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黄金殿得见传说异域神
樊沂的脖颈爬上灼烧的痕迹, 顺着他的下颌蔓延上侧脸,他用手捂住痛处,惊惶又凶恶的目光瞪着沉云欢, “你究竟什么时候动的手?为何我毫无察觉?”
沉云欢往嘴里塞了根糖棍, 轻哼:“笑话, 难道你们真当我沉云欢是个不出世的蠢货,只要哄两句好听的我就能对你们放下警惕?”
迦萝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慌慌张张地爬起来, 迅速躲到沉云欢的身后去。
她现在已然完全信任沉云欢的承诺。虽说先前沉云欢答应了会在进入地下洞窟之中保住她的性命, 但迦萝这一路走来也着实心惊胆战, 多次怀疑过危急情况沉云欢无暇顾及她的生死。
但是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散漫无序,行事由心, 然而关键时刻却有着别样的可靠。表面心高气傲对旁人不在乎, 暗地里却已做好了防备,实在是叫人安心。
樊沂被体内流动的火种折磨得凄惨, 咬着牙强忍疼痛,转而对林柏喊道:“林兄, 你还愣着做什么?!人我已经带进来了, 起死回生之术你究竟还要不要?若是不献上祭品平息神怒,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林柏瞬间将目光锁定在迦萝的身上, 虽一言不发, 眼神却并不和善。
沉云欢抬手, 姿态随意地挽了刀花, 对身后的迦萝道:“退后。”
迦萝已经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灼意, 踉跄着往后退,险些被脚下绊了一脚,幸而后方伸来一只手将她扶住:“姑娘, 当心。”
虞暄将迦萝扶正,同时温声宽慰了她一句,继而让她退去后方。墙边则是站着的常心艮,躺着的虞嘉木,还有坐着的关良,顾妄则与虞暄一前一后,朝沉云欢的两侧靠拢。
殿内的阵势在顷刻间就发生改变。以手持墨刀而立的沉云欢为中心,边上站着师岚野、顾妄、虞暄三人,几人一字排开站得并不算紧密,神色也不凶横,却散发出一股难以掩饰的肃杀,在空中肆意流窜,是战斗前的姿态。
另一边则由樊沂的三人和林柏的队伍组成。南筠见势不妙,带着身边的几人躲在后方,并不参与这两方的斗争。
林柏语重心长地劝道:“沉姑娘,不管是求财还是求命,我们都是为了不得已之事才来此处,平白无故的谁也不想以身犯险,你何苦为难我们?”
沉云欢轻挑眉尾:“为难?”
林柏指向迦萝,“我们只要她一人,你与她素不相识,何以为了这么个人大动干戈?”
“你们带进来的人,想怎么挥霍性命我都不管,她不行,我先前答应了她要保她一条命。”沉云欢无意与他多说废话,话音落下后墨刀便烧起了烈火,炽热的风浪在空中散开。
林柏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热意,双眼充满狠厉:“起死回生秘法我必定要得到,已经走到此处,我不会放弃,动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樊沂身侧的两人也甩出刀刃,身形化作猎豹一般自左右两方分别冲向虞暄与顾妄两人。沉云欢凌空跃起,身影落下的刹那,刀刃便劈在林柏的脑门之上。
“叮——”尖锐刺耳的声响炸开,她的刀刃似砍在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之上,刃尖距离林柏的脑袋仅有两寸,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好比一双强劲有力的巨手托出了她的刀。
“呵。”沉云欢冷笑一声,“我当你怎么有胆子挑衅我,原来是有这么个玩意儿。”
她旋身一转,右脚蹬出万钧之力,正中林柏胸膛,将人整个踹飞数尺,重重撞在墙壁上。巨响过后,墙壁砸出无数裂痕,林柏却完好无损地站起来。
他手里攥着一把扇子,由蓝色的羽毛所制,上方的鎏金雕纹在火焰下闪烁着光芒。林柏抬手一扇,忽而平地起狂风,将风中燃起的热浪凶猛地撕碎,散了大半灼意。
“照影扇?”沉云欢认人的本事算不上厉害,但厉害的灵器在她面前亮个相就会被她记住。照影扇本是宋照晚的法器,只是当初春猎会那段时间,扶笙冒名顶替了宋照晚,曾在擂台上用照影扇打败对手,这才让沉云欢对这法器有了印象。她道:“你从何得来?”
林柏笑道:“说来还是托你的福,若非你大闹宋家城,害得宋氏几乎灭族,后来那宋家二小姐无力支付酬银,便将此法器抵给了暗门,才落到我的手中。”
沉云欢冷声反驳:“没有人害宋氏,他们是自作孽。”
林柏道:“沉云欢,你可明白这天下间善恶的定义是什么。宋氏的确害了一些人的性命,还供奉天魔,但宋家子弟每年都去往各处除妖平乱,救济灾民,也救了无数人。”
原本与人打斗的顾妄忽而持剑落地,转身冷冷地看向林柏:“这么说,你认为宋家无罪?”
林柏摆出了一副看透世间法则,姿态高傲地评价道:“纵然有错,却罪不至死。这世间总是需要少数人的牺牲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和平,有些人,便是命里该死罢了。”
好巧不巧,顾妄便是他口中“命里该死”的人之一,他的幼妹扶笙,更是以命换命,才换来了宋氏的覆灭。
旧账重提,他将宝剑附灵,浑身爆发出浓烈的杀意,以平静的眉眼掩饰:“沉云欢,此人我来杀吧。”
沉云欢也不知道好端端这林柏夸赞起宋氏做什么,见顾妄的杀意要将整个大殿都填满,便也成全了他,收刀后退。
另一头虞暄与樊沂的两个手下打得正是激烈。鬼阁之人修习的术法多为邪术,招数诡谲且进阶非常之快,那人催动灵力时全身的皮肤都化作焦黑,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整个人完全成了死尸的状态,而原本就受伤的虞暄更是无法以一敌二,此时露出吃力之态。
更诡异的是樊沂。他好像是猜出了沉云欢在他身体里做了什么,抽出短刀后往大腿,手臂和脖颈各划一刀,登时血液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他的身体。樊沂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盖隐隐有黑色的咒纹显现,只见他浑身的血液发疯似的往外流,四肢和躯干迅速干瘪下来,皮肤也隐隐失了原本的颜色,变得青紫发黑。
这一幕实在令人惊悚,不消片刻,大殿里到处都是血液,而樊沂却仍站得稳稳当当。若是换做常人,流了这么多血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樊沂却像得到奇异力量的加持,枯瘦的脸上嵌了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继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细的怪叫,整个人从地上弹起。
他抽出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以此规避了沉云欢种在他血液里的金流之火。
沉云欢见状,飞身上前,林柏手中的照影扇改变了空中的风向,她无法凝聚扶摇火,只得祭起阴阳双火朝樊沂砍去。他的形态极其怪异,速度快成一道残影,身体逐渐幻成兽态奔跑,双手双脚竟能抓住光滑紧密的墙壁,像只蚱蜢一样飞快地跳来跳去。
沉云欢追了半晌,劈出的刀都落了空,须臾间大殿两边的墙壁便布满刀痕,身体渐渐感觉出疲累。这洞穴封堵经脉的影响仍未消失,沉云欢想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麻烦,是以释放的灵力过多,此时渐渐显出弊端。
许是让樊沂敏锐地察觉出她动作慢了,趁此机会将双腿蹬在墙壁上借力反击,利长的爪子朝她的面门凶狠抓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怪叫,沉云欢躲闪不及,横刀抵挡,被身前这股巨大的冲力撞下了地面,翻了两个滚堪堪落地。
她感觉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用手背蹭了一下,就看见手背沾了猩红的血迹。
“真该死。”沉云欢恼火。
樊沂趁这工夫,飞快落到迦萝的身边。常心艮站得远来不及阻拦,虞嘉木在地上挺得板正动不了,关良倒是离得近,但是思及自己一把老骨头,被踹一脚也不好受,不如让这些年轻人自己解决,于是便坐着没动弹,任樊沂抓住了迦萝的膀子,将她甩在背上,整个背走。
迦萝吓得尖叫,朝沉云欢伸手:“沉云欢,救我——”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是樊沂背着她朝着前路奔去,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阻拦。
沉云欢心道正好,本来在常心艮面前打架就束手束脚,现在这找死的东西竟然自己离开,正合她的心意。她没有立即去追,而是将刀插在地上,摘下背上的红玉弓,拉满弓弦,灵力凝结的两支灵箭便架在弓上。
她朝着半空瞄准,一松手,灵箭破风而出,在空中发出尖啸,燃起炽烈火焰,交织起舞,下一刻,便分别射中樊沂的两个手下。
一支正中肩胛,一支射穿后腿,两人瞬间被烈火灼身,惨叫着落地,被虞暄顺势擒住。
沉云欢遥遥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照看好墙边的几人,随后自己转身没入黑暗之中。神殿无比宽阔,沉云欢在黑暗中疾行,耳朵里始终捕捉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奔跑声。
樊沂虽动作快,但化为兽态奔跑的弊端便是会发出较明显的声响,沉云欢追着这声音,不管他跑得多快,都没能被他甩掉。
越过外殿之后,主殿的空间似乎更巨大,连回音都空荡不少,黑暗的深处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兽的喘息,但细细听去又什么都没有。沉云欢的眼前一片黑暗,在此处失去了夜视能力,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她听见前方的樊沂停下脚步,紧接着利刃出鞘的声响传来,便一甩手扔出了不敬刀。
旋转的刀刃在半道上燃起火焰,雪白而光明的阳火瞬间驱逐黑暗,在空旷之地亮起绚烂的光芒。不敬刀在空中疾驰,掀起翻滚的热浪,精准地刺中樊沂的右手,只听“铛”的一声,将他手中的短刀打飞。继而不敬刀在空中旋飞一圈,回到沉云欢的手中,被她攥住。
沉云欢踏风而起,奔跑的步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响,眨眼间逼近樊沂,灿烂的阳火随着挥舞的刀刃在空中释放。樊沂匆忙后翻闪躲,只是身形还未落地,面门的灼意紧追而来。
他仓促躲闪,刀刃几乎贴着头皮、脸颊划过,不过片刻就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处伤口,狼狈得他在地上翻滚。此时樊沂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方才在外殿时沉云欢的招数虽凶猛,但处处留了三分,而今到了此处却是刀刀奔着毙命,他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暗色浓重的主殿之内,阳火忽闪忽灭,照亮其中矫健敏捷的赤红身影,落下的刀猎猎生风,逼得樊沂节节败退。
一闪而逝的光芒照亮主殿墙壁上绚烂的壁画,呈现出金黄的色彩,照出各种黄金打造的器物。
沉云欢将刀刃刺进樊沂的脖子,狠狠钉在墙壁之中,樊沂那怪异的身体一阵痉挛扭曲,死死地抓着燃火的刀刃,直到皮肉被灼烧得糜烂,整个人才渐渐失去了力气,垂下脑袋,彻底死过去。
沉云欢也并不轻松,累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她抽刀而出,冷眼看着地上这堪称怪物的尸体,落下一缕火苗,将他彻底焚烧。
方才打斗之中,她余光瞥见主殿的两边有着类似烛台的建筑,便以刀尖挑着火焰,将其中一个点燃,继而催动风流,将火焰送出去,逐一点亮两排的烛台,燃起明亮的光。
刹那间那刺眼的金黄便充斥她的双眼,沉云欢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才睁开,就见整个主殿在光芒的照耀下,显露出极为辉煌的模样。
此地的所有造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黄金打造的一般,闪烁着无比耀眼的光辉,连墙壁上的壁画都撒上金漆,描上一层又一层的金边,好似融了一块巨大的金子,然后在里面雕琢出这么一座宫殿的模样。
沉云欢终于明白,为何此地会被外界的人称作“黄金城”。
正前方则有一个庞大的,黄金打造的祭台,昏死的迦萝正躺在金色的台阶之上。
方才樊沂便是将她按在台阶上,正准备砍下她的脑袋,幸而沉云欢出手快,毕竟迦萝这脆弱的脖子,一刀下去就砍得彻底,无力回天。
她上前,半跪在黄金台阶上,送了一掌灵力进迦萝体内,将她给摇醒。
迦萝是在半道上被人打晕的,并未受伤,是以这一掌灵力进入体内她瞬间就清醒,惊慌地睁开眼睛,本能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放心,他死了。”沉云欢坐在边上,低头擦拭着刀刃:“我说了能保你性命,岂能是戏言?”
迦萝正要道谢,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身体一僵,继而眼神往上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沉云欢疑问。
迦萝抬手指着上空,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声音,却是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俨然吓得半死的模样。
周围寂静无比,没有任何声响,可沉云欢却心中一沉,瞬间察觉到不对劲,抬头望去,却霍然对上一双庞大的绿色的眼睛。
第162章 黄金殿得见传说异域神(二)
金碧辉煌的宫殿被火光充斥, 炫目的壁画描绘了展翅高飞的金翅大鸟,体态佝偻的食脑鬼,以及无数条交缠盘旋的长蛇。
这种异常丑陋的妖怪, 让整个黄金殿宇充满诡异, 过于刺眼的光芒也干扰人的视线, 导致沉云欢并未注意到这座神殿里还存在别的东西。
她看见迦萝露出惊恐神色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头顶有东西。
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双碧绿的竖瞳,其后才是那超出寻常的巨大人脸。从上半部看上去, 像一个长了双蛇眼的女人, 满头枯草般的卷发散落, 唇里一对尖利的毒牙,她的双颊有着若隐若现的蛇鳞, 顺着脖子往下, 庞大的躯体覆满密密麻麻,泛着森寒光芒的鳞片, 勾勒出女子的身材。
与腰身相连的却并非一双腿,而是硕大无朋的蛇尾, 没有绮丽的花纹和色彩, 只有千万黑鳞重重叠叠,覆满整条柔韧扭曲的蛇身。它的尾巴盘在祭台后方, 与顶天立地的柱子相连, 这才让人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此时它悄无声息地悬于高空, 俯头凝视着沉云欢, 一动不动仿佛被建造出来的雕像。这妖怪所展现的体型实在过于巨大, 尤其那双蛇眼,仿佛蕴含着沉云欢从未见过的邪恶力量,被凝视时, 一股令她极致警戒的寒意从后背窜起,心底生寒。
这次所面对的不再是传闻或是壁画。沉云欢仰着头与它对视,心里清楚得很,面前的这个恐怖邪恶的庞然大物,是活的。虽然比之外殿那穹顶上的壁画要小上一圈,但对于人族的大小来说,这种巨型妖物也足以令人吓破胆。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供奉在此处的异域神,也是外殿穹顶上所画的生物。只是与壁画里展示的形象略有不同,它没有两双眼睛四只手,不过考虑到人们在叙事中总是会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所以异化这个妖怪的形象也属正常。
迦萝与那绿色蛇眼对视片刻,身体便开始剧烈发抖,双目失神。沉云欢抬手盖上她的眼睛,让她闭眼,同时紧紧盯着那双蛇眼,保持高度警戒,一旦它有任何动作,沉云欢便会即刻出刀。
她能感受得出那双妖异的眼睛正在释放特殊的力量,极有可能就是方才外殿将人妖化成蛇的元凶,但不知为何,这股力量似乎并不能影响沉云欢。
它处在一种较为平静的状态,维持悬空的动作,虽然竖瞳静静盯着沉云欢,却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模样。沉云欢略一衡量,觉得迦萝在此地碍手碍脚,若是她真与这妖邪动起手,也无暇顾及迦萝的生死,唯有先将她送出去才是上策。
她缓慢动身,将迦萝扛起,正欲后退着离去,却忽而听见主殿的入口处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响毫无疑问惊动了原本悬在半空的异域神,就见它如此庞大的身躯却好似一缕轻烟,速度极快地向后缩去,蜷进了祭台后方,在一眨眼之间就消失踪影。
纵然沉云欢早已见惯奇异诡怪的妖邪,但还是被眼前这巨物的敏捷给惊了一下,当下便知这玩意儿绝对不好对付。
她迅速转头,看见方才制造出声响的不是旁人,正是林柏。他在外殿被暴怒状态的顾妄追着打,即便有护身法器,此时也极为狼狈,不仅衣衫凌乱,身上也有几处负伤,他摔进主殿内,在墙上砸了个大坑出来,顾妄位于其后。
林柏的手下紧紧跟在后头,一股脑地涌进主殿来。
他们在进入主殿的瞬间,便被这满目的黄金迷了眼,发出震撼的惊呼声,继而一哄而散,跑去了各处金子打造的器物旁。
“金子!是真的金子!”“原来黄金城竟然是真的,还以为这次要白跑一趟!”“快找找那些宝贝藏在什么地方!”
主殿里充斥着兴奋地叫喊,回音相互交错,瞬间嘈杂起来。顾妄剑出寒芒,不为外界干扰,一门心思要取林柏的性命,剑影频闪间,林柏气急败坏的骂声传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碎,我还不快来救我!”
沉云欢看着顾妄挥着剑追杀林柏,锐利的剑风砍在护身法器上,发出铮鸣声,上前一步喊道:“顾妄!”
然而此人这会儿已经杀红眼,一副誓要将林柏碎尸万段的样子,耳朵听不进任何声音。沉云欢无法,只得甩出刀,迎面撞上顾妄的剑,震得他后退数步,这才转头看向沉云欢。
墨刀飞入手中被她握住,沉云欢几步上前,将迦萝甩给顾妄,道:“带着人走!立刻!”
她的神色凝重,语气又不容置喙,即便顾妄此时怒火攻心,却仍是保留了几分理智,料想沉云欢能有这种状态,显然是发现了极为棘手的东西,不可在此时添麻烦。
他抓着迦萝的衣领便往外飞,动身的同一时间,一种怪异的“嘶嘶”声自主殿的深处传来,身后顿时响起凄厉地尖叫声,顾妄本能地回头看,余光瞥见那炽亮的黄金墙壁上,盘着一条漆黑又巨大的蛇尾,还不等他看个仔细,视线之中忽而拔高一道烈火之墙,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回头,快走!”沉云欢的喝声响起,顾妄不再停留,快速离开主殿,于外殿与其他几人会合。
“云欢呢?她去了何处?”虞暄见只有迦萝被带回,立即上前询问。
“事情麻烦了。”顾妄将晕过去的迦萝放在墙边,紧皱着眉头:“那穹顶上画的妖怪是活的,沉云欢在前面的黄金殿里发现了它,应当是打算与它交手,就让我先带着人出来了。”
“她一人怎么行!”虞暄当下抽剑,不由分说便要去支援,却被顾妄伸手拦下。
“不可鲁莽,她既然叫我离开,必定有缘由。”顾妄转脸,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上那个被劈作两半的妖尸,道:“应当是那妖怪有奇特的力量,但凡看见了它,就会被异化成人身蛇尾的邪物。”
“那就更不能放任云欢独身去面对危险!”虞暄对他的阻止不大赞同。两人到底身份不同,虞暄是看着沉云欢从矮矮的一个小孩子长起来,这么多年的相伴,情谊非比寻常,这种时候明知里面极其危险,也不愿袖手旁观。
顾妄却冷静得多,钳住虞暄的手臂不放:“虞兄,你我恐怕没有抵御那股妖邪力量的能力,去了也不过是添麻烦,倒不如留在这里保护其他人。至于沉云欢那里,能帮得上忙的不是我们……”
他说着话,视线却意有所指地落于站在墙边的人身上。
在沉云欢追着樊沂离开后,师岚野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处,没有挪动过脚步。他吝啬于言语,鲜少开口说话或是表露情绪。不知是他本人特性如此,还是有莫名的力量笼罩,即使他外貌条件相当拔尖,存在感也并不强烈,若不是目光一直刻意盯着他,很容易就会忽略还有这号人物。
他感受到顾妄二人的目光,微微偏头,淡无波澜的眼睛与顾妄对视。
虞暄看见师岚野便头痛,仍对沉云欢盲目信任他存有质疑,一直觉得他用了什么奇诡秘方迷惑了沉云欢,于是低声对顾妄道:“他连灵力都没有,你想让他做什么?用美色迷得那妖怪团团转吗?这招应该只骗得到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吧?”
顾妄略微惊讶,觉得他这话攻击性太强,轻咳了两声有意提醒,“虞兄,不要乱说话。”
师岚野转动眸光,看了义愤填膺的虞暄一眼,其后竟然开口为自己解释:“我没有骗她。”
虞暄摆明了不相信,心道这谁说得准,往日在仙琅山上,莫说是看见云欢跟谁形影不离,就连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找不到,何以一下山就跟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形影相随?
虞暄没有与他争执,挣了挣顾妄的手:“我去看看云欢。”
“还是让老夫去吧,你们这些年轻小子,留在此处守着。”关良见二人争论,便主动担起了长辈的责任,站起身打算去看看沉云欢。
半瘫在地上的虞嘉木见状,也凑了个热闹:“都、都要、去,那我、我也去。”
顾妄一个头两个大,“别在此时添乱了,我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人离开此地,回头你们要是都变成那种人身蛇尾的怪物,那才真是麻烦了。”
话音落下,师岚野便动身,抬步往主殿行去。方才还撂下话说不会让任何人离开的顾妄却没有半点动作,虞暄略带质问的眼神盯着他,他就佯装看不见,开始着手布下防护结界,将一众老弱病残给保护起来。
黄金主殿里已然大乱。沉云欢握着刀,挥动着火刃将最后一个妖化的人砍死,周围遍布淋漓的鲜血和残肢碎体。
方才那“嘶嘶”声响起之后,所有为寻找宝贝痴狂的人同时停了下来,像是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同时抬头朝半空望去,就见方才隐匿起来的异域神突然出现,蛇身在墙壁上游走,庞大的身躯悬于上空。
所有在这瞬间看见了那双绿色的妖眼,开始抽搐着异化,唯有林柏反应快,意识到那眼睛不对劲之后,匆忙戳瞎了自己的眼睛,才躲过了一劫。
沉云欢用极快的速度肃清了妖化的人,唯剩一个瞎了眼的林柏贴着墙藏在角落里,她懒得搭理。
赤红的血污喷溅在她白玉细腻的脸上,漂亮的眉眼杀意未退,较之平常完全换了副模样,浑身灼烧起眩目的烈火,缠着她的卷发和彩色的发带轻飘,在空中翻起一层又一层热浪。
沉云欢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血,仰头与异域神对视。
刹那间,她感受到汹涌奔腾的邪恶,如决堤的河流朝她扑来。异域神发出嘶声怪叫,蛇尾一用力,整个便俯冲而来,张开血盆大口,亮出尖利的毒牙,朝沉云欢疾速扑咬!
沉云欢不躲不闪,扬起刀一跃而起,直直地冲着它劈砍。
第163章 摘星辰向死而生习玉沙
沉云欢在对上那双妖冶的眼睛时, 觉得它并不像寻常的妖物。
她对于斩妖除魔的经验非常丰富,太熟悉那些妖邪在攻击时候的神态,动作, 能轻易从它们的身上看见浓烈的杀意和破坏。
但眼前的这庞大的异域神, 它所释放的力量邪肆奇异, 眼中却没有任何敌意和攻击意味,相反,它十分平静, 或者说是死板。
像毫无情绪的物种, 没有魂灵的空壳。
这就非常怪了, 妖族向来比人族的情绪浓烈,它们大多数甚至是杀戮的本能占据身体的大部分, 多是暴戾凶残之辈, 毫无良知可言,而眼前的妖邪, 空乏得像是被打造出来的器物一般,没有生命之力。
沉云欢在空中踩着风凝成的火种借力, 一跃翻上它的头顶, 半蹲着稳住自己的重心后便高举刀刃,重重朝着它的眼睛插去!然而它反应却极其迅速, 挥动着巨手, 挡住眼睛的同时还朝沉云欢抓了一把。
它上半身是人的形态, 有一双非常有力的双手, 巨大的体型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速度, 比寻常蛇妖要难对付上百倍,沉云欢不得已,只得半道收刀, 顺着她杂草般枯卷的头发滑下去。
覆满它身体的黑鳞原本还是平整的状态,却在这一瞬间完全炸开,变成密密麻麻的锋利鳞刃,沉云欢若是这么一路滑下去,定然会被削成千万片,当下以刀借力,跳跃至一旁的烛台之上。
还未得片刻喘息,那异域神就卷动着夯实的蛇尾猛然甩了过来,沉云欢纵身一跃,身后的烛台在顷刻间被砸得粉碎,蛇尾紧跟着缠了上来。
她落地后退数步,墨刀挥舞,一下下朝着紧追着不放的蛇尾劈砍,蛇鳞却坚硬无比,只能留下刀痕,无法劈开蛇鳞给它重击。
甩动的蛇尾砸出轰然声响,速度越来越快,沉云欢甚至无法找到机会脱身,只能反应迅速地用刀抵挡它每一次的攻击,倘若稍有分神露接一击,必定会被这蛇尾抽得筋骨寸断,再也爬不起来。
连退数丈,沉云欢意识到自己陷入对方的攻击节奏,无法掌控主权,只能硬生生接下一次甩尾,被整个甩飞出去,于空中翻滚数下,落地时险些没站住。
双臂也被拿一下力量震得发麻,刀锋嗡鸣不止。
不过才刚交手,沉云欢就没占得上风,这情况实属不妙。此地对她的身体里的灵力限制太大,运转起力量时,经脉总有堵塞的感觉传来,让她心生烦躁。
倘若耗费太多灵力去试探这个妖怪的招数,她可能会输了这场战斗,可若是不清楚它究竟拥有什么力量,弱点在何处,沉云欢根本无法下手。
便是在这思考的空档,异域神又俯冲下来,蛇身所蕴含的力量深不可测,使得它整个身体化作离弦之箭般,速度快得难以分辨。
沉云欢连着几个大跳后撤,闪躲它的攻击,右手抬起刀释放灵力,幻出白色的烈火,左手则凝聚黑色的火,被她一掌拍在刀刃上,两色火焰在瞬间融合,疯狂旋转起来,在空中幻化出太极之形。
烈火缠身的刹那,沉云欢奋力一跃,朝它的眼睛刺去。
她始终觉得,这双眼睛能释放奇异的力量,极有可能就是这异域神的命门,或许戳瞎了之后更好对付。
灼烧的火焰在她周身来回流窜,伴随着她的速度飞向异域神,顺着它庞大的身躯缠起来。覆满它身体的黑鳞被炙烤,散发出的光芒折射在满堂的黄金之上,刺眼无比。
沉云欢双手握住刀柄,用以全身的力气连下数刀,却每一刀都能被它精准挡住,最后甚至直接握住了不敬刀,用力往地上砸去。
下落的瞬间,那力道像是一座大山压死了沉云欢,竟让她奋力都挣脱不得,随后背上便传来剧痛,轰隆的响声过后,沉云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险些被砸得粉碎,身上的骨头不知断了几根,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
异域神另一只手高举,又要落下一掌,沉云欢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滚躲闪,那一掌便拍在地上,登时震出蛛网般的裂痕,满地的碎石纷飞。
她翻身站起,一连后退数步,只觉得左肋处的疼痛尤为剧烈,皱着眉头伸手按了按伤处,摸到肋骨断裂。
喉头腥甜,她干脆吐出一口卡在嗓子的血,才缓解了呼吸上的压力。
异域神卷着蛇尾上了墙壁,如履平地般在上方游走,蛇身柔软无声,速度却极快,片刻就逼至沉云欢的面前。
这速度全然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加之有伤在身,她便是想要躲避,身体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被它的蛇尾扫中。沉云欢只觉得千军万马之力打在肩胛处,剧烈的疼痛让她双眼一花,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慌忙念动灵诀护身,浑身的灵力却是像被这一下给全数打散了一般,没能使出来。此时沉云欢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她的灵力一直在减弱!
正当她以为这次要摔个筋骨寸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好似将她的后背轻轻托了一下,继而她便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将她失控的身体稳稳地接了下来。
沉云欢闻到草木的清香,那是师岚野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猛地回头,果然对上师岚野平静而漂亮的双眼。他不知何时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此处,正好接住了沉云欢,免了她这一次重伤。
“你怎么进来了?”沉云欢拧眉问,“我不是跟顾妄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的吗?”
师岚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着头,将眸光轻落,看见了她唇边的血色。他一手半抱着沉云欢,另一只手抬起,用拇指在她的唇边轻轻擦拭,动作轻和地将她唇边的血擦去。
师岚野说:“你受伤了。”
沉云欢戒备地瞥了一眼异域神,见它盘在石柱上,没有再贸然进攻,好似颇为忌惮一样,双目紧盯着师岚野。
这也给了沉云欢一点喘息的机会。她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眉头轻皱,对自己的狼狈之态略显恼怒,“打架哪有不受伤的?”
师岚野原本环着她腰身的手轻动,沿着肋骨往上,稍稍用力,正好压在她断裂的骨头处,沉云欢身子轻微一抖,拧紧了眉毛,愣是一声不吭,还嘴硬道:“我就是摔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师岚野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她。不知是不是这眼神过于专注,沉云欢倍感压力,心口像点了一把火似的发出热意,她偏头撇开了视线,同时推搡了师岚野的肩膀一把,“你在这做什么?快点出去,免得让我分心,影响我揍这个妖怪。”
这么一动,她忽然发现方才断裂的肋骨竟然减弱了疼痛,于是惊奇地往伤处摸了摸,惊奇地感觉到断骨正在愈合。
此时,师岚野忽而一抬头,目光掠过沉云欢望向她的身后,却是欺身向沉云欢靠近,低语:“熄灯。”
沉云欢心生疑惑,正要问个清楚,却猛然听见身后的风声发出尖锐长啸,凶猛的力量飞快接近,她心知是异域神再次发动了攻击,本能扬刀去抵挡,却忽觉眼前一花,视线瞬间模糊。
待她再次看清楚,就见自己已经身处在祭台高处站着,面前则是俯冲向地面的异域神。师岚野似乎用某种力量将沉云欢传至了此处,自己却仍在原地站着,面对异域神的攻击不躲不闪。
沉云欢心脏剧烈跳动,动作出自身体的本能,用力甩出了不敬刀。
然而距离终究有些远,不敬刀便是在空中飞得再快,也没能追赶上异域神的攻击,就见它亮出两颗毒牙,整个咬住了师岚野。
毒牙从他的肩胛和胸腔穿透,异域神咬着他腾至高空,鲜红的血液在空中洒下来,溅落四处。那血液的颜色太过鲜艳,飞快在师岚野的雪衣上染出大片浓艳的色彩,却似带着凶猛的攻击力,灼痛沉云欢的眼睛。
“师岚野!”
她暴怒而起,速度在此刻达到极限,追上甩飞的不敬刀将它握在手中,烈火在瞬间从她身体里爆开,裹缠着强大灵力的刀破风而出,重重看在异域神的后背之处。
黑鳞在刹那间崩裂数十片,火焰顺着它的长发焚烧,原本被鳞片覆满的后背留下长长的刀痕,还有些许灼烂的皮肉。异域神发出一声尖声拐角,一甩头就将师岚野甩飞,却没有躲闪,反而用无比柔韧的身躯猛然转了个弯,一口咬住了沉云欢。
毒牙刺进她的手臂,沉云欢的整个右臂瞬间麻痹,没了任何知觉,不敬刀跟着脱手落下。她抬起左掌,凝聚着火焰向异域神的眼睛拍去。
距离过近,这一击必中,然而本该是爆发性的一击,却在打出来后极其微弱。沉云欢此刻才发现,她的灵力在飞速流逝,身体几乎变成一副空壳,所打出的灵力竟然所剩无几。
异域神猛地一甩头,将沉云欢抛至半空,巨大的蛇尾摆起来,在挥舞的途中燃起烈火,重重甩在沉云欢的身上!
这一下力量极其悍然,几乎打得她筋骨寸断,被打中的地方也受到烈火的侵蚀,撞在黄金殿穹顶的那一刻,沉云欢在剧烈的疼痛之中才想明白。
并非她灵力流失,而是被吸走了。
被眼前这个妖异的异域神吸得一干二净。
第164章 摘星辰向死而生习玉沙(二)
先前在京城时, 晏少知私下里找过沉云欢不止一两回。
那时他神色里藏着忧虑,似终日惶惶不安,沉云欢只当他算得皇城大劫将至才会如此, 后来交谈之中才知, 他的忧虑之中, 有一部分出在沉云欢身上。
他说自天火九劫这种神法现世之后,从未有人修炼得完整,在现有的古籍的记载中, 只有下境的“风木水”和中境的“阴阳星”, 而上境三劫, 至今仍是未知。并且,天授此法必定命运多舛, 劫难万重, 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因此在一众举世闻名的神法之中, 天火九劫更像是诅咒。
沉云欢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只是凡人对与神法的了解实在贫瘠, 皆是通过前人得出来的结论, 谁也不知道这些传闻里究竟有几分真,所以沉云欢并未对此在意, 只是面对晏少知的忧虑时, 她还是顺口询问了缘由。
晏少知静静地看着沉云欢, 道:“世俗凡人皆欲壑难填, 能战胜欲望者少之又少, 待你探寻到中境最后一劫的力量时,你便会明白,为何你的前人至死都无法突破上境。”
沉云欢一直等着这个时机,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明白,这天火九劫中境的最后一道坎,星辰的力量,与先前那些借着元素引火完全不同,它是掠夺之力。
自踏入这个地下洞窟开始,雕刻在石壁上的星斗应是遍布整个地下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行走在其中的人,每时每刻都被这些星斗掠夺体内的力量,直到将人的躯体吸成空壳。
万幸的是,沉云欢的所有力量并非都在身体里。
她被甩出去后撞在穹顶上,落下后吃了不小的苦头,五脏六腑都摔得移位,体内不知断了多少骨头,剧痛几乎使得她的感知麻木。没有片刻的停歇,沉云欢咬着牙翻身而起,视线在殿中迅速一扫,看见了落在不远处的不敬刀,继而奋力向它奔去。
沉云欢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没有灵力的凡体,与当初从仙琅宗离开之后一模一样,沉重而笨拙,再加上这一身的重伤,短短几步就险些要了她的命。
然而沉云欢从来都是一身的硬骨头,就算如此痛苦,还是强忍着跑起来。巨大的蛇尾再次扭动,贴地而行,在眨眼间追到沉云欢的身后,带着雷霆之力地一甩尾,直奔沉云欢的头颅。
她感到后脑生风,那速度简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只得出自本能地往前一扑,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同时将不敬刀握在手中,同时由于她动作过于大,先前断裂的肋骨摧枯拉朽,似乎又裂了一遍,让她双眼一黑险些稳不住身体。
蛇尾甩在墙上,一声巨响过后,墙体便砸出骇人的裂痕,顺着金光闪闪的墙体往上下两侧蔓延,彰显着恐怖的力量,砸墙都如此,若是砸在凡人的身体上,必定能在顷刻间将人的骨头连同血肉都拍成一团泥。
沉云欢按着伤处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忍下了锥心的疼痛后,抬手划破自己的掌心,继而贴在刀上从上往下一抹,漆黑的刀刃便染上了鲜红的血,一直存在于刀刃上的咒文显现。
沉云欢在神法逐步提升之后,已经有自主炼化这些妖力的能力,但她并未如此。刀中镇压着万千恶妖的力量,那是沉云欢的底牌,以确保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陷入必死绝境。
她以血染的手紧紧攥住刀刃,掌心不断涌出新鲜血液的伤口贴上去,开始融解散发着红光的咒文,妖刀轻轻嗡鸣,隐隐散发出浓黑的妖气。
但是在沉云欢凝神融解咒文的时刻,异域神扭动着覆满黑鳞的蛇尾,如闪电般滑至沉云欢的身后,抬起利爪,从高空俯冲下来,往她的后背刺去。
沉云欢已然感知到身后厉风响起,只是咒文融解即将完成,此时若是妄动便前功尽弃从头再来,她咬紧牙关,打算硬生生扛下这一击,便是将她肢体撕碎,骨头折断也无妨,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只要妖力入体,她仍有站起来的机会。
正当她做好准备迎接痛击时,忽而一道绚烂的彩色光芒爆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沉云欢整个笼罩起来,生生将异域神的利爪挡了回去。
下一瞬,不敬刀爆发出汹涌滔天的妖气,在黄金殿中肆虐,将沉云欢淹没其中。异域神见状,卷着蛇尾后退半丈,方才触碰到彩色光芒的手被灼伤,绿色的竖瞳轻动,在里面寻找人影。
这浓郁的妖气也并未持久,很快便开始缩减,随后站在其中的人形慢慢被勾勒出来。沉云欢站在其中,身体疯狂吸收妖力,白玉般的皮肤迅速爬满漆黑的妖纹,力量充盈的同时,她身体的状态也飞快恢复,伤痛减缓,断骨愈合。
沉云欢低头,摸了摸挂着的一块玉佩,上面已然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痕。
方才那绚烂的彩色光芒便是由这块玉佩发出的,这是先前村落里庆祝凶日那夜,师岚野从一个半大的孩童手里换来的玉佩,当时他转手就系在她的腰间,沉云欢料到这玉佩并非单纯用作配饰,却没想到这么厉害,竟有保命之用。
这玉佩有如此力量,他自己留着岂不是更好,何至于让这妖邪给咬了个对穿。
沉云欢拧紧眉头,脑中不停闪回方才师岚野被毒牙咬穿的画面,只觉得心里团了一股无名火。她抬起左手,妖气顺着手臂往上缠,像是弯曲柔软的黑色藤蔓,继而大殿之中所有燃烧着的火光一晃,纷纷朝她的掌心汇聚。
沉云欢一握拳,所有光芒在瞬间消失,主殿陷入一片黑暗中。
师岚野将她推开前,曾对她说“熄灯”二字,虽然这对沉云欢来说很明显是绝对劣势。蛇类在黑暗环境中的捕猎能力也极为出色,这异域神显然就是半个蛇妖,而沉云欢实实在在一双人眼,加之此地建筑的古怪,她在漆黑中能看到的东西非常有限和模糊,两相对比,她主动熄灯无异于找死。
但她仍是选择相信师岚野。
黑暗袭来的刹那,沉云欢面前生风,直觉异域神朝她发动了攻击,于是向后一跃,退后数尺,身体裹缠的浓黑妖气在此刻大盛,缠在她的双脚之处,可助她跃至高空。
她完全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耳朵去判断这妖邪所处的位置。可它的体形太过庞大,蛇尾极其长,发出声音的距离拉得太远,让沉云欢无法精准分辨它的攻击来自何处。
不过她也并不急,想着师岚野既然叫她熄灯,一定有其中缘由,于是凌空跃起,跳至高大的石柱上,轻盈地攀上去稳住不动,往黑暗之中探寻。
忽然间,她看见了那无边的漆黑中,亮起了一颗星星。
她凝目去看,就见那颗星星正缓慢地移动着,却越来越亮,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竟如此的显眼。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越来越多的星星亮起来。只是怪异的是,那些星星亮起的位置并非随机,而是非常有规律地连成一条线,往上下两个方向蔓延,一共有九颗。
很快沉云欢就明白为何会如此了。因为那些亮着星芒的,其实是异域神身上的脊骨,从上到下一直到蛇尾处,共有九个骨节散发出星光。
沉云欢暗暗思索片刻,随后一蹬石柱,整个人轻盈地跃了出去,妖气缠着她的双脚浮空,在空中踏了几步后,沉云欢悄无声息地落在最底下的星星处,挥动不敬刀狠狠照着光亮处刺了进去。
这一击极为迅猛,异域神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而它那原本坚硬无比的黑鳞,竟然也变得薄脆,被锋利的刃狠狠刺透。
它发出一声怪叫,尾巴用力一甩,沉云欢却早有防备地连着翻了几个身躲过,同时感受到灵力在周身旋飞,回到了她的体内。
与沉云欢所猜想的完全一致!那星芒之中蕴含着的,便是异域神所掠夺的力量,也是她的破绽所在。只要将它身上的星星摘下,她的灵力便可恢复如初,并且找到异域神的命门。
沉云欢挥刀暴起,在疯狂摆动的蛇尾间躲闪,有了星芒的指引,她能轻松找到异域神的位置。只是它速度过快,想要摘星并非那么简单之事,沉云欢不过稍有不慎,就被它的利爪刮到手臂,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只得忍着痛将刀刃刺进第五颗星。
便是先前在京城与霍灼音大战,也没能受这么重的外伤,她感觉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好的骨头了,遍布伤口,唯有用方收回的灵力去减缓疼痛,才能保证动作的敏捷。
可异域神有奇异的力量加持,而她的灵力和身体耗损都有限,再这么耗下去她迟早都是个死。沉云欢刺破第六颗星时,被它回身一掌拍飞,整个人撞进墙壁中,砸出无数裂痕碎石,剧痛在后背爆开,她喷出一大口血。
沉云欢不敢停下,本能地忍着痛翻身躲避,但是眼睛黑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迅速用大量灵力维持断裂的筋脉和骨头,吃足了苦头。
只是这次她恢复视线后,却发现眼前竟然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星芒,像是站在无垠的星河之中,被万千星辰包围起来。沉云欢不知是耳朵撞坏听不见了,还是那异域神也安静下来,此时所有声音消弭,万籁俱寂,只余下那些不停闪烁的繁星。
而她身边环绕着十数颗小星星,密集地挤在一起,好似亲昵地簇拥着她一般。沉云欢好奇地伸出手,握住了其中一颗,刹那间星星里蕴含的力量在她的掌心爆开,缠着她的手指涌出,竟是来自仙琅宗的力量。
【云欢师姐……】
她听见耳边一声呢喃。
沉云欢一愣,又去抓其他星星,那些力量接二连三地涌入沉云欢的体内,紧跟着那叠声的云欢师姐跟着响起来。
沉云欢终于明白,这些簇拥在她身边的小星星,便是年初时跟着她同去沧溟雪域的仙琅宗弟子,也是死在食脑鬼的妖巢中那一具具冰冷尸体的主人。
【云欢师姐,我们不怪你。】
【不是你害了我们,你当初是为了断后阻止妖怪追上来,我们都明白的。】
【我们逃不走,无法为你作证,无法证明你的清白,对不住。】
【是姜夜师叔将我们囚禁起来,又把我们带来了这里。】
【云欢师姐,你要当心姜夜师叔啊。】
【当初你保护我们,如今我们愿化作你的力量,助你战胜此妖。】
【云欢师姐,要活着离开……】
“你们在哪?”沉云欢下意识追问:“是姜夜杀了你们吗?”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反倒是引来了异域神的注意,猛地朝她扑了过来,一张口竟然吞了不少星星进嘴里。
那些年少的声音消弭在耳边,化作一股股灵力涌入她的体内,成为她的一部分。无法对话,因为他们已经死亡,沉云欢想,方才她听到的那些,并非他们还存在魂灵对自己说话,而是那些话是他们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同灵力一起被吸入此处,化作了一颗星星。
星辰是掠夺之力。此处的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力量,沉云欢感受到空气之中挤压着各种力量,再躲闪的同时伸手摘下空中的繁星,随着不同力量的灌入,她听见星辰讲述这漫长的岁月里,每一个进入这地下神殿之中,再无生还之路的人所留下的故事。
沉云欢横刀而立,妖气在空中肆意流转,顺着密布的繁星在主殿蔓延,编制成一张巨网,将每一颗漂浮的星都网在其中。
天火九劫·中境——
“玉沙!”
她扬声大喝,灵力在顷刻间暴涨,顺着她的周身旋转,无数星星开始往她的身边聚拢,汇聚成河般流进她的体内。
沉云欢从未有过如此灵力充沛的感觉,不停涌进来的力量填满她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筋脉,将她的断骨重连,伤口愈合,身体状态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
她高高跃起,化作夜空中的一道闪电,刹那便来到异域神的背后,以绝对压倒性的速度刺入剩下没能触及的三颗星,只听它尖声凄叫,身体发疯地翻滚起来。
黄金殿因此震颤,无数碎石往下滚落,地面墙壁全是它蛇尾甩出的裂痕,沉云欢挥刀劈砍,发现尽管将它身上的星全部摘下,也无法用刀刃砍伤它身上的黑鳞。
它不可能无坚不摧,一定还有命门所在。
沉云欢凝聚灵力,甩出炽烈的火焰,点亮殿内的烛台。一场恶斗过后,整个黄金殿已满目疮痍,处处都是异域神那庞大的身躯留下的破坏痕迹,尽管如此,地面和墙壁仍然金光闪闪。
异域神正痛苦地翻滚,蛇尾都卷成麻花,而它的背后,位于脊骨的位置多了一连串的伤痕,正往外淌着鲜血,顺着黑鳞滚落在地。
沉云欢仔细一看,就发现有一处伤口的距离与其他不同。九颗星芒对应九节脊骨,每颗星相距的距离都等长,但位于它腰身与蛇体相连之际的脊骨处,本该有一颗才是,却无端缺失,导致沉云欢在黑暗中下刀时,也忽略了那一处。
沉云欢冷笑,“总算找到了。”
她凌空飞起,眉眼满含肃杀,手中的墨刀轰轰烈烈地烧起火焰,卷着她的长发飞舞,赤红的衣衫猎猎翻飞,好似一轮落入凡间的太阳。
耀眼夺目,不可逼视。
灼烧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浪,异域神似以本能察觉到危险,开始扭动蛇尾奔逃。沉云欢的速度却极快,像一支燃着火的破风之箭,迅疾地朝它冲过去。
锋利无比的刀刃被火焰烧得通红,狠狠地捅进异域神后腰处,黑鳞破碎,沉云欢感觉刀刃毫无阻拦,整个捅入妖怪的体内,爆出烈火。
这一处,没有脊骨。
第165章 寻秘术青铜祭鼎见蹊跷
异域神的躯体出现无数细细密密的裂痕, 从每一片黑鳞的缝隙中流泻出星芒,变作五彩斑斓的华光,在整个金光闪闪的黄金殿之中肆意流淌。
万千星星以沉云欢为中心, 绕着她旋转, 散发出万千种不同的力量。
沉云欢看着这漫天散落的星辰, 磅礴的灵力凝聚又散开,这些繁星所蕴含的力量,比得过凡人几世轮回的苦修, 皆散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轻触一下, 就会涌入她的体内,化作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但她却并未触摸任何星星。
沉云欢在真正习得“玉沙”之后, 已清楚地明白这些星星所包含的不仅仅是此人生前的灵力那么简单, 密布的繁星落在她的眼中,化作千丝万缕的黑色光线, 轻盈地飘荡着,仿佛随时都要随轻烟消散。
那是他们的生命线。
沉云欢在那些交织相融的黑色光线中, 看到了一条仍泛着微弱光芒的光线, 尽管灰蒙蒙的,但在无数黑色光线之中也算是显眼。她抬手挥开那些黑色光线, 缓步寻去, 便走到了异域神的身前, 看见那灰蒙蒙的光线从它身上蔓延出来。
它显然是要死了, 生命线昭示着枯竭, 随着力量的消散,它的体形开始极快地缩小,从令人畏惧的庞然巨物缩成几尺, 与寻常人相当,此时正瘫在地上,连方才灵活卷动的尾巴也没了动静。
沉云欢看见它的后背还在起伏,正缓慢地呼吸着,脚步停在她的边上,正要补上最后一击,却见它忽而支起半身,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便让沉云欢停住了要落刀的手。
那双眼睛有些温柔,带着悲悯,轻浅的绿色使得瞳孔更加清澈透亮,沉淀着浓重的情绪在里面,与方才那空洞无神的双目截然不同。
她看着沉云欢,像在看着一位久违的故人。
沉云欢迷茫不解,收了刀蹲下来,低着头凝望着她:“你认识我?”
她生得极其美丽,鲜血染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梅花落在雪里,朵朵绽开。她抬起枯瘦的手,轻轻触碰沉云欢垂下来的卷发,顺着那弯曲的弧度描摹,好似捧着稀世珍宝。
此时沉云欢突然发现,这异域神也有着一头卷发。只是她的发丝枯燥蓬乱,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又染了血,狼狈地披在身后,落在地上,已完全没有了生机。
“你是谁?”沉云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把抓住她那几乎只剩下细骨的手,一个劲地追问:“你是谁?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张了张口,不知是要解答沉云欢的问题,还是要留下什么遗言,但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连口型都是沉云欢完全读不懂的样子。
沉云欢看见她的生命线已经极其黯淡,正在消散最后的光芒,生命的流逝在沉云欢的眼中变成了有形状的东西。
沉云欢匆忙将掌心贴在她的心口,往里输送灵力,想要维持她最后一口气,却没想到这灵力刚一送入她的体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入了填不满的无底洞。她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只费力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沉云欢的侧脸,眷恋地抚摸着,随后竟是带着说不出意味的解脱,垂下了手,断了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那双清澈又美丽的眼睛。
沉云欢本能抓紧她的手,却见她瞬间化作轻烟飘散,只余下一颗闪烁光芒的星星徐徐浮空,浓黑无比的生命线缠绕着星星。
她抬手握住往上空飘去的星辰,忽而听到温柔的低哼在耳边响起。
那是一个声音极其温柔的女子,低低地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曲调缓慢而柔和,恰似哄着孩童入睡的摇篮曲。沉云欢分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谣,却莫名觉得这曲调无比熟悉,仿佛每一个音律都听过了成千上万遍,已经刻入骨髓般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沉云欢在这歌谣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失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却血污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异域神就这么消失了。她拎着刀站在狼藉之中,落得一身伤痕血污,分明是赢下了战斗,突破了天火九劫中境的最后一劫,却没有感到高兴。
正当她睁着迷茫的眼睛发愣时,殿中的角落突然响起轻微的响动,她转头望去,就见师岚野正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沉云欢这才想起他先前受了伤,于是收刀入鞘快步赶过去。
她踩上碎石,抓着师岚野的手,帮他从碎石里挖出来,紧拧着眉头,盯着他雪色衣袍上大片的血污不说话。
师岚野见她面色不太妙,抬手想将衣襟合上,遮掩住里面狰狞的伤口,却被沉云欢一把扯开。他的皮肤向来白得没有血色,心口处是毒牙穿透的伤口,鲜红的血仍不停奔涌而出。
他却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沉默地站着,低着头看着沉云欢。周遭所有声音落地,大殿之中寂静非常,两人相对而站许久没人说话。
师岚野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从她的情绪里察觉出了不高兴,主动开口:“我不会死。”
“那你可真厉害。”沉云欢冷笑,“那你身上这个大窟窿怎么填?”
师岚野道:“不必管,自会愈合。”
沉云欢心里无端有火,找不到由头发,于是说话夹枪带棒,“我分明说了不准人进来,你跟过来做什么?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我一样可以战胜这个妖怪,你进来会让我分心。”
师岚野垂下眼睫,默默将衣襟合上,没有应声。
“你不是山神吗?不管你是哪个深山野林的野山神,就算你身上有限制不可出手干预凡人的命格,至少你也应有自保的能力,何以方才那一击你不避开?”
师岚野低声说:“你避不开。”
沉云欢盯着他:“你说什么?”
师岚野道:“那一击是必中,我不想你受。”
沉云欢登时安静下来,忽然明白这话中之意。
那一击是必中,本应是沉云欢受之,但师岚野却将她换了地方躲过一击,但因某些限制他不可更改有人受伤的事实,所以他接下那一口毒牙,应了“必中”的果。
他不是躲不过,只是帮她承了一击。
沉云欢的眉头拧得死紧,茫然的神色在面上停留许久,最后喃喃:“不过受伤而已,对我来说无妨,我打过的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习惯了受伤,不需要你帮我承受……”
师岚野看着她的侧脸,血染的眉眼之中带着失神,垂下的睫毛掩住她墨黑的眸,早已没有方才那有意寻衅的意味。他抬手,指腹擦了擦她眼尾的血痕,语气显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自是有独自战胜妖怪的能力,是我的不对,不该进来让你分神,下次一定注意。”
沉云欢站着不动,一点没有打了胜仗的模样,任凭师岚野在她脸上擦拭着血污,沉默了许久。忽而她视线落下,看见了系在腰间的那块已经布满无数细细密密的裂纹的玉,无意识地摸了上去,指腹摸到那些裂痕,她吭哧吭哧道:“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她大概是很少承认自己有错,因此这种话说起来很吃力,一字一句,语速缓慢,“你没有拖累我,你进来帮我,我却没有看顾好你,让你受伤,应是我……我该说抱歉才对。”
沉云欢又展开了难得的自省行为,虽说她心里有一股无名火不知从何而来,但总归不能对师岚野撒气。沉云欢从来只觉得自己欠缺了一些礼节,但是其他品行还是相当端正的,不可能做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他受着伤,身上全是刺目的鲜血,俊美的脸上也因这颜色平添几分昳丽,破了神性后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夺目。但沉云欢却分毫欣赏不来这般“美色”,不论怎么看,那染在他身上的血都让她觉得刺眼,不舒服。
如此狼狈之态,师岚野却不知为何神态轻松,看起来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
沉云欢抬起手掌凝聚轻芒,按在师岚野的胸膛处,灵力顺着掌心疯狂灌入师岚野的心口,填补他身上的伤口,止住血液的同时,也将他雪衣上的污秽一扫而空,恢复了他一身干净整洁,反倒是毫不在乎自己满身狼狈。
这下瞧着顺眼多了。沉云欢松开了一直皱着的眉头,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虞暄的呼唤:“云欢!”
沉云欢回头应了一声,喊道:“你们进来了,这里已经安全了。”
原是虞暄到底不放心沉云欢,死活挣开了顾妄的阻拦来到主殿之外,但是没有贸然靠近,听到此处安静下来,才急忙喊沉云欢。得到她的回应之后,虞暄大步进了主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满目的黄金墙全是巨大的裂痕,足以想象此处经历了何种恶斗。
尤其沉云欢,她全身上下几乎被血给泡满了,唯有一张脸还算稍稍干净些,皮肤上的血迹几乎与衣裙的颜色重叠,可见她也没在那妖怪手底下讨得便宜。
“伤得严重吗?快让我瞧瞧。”虞暄急切地靠近她,想仔细看一下她伤在了何处,却不知为何那姓师的家伙毫无眼色,杵在原地不动弹,摆明了一副要碍事的样子。
沉云欢道:“都是些外伤,无碍。你将他们喊过来吧,出口应当在这主殿之后。”
虞暄见她精神还算好,并未露出疲态,也稍稍放心了些,转头将其他人带了进来。主殿门口徘徊着瞎了眼的林柏,他先前面对异域神的眼睛时为了自保戳瞎眼睛,此刻听得里面惊天动地的声响停了,便也顺着墙体摸了进来,呼唤道:“沉姑娘,沉姑娘!”
沉云欢看着他盯着一双瞎眼睛乱转,应道:“嚷嚷什么?”
“沉姑娘,感谢你救命之恩,如今我双眼已瞎,已无能力再做其他,只恳请你绕过我一条性命,你们出去时顺道将我捎上,我愿将我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你。”林柏寻着沉云欢的身影,双手抱拳连连作揖。
沉云欢轻挑眉尾,问道:“什么有用的消息,能换你一条命?说来听听。”
林柏跟沉云欢这种人打交道,最为安心的一点便是不怕他们违背诺言。这种行于正道的人,就算品行上有缺,但绝对会重诺,即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于是忙道:“那祭祀所用的铜鼎内侧,刻有这黄金城里藏着的古老秘法。”
“哦?”沉云欢转头,遥遥看见黄金殿靠近里头的位置,的确有一尊非常庞大的铜鼎,四面雕刻着半身直立的蛇,蛇尾相互交错,支撑着巨鼎。
方才沉云欢在打斗时曾匆忙瞥了一眼,里面并非空的,反倒堆积不少东西,只是落了极厚的灰尘,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料想也是祭祀所用的头颅一类,毕竟像樊沂那种领着别人进来杀头的人,也不算少数。
“你的消息可准确,从何得知?”沉云欢一边走向铜鼎一边问。
“想必你也听过多年前有一女人进黄金城习得秘术救活了她的女儿之事,只不过当初她并非自己进来,与她同行的有不少厉害的能人异士,最后活着出去的人虽寥寥无几,都离开了西域,但也不是无处可寻。”林柏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沉姑娘眼下就可以验证。”
说话间,沉云欢已经踩上了祭台站在铜鼎的边上。那铜鼎打近处看更是高大,比沉云欢高了几尺,她翻身踩上其中一条蛇首,居高临下一瞧,里面果真铺着厚厚的灰尘,中间则堆积得老高,被灰尘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真容。
铜鼎的内侧,东西两面果然雕刻了金漆字,但沉云欢不认识。
她想下到鼎里瞧个清楚,又怕翻进去之后激起的灰尘呛鼻,干脆双手结印,召来一阵风,瞬间将鼎内所有的灰尘给扬起,吹得一干二净。
那埋藏在灰尘之下不知多少岁月的东西,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展现在沉云欢的面前,却让她心头一跳,惊得微微睁大双眼。
就见铜鼎之内东西并非数量庞大的头颅堆叠,反而只有一个头颅。
那头颅硕大无比,丈长的脖颈被齐齐切断,束着摆放在鼎中。整张脸酷似蛇,脑门平宽,下巴呈倒三角,不见鼻梁,皮肤更是像枯死多年的书,黑褐的颜色上满是嶙峋斑驳,与其说是人的脑袋,不如说是蛇的脑袋。
但它的面上,却有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此刻正闭着,不知死了多少年。
沉云欢彻底懵了。
这头颅的模样,则正对上了那壁画中所画的那位将自己脑袋砍下来祭神后长出了蛇首蛇尾,四目四手的异域神。
这就怪了。
若是这青铜祭鼎里的头颅是壁画上的异域神,那么方才与她生死搏斗的,又是什么?
第166章 知秘辛假异域神从何来
眼前这头颅的样貌十分邪肆狰狞, 尤其那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但是看着就令人无端心生寒意,与壁画上所描绘的模样几乎没有差别。
即表示当初在此地刻下壁画的人没有对异域神经过任何异化, 以图画还原了它本来的模样, 但蹊跷的是, 这位原本盘踞此地的异域神恐怕早就被人斩下了脑袋,搁在这祭台青铜鼎里面,以灰尘掩住。
从面前这个异域神的脑袋来看, 脖子处的切口极为平整, 是刀剑一类的利器斩下, 而方才那个人身蛇尾的妖怪攻击却只用手和尾巴,所以沉云欢猜测, 她一定是后来被某人带来了这里。
在身躯庞大时, 她似乎不存在神智,只凭本能攻击任何闯入黄金殿的人, 但在生命消弭之际,她的双眼恢复了光彩, 捧着沉云欢的卷发, 神色眉眼却好似诉说无尽的话语。
沉云欢想到她身体消散前盯着她的那个眼神,心头的猜测乱如麻, 忽而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下意识喊道:“师岚野, 师岚野!你快过来!”
声音刚落下, 师岚野就在祭鼎前停下脚步, 仰头望着她,那神色寡淡得几乎没有起伏,但沉云欢还是从他的眸中看出了一种早有所知的了然。
沉云欢难掩神色的慌乱, 跳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翻进祭鼎之中,“快,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祭鼎内的金漆字分别刻在东西两侧,实则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字。一种是这地下洞窟到处都刻着的身毒文字,而另一种则既不是身毒字,也不是大夏常用的汉字,像是一种加密的内容,沉云欢完全看不懂。
西面的身毒文字相当斑驳,显然年代十分久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不知存在多少年岁,上面的金漆几乎都要掉光,相当不好辨认。师岚野站在那些文字前,静静地看着,分明只有那么几行字,却让他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