮食都会忘记,好几次补汤放凉了才记起喝,等到丫鬟发现,他为了让底下人不挨说偷偷喝完。
金甲站在不远处蹲马步,望向金九疑惑问:“你俩怎么回事?他平时对你不是百依百顺吗?”
“他哪对我……”金九下意识想反驳,仔细想想又说不出口。
百依百顺……
是啊,百依百顺……
像是不论她提出什么问题,他都能答应。
这次为什么把他惹毛,纯粹是她意识到一件事。
宋十玉似乎对她动心了。
从眼神到动作,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件事,就差宣之于口。
调戏归调戏,金九未曾想过与宋十玉动真感情。
诚如他所说,家里家外皆是阻力,光是勾栏出身已经能让宋十玉陷入众口铄金的困境。
她帮不了他。
因为她要金家的家主之位,夫郎就必须名声清白。
“我哥给你寄信了,还给你打了络子,在我屋里,你去看看吗?”金甲转移话题,现在可是拆散宋十玉和金九的好时机,得替自家哥哥争取。
“什么时候寄来的?”金九果然被吸引。
她好奇澹兮走到哪了,快的话是不是能赶紧到这治好宋十玉?
“今早。”
“他写了什么?”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还要蹲马步呢,”
金九脚步声在门外走远,笔尖随着她离去也越来越慢。
豆大墨汁滴在宣纸上,很快晕染出铜钱大小湿痕。
宣纸被揉皱,团成圆状,丢至一旁,如同被揉皱巴的一颗心。
她有夫郎……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宋十玉再次点燃新的巫药,吞咽下两口苦烟企图让自己清醒些。
可今日的药也不知怎的,到嘴里都没什么味道,反倒尝到一丝酸意。
另一边。
去到金家屋中查看信件的金九一目十行。
发现澹兮压根没怎么提到自己,通篇下来就是在例行公事汇报行踪。
仅在结尾处提及她。
[替我告诉她,她送的环佩我很喜欢,但络子被我拆下丢了,让她别老收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我也会!]
淡紫、沧浪色混白……
这不就是,她托宋十玉编织的……
金九懵了。
澹兮什么时候发现的?
想起他们二人见面的场景,金九拍了拍脑门。
傻的,宋十玉佩带腰间的饰样每时每刻都在暴露自己送澹兮的环佩络子是经由宋十玉的手编织。
澹兮又不是瞎,看一眼对方戴的东西不就知道了吗。
她放下信笺,重新用杯盏压好,看了眼澹兮打的络子。
歪歪扭扭的……
他真不大适合干这种活计。
算了,打都打了,随意用吧……
金九随意将它与其他络子换下,出了院子,又往宋十玉院子里看。
院子中心,红梅树旁。
金甲仍头顶竹简蹲马步,许是察觉到金九目光,微侧过脸扫了眼金九,又收回视线。
金九压低声音道:“他若肯见我了记得喊我一声。”
金甲不说好还是不好,全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
她怎么可能给两人当传声筒,她哥又没死,急着让宋十玉做填房。
推开澹兮不说,宋十玉的身份压根不适合做金九夫郎。
来路不明,身份低微,她和宋十玉如今算是师徒,金甲也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应是某个没落世家的公子。
武功路数、礼仪教养、学问才识等等皆是家族留给他的遗物,浸透骨血,无法改变。
金甲收起思绪,望向墙边攀藤于壁的锦屏藤。
片片层层堆叠,爬满围墙,新发的枝条苍翠欲滴,翘起的叶尖有红色瓢虫落在上面,像颗相思子般浓艳。
临近傍晚,西斜的影子随风晃动,在墙面投下婆娑树影。
有鸟儿停落于围墙墙头,啾啁两声拍拍翅膀飞远。
低飞的身影投在身上,翅膀振动的声响擦过耳畔,金九被吓了一跳,捂着耳朵跳远,左右去看是谁发射暗器。
“是鸟。”青环忙安抚她,“九姑娘不必害怕。隔壁小儿顽皮,拿弹弓把鸟窝掀翻,自那之后经常有鸟儿惊吓路人。”
金九惊魂未定,咕哝道:“还挺记仇。”
“奴已在我们这树上挂了食罐,鸟儿吃饱后铺中被惊吓事件好了许多。大抵是看姑娘面生,所以来戏弄一番。若姑娘不喜,奴便将它们赶走。”
“罢了,跟鸟较什么劲。”金九揉揉耳朵,“明日若是宋郎君身体好转,你们便听他吩咐行事。掌柜还在我对面屋中禁足吧?”
“禁着,门窗都关严实了。里面有两个武夫伺候,今日值夜班的伙计也全换成了与掌柜不大对付的。”
做事还挺严密。
金九笑了笑:"如今铺子的事都交由宋郎君处理,你记得吩咐下去,都听他的话。要是惹得他生气犯心疾,我可不会轻拿轻放。天色已晚,你们收拾收拾下工吧。"
"是,九姑娘,奴早已吩咐好,请姑娘放心。"青环回应。
她想问金九和宋十玉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信任他,明明澹兮郎君不久前才出现。但毕竟是主家私事,她不好多问,行了个礼退下。
碧色身影逐渐没入檐下阴影,直至被珠帘隐去。
脚步声越走越远,伙计丫鬟们下工的欢声笑语模模糊糊传来。
金九站在原地琢磨,等宋十玉看完她们的自述究竟会选谁当掌柜。
如果能出个女掌柜也不错,她们金家还没用过,可以试试。
可他心疾刚平复就这么大工作量,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金九知道他不想见自己,没了办法,只能去自己的金工房继续做事。
至于那只藏在屋中的蝉妖,算算时间,大当家若按信上时间抵达的话也快了。
她心中塞满事,做金器时便被分散了注意力,差点被融化的金水烫着。
面对桌上零零散散的金件,金九甩了甩手背沾上的灰烬。拿起图纸看了看,继续倒腾大件金模。
只要雏形出来,其余她都有办法解决。
算上赵见知带来女子定的镯子,这个月月底应是能完工。
金鳞留下个要用蝉妖才能驱动的金蝉,她就同样做个金蝉,但不用妖,气死金鳞!
金九吭哧吭哧开凿石块,忽而又想起一件事。
宋十玉是不是没跟自己说那女子在屋内与他说了什么?光让人拿来图纸让自己做。
算了,不说就不说。
总归没什么大事。
她莫名信任着宋十玉,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信他。
连金九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倘若宋十玉辜负她的信任,她倒也是有办法解决……
金九叹口气,默默捡起地上锃光瓦亮的金片片,自言自语道:"金怀瑜啊金怀瑜,女人就是要搞事业。想这么多干嘛。他乐意干就乐意干,总归是你惹了人家。"
她换了副声线:"你个没良心的,人家没名没分跟了你,光给些财物也太薄情了!现在不仅帮你打理铺子,拖着病体也要给你盘清楚账目,不收了他做平夫说得过去吗?"
"可他没提这回事啊。我看他似有心愿未了,治好心疾后肯定要远走高飞,拿婚事困住人家忒不道德。这跟把他关在笼子里有甚区别?!"
"你不提,人家好意思提……"
话说到一半,门外蓦地传来敲门声。
厨娘大嗓门,生怕里边的人听不到,嚷道:"九姑娘,你在跟谁说话呢?"
金九一口气卡嗓子眼,差点没被呛死。
能映出人脸的金片片飘进熔炉,高温慢慢将它融化,与其他红艳金水化作一锅。
金九咳了两声想去捞,挪过去发现已经融为一体。
只能算了。
她叹口气,挪了挪屁股去门边。
"九姑娘?"厨娘在门口敲了半天,里面的人才爬过来开门。
见惯金九做活时毫无形象,厨娘也不惊讶,蹲下对她笑道:"今日给姑娘你做了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回主家做事时,你奶娘叮嘱我们等你放出宫一定要做给你吃,说你肯定想这一口。我今早好不容易逮到个卖春蟹的,快尝尝。"
想到奶娘,金九顿时眼泪汪汪,她母亲不大管她,少时全靠奶娘照顾姐妹俩才能活着长大。思绪跳转,又想起自己那逃婚的姐姐,金九问了句:"我姐怎么样了?"
"放心,好着呢。"厨娘说着,拿起勺喂她一口,"上个月还看到她带着夫郎从铺子门口经过,像是要去哪玩。她让你不必挂心,还说让你与金鳞争到底,她没什么天赋,没法帮你。"
自打家中乱点鸳鸯谱后姐妹二人书信往来少了,倒不是因为男人心生隔阂,而是两人都在东奔西走,信实在不知该往哪寄。
金九咀嚼口中美味,心中暗自发誓要把家主位置争到手,把她姐接回家,再把那些爱搞内斗的叔公伯舅全给整顿一遍!
厨娘见她食欲不错,将碗盏递给她,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与金九说一声好:"宋郎君说今夜不吃晚膳了,光喝糖水,那么大个头,老爱喝那些甜滋滋的,不大好吧?"
"他不吃饭?"金九惊讶。
"是啊,说以后不用做他的饭了,他过两日要走,会自己解决。"
金九顿时感觉嘴里的狮子头味同嚼蜡。
第42章 这世上有没有一本书籍教人怎么哄男人?金模筑好后晾至架子上,刚从
这世上有没有一本书籍教人怎么哄男人?
金模筑好后晾至架子上,刚从水盆中捞出来还带着湿漉水气。
金九捧着装满各色宝石的木盆放在模具上比对尺寸,边看边想该怎么把宋十玉哄回来。
他孤身在外,又不大爱出门,住在这还有人能时常与他说说话。
一日三餐皆有人打点,还有人照顾。
宋十玉是个有责任心的人,金甲今日老神在在地蹲马步正好说明她并不如何担心二人吵架影响她学东西,也许能用金甲作为突破口?
等等……
金九回过味来。
自己现在怎么这么像要靠孩子才能把夫郎哄回来的负心人?
意识到这点,金九感觉自己脑中像被雷劈过,轰隆隆炸得耳朵发疼。
不仅像……
他还做着夫郎的事……
盘账、选人、管着金铺内外。
就差给她生个孩子。
金九急忙打住自己这个念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自己只是信任他,他做得出色,处理问题又快又稳,所以才把这些事交给他做。
可是,他现在又与执掌中馈有什么区别?
如果澹兮不与自己定亲,她会不会愿意冒着失去家主之位的风险,将夫郎换成出身不好的宋十玉?
金九怕自己再想下去真要做出点事,将装满配好宝石的小瓷碗搁置在桌上,忙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凉水压压惊。
再想下去,必得出事。
何况人家没有说非她不可,更没说让她与澹兮毁约,他与她定亲。
幸好没有……
金九在金工房中转了好几圈,犹豫要不要去找宋十玉。
纠结半晌,仍是无法按捺想要见到他的心情。
这人心疾刚平复就不吃晚膳,光喝点糖水,不到子时绝对会饿。
厨娘晚上又不住这,他心好,决计不会麻烦伙计。
以宋十玉的性子,分寸感不会让他主动踏入别人家庖厨,那就只能干饿。
真是麻烦。
金九苦恼地挠头,一个荒诞想法由此生出,要不自己给他下碗面吃吧?
现在的话。
为时尚早。
要等到天色完完全全黑透,后院亮起灯烛,倦鸟归林,万籁俱静。
巡逻士兵敲响铜锣,提醒宵禁到来。竹梆绕着主城街转上两圈,再由近及远,慢慢听不大到。
春夜虫鸣悄然响起,听声音就在墙根下,却无论如何都遍寻不着。
树叶沙沙作响,掩盖所有细微声响,使得愈发听不清发声方位。
屋檐下一对灯笼被晚间略带潮湿的风吹得摇曳,明明灭灭,从远处看像一双不大好使的眼睛,框在窗框里滴溜溜晃。
宋十玉整理完两年内的账本,转不动的思绪如被浆糊裹住,累得脑袋昏昏。闭上眼休息片刻,酸痛感袭来,刺得他眼角溢出些许水色。
太乱了。
金家账本太乱了。
他从未理过这么混乱的账本,真假账混杂,记录不及时,损毁痕迹遮盖数字需从总数对,结果根本对不上。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第一家已经是这种情况,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呢?
金家四家分铺都是这个情况的话,难怪会从金器大家衰落至此。
被别家抢了名气,财政赤字,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必定亏空。
届时……
金九要怎么办?
她靠手艺的话能自立门户,澹兮会帮她吗?能帮到吗?
巫蛊族差点沦为朝堂斗争中的牺牲品,他们自给自足惯了,怕是没有过多银钱帮扶金九。且澹兮少于外族人接触,行事作风处处不合,如若帮不到金九,她可能还要分神去帮他们……
做金器已经很累,开铺子更累。
她这样身心疲惫,会折损寿元……
宋十玉睁开眼睛,晚膳实在没心情吃,现下饿得连执笔的力气都不剩多少。
他盯着纸上数字,静静思考这可如何是好,金九花钱*大手大脚,没了金家该怎么活?
自立门户失败的话,会不会流落街头,去别人那做工?
她的性格是管不住的,肯定要与东家吵架吧?
不等宋十玉继续想些乱七八糟的,身后屋外围墙下倏然传来踩草的动静。
离远了起初以为是野猫,后来越来越大,那就不可能是小动物。
烛火被吹灭,一抹寒色反射天光,流星似的迅速划过黑沉屋梁。
撑着窗子的竹棍被取下,在来人转过转角时,只能看到被关上窗。
宋十玉背靠在窗边,身形皆被柜子遮掩。
他握着匕首,静静等待脚步声到来。
来人到了窗下,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听不大清楚。
哪出来的贼,竟这般大胆?
宋十玉倏然想到,来人该不会是金九?
隐秘的期待如春季破土而出的藤芽,他手中攥紧的匕首,在窗子被掀开一角时心跳加快。
“宋十玉,你睡了吗?”熟悉的声音在窗下响起。
被她唤到名字的人躲在窗户柜子旁无声无息,匕首慢慢收入刀鞘。
大半夜的,她想做什么?
宋十玉侧身去看,她伸手进来,布满伤痕的手臂在桌上摸索撑窗杆。
应是身量不够高,她踮着脚一蹦一跳很是艰难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用匕首尖将杆子挑到她指尖。
她不会是想来哄自己?
可他认定的事就轻易不会改变,再劝又有什么用?
那般抗拒自己……
他没说出口,她就急着撇清关系。
不要名分,不要财物,不要她如何。
他只是想要告诉她,他对她动心而已。
四四方方的窗被杆子撑起,窗下窸窸窣窣传来动静。
金九探着半颗脑袋往里望,眼睛亮亮的,像极灵动的野猫。
“奇怪,刚刚过来还亮着灯,人去哪了?”她边说,边蹲下。
再起身时,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面被捧着从窗外推进来。
宋十玉望着那碗羊肉汤面顿时微微瞪大眼睛。
遵循西冦国菜谱制作的羊肉汤并不像平日里吃的清汤寡水,汤色浓郁,铺盖在面上的羊肉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到底下的面。
油花被晦暗天光点亮,弯弯的,满满的,仿佛往里盛满许多月牙。
浓郁香气弥漫,散开的雾气随风扑入鼻息。
就像她的存在,出现的突然,不知不觉就融入他的生活。
他注意到她手上被油溅伤的红痕,酸涩缓缓涨上心头,被填满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太好。
好到自己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走捷径复仇,轻易踏足烟花之地。
如若没有这么做,他兴许还能被她带回金家,最多会收到些阻碍。
但他可以替她处理家中大小事。她只要潜心继续做她喜欢的金器,当她声名赫赫的金家家主,成为她希望的能名垂青史的金工匠人。
宋十玉没有多少野心勃勃的想法,十几年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他想跟在她身边过这种平淡生活。
哪怕,她有夫郎……
金九似是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正想循声去看,身后有风涌入,吹散面汤热气。
她手忙脚乱去挡风,嘴里嘀嘀咕咕:"人去哪了,我好不容易下厨,凉了怎么办。不管了,先进去。"
说完,她双手撑在窗台,用力往上一蹦。
"啪嗒!"巨响。
后脑勺结结实实砸在厚重窗棂上。
随着痛呼声,窗杆被撞开,眼看就要将她夹在那。
苦药味袭来,将面汤热气吹向她。
绀蝶色外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内里中衣轻飘飘的,裹着劲瘦腰身飘至眼前。
宋十玉使劲抵住长桌,稳住羊肉面,一手用力抱起金九,另一手撑在急急欲关上的支摘窗,以免再次碰伤她。
金九没想到他在,愣了会,直到闻到他身上的苦药味才反应过来。
她揉了揉被磕疼的后脑勺,像摊刚洗完的薄毯挂在窗台。
宋十玉不发话,她没敢动,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趴着。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他才有了动作。
金九感觉自己正被他往里拖,动作小心翼翼的,没有把她推出去的意思,胆子立时大了三分。
宋十玉低估了她顺竿子往上爬的本事,腰上一紧,她抱住自己,双腿踢蹬外边墙面,犹如扑腾的鱼,踢地墙面哒哒响。
虽是不体面,好歹是被她爬进来了。
金九不等下地,跪坐在长桌案上,面对他的冷脸也不退缩,笑着道:"宋郎君饿了吗?煮了羊肉面,吃点吧~"
"为什么不走门?"宋十玉忍了半晌,终归没忍住,替她揉了揉刚刚撞到的脑壳。
金九凝视近在咫尺的他,眨巴着眼睛看他挂霜面容,心说这昏暗处看这人也是十分好看的。
窗纸透入的光冷冷淡淡,将他笼罩于蓝色薄纱中,秾丽五官跟精心烧制的琉璃人似的,连不起眼的几点小痣都成了繁丽画上的点睛之笔。
金九直视他的目光:"你不是不让我进吗,都栓上了,我只好从这爬进来。"
宋十玉不接话,反问她:"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从门那走出去,我还有事。"宋十玉收回手,将她从长桌上扶下来。
金九也不过多纠缠:"那羊肉面你要吃完。"
大晚上,爬窗户,就只为了给他送碗面?
宋十玉看了看溅出几点汤汁的面,听到她走出内室,去往门边。
手刚碰到沉重的门栓,就听到他问了句:"你亲手做的吗?"
金九脚步停下:"嗯,我听厨娘说你只喝了点糖水。那晚上肯定会饿,我算了算时间,按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去东厨麻烦伙计他们,我就去给你做了碗面。"
她转过身来看他:"清淡的吃多了难免口中寡淡,我便找了西冦国的做法,你若觉得不好吃就倒了吧。"
说完,她抬起门栓,正要拉开门时,宋十玉声音从内室传出。
"你不陪我吃完吗?"
门栓稍稍落回凹槽。
金九不明所以,再次回头看他。
珠帘掀起,滴滴答答如雨落。
他捧着那碗只剩下微弱热雾的羊肉面,站在窗边静静望向她。
第43章 金九这辈子都没见过哪个人吃面都能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在宫内和同僚
金九这辈子都没见过哪个人吃面都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连在宫内和同僚们吃面,大家聚在一处都是响亮的呼噜噜吸面动静。有时甚至还比谁吸的面更多声响,故意吃下一大把面。
帝君曾见过她们这么干,摇头说像到了猪圈,倒是没怎么管她们,私底下却以为她们吃不饱,让御膳房多加了好些肉食。
结果到了宋十玉面前……
他夹起四五根面条,放入勺中,就着一点汤底慢慢咀嚼。
一口面,一口汤,一口肉,吃相斯文,连汤点都未曾溅出。
金九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看了宋十玉好几眼,这才问:"我煮的很难吃吗?你要是不喜欢就不吃了吧?"
宋十玉:"……"
他哪里有说不喜欢吗?
味道虽是欠佳,但口感还是不错的。
而且是她亲手做的,他想要感受她在做这碗面时的心境,更想吃完,连汤底也不剩。
望见金九担忧的目光,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汁,这才道:"我很喜欢,想慢点吃完。"
"你再慢点,要凉了。"金九依旧对自己手艺存疑,"我第一次给人做面,真的好吃?我尝尝。"
宋十玉下意识把自己手上汤匙递过去,伸到一半反应过来,这是他吃过的。
可是来不及了,金九半抢半接,舀上一小点汤水尝了尝。
倒是不难喝,就是没有她想象当中那么好吃,勉勉强强凑和。
宋十玉被她这举动惊到,盯着她送回来的汤匙久久不语。
金九反应过来,顿觉尴尬:"呃,我去给你拿新……"
话未说完,他已经接过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用。
只是越吃,他的耳尖越红。
碗中面条逐渐减少,炖烂的羊肉入口即化,汤水缓慢下降。
一点一滴,填满饥肠辘辘的空腹,里面花椒与生姜放得极多,辣得人浑身冒汗,驱散多日积累的寒气。
终于,吃完一碗面。
宋十玉擦了擦唇,开口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她还能拦着不成?
可他并未说下去,而是收拾好碗筷交给伙计处理,出院子漱口后才走回来,重新与她面对面。
"你们家的账本太乱,预计还要三日才能盘清。你让青环送上来的自荐信我也看了,你眼光很好,青环确实可以胜任,但需时日培养。至于掌柜,按照你们金家退居法,他还有五年才达到年龄。我的建议是,你若不想让他去别家,要么在原定金额上增加一倍,要么……"
宋十玉点了点脖颈,随着他的动作,金九注意力渐渐跑偏。
他喉结上原来还有一颗小痣?
"这两种都不接受的话,还有第三种,他与你二叔勾结做空账本。五年内记录多笔账目对不上,我猜他每年能从中获利二百至五百金,逐年递增……"
衣襟下锁骨处原来也有颗痣,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除去这些问题……数额巨大,我已经找到证据。这第三条就是告到官府,让他吐出来。我两日前托人去打探他的消息,得知……"
耳垂上似乎也有一颗,淡淡的不大明显。等会,原来不是痣,是耳洞。
初次见面好像是看他戴耳坠子,但自己没有注意,光看他脸了。
"庄园、农田皆有购置,甚至在外开设金铺私产。你希望我明日如何与他商谈?"宋十玉交代完问题,盯着她半晌也没见她回应。
她眼神直勾勾的,又露出他所熟悉的欣赏的眼神。
究竟是欣赏人还是欣赏才能,显而易见。
宋十玉碰了碰自己的脸,今夜没想过她会来,没有上妆的憔悴脸色也能让她沉浸其中吗?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要她的回应。
“金怀瑜。”
“嗯?”
“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
“那我说的什么?”
金九心虚:“什么私产啊,告到官府啊,太乱啊什么的。”
“那就是没有听。”
“……”
“你家这个分铺准备改名叫宋氏金铺吗?”
“……”
宋十玉将他今日记录下种种问题的纸张放到她面前,一言不发起身。
算了,自己这么操心做什么?
没见人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
“诶,你别走啊。”金九连忙去拉他袖子,“我真听了。当初到这我就看出来了。但你处理的太好,我就想着全交给你,我把家印交给你也是想让你行事方便些。”
换句话说,他多日来查出的问题她或许都是知道的。
那她做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金九不好意思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抱歉啊,我看你每日郁郁寡欢,怕你闲下来多想,就没有直说。我家亲戚关系错综复杂,也是怕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处事过于柔和。”
她不知道宋十玉过往,以前没有给他安排事情时他总会躲在角落吞咽巫药,望着远处出神,有许多次她都捕捉到他眼中的空茫,似是对人间没有过多留恋,看着实在心慌。
现在事多起来,宋十玉眼中也有了光彩,她这才故意瞒着。
“你……”宋十玉带了些许怒气,皱眉看她,那句混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本来缓下来的脸色再次结霜,他暗暗用劲抽出自己衣袖,声音冷淡,“你走吧,夜深了。你家铺子的事我自会稳妥处理。”
“哎呀,你别生气。”金九几步上前,挡在他面前,急声道,“你先听我说几句好不好?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想走也正常。澹兮归期不定,你要是想去外边住,不想看到我,但至少听我安排?”
“金甲我自会教,你不必担心。”宋十玉以为她想把自己稳下来说这件事,当即给出承诺。
“不关其他人的事,我单单只想说你。当初我与你说离金铺最近的那家客栈是大淫窝,没有骗你。你想住外边,我给你安排去城西那家幽静雅致的客栈。但他们家不做吃食,我担心你离了这更不按时吃饭,所以,我们约定好,每日三餐我都会安排伙计给你送吃食。你体寒,晚上要烧银丝炭,这些我都会为你安排。等我启程去下一个点,备好一切你再慢慢过来。”
担心他觉着自己强势独断,金九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直到澹兮回来,治愈你的心疾,我们再分道扬镳,好不好?”
分道扬镳……
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对吗?
宋十玉攥紧垂落的衣袖,酸涩从喉头漫上双眼,他不敢直视她,颤着嗓音问:“事到如今,你当真以为我想走吗?”
金九愣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宋十玉忍住涩意:“我是不是与你说过,我想在你身边。在你成婚之前,我们都保持这样,只是这样。为什么你今日……”他无法明说,干脆在这停下,低声丢下一句,“金怀瑜,你没有心。”
衣角擦过她的手背,沁凉寒意如风吹过。她抓不住凉滑面料,只能眼看着他掀起珠帘,步入昏暗内室。
未点灯的昏暗中,满地账本等待翻阅,阶梯般蔓延至桌上。桌上摆满纸张,皆是铺子内亟需处理的事务。
而他属于的东西却没有几件,最显眼的不过是她曾送他的玉兰金簪。
宋十玉刚要坐下继续处理铺子事宜,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他不愿再与她纠缠,怕再多说一句就要忍不住委屈,克制着道:“你走吧。”
三个字,让金九停在珠帘处不动。
如果她能听到自己心声,宋十玉想,那她应是能听到自己在说反话。他更希望她能留下他,长长久久留下他。
他要的不多,不过是个安定的住所,能偶尔看到她的角落。
但他又明白自己的贪心,一旦他拥有这些,就会想要拥有更多,直至妒恨扭曲面容,变得丑陋不堪。他会彻底回不去当初,想要独占她的全部。届时,她们之间,半点体面不剩……
宋十玉想到这一步,双手微微颤抖,不自觉靠在桌旁坐下。
身后黑影踟蹰再三,带着满身冰冷金器气息靠近,褐色鹤纹地毯微微凹陷。
暖意透过单薄面料从背后寸寸熨来,她的手试探着挤入他的掌心。
本是要拒绝……
他却任由她侵占。
“宋十玉,对不起……”她再次跟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还没准备好。我以为,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只是想找人陪,所以,我才……”
说的都是什么话。
金九真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平时这么会说,怎么到这就不行了?
她赶紧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认定你喜欢我。就是,就是……我,没反应过来,你,你心跳的好快……”
“我心悦你。”
内室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屋外虫鸣阵阵,叫声愈发高亢清亮。
凉风卷着梅花瓣落在窗棂,天光透下,隐约可见朦胧绯红。
金九浑身僵硬,盯着宋十玉背影缓慢直起身。
她脑子混乱,以为自己听错,不确定道:“嗯……啊?”
不该说出的话如今说出,却并不如何痛快。
彷徨不安涌来,宋十玉胸口沉闷得几乎窒息。
可话已出口,就如折下的花枝,泼洒出去的水,被墨色浸透的宣纸,无法复原。
他用力抓住她即将离开腰上的手,徐徐转身。
夜色中,秾丽面容半明半暗,昏黄烛光与冷色天光相撞,如同连绵不断的峰峦,隔开热闹灯火和冷寂深山。
宋十玉望着她透出震惊的双眼,沉默片刻后提气凝神,握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一字一句说出口:“我心悦你。”
他有说清楚吗?
他的心意,传达到她那了吗?
金九听清了,但没有动,跟块木头似的呆愣在原地。
不光是身体,她脑子也僵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被花魁表白的一日,回想起她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动心。
以往她流连草丛,接触过许多小倌乐人,偏偏是看起来最不缺恩客的宋十玉轻而易举掏出他的心供她玩赏。
愧疚感从心底弥漫,她又想避开这种局面。
这次,宋十玉却没再给她机会。
第44章 这世上有没有一本书籍教人怎么哄男人?金模筑好后晾至架子上,刚从…
他力气与她不遑多让,扯她袖子带动衣襟时差点没把金九勒出毛病。
吻得也毫无章法,除了亲得她满脸湿漉也不会做什么,像极宫内豢养那只亲人的豹子妖,每日非要缠着人舔脸。
坐在圆凳上的人步步紧逼,站着弯腰的人反倒成了被钳制的那个。
金九现下万般纠结也挡不住缠绵悱恻的美人关,她是喜欢他的,却没有喜欢到为了他放弃其他。
宋十玉若主动提想要进金家,她会想办法将他迎进门,多加照拂。
至于澹兮……
那老小子也喜欢自己怎么办?
男人的忌恨心可是超越杀心的存在。
“怀瑜。”觉察到她在分心,宋十玉稍稍松开她,音色已然是动情的沙哑,“我不要其他,让我陪着你。”
“不要其他?”
她都在想怎么抹除他入过勾栏的事实了。
“是,我不要其他。”
钱财他有,宅子亦有。
他心甘情愿跟在她身边。
哪日她若腻了自己,宋十玉自己会收拾行李离开。
金九还在思虑:“可是……”
“没有可是,你需要我,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
宋十玉害怕她说出自己不能承受的回答,干脆封住她的唇,拽着衣袖的手上移,来到她的后颈,像怕惊扰她,小心翼翼将她锁在自己双臂间缠吻。
事到如今,金九还是轻推开他,问他一句:"你不后悔吗?"
宋十玉凝视她的双眼,声弱却坚定:"无怨,无悔。"
他是这么说了。
金九却不能不管,人不是猫狗,给口吃的就行。
她发现自己不抗拒他的存在,甚至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若是如此,她就不得不为他以后铺路,而不是玩腻了就扔。
宋十玉似乎提过他的宅子在三斛城?
她们金家在那也有分铺,倒是能照拂他。
想清楚自己将来要负责,金九不再纠结。
宋十玉正为不能吸引她注意而暗自着急,他一遍又一遍学着她曾经教自己的吻法,笨拙又生涩地引诱。直到她做出回应,他才放下心来抱着她沉溺于黑暗。
烛光熄灭,竹撑落下窗户关上,挡住凉风。
静谧的春夜,似乎连虫鸣声都弱了下来。
呼吸交缠,苦药气息弥漫,担心夜里吃蜜饯会牙疼,金九并未再给他喂甜腻的果脯。吻久了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多苦,巫药药丸里应是添了甘草之类的药材,略带了丝甜味。
"怀瑜,金怀瑜……"他忍不住了,愈发搂紧她,却不说自己要什么。
金九托住他后颈的手慢慢下滑,轻声问:"有梅露吗?"
"没有……"之前的用完了,宋十玉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街上买。
他鲜少出门逛,回来必会被丫鬟伙计围观,实在拉不下脸。
金九笑了声,立刻止住,但还是被宋十玉听到了。
她忙吻他眼角安抚:"那今晚,会很慢,很长。"
"为什么?"宋十玉不明白。
"因为不可以太快。"
话音落下,她搂住他的腰,用力将人从圆凳上抱起。
宋十玉顺从地让她扶起,直至她的双手还在继续往下,触碰到凉丝丝的面料,暗示着点在膝盖骨侧边,轻轻悄悄,如有藤蔓攀爬。
他顿住,小声问:"你能撑住吗?"
"试试呗。"说完,她一手托在他腘窝处,一手用力抱紧他。
宽大的中衣衣摆被收拢,勾勒出宽肩细腰的轮廓。
宋十玉看着清瘦,实则比她最重的石模不相上下,还好她能顺利抱起,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他没想到她竟真能以这种姿势抱起他,也没想到……
“等等,在这不行。”宋十玉匆忙制止。
桌上账本都是他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若是在这做,到时闭眼睁眼全是与她的亲密,他白日还怎么安心在这算账?
金九故意问他:“那在哪?”
“……”这人心肠在此事上怎的那般坏?
他不回答,低头吻她脸颊和她的发,见她不动,才忍着羞意在她耳畔悄声道:“我身后……床上……”
金九遗憾,仍是试探问:“不试试其他地方?”
还是喝醉的宋十玉好啊。
胡作非为,百无禁忌。
宋十玉想,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画舫那次就是意外。
他骨子里是守规矩的,只在遇到她后悄然变了些许,没有到做什么都由着她来的程度。
床上就床上吧。
金九搂着他,踢开地上的账本,与他吻着来到内室。
屋内昏黑,窗边还有些许天光,到榻上后便只剩细微亮色。
床帐被扯下,遮挡住本就不多的光,这下视线中便只剩彼此。
"连光也不给点吗?"金怀瑜看不清他的脸,摸索着将人放在柔软的被上。
鹅绒被陷下去几寸,宋十玉搂着她不肯让她退开,仿佛这么做能让自己好受些。
他浑身滚烫,蒸得额角泌出些许薄汗,胡乱吻着她的唇角耳垂,不得章法。
"我去点灯,太暗了。"她都看不到他的脸了,这样怎么看得出他喜欢还是忍耐?
"不要点,我……不喜欢太亮。"
实在是山洞那次太羞人,再来一次他决计要把篝火灭了。
何况他现在面容憔悴,没有上妆,怎么能让她看清楚?
前几次她都格外爱盯着自己看,那时还不算喜欢,这次万万不行。
"那你不舒服会告诉我吗?"她边问边去拆他腰上的细金链子,剥开那层箍住的长布条,给他松绑。
宋十玉总算肯放开她,双手却仍旧抓着她袖子:"舒服的,每次……"
他说到这急急停住,脸色涨红,好在黑夜看不大清。
金九声音满含笑意逗他:"每次?你喜欢跟我一起是吗?"
长长久久的沉默。
直至致命处被拆下来的腰带隔着单薄面料绕两圈后绑住。
她要做什么?!
宋十玉没来得及问出口,手腕也被捆住。只是她绑地不紧,松松垮垮,他只要用力就能挣脱出来。
"金怀瑜……嗯……"宋十玉刚出声就被吻住,随着她钻入他的臂弯,慢慢动作,他总算知道她想做什么。
冰冷金链被体温煨暖,奇异的悦动仿佛在拨动琴弦,从这头至琴尾,下滑再挑起。
弦线时紧时松,弹琴人技巧颇多,华丽婉转音色轻响,在这方寸之地终于将哑琴拨出声。
"怀瑜……快些……"他低低在她耳边催促。
湿漉漉的吻在她颊边碎发上吻了一遍又一遍。
"喜欢吗?"她拉高他的腕,顺手掀开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看他眼中映出的弧光,在红透的眼眶映衬下愈发明亮。而他的眼神却是朦朦胧胧,云遮雾障。
宋十玉理智尚存,硬是不答话。额上的汗沾染碎发,看起来仿佛是瓷器的裂口,凌乱又脆弱。
怎么总是得不到回应?
金九也不急,反正她如果抽身离去,他铁定能哼几声让自己听听。
她拨开他脸上的长发,搂着他,从额角亲到耳边,朝他耳朵里吹气,他果然颤了颤,宛如梢头寒梅被风吹动。
宋十玉恼她总是有手段让自己失态,更恼自己被轻易撩拨,如今被锁在这,就如同将画笔放于画卷,笔端蘸点的芍药红漫出,落在画纸上,氤氲出痕迹。
他窘迫地挪动位置,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异状。可金九比他更了解他,才动一下,宋十玉就听到她的笑声,心中暗暗觉着不妙。
果然,金九吻了吻他下颚,笑着说:"又找到你喜欢的地方了。"
"……不喜欢。"
"真的?"她又吹了下。
宋十玉没什么杀伤力地瞪她:"不许吹。"
"那你喜不喜欢?"
"……喜欢。"
"还喜欢这样吗?"
中衣衣摆掀起,单手解开里面重叠的侧边带子。
滚热指尖来到无人触及的暗处,借着他抖落的露水寸寸没入。
宋十玉枕在软枕上,不由自主弓起,抬起下巴往后倒去。
光洁脖颈上喉结几番滚动,小痣如海中浮舟,引着她去探清前路。
金九再不犹豫,吻上他的喉结。
"胸口……"他嗓音哑得不像话,"胸口,好空。"
"这样呢?"
鹅绒被再次陷下,床顶雕花物景恍若成真。
未褪色的梅枝经过工匠上色,层叠抹匀,逐渐晕出娇艳的红。
宋十玉望着床顶绽放的红梅花苞,喉中滚出一声呜咽:"金怀瑜,要我……"
"终于忍不住了?"金九按住他的腕,"不舒服要随时说。"
他抛下自尊,半阖上眼定定望向她,脸色涨红,"只要是你,就……舒服……"
今晚他说了两句大胆的话。
第一句是心悦于她,第二句是现在说出的话。
金九手下加重三分,如愿听到他的压抑的哼声。
宋十玉眼前再次浮现许久之前的幻想。
丢至床榻上的画笔被拿起,放入木桶清洗换色,拎起又放下,洗砚池洗不干净她便换个地方。
沾染艳色的笔端颜料有些干,在她悉心清洗下总算将粘在上面的颜矿细粒清洗干净,名家制作的画笔被浸在水中,将要窒息才被捞起。
洗砚水滴滴答答落下,金九仔细去看,发现已经洗得差不多,就差……
"金怀瑜……"宋十玉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不是心疾,而是雨季将至。
可金九不知道,忙停下要去给他拿巫药。
宋十玉刹那将自己从腰带捆绑中解出,起身紧紧抱住她。
二人重新砸入满床锦缎,他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哀求道:"不要走,不是心疾,是我……"
不要再这种时候晾着他,不然比心疾发作更难受。
金九瞬间松了一口气,搂着吻住他,一点一滴将他带到至乐之地。
终于,画笔描绘连绵不绝的山峦,抵达飞鸟悬空的九霄。
他抖着嗓,忍在最后关头:"巾帕。"
金九没有准备,干脆扯下自己腰带,按在泌出水痕处,拥着他按下。
宋十玉闷哼,紧紧握着她的腕,将混着药味的潮漉裹在麻布中。
第45章 翌日一早。金九是被赶出宋十玉屋子的。趁着没被人发现,金
翌日一早。
金九是被赶出宋十玉屋子的。
趁着没被人发现,金九慌慌张张做贼似的回了房间,结果发现自己做贼心虚带回了些东西的同时,还不小心穿错宋十玉腰带。
丫鬟还疑惑,九姑娘怎么多了这么人多她没见过的腰带,有点眼熟,又没那么眼熟……
天青色面料,略带缠枝暗纹,似是还带着些许苦药味……
嗯……
是宋郎君的……
丫鬟想提醒金九,在看到自家姑娘衣襟下隐隐透出的淡粉齿痕又不大好意思提,只委婉问:“姑娘,要不要……照照镜子?”
黑檀木梳妆台摆着昏黄铜镜,背面纹路华丽细腻,堪比画卷的细节栩栩如生,嵌入其中的镜面清晰倒映出人影。
拉开的衣襟上密密麻麻俱是吻痕,照镜人想起昨夜,面上越来越红。
宋十玉羞恼拿起面脂涂抹,又用珍珠粉扑了多层,仍然盖不住隐隐透出的红痕。他看着自己的脸,经过大半晚催熟,现在一副被春色浸润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沾着若有似无的餍足,有经验的老人一看就知昨晚他做了什么。
他自厌地轻声骂道:“宋十玉,你当真是……下贱。”
怎会有人不知廉耻成这样?
才刚把情意说出口,就勾着人颠鸾倒凤,摇地床榻几乎响了大半宿。
不知对面金甲有没有听到。
若是听到了……
宋十玉心里发慌,金甲若是听到,猜到了发生什么,会不会告诉澹兮?
他引诱人家未成婚的妻,厚颜无耻做了一次又一次,还曾肖想取而代之。被澹兮知道的话,会不会又拿这事为难金九?
他心疾不治,死就死了,反正早已孑然一身。
但金九不行,宋十玉希望她过得好,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正想着,门外传来叩门声。
金甲的声音在外响起:“宋十玉,你起来了吗?”
完了,是被发现了?
宋十玉心虚地又往自己脖颈上扑粉,希望能遮盖住。
结果就是他不得不去想自己带的行李中有没有高领子的衣物。
“宋十玉?”金甲又拍了拍门。
奇了怪了,他向来晚睡早起,今个竟睡懒觉了?
她正要找个丫鬟问问他是不是出门了,就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
宋十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稍等会。”
“噢……”金甲狐疑,仍是乖乖坐到石凳处等他。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宋十玉这人其实还不错。
对外端方礼待,带着些疏离感,只对金九特殊些。相貌学识皆是上等,武功也好,又能帮着处理店铺内外,还不耽误给自己授课,怪道金九这么喜欢他。
她族中要是有这种人才,何愁被人算计至此。
金甲叹口气,正想着宋十玉等会会如何盘问自己昨夜学的策论,就听到院子外有人走来。
两名丫鬟捧着早膳候在院中,见到金甲,道了声好。
“他早上吃这么多?”金甲惊讶,在她印象中,宋十玉跟不用吃饭似的,天天喝点小糖水就能活。
“回星阑姑娘,只有奴这是九姑娘叮嘱宋郎君必须吃完的。”身量高丫鬟的笑眯眯道,“其余可吃可不吃,全看宋郎君喜好。”
“我看看。”金甲起身,扫了眼,皆是炖肉药膳。分量不多,胜在精致。
她顿时感觉不大好受,却不是因为其他。
而是金甲发现金九似乎对宋十玉更为上心,加上宋十玉明显处处优于澹兮。站在中立角度,金甲心中天平不自觉往宋十玉这边倾斜。
金家如今形式金甲比久未归家的金九要了解许多。
主家因上次逃亡折损不少人员,可以说是从上到下大清洗了个遍,如今金家内部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没有*主心骨的家族如同散沙。
表姐金鳞选为候选家主之一后每日处理家中事务,却是有名无实,看着威风,却使唤不动手下,还得处处陪小心,生怕得罪家中亲戚。
如此这般,实在是……
澹兮做不来的活。
不是金甲看低自己亲生哥哥。
她们虽与金家世代交好,但由母族领导下的巫蛊族比金家更稳定简单,人人都在想着如何延续族群,而不是貌合神离想着瓜分尽最后一丝财产。
这种局面是澹兮无法掌控的,光是分铺掌柜做假账这事他都处理不好。
金九与他在一块,纯属是要借着他巫蛊师的身份震慑一番。
但如果是宋十玉,他完全不需要,光凭手段就能盘活金家。
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若不是宋十玉出身不好……
金甲盯着药膳,默然不语。
与金甲一墙之隔的屋内。
窸窸窣窣寻找东西的动静细弱地像爬虫穿行过草地。
宋十玉遍寻不着后终于慌了。
他的腰带呢!
怎的就只剩昨夜金九留下的腰带?
浊污干涸在上面,斑驳的白被棕褐麻布映衬地愈发明显。
这是金九做活时穿的。
他衣服大都是浅色绸缎,根本没法将就着用。
如今人在门外等着,不止金甲,还有送早膳的丫鬟。
宋十玉只能去换别的衣服。
打开衣柜,宋十玉沉默看着里边被打开的包袱。
他的腰带……
全没了……
昨夜嘴上说的豁达,哄他说若是要走就替他打点好衣食住行。
转头趁他昏睡过去的空档悄悄卷走他的东西。
“金怀瑜!”宋十玉又羞又气,其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为了留他,她竟如此幼稚。
多大个人了,跟小孩似的。
他叹口气,选了两件材质相同却不同颜色的衣服,将其中一件用剪子裁了做腰带。
这要走的心思自昨夜开始慢慢消散,直到现在,彻底歇了。
她需要他。
不论是管理铺子还是她自己,都在直白地告诉他。
她需要他。
那这样……
宋十玉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缓步走到门口。
骨节修长的双手搭在门上,轻轻拉开。
外头天光倾泻而入。
他望见金甲回头看来。
与澹兮有几分相似的脸让宋十玉生起几分愧疚。
只一瞬,便被压下。
这种事,分什么先来后到,他只要尽力去争,即使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又如何?
总归,她在意他。
用尽手段留他。
春日微风卷着湿凉透入屋中,吹散残留的气息。
金甲转过身,看到里头桌上放着的麻布腰带,瞳孔微微紧缩。
再看宋十玉,他沉静地吩咐丫鬟将早膳放在院子亭中,不合时宜的立领底衣贴合脖颈,裹得严严实实。
“过来一起吃吧,别去怀瑜那了。她今日事忙。”
金甲注意到,宋十玉说出这句话之前,揉了揉后腰。
动作不明显,却透着股暧昧。
她视线往上移,定在宋十玉脸上。
他今日若无涂抹唇脂,怎的唇色红润不少?
金甲在他对面坐下,等丫鬟都出了院子,她这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金怀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