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岩石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不是孙悟空。
祁同伟,也绝不是什么如来佛。
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
他分明是那个看守洪荒禁地的守门人,因为一时兴起,逗弄了一头他以为是寻常野狼的生物。
可他亲手打开笼门的,哪里是什么野狼!
那是一头足以吞噬天地的远古凶兽!
他,陈岩石,成了那个为虎作伥,为凶兽递上屠刀的……蠢货!
他要自救,陈岩石脑海里疯狂运转,甚至想着是不是联系一下女儿,让陈阳劝一劝祁同伟。
省委大院,同样在经历一场由死寂到哗然的剧变。
尤其是纪委的办公楼里,气氛已不能用冰点来形容,而是近乎凝固。
一位副书记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份刚刚从传真机里吐出来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情况简报。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岂有此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终于从他喉咙深处炸开,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他猛地抓起那几页纸,又狠狠摔在办公桌上。
哗啦!轻飘飘的纸张,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散落一地,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
“副厅级干部!省管干部!”
“什么时候轮到他省检察院来主导调查了?”
“反贪局刚成立,结果就把我们纪委的活给抢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们纪委的同志是干什么吃的!”
“他祁同伟的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纪律!”
就在两天前,他们这群人还在饭桌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优越感,谈论着省检新挂牌的反贪局。
大家当时还在开玩笑,说那是个得罪人的活,不知道第一枪会打在哪只倒霉的出头鸟身上。所有人的猜测,最大胆的,也不过是某个实权正处罢了。
那已经是检察院系统能触碰到的天花板。
可结果呢?祁同伟根本没用枪。
他直接用一门不知从哪儿拖出来的攻城重炮,连瞄准都懒得瞄,就朝着一个副厅级的目标轰了过去。
这不是抢功。抢功,是在一张桌子上抢菜吃。
祁同伟这一下,是直接把纪委吃饭的家伙给端了,顺手还把整张桌子都给掀了!
告诉所有人,规矩,从今天起,他要重写!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作为汉东省的副省长、京州市的一把手,赵立春刚刚挂断一个来自吕州的电话。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这座权力与财富交织的城市。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许久,他才拿起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让瑞龙过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打扮略显浮夸的年轻人推门而入,正是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
“爸,这么急着找我?”
赵瑞龙脸上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当他看到父亲那深潭般平静的背影时,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吕州,出事了。”
赵立春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儿子脸上。
“市委副书记刘立,被省检反贪局的祁同伟,给办了。”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刘立?刘和光省长的那个亲弟弟?”
“祁哥,他……他竟如此厉害了?”
赵立春没回答,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现在去一趟吕州。”
“去见见这个祁同伟。”
赵瑞龙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爸,这种事,您一个电话……”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闭上了嘴。
他瞬间明白了。
他父亲的电话,是指令,是态度,分量太重。
而他去,则是一种试探,一种更为灵活的沟通。
看到儿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赵立春的眼神才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冰冷。
“告诉他,有些火,我不希望烧到京州来。”
“如果一定要烧,查到副厅以上,让他务必,提前跟我通个气。”
赵立春强调了“务必”两个字。
这是他这位省委常委、一方诸侯,给出的底线。
他不在乎刘立的死活,甚至不在乎刘和光的反应。
他在乎的,是秩序。
是他亲手建立的京州秩序。
尤其是在他即将冲击省长宝座的关键时期,任何人都不能在他的棋盘上,胡乱落子。
赵立春想了想,怕儿子听不明白,又补了一句。
“就说是我以个人名义的请求,私人请求。”
赵瑞龙虽然比较大条,但不傻,哪里还听不出来这个事情的紧迫性。
“我明白了,爸。”
赵瑞龙重重点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现在就动身去吕州,当面跟他说清楚。”
看着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赵立春重新望向窗外。
他这个儿子,总算还没蠢到家。
只是,跟那个叫祁同伟的年轻人比起来……
赵立春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带着几分冷峭,也带着几分……欣赏?
刘和光,田国富。这两个老家伙,这次恐怕要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而他,或许可以看看,这把火究竟能烧多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