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周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清楚,这条大鱼的脊梁骨,已经被厅长一寸一寸地敲断了。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门口,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对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上司,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近乎敬畏的情绪。
原先,他也以为祁同伟抓刘立,不过是新官上任,想在吕州这潭死水里搞出点动静,好向上头交差。
现在他才明白。
副厅长刘立,不过是祁厅长随手抛进草丛里的一块石头。
目的,只是为了惊动草丛里那条真正的大蛇。
这条蛇,就是眼前的陈勤财,甚至……是陈勤财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刘生,以及他那位副省长父亲!
老周的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陈勤财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当年在马桔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得罪了祁同伟。
有的人以为,祁厅长大人有大量,事后没有计较。
也有的人猜测,这可能是祁厅长跟刘家达成了默契,所以后来祁同伟升职如坐火箭一般。
谁能想到。
祁同伟不是不计较。
他是在等。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顶级猎手,在暗处静静地埋伏了数年,等到时机完全成熟,一击出手。
不但要将当年的小喽啰连根拔起,更要顺着这条藤,把后面所有的人,一个不留,全都从土里拽出来!
这份心机,这份隐忍,这份狠辣……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老周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房间另一头。
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的侯亮平。
他忽然觉得,这个省检来的天之骄子,有点可怜。
一次又一次地在祁厅长面前耍小聪明,递黑状,当钉子。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在找死。
这是在排着队,赶着趟,花样百出地往阎王殿里冲刺。
祁同伟仿佛看穿了老周的心思,他忽然笑了,对着侯亮平指了指沙发。
“说起来,今天能这么顺利,还要多亏了我的好学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要不是学弟你帮忙牵线搭桥,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请到陈局长,拿到这么多关键的材料。”
“你说对不对,小猴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勤财那双失焦的眼睛猛地活了过来,死死地瞪向侯亮平,目光里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憎恶。
要不是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已经像疯狗一样扑上去了。
侯亮平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再一次,被祁同伟当成了递刀的枪。
不,这一次,他连枪都算不上。
他就是那颗射出去,打穿了敌人,也打穿了自己的子弹。
“噗通”一声。
侯亮平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想不明白。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往祁同伟这个杀神身边凑。
女朋友没了。
现在,前途没了,工作也可能没了。
甚至,接下来还要面对刘家无穷无尽的追杀。
命,也快没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求饶,想辩解,想嘶吼。
但所有的声音,都死死地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上一秒还怨毒如疯狗的陈勤财,在接触到祁同伟那冰冷无波的眼神时,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他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噗通!”
陈勤财用尽全身力气,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朝着祁同伟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他抬起头,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充满了刻意的谄媚和讨好。
“祁厅……不,祁哥!祁哥你还记不记得,孤鹰村的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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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仿佛在讲述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当年您在孤鹰村卧底,中了三枪,命悬一线,是陈叔他老人家不顾危险,把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啊!”
“他……他是我爸!”
陈勤财声泪俱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祁哥,看在我爸救过您一命的份上,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我给您当牛做马,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您!”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瘫坐在地的侯亮平,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
就连门口的老周,心头也是咯噔一下。
难道……还有这种惊天反转?
如果这是真的,那祁厅长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岂不是要……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祁同伟,他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陈勤财。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笑了。
那是一种猫捉住老鼠后,饶有兴致地欣赏其垂死挣扎的笑。
“哦?孤鹰村的陈叔?”
祁同伟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当然记得。”
陈勤财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有戏!
他赌对了!
祁同伟叹了口气,他缓缓踱步到陈勤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陈叔?自己最信任的那个老陈,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上辈子直至死,他都没听老陈说过一句,看来自己为什么到孤鹰岭没多久,侯亮平就来了,这就解释的通了。
“带走。”
祁同伟摆了摆手,示意老周处理后续。而他多少有点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