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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五)“这是我的前女……

上天赐给她的奖励和幸运似乎总有时限。

这份藏在心里的喜欢明晰不过半月,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母亲派来的司机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家中。

母亲笑得格外张扬,脖颈和耳垂上的钻石亦闪得格外耀目。

“宝贝呀”

“五年了,妈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和你沈叔叔结婚了”

“今后妈妈就是沈太太了”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得不太真切,像隔着层水膜,眼前的景象也在一瞬间被推远,扭曲模糊,令人头晕目眩。

她的喉咙被封住了,颤抖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直接透出来的,“结婚?沈太太?”

“是啊?”母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径直望进她的眼里,“难道你不为妈妈感到高兴吗?”

她僵在原地只字未答,无声的泪水自干涩的眼眶汩汩涌出。

“高兴吗?”

“高兴吗?”

“高兴吗?”

耳边的询问一遍遍重复,越来越尖利,刺得耳膜剧痛,她崩溃地捂住耳朵尖叫。

“嗬!”黑暗中,阿怜猛地从床上坐起,溢出的冷汗浸湿了发根。

心脏激烈的跳动久久不止,她颤抖着伸手拿起手机解锁。

凌晨一点半。

有两条来自他的未读消息。

“身体好些了吗?”

“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阿怜眼眶一酸,克制地咬住唇畔,却无法止住胸膛中跳跃的刺痛。

自那天后,她总以身体不适为由尽量避免跟他的见面。

她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喜欢的人成了法定意义上的哥哥,她怀揣着私心,连靠近都觉得罪恶,而从始至终,他的态度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对她的那份好是所有人都有的吗?

她真想亲口问他,可她不敢。

要是被他察觉到她隐秘的心思,他会厌恶她的吧。

她用手背抹去外溢的泪水,编辑发送,“好多了”

几乎是刚发出去,沈奕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怜捧着嗡嗡震动的手机发怔,她没料到他这么晚还没睡。

一个声音在说:接吧,听听他的声音就好,你不是很想他吗?

转瞬又有另一个声音冒出来:这样是不对的,你该趁着他没发现,自行退回应有的位置,你不是一直在这么做吗?

她的手指放上了挂断红键,电话却在此时自行挂断了。

沈奕怀发了新消息过来。

“接电话,我知道你没睡”

浑身一阵过电般的触感,后颈都微微发热,阿怜侧躺进被窝里,逃避现实闭眼放空。

新的电话铃声响起后,她按下接通键,开了免提放在枕头旁。

“喂?怎么这么晚不睡?”

他低沉的声音在卧室回荡,阿怜忍不住蜷缩双腿,朝电话凑近了些。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

一样的问话,依旧在卧室,依旧在深夜,她依旧那么忐忑。

她尽量装得正常,“睡了一会,又醒了”

那边沉默一会,他问,“是做了噩梦吗?”

“嗯”

“梦到了什么?”

“一些不

好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他转移了话题,“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沈叔和妈妈确定关系的家宴后,他揉着她的发顶,说要补上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她轻吸一口气,压抑再度上涌的泪意,“不知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唯一一个特别喜欢的,想要得到,却无法开口求他。

“阿怜……”他叹息着喊了声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犹豫,“我的车现在就停在文苑小区外,要不要见一面?”

见一面?

阿怜瞬间坐起,手指扣着床沿发紧。

见一面做什么呢?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开始解释,“最近你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是因为我爸和阿姨的事吗?”

他叹了口气,“本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聊的,可你总没空。”

“见一面好吗?在你家,还是来我车里?”

路灯下,黑色大G的挡风玻璃透出一点亮眼的猩红。

沈奕怀左手夹烟,将车窗降到最底,手肘撑于其上,右手拿着电话贴在耳侧,双眼放空,眸色晦暗难明,喉咙震动,重复问,“嗯?见一面吧?或者明天?”

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也很久没这样彻夜难眠。

身体的异样是内心情绪的外化,他很清楚这异样的源头是谁,却拿她无可奈何。

她在疏远他,找借口推脱跟他的见面,今晚甚至没回他的消息。

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他真想亲口问问她。

听筒那边传来她细细的声音,“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

沈奕怀咬牙绷起腮,睫毛颤了几下,“好,明天联系。”

挂断电话后,他仰在驾驶座上静静吸完剩下的烟,才转动钥匙开启引擎,一扭方向盘驶离了这条不时有学生往来的小道。

卧室内,阿怜看着挂断的电话出了会神,而后起身去了一墙之隔的书房。

【求助:与喜欢的人成了继兄妹,这份喜欢该继续下去吗?】

电脑的冷光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键盘敲击声和鼠标嗒嗒声交错作响,良久,她合上电脑起身,因站得有些急,大脑一阵眩晕,她扶住桌子等待眩晕散去,无边的漆黑寂静中,她忽勾起嘴角露出个释怀的笑。

曾听人说,当你犹豫不决时,抛出硬币的瞬间就会知道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切实地体会到这种滋味。

无论明天收到怎样的回复,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她想见他,也无法遏制心中汹涌澎湃的感情。

怕他疏远,不让他发现不就好了?

第二日往餐厅去的路上,阿怜打开论坛查看收到的回帖,目光在最新一条回复上停留良久。

【又不是亲兄妹,有什么好顾忌的?最坏的结果其实都一样。要么楼主的继兄不喜欢她,知道之后尴尬疏远;要么楼主及时止损,现在就主动疏远。我倒觉得,楼主不妨去试试,好过将来后悔。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沈奕怀扭头问她,“在看什么?”

今天他没戴那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视镜,黑色的西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香槟色的领结与她大衣下穿着的长裙正好相配。

若不主动说,谁知道他们是继兄妹?

阿怜粲然一笑,“在看学校论坛。”

下车后,她主动挽上他的手腕,同他穿过复古的旋转式大门,往位于巨大舞池旁的旋转楼梯走。

“阿怜?”沈奕怀喉结滚动,低头看她侧脸,“你不生我的气了?”

“哪有生气?”她仰头来笑看他,红唇张张合合,“哥哥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跟你生气?”

臂弯里的温度霎时变得有些烫人,沈奕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还算空旷的圆形舞池,“你想去跳吗?可以指定舞曲”

“好啊,哥哥和我一起?”

“当然”

舞池的灯光收束在中央,从圆心往外,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他低头扶着她的腰,她仰首搭着他的肩,即使未曾排演过,却仿佛天生一般合拍。

轻柔的提琴声中,呼吸近在咫尺,脸庞随灯光变幻时亮时暗,香槟色的裙摆旋转着掠过舞池的边缘,又一点点被带回光线和众人视线聚焦的中央。

一曲结束,楼上掌声层层飘落。

她趴在他怀中,轻得像是一片羽毛,眉眼弯弯,笑声透过隆隆掌声传进他烧红的耳廓,“哥哥引导得很好,和你跳一点都不累。”

他的心跳声几乎可以同周遭的掌声媲美,不由收紧了揽在她细腰上的手。

忽有些遗憾,他不是她的第一个舞伴。

不过好在今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阿怜盘腿坐在沙发上,指着笔记本电脑中名为“0”的文件夹问沈奕怀,“这里面是什么?”

自跨过心里那道坎之后,他们的关系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来沈氏集团找沈奕怀几乎已成了她的日常习惯。

往常只要她问,沈奕怀就会毫无保留地解答,可这次他却显而易见地犹豫了。

从舞池餐厅开始,他们逐渐留下许多合照,这天沈奕怀工作忙,她便主动请缨帮他整理。

“0”文件夹里装着的显然也是照片,却需要密码才能访问。

“不能给我看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见沈奕怀微微皱眉,这份不安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错开她疑问的视线,“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一边说着,一边俯身输入密码解锁。

蹦出的照片里记录着赛车、滑雪、跳伞、冲浪,各种极限运动。

阿怜的手指僵在半空。

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出,于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沈奕怀会尝试这些运动。

不,不止尝试。

她双指上滑,继续往下翻动,按照这样的频率,应该是熟练,或者说,热衷于极限运动。

她直接拉到最后想察看时间,目光忽地锁定最后那张照片,瞳孔猛地一缩。

沈奕怀伸手来夺她膝上的电脑,被她抢先一步抱住。

“她是谁?”阿怜把那张照片放大,将屏幕转向他。

照片中他揽着楚馨的肩膀站在雪场外。

沈奕怀头皮发麻,心窝也是凉的,下意识不敢看阿怜反应。

“这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却有些难以启齿,“这是我的前女友楚馨。”

“她现在在国外。这张照片好像是去年滑雪的时候拍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文件夹里……”

“哦”,阿怜不愿再听,‘啪’地合上电脑撂在一旁,没了整理照片的心思,“原来是前女友啊。”

即使沈奕怀亲口承认同照片上的人已经成了过去式,她仍忍不住嫉妒。

嫉妒之后是无边的恐慌,她对沈奕怀的过去一无所知,沈奕怀也没有主动告诉她的倾向。

他曾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些身处国外的朋友,却又不曾深入与她分享他们之间的故事。

就好像,他的朋友,他的前女友,都比她更加了解他的内心,而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完美到挑不出瑕疵的完全体。

种种负面情绪来得又急又烈,她的呼吸已经有些发抖,怕再待下去控制不住哭出来,低头穿上鞋子就往门口走。

他却追上来拉住她手腕,“你去哪?”

“你管我去哪?”,她没回头,想脱开他的手,却被他捏得生疼,“你放开!”

“我不能管你?”沈奕怀自后控住她的肩膀,心中的不安忽被另一种全新的情绪淹没,沉声道,“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妈妈?”

阿怜一颤,没想到沈奕怀会拿这个来压她,上涌的委屈瞬间多过了气和怕。

因着她的意愿,两月前沈奕怀亲自跟母亲商议,停了她必去的各种教习课,让她多出许多自由的时间,生活比从前轻松不少。

她是感激他不错,却无法接受他拿这个来威胁她。

“我就不要你管!”她转身猛地推开他,慌不择路地夺门而逃。

第152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六)“你不是说不让……

透明的高脚杯中盛放着琥珀色的酒液,银质餐具在水晶吊顶灯下微微闪光,巨幅落地窗外,高低错落的城市夜景璀璨夺目,却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

穿白西装的男人将反光的刀叉斜放在餐盘两侧,发出轻微的脆响,“萧小姐,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没有,”阿怜握紧手中的刀叉,摇着头讪笑,“我最近在控制饮食,吃不了太多东西。”

得了她的解释,男人紧绷的嘴角稍有缓和,抬手叫来侍应生,“剩下的菜不用上了,需要的话我们待会再点”

东拉西扯地聊了许久,走出餐厅时夜色已十分浓重,阿怜身心俱疲,只想快点逃离这令她感到窒息的环境,婉拒了对方送她回家的提议,“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走几步就能到,不麻烦你。”

车子离去后,阿怜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她裹紧身上的羊毛大衣,沿着街边越走越快,停住脚步时小腿肚已经有些发酸。

夜晚的市中心褪去了白日的人潮,显得寂静而空旷。

她仰望着面前灯火辉煌的沈氏集团的高楼,深深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气,又缓缓呼出,思绪被拉得很长。

“妈妈,我能不能不去?我学校里还有课……”

“你说什么!?学校里有课?”

“你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妈妈是在为你今后的人生铺路,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给我记好了,对你来说,学的怎么样不重要,只要能顺利毕业就行。”

“让你去江城大学,只是因为离家近,方便……算了,你还小,今后总会明白的。”

对于母亲口中的未尽之语,她明白,却又不完全明白。

母亲常在她耳边念叨,说和父亲的婚姻是她曾经走过的弯路,说既然拥有天生的美貌,就应该趁着年轻漂亮,找个有家底的人结婚,积攒本钱,然后再谈其他的追求。

“什么爱情、理想,没有物质的支撑,通通都是虚的,迟早会散。我已经吃过这些苦了,你没必要再吃一遍。听妈妈的,你将来才不会后悔。”

而自从跟沈叔叔结婚后,母亲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以前只是嘴上说说,现在已经着手给她安排相亲。

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她无力反抗母亲的安排。

可她时常会想,难道她真的就只有这一种活法吗?

汹涌的疲惫席卷而来,四肢似乎被拴上了秤砣,沉重有如千钧,将她拖向地底。

有那么一瞬,她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这样她就不用再去面对这些无法解决的、令她感到痛苦的事。

“嘀!”忽然响起的嘹亮喇叭声惊得她一颤。

扭头望去,熟悉的黑色大G已不知在路边停了多久,正亮着大灯,照出两道纷纷扰扰的扬尘。

车窗缓缓降下,沈奕怀的脸半藏在阴影里,“上车,外边冷”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却让她僵硬的四肢逐渐回暖,窒闷的呼吸也得到了解脱。

她带上副驾的门,忽皱了皱鼻子。

车内似乎有股淡淡的烟味,即使开了换风扇也没散尽。

沈奕怀会抽烟?

她心中惊愕,却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没有主动开口。

沈奕怀也没说话,只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车内一时间安静得出奇。

忽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寂静,是萧仪琳打来的电话,阿怜瞥了沈奕怀一眼,硬着头皮接听。

果然是问相亲的事,她捂着电话语焉不详地回,“我不喜欢。”

那边一顿,“好,那我安排下一个,你等我消息。”

电话被挂断,她刚松了口气,就听沈奕怀问,“今天开心吗?”

她一怔,紧接着就听他补充道,“我说今天晚上,开心吗?”

阿怜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声问,“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沈奕怀姿态随意,睨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仅知道,你妈妈还来问过我的意见。”

所以他明知道她被安排相亲,不仅没有出面阻止,还平静地等在外边看她的笑话?

“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难堪极了,除了控诉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豆大的泪珠接连滑落,勉强维持的平静崩溃了个彻底。

“你不是说不让我管你吗?”沈奕怀抱着手臂冷眼看她,从前的耐心和关切似乎全都消失无踪。

胸口闷闷地痛,还萦绕着一股愈加明显的悔意,阿怜低着头不再说话,只哭得越来越凶,不一会,两只眼睛就肿得像杏仁核。

沈奕怀按耐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伸手揽她入怀,五指插进她柔软的发,下巴抵着她的肩,柔声安抚,“好了,别哭了,我怎么会不管。”

怀中人听此,反而哭得更厉害,似要将先前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他一遍遍地从上至下顺她的头发,未等她情绪冷静,就抛出局中诱饵,“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就去跟阿姨说清楚,让她不再插手你的生活。”

“但你得保证,今后不准再跟我说气话和反话,我问什么,你都得诚实地回答。”

她信赖地伏在他肩膀上,带着些许的鼻音,闷闷道,“我保证!”

一颗心软到几乎化开,他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几日的阴沉一扫而空,“好,那现在回答我,今晚开心吗?”

“不开心,随时都想走,我一点都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吃饭,吃得我想吐……”

她滔滔不绝地抱怨着,把榜上有名的餐厅吐槽得一无是处,说着说着又委屈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

心脏一阵阵泛疼紧缩,沈奕怀轻拍她的背承诺道,“放心,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怎么会不管她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随时管着她。

借萧仪琳的名义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是想让她明白,有他撑腰,她就不用听她母亲的话,违心去做令她感到痛苦的事,比如相亲。

她十三岁就跟着萧仪琳来了江城,敢在他面前犟,却对萧仪琳惟命是从,他得让她改掉这个习惯。

那个保证只是附加条件,是出于隐秘的私心,他不想她对他有所隐瞒。

现在他爸还未正式对外公开婚姻状态,萧仪琳行事十分谨慎,得知他对阿怜的别样关照后,有关阿怜的事,萧仪琳总会来问他一嘴。

这晚他早早坐在餐厅的一角,看着他们入座,互相介绍认识,看那个明显被她迷住的男人绞尽脑汁找话题跟她聊天,又因为她的冷淡挫败不已,险些撕开绅士假面。

他时刻注意着他们那桌的动静,要是那个男人敢对她动手动脚,他完全来得及过去给他一拳。

等他们起身离开后,他也跟着离开,坐私人电梯直达停车层,将车开了出去。

本想直接去文苑小区外等阿怜,谁料还有意外之喜——阿怜拒绝了那人送她回去的提议,一路往与江城大学相反的方向走。

他按耐住好奇,开着车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见她最终停在沈氏集团的楼下,驻足仰望,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酥麻的暖流。

看着沈氏集团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也在因为那天的事后悔吗?

他再也忍不住,驱车向前摁动喇叭,摇下车窗,开始收网。

第153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七)“原来不是亲妹……

江城大学本校区。

正是期末季,学生们手中多抱着厚厚的自印资料,脚步匆匆地在图书馆、自习室和考场之间往返。

“昨晚熬夜把往年所有的考题都顺了一遍,感觉很好,说不定能拿A。”

“又不是天天熬,就这几天,而且也没有熬到很晚。”

“嗯嗯,我保证,今后肯定不熬

夜了。”

刚结束最后一场期末考的阿怜打着电话走出大门,柔和的笑意在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大G时空白了一瞬,而后越发绚烂夺目,“你来学校接我了?”

“嗯,”沈奕怀低沉的笑自耳边响起,“我看见你了,快过来。”

她脸上发烫,语气也轻飘飘的,“这就来!”

车子缓缓汇入主道,却没在通往文苑小区的路口拐进去,阿怜疑惑地看向窗外,问沈奕怀,“我们这是去哪?”

握着方向盘的沈奕怀抽空看她一眼,故意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知道了。”

金茂名邸座落于滨南路金融中心,配备专业的安保物业团队,是高端金融从业人士的不二之选,也是离江城大学最近的现代化高档小区。

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整面极长的落地玻璃,蓝紫色的霞光洒进来,给乳白色的沙发地毯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江面,巨大的摩天轮正悠悠转动。

再从窗户往下看,大片修剪整齐的绿地和清澈见底的人造湖泊旁,只有少数遛狗和慢跑的住户。

“喜欢吗?”沈奕怀扶住阿怜的肩膀,将她转向他,眼里的温柔几乎可以将人溺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之前问你想要什么,你说你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就自作主张买下了这套房。设计和重装是一个老牌房屋设计师操刀的,她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我跟她说,就照年轻人的习惯来,以你喜欢的白色为主色调。”

“大门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年月日的数字连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门口走,“来,我们去录指纹……”

她眼眶鼻翼发酸,忽往前几步扑进他怀中,感受着脸侧的温度,手指难耐地攥紧他身后的西服。

“怎么了?”沈奕怀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轻声询问。

“好喜欢,好喜欢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她心跳如擂鼓,于他怀中紧张地闭目,饱满的泪珠随之滑落,消失在紧抿的唇缝里。

“喜欢就喜欢,哭什么?”他温暖的指腹在她眼睑下方擦过,力道有些大,留下一抹红痕,“我不喜欢你哭,今后多笑。”

他拍拍她的后腰像是有话交代,阿怜听话地后退一步,手腕仍被他攥在掌心。

“虽然住在哪里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能搬来这里住。”

“我不想你再遇到上次的事。文苑小区虽然离江城大学近,但人员混杂,安保混乱;而这里唯一的问题就是离江城大学有点远。”

“不过这也很好解决,”他握紧她的手腕,重新抬脚,“跟我来。”

金茂名邸的一切都透着股金钱的味道,地下车库也不遑多让。

星空顶下,银灰色的BMW静静地停在那辆黑色大G旁,随着沈奕怀按动车钥匙亮灯解锁。

“车钥匙我先交给司机,在你学会开车前,就由他来接送。”

“等你学会,这辆车就归你了。”

见阿怜呆愣的模样,沈奕怀有些好笑,又递出一张汇丰银行的卡,“还有这个,今后你可以刷这张卡。”

“我……”她红着眼没动,双手紧握在身前,像只不安的兔子。

他的喉咙忽有些发痒,只吐出短促的几字,“乖,拿着。”

白皙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黑色的卡面上,像剔透的玉器,格外好看,她忽抬眸问他,声音很细很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顿了一下,抬手揉她的发顶,顺势将她探究的视线压低,“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两世都只有她一个妹妹。

前世没发现她跟她母亲之间的病态关系,这一回,他要一点点剥离她母亲烙在她身上的印记,无论是最基础的衣食住行,还是思想上的惯性依赖,他全都要插手。

……

江城国际机场。

“沈哥,好久不见!”

刚刚下机的许飞扬精神奕奕,跟等在接机口的沈奕怀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拥抱。

他拍拍沈奕怀的背退开,拉着拉杆箱跟他往直达停车场的电梯走,好奇问道,“这半年在国内怎么样?公司的事都还好吗?没见你发动态。”

沈奕怀平静回,“公司接手得很顺利,我爸已经退居幕后了。”

“这么快?”许飞扬先是诧异挑眉,转瞬又恢复平静,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沈哥!”

“运气罢了”,沈氏集团业务庞大,要不是有前世的经验,他还要再捣腾一年才能彻底弄明白,能重生也是一种运气。

对此毫不知情的许飞扬还以为沈奕怀是在谦虚,神色古怪地讽道,“我也想有课业全A还户外拉满的运气。”

沈奕怀笑了一声没接茬,加上重生前的几年,国外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远了。

“那生活上呢?”许飞扬继续问,“既然事业顺利,生活一定很丰富吧?”

“还好,”不知想到什么,沈奕怀冷厉的眉眼不自觉柔和几分,勾唇道,“比在国外的时候好多了”

见此,许飞扬八卦之魂燃烧,“有新人?”

沈奕怀嗤道,“你想多了。”

两人说着说着已走到车前,许飞扬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拉开门的一瞬间还以为找错了车。

后座上坐着个腼腆的年轻女孩,说是女孩其实不太对,该有的曲线她都有,只是他在国外见惯了朋友们个性张扬,眼线斜飞的妆容,乍一看到没化妆皮肤还那么好的温婉美女,脑子里忽一片贫瘠,只剩下‘女孩’这个词可以拿出来用了。

沈奕怀推了他一把,“你去坐副驾。”

“哈?”,他抬头问沈奕怀,声音大得跟喇叭似的,“沈哥我没看错吧?这谁啊这?”

“你女朋友?”

沈奕怀眉尾一颤,“什么女朋友?这是我妹妹。”

“妹妹?”他坐进副驾,眼睛却跟瞄准镜一样锁定到了后座。

许是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这位‘妹妹’往后缩了点,浑身皮肤泛粉,姿态扭捏像半熟不熟的虾,右手拉扯沈奕怀的袖子求救,“哥哥,我……”

而沈哥直接覆住了她的手,皱眉冲他喊,“有话就说,你吓到她了。”

“嘶——啧啧啧”,许飞扬咬着指甲盖摇摇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车子驶向出口,上了环城高速。

经由沈奕怀解释,许飞扬的表情更是夸张,“原来不是亲妹妹啊!”

沈奕怀皱眉道,“我就把她当亲妹看。以后这种话别在我们面前说。”

而阿怜先是脸红,听了沈奕怀的话,脸色又逐渐复原,只不过把眼睛探向了车窗,不再看沈奕怀了。

确定了沈奕怀没接收到他的信号,许飞扬闭眼耸眉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连声道,“不说了不说了!”

“正式介绍一下,咳咳”他朝阿怜伸出手,清了清嗓子,“我叫许飞扬,和沈哥认识得有五年了,是校友也是基友,现在长居NY,你要是来了跟我说一声,许哥带你飞……哎哟!”

沈奕怀打了他的手,“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许飞扬缩手抱怨,“这才哪到哪啊?沈哥你管的也太过了吧!你妹乐意你这样?”

见气氛古怪,阿怜学着许飞扬的动作伸手过去,“我叫萧怜,在江城大学读大一。”

许飞扬只碰了碰阿怜的指尖,“诶,阿怜妹妹!”,算是正式认识了。

得知接机前沈奕怀正带着阿怜在江城最大的室内滑雪场里学滑雪,许飞扬又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起从前的事。

以前每年滑雪季的时候,他们一圈朋友都会带着各自的男女朋友组队去滑雪度假村住上一月,喝酒、滑雪、泡温泉,以及……少儿不宜。

沈奕怀算某种程度上的怪胎,不仅脱单晚,在度假村时,那么冷的天、那么合适的气氛,他就没见他跟楚馨亲热过。

这么说是因为,沈奕怀天天出去滑雪,要是做了那种事,腿和腰肯定没力气,滑不动。

机场到市中心公寓距离比较远,时间充足又半年没见,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

阿怜静静听着,望向许飞扬的后脑勺,心中忽有了计较。

临下车时,许飞扬惊喜于阿怜主动提供联系方式,他指着手机戏谑道,“看清楚没沈哥,这是妹妹主动给我的,我可没舔着脸要,以后有了情况你可不能怪我。”

沈奕怀却没开玩笑,告诫他道,“她还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你离她远点,别动歪心思,不然以后连兄弟都没得做。”

许飞扬褪去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点头道,“你放心吧沈哥,我心里有数。”

回去的路上没了喇叭似的许飞扬,车里的沉默异常明显。

“哥哥”

“阿怜”

两人同时开口,沈奕怀嘴角仍有些紧绷,按着阿怜的手看向她,“你先说。”

“哥哥跟……许哥那么早就认识了?”

沈奕怀呼吸一滞。

人刚走就来跟他打听?

想到许飞扬在国外花花公子游戏人间的做派,他如同一脚踩空,心里失重般阵阵发慌,不自觉地抿紧了薄唇,冷冽的气息自狭长的眼往外溢。

“嗯,N大读本科的时候认识的。”

他的回答言

简意赅,看起来不愿透露多余的信息,阿怜失落地收回目光,“噢,这样啊。”

“问完了?”

“嗯”,她将目光挪向窗外,眼里有些茫然。

就算她问再多遍,沈奕怀也不会告诉她从前的事,只会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怎么把电话给他了?”耳旁忽传来沈奕怀的冷声质问。

她心里既怕又喜,猛地把头转回去,又在他压迫的凝视中败下阵来,如实交代道,“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

她知道怎么让他消气,将‘哥哥’二字咬得很清楚。

沈奕怀的神色果然放松了些,“许飞扬当朋友不错,私生活却有些出格……总之,他谈的女朋友最长没有超过一年的,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嗯,我知道,我不喜欢他这种的。”

沈奕怀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又不可自抑地被她的回答勾起了旁的疑问。

不喜欢这种的,那喜欢哪种的呢?

他看向她柔美的侧脸,喉咙忽有些干涩,她已经大一了,就算哪天突然谈恋爱了也很正常。

但为什么,他会对这种可能感到排斥?

怕她受到伤害?

可她总会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荷尔蒙的作用下她会有恋爱的冲动、性的需求,这些都是自然的生理现象,不分青红皂白地阻拦才是错误的做法。

如果真的怕她受伤害,他该做的是教她如何做好保护措施。

还未等他将纷杂的思绪理清楚,她忽地低下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这睫毛成了落在他鼻尖小憩的蝴蝶。

“听许哥哥说你们从前在国外的事,我好羡慕。”

“我现在连滑雪都不会,你们却能滑一整天。不仅在山道上滑,雪山下的小镇上也能滑,还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

“晚上泡着温泉看飘雪,一定很美吧?”

她红着脸看他,挣开手圈住了他的食指,“哥哥能不能也带我去一次?”

“求你了”

脑中似有弹簧崩断的声音,他忽忆起从雪友那听过的荒唐事,也是在连绵的飞雪天,待在带温泉的地暖房里,可以一连几天不出来。

“如果你想的话,”他喉结滚动,忽抽手侧向窗外,翘腿调整坐姿,“我去找人安排。”

当晚。

沈奕怀喘着气从床上醒来时,那种潮热的湿腻感还未褪去。

心神震荡中,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哥哥……”

带着水汽的颤音逐渐飘远,透着红晕的肌肤也变得模糊。

全都是梦。

沈奕怀的眼神逐渐清明,沉默地下了床,掀开被子盯着那一片狼籍,忽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54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八)“疼吗?”……

“好了就这样,”站在窗边的许飞扬单手插兜,回头望向在客厅里坐着的人,“我这里有客人,待会有空了再聊。”

“不是,我这才回国几天?”

“是沈哥的妹妹。”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冷,“继妹。不信的话你自己打电话去问,别在这跟我闹。”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随手扔向靠窗的环形岛台,手机啪嗒一声滑出去很远,堪堪停在岛台内环的边缘。

他扯了扯家居服的领口,双手后撑靠在岛台上低头不语,过了会才汲着拖鞋往客厅走,再抬眸看向她时已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抱歉久等了,”他笑着同阿怜解释,“公司合伙人,聊工作上的事,不能不接。”

“没事,我不急的”,阿怜立刻应声。

自刚刚他摔电话起,她就有些坐立不安,随着他走近,垂在沙发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见桌上插着吸管的冰镇果汁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许飞扬松弛的肩胛微不可查地绷紧。

他抿着唇仰进沙发,翘着腿,视线在空气里绕了一转,愣是没看她,忽问,“不信?”

没等她回,他忽倾身端起那杯给她准备的果汁,就着吸管猛喝了几口,而后不知是解释还是在抱怨,吐出一箩筐的话。

“是公司合伙人,也是现女友,每天都要借着公务事打电话过来查岗,弄得我烦不胜烦。”

“我发誓,今后一定不吃窝边草,牵扯的利益太多,想分手,却因为嫌麻烦次次耽搁。”

“算了,”他放下那杯转瞬消失大半的果汁,抬眸看向她,“你没在国外待过,更没谈过恋爱,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哥哥在国外待过,也谈过恋爱,还跟许飞扬是多年的好友,他们的某些想法肯定是类似的。

想到这,阿怜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染上几分迫切和焦急,“你不说,我永远都没机会懂。”

以妈妈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她独自出国生活的。

她像个渴求知识的乖学生,“我是真的好奇……”

“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许飞扬抬手摸了一下嘴唇,忽问,“沈哥应该跟你说过我女朋友很多这件事?”

阿怜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怎么回才妥当。

“别紧张,”许飞扬不甚在意地笑道,“这在我们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沈哥向来重视家人,你又刚满十八,他担心你,告诉你实情也很正常。”

重视家人?阿怜默默记下,等着许飞扬的后文。

“其实在国外生活,工作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特别是对我们这种开公司的人来说,每天既能当作工作,也能当作休假。忙和闲很大程度上看自己意愿,除非决策层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问题,公司很难倒闭。”

“总而言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很闲,但精神上又很空虚。”

“像我们这种新年要回国来过节的,亲戚朋友大多在国内。国外或许也有亲人,但要么是隔了几辈的旁支根本不亲,要么就是爸妈各自藏着的小家,不说没办法去打扰,单单是心里一想就觉得膈应恶心。”

“婚姻大事没办法自己做主。谈恋爱和交朋友成了唯二建立精神联结的方式。”

“朋友还好,多个朋友,今后生意上就多个人互相照顾;谈恋爱要处理的就多了去了,排他性带来的猜疑和质问就算一个。”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出国的人不出一年就会脱单,等到有一方回国的时候,却又能干脆地分开。”

他忽地停顿,耷拉着肩膀往前探,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笑,“沈哥不就是吗?半年前分的手,他的前女友现在还在美国打拼呢。”

心脏如被重重撞了一下,血流不畅,呼吸也随之变得困难,阿怜瞳孔收缩,忽觉的面前剑眉星目的许飞扬有些可怕。

“而关于

谈恋爱,”许飞扬仰了回去,手腕搭在沙发两侧,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谈得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流程都是一样的,多讲究个你情我愿,兴致来了就谈,感觉没了就分。”

“所以,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除开早早订婚的那些,换男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是看兴致能维持多久,以及是否合拍。”

“我只是不会委屈自己,也用不着,反正想跟我谈的多的是。奔着钱来的也好,奔着人来的也行,都是等价交换,银货两讫。”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阿怜心里除了震惊错愕外,还生出些许疑惑。

“可你最初想要的不是精神联结吗?亲密关系更迭得那么快,难道不会更加空虚?”

许飞扬睫毛微颤,捞起杯子将剩下的果汁喝干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皱起的眉心里隐隐透着送客的态度,“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怜如坐针毡,顶着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小心道明来意,“我想问有关我哥哥的事,他独自在国外生活了六年……”

“那是他的事,”许飞扬冷声打断她,“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她沮丧地低头,又飞快撩起眼皮观察他的反应,像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幼犬,“我问过了,他从来不告诉我。”

许飞扬眸光闪烁,莫名放柔了声线,“那我告诉你,他为难我怎么办?”

“你不是哥哥的好朋友吗?”

“你还是他唯一的妹妹呢。”

“我……”她泫然欲泣,上牙焦躁地摩擦着下唇,还是不肯放弃,“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肯定会帮你求情的,你就告诉我吧。”

许飞扬忽捧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想问她,‘你当真把沈哥当亲哥哥看?’,看着她那双不染尘埃的瞳子,终究没问出来。

他还是不做这个坏人了,让沈奕怀自己当去吧。

许飞扬摇摇头,在她趋于灰暗的眼神中赐给她一个好消息,“我只能告诉你我和他认识后的那部分,其他的,还是他亲口说比较合适。”

……

结束工作回到景岳府别墅时,看到那坐在沙发上的人影,沈奕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人影闻着动静转过来,眼周红肿,低着眉叫他“哥哥”时,他才如梦初醒,放下外套和公文包慌忙上前去哄,“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自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他有意避开她,巧合的是,这几天她同样很安静,似乎有她自己的事要忙,没来找过他。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亦有莫名的失落,他犹豫着要不要用今年春节同他一起出席宴会的事破冰,结果她不声不响地等在了景岳府别墅。

看来她还是牵挂他多些,不枉他这半年将她捧在手心,细心呵护。

他脚步急切,拉她入怀的那刻,失而复得的欣喜冲得他手脚发软。

正拥着她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忽觉左手腕一阵窸窣动静,惊骇地睁眼时,她已不由分说地取下那块他常年戴着的机械表,温暖的手翻转他的手腕朝上,露出那道已经愈合的扭曲伤疤。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落,她颤抖着伸出纤细的指,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来回摩挲,蚂蚁啃噬般的痒意顺着皮下的毛细血管直达他的心脏。

她一定是给他下蛊了。

“哥哥……”她忽将掌心覆了上去,抬起头来看他,柔软的眼像是海水的心脏,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四散,接连滑向下巴和耳侧,聚成一小汪。

“疼吗?”她圈住他的手腕,颤声问。

他要把手缩回去,她不许,拉着他,抱住他,小小的头依偎在他胸前,声音凝噎,含着浓浓的痛苦和祈求意味,“告诉我吧,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哥哥在我这个年纪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一切。”

只有少数朋友和父亲知道的腐朽过往在她面前掀开一角,像是一根根刺扎进他的喉咙,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为什么要瞒着我?”她埋在他怀里哑声质问,“你对我的过往了如指掌,这根本就不公平。”

慌乱与无措中,他忽有些想笑,这哪是公平与否的问题。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离开,“你真的想知道?”

“想”,她重重点头。

“那就先把眼泪擦干净,哭成花猫了。”

他去厨房拿来冰袋,敷在她红肿的眼周。

“嘶——好凉”,她缩着脖子往后退。

他微微皱眉,重新按上去,“凉也不许躲,自己拿住。”

“哦”

等阿怜在他臂弯中调整好坐姿,他才缓缓开口,“那年我刚去美国……”

二十多年前,沈氏集团的掌权者还是他爷爷,为了顺应政策,进一步开拓沈氏集团的海外业务,爷爷命令他的父亲娶了在海外华人中极具话语权的孙家小女儿孙盛芳,也即他的母亲为妻。

联姻来得突然,当时两人各自已有喜欢的人,母亲更是跟那个外国男人两情相悦,相爱五年只差求婚。

不过当时的他不清楚这么多细节,他只知道,父母感情不和,在他五岁时两人就分居两地,母亲回了国外,父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这段婚姻名存实亡。

母亲从来没联系过他,仿佛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于是在爷爷偶然间问他想去哪里读大学时,他说他想去N大,母亲就住在NY,他想亲口问她,为什么自他五岁起,她就对他不管不顾。

一切都很顺利,他落地NY后被外公派来的人接走安顿,从外公那拿到了母亲的电话。

十八岁的他站在刚收拾好的明亮公寓中,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那个烫手的号码。

“喂妈妈,是我,我是沈奕怀,我现在在NY,能不能……”见一面。

“滚!谁给你的电话!?为什么你们沈家人总跟鬼一样缠着我不放!?滚!滚!滚!”

声嘶力竭,似乎把他恨到了骨子里。

他坐在陌生的公寓里一夜没睡,看着窗外的钢铁丛林在夕阳中亮起,又在晨曦中暗淡。

然后他就接到了外公的电话,说他母亲一家昨夜连夜搬家,在高速公路上跟一个超速逆行的瘾君子相撞,一家三口当场死亡。

也就是那之后,他才知道母亲在婚前就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爱人,而那个孩子只比他小一岁,是个混血男孩,成绩优异,也以上N大为目标。

他跟着外公去帮他们收整遗物,从他们住的地方来看,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却处处透露着爱和温馨。

母亲或许是放弃了孙、沈两家的优渥生活才换来了那一切,却毁于他一通电话所导致的车祸。

外公没有怪他,只是肉眼可见地苍老,不住叹息,“你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跟你无关,是我对不起盛芳。”

可他总在想,如果他没有给她打那通电话该多好。

渐渐地他没办法正常入睡,那种身体疲惫而头脑清醒的状态异常痛苦。

第一年,他尝试将多余的精力转移到课业上,累到极致倒头就睡。

第二年,他开始尝试各种极限运动,痴迷于那种濒死和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

第三年,他在朋友的建议下冒出了用性疏解的念头。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纵横情场的许飞扬,听了他的诉求,许飞扬先将他带去一个私人party,那热欲横流,唾液横飞的场面让他当场呕吐;许飞扬便告诉他,剩下的办法就是跟他一样,谈正经恋爱,可长可短。可他自知状况堪忧,不想耽误别人,此事不了了之。

第四年,他于N大毕业,拿出诊疗记录拒绝了导师读博的邀请。一时间,没了课业消磨精力,读书聚在一起的朋友散了大半,极限运动带来的效果也不如从前,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如果说整整四年他都在积极自救,那么第五年,忽然闲下来的他被反噬得彻底,他在住了五年

的公寓中割腕自杀,被来窜门的朋友发现异常,及时送他到医院急救。

死过那一回,他的灵魂都轻了许多,仿佛随着那些血液一起流走的,还有他背负了五年的罪恶。

他住进了疗养院,父亲专程抽空从国内赶来,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给他治疗。

“我没什么可说的。是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等你好了,我希望你回来接手沈氏。”

父亲对他和他母亲无爱,却也从没有过私生子女,已经在他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他久违地感到被需要,于是积极配合治疗,在出院的前夕遇见了楚馨。

而后便是出手解决她的困境,答应跟她交往。

交往的一年多里,为抵抗身上的药物后遗症,诸如记忆衰退,病理性发胖,以及功能性障碍,他重拾那些运动,跟留在NY的朋友维持稳定的社交关系,从身到心渐渐恢复如常。

恰逢楚馨毕业,于是他向楚馨提出要回国,等楚馨反应。

得到楚馨的答案,亦觉得是在意料之中,跟她好好道别后就登上了回国的专机,没什么多的情绪,他要承担起沈氏,没有为她留在美国的道理,这是无可更改的。

而此刻,看着哭累了睡在他怀里的阿怜,眼皮红肿得像樱桃,黑发凌乱地黏在莹白的脸侧,他心中翻江倒海,百般复杂滋味,竟是两世都未有过的感受。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碎发捋至耳后,看得脖子都发僵了,才缓慢地弯腰低头,在她湿润的睫毛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他的手穿过她的膝弯和腋下,将她横抱起来,安静地往卧室走去。

或许是床上的冰冷激起了她的不安,她皱眉嘤咛,曲身往他怀里缩,“哥哥别走……别走……”

他脱下尚带余温的西装盖在她身上,她才舒展眉眼,埋在西装领里安心睡去。

“阿怜……”,他将西装领往下拉了些,露出她小巧红肿的五官,指腹贴上去,一遍遍地摩挲,像是对着什么稀世珍宝,爱不释手。

他无时无刻不感到被她需要。

是他救赎了她,还是说,她是他的救赎。

第155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九)“沈奕怀……真……

落日之后,世界被一片幽冷的蓝光笼罩,连绵的群山如大地沉默的脊骨,环抱着中央如宝石般璀璨的滑雪小镇。

白茫茫的雪道尽头,不断有人缓速冲下、收板离开,空气中充斥着各国语言混杂的欢声笑语,白日场的滑雪就此落下帷幕。

一旁的贵宾休息室内,沈奕怀单膝跪地,拨开雪鞋两侧的卡扣,压下前方鞋舌,握住后沿的硬鞋筒和内胆,而后轻拍阿怜的小腿,“来,自己用力。”

仰面瘫在单人沙发上的阿怜闻言,勉强坐直上身,压低膝盖将脚从紧绷的雪鞋中抽了出来,复又瘫了回去。

见她这副被抽了骨头的模样,沈奕怀既心疼又好笑,“叫你别逞能,累成这样,明天有你好受的。”

应她要求,他带着她来了从前最常来的滑雪度假村滑雪。

他是这里的长期会员,换下的雪具等均由等在外边的工作人员帮他们送回酒店,他轻车熟路地牵着阿怜的手往雪场外走。

出了雪场踏在硬石板路上时,阿怜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小心!”

失去平衡的恐慌感被腰间横插进来的手臂拦截,沈奕怀将她拦腰捞起挂在身上,皱眉训道,“以后不会再任你这么滑了,最多滑半天,没得商量。”

阿怜颇有些委屈,滑的时候没多余的感觉,停下来才发现小腿酸得要命,哪能怪她?她难道能未卜先知?

不过不出片刻,这委屈就消散殆尽了,只因沈奕怀扶着她站定后,在她面前俯身,说要背她回去。

逐渐飘落的雪花纷纷洒洒,湿漉漉的石板路街道映照着两侧的朦胧灯光和来往人影。

喧闹的寒冷中,她趴在他宽阔温暖的肩头,如同锡箔纸粘着巧克力一样密不可分。

不经意同路人的目光对上,阿怜收紧圈着沈奕怀脖颈的手臂,将发烫的脸压低,轻声道,“哥哥,要不放我下来吧。”

沈奕怀眼里藏着笑,明知故问,“为什么?腿不酸了?”

她面子薄又不愿轻易舍弃这难得的亲密时刻,犹豫了好久才道,“不是……是很多人在看。”

“看就看吧,”沈奕怀沉稳的步子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这里又没有人认识我们,你就当他们不存在。”

“就算有,我背你也是天经地义。”

不过最后一小段路,他把阿怜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踏过阶梯往位于高处的温泉酒店走。

踏入酒店,迎面扑来的暖风飞速驱赶周身的寒意,暖洋洋的氛围中,阿怜眼皮子打架,恨不得下一秒就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感觉到身旁人忽然加快的脚步和手上变大的力道,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怎么了哥哥?”

话音刚落,耳侧就响起一声清晰的,略带颤抖的呼喊,“沈奕怀!”

这声呼喊如同一根银针刺入脑海,冰冷刺骨,瞬间驱走了她所有的困顿和疲惫。

她猛地扭头往声音来处看去,有那么一刻忘记了正常呼吸。

那是一张屡次令她失眠的脸,她绝对不会认错——

沈奕怀的前女友,也是唯一一任女友,许飞扬口中留在美国打拼的楚馨。

随着距离的缩进,那张脸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沈奕怀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力道也已恢复如初,可耳边的寂静却令她手脚发寒,回程时的暗喜烟消云散,本还雀跃的心情跌落至谷底。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连她的问题都不回答?

只要楚馨出现,他就顾不上她了吗?就跟上次一样?

化着淡妆的楚馨在距他们一步之遥时停下,她微红的眼含着热泪,看着楚楚可怜,“沈奕怀……真的是你!”

阔别重逢的惊喜、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在她激动复杂的神色中流露无遗,与她同行的那个男人也追了上来,以保护防备的姿态站在她身侧,伸出一只手护着她。

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某些偶像剧里的桥段。

沉默的对峙中,楚馨忽将目光移向她,头也不抬地跟她牵着的人求证,“沈奕怀,她是谁?”

“我们分开才半年,你就……”

她暗含受伤的质问被沈奕怀轻飘飘地打断,“她是我妹妹,法定意义上的继妹。”

阿怜的表情倏地变得空白。

心里藏着的不可告人的情愫在这样的场景下变得十分可笑,仿佛她即将成为一个包藏祸心的,想要破坏这对有情人的恶毒女配。

她挣了一下手,诧异地发现没挣掉。

沈奕怀将她的手抓得很紧,还收紧手臂把她往身边带,低头皱眉问她,“你做什么?”

阿怜睫毛微颤,低头看着地面,“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她不想听他们在这叙旧。

却不料,沈奕怀转头就对楚馨道,“我妹妹滑了一天的雪,滑累了,我先陪她上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电梯里的沉默在两人前往套房时被打破。

沈奕怀一言不发,捏着她的手腕快步往前,力道很大,她想要挣脱却纹丝未动。

“放开!我不要你陪!”她忍不住吼道。

待进了套房关上门,他却紧紧抱住她,埋在她耳侧的发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那灼热的吐息像某种狩猎的讯号,让她停止挣扎不敢再动,乖乖被他束缚在怀里。

“你在闹什么脾气?”

“又是因为楚馨?”

第156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我是你哥哥,……

仗着他的偏爱,她敢跟他闹脾气,可等到他亲口质问的时候,她却跟木头一样不敢开口,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卑劣可耻的念头——从这里逃走。

她怕开了这个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覆水难收,落得个与他形同陌路的下场。

可他不准她逃,连装哑都不许。

他托起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盯着她的眼睛追问,“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肌肤摩擦的痒意和急促的呼吸中,他漆黑的眼珠如来回摇摆的钟,似含着许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在他面前她从来就无可遁形,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他也早就了然于心。

不过下一秒,这忽然冒出的荒谬猜测就被她按了回去。

如果他清楚她的心思,避嫌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步步紧逼,非要她亲口承认?

他将她当作亲妹妹来照顾,就如同他一惯告诉旁人的那样。

所有的偏爱、宠溺和体贴入微全都是因为她的母亲和他的父亲组成了新的家庭,致使她成了他除了血缘之外无可非议的亲人。

他重视亲人,这一点许飞扬早就告诉过她,而他在国外独自挣扎,甚至于差点丧命的晦暗过往更是佐证了这点。

此时此刻,他不过是困惑于她对楚馨的反应,恼怒于她对她的隐瞒和反常态度,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要做的正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有这样,她才能逃开他来势汹汹的逼问。

理清了思绪,她垂眸错开他的视线,“是。我就是不喜欢

她。”

“为什么不喜欢?”沈奕怀握紧了她的肩膀,紧追不舍地问。

“我听许哥哥说过你们的事,”阿怜没有半点犹豫地搬出许飞扬挡枪,“他说你对楚馨很好,她却想让你放弃国内的家业,陪她留在美国发展。”

沈奕怀忽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声音有些沙哑,“就因为这个?”

她睫毛颤了一下,“嗯,就因为这个。”

“好”,他越过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踏出去,“你不是累了吗?那就早点休息。”

回到隔壁套房后,沈奕怀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藏的酒,倒了满杯几口喝完,低头沉默半晌,忽抡圆胳膊将玻璃杯猛摔了出去。

清脆的爆裂声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手插入发间,缓缓坐回落了玻璃渣的沙发,手肘撑于两膝之上,肩颈落魄地下垂,脊背弯曲如同老树的枝干。

他刚刚在做什么?

就算真的逼她说出那份显而易见的占有欲,又能证明什么?

她年纪小又受他的照顾,因为解决问题的能力对他产生上位崇拜和病态依恋,进而生出隐秘的占有欲,排斥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楚馨,这些情绪都在情理之中,也会随着她长大懂事逐渐回归正常。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段不对等的关系里保持分寸,做一个尊重她,爱护她的好哥哥。

可他是怎么做的?

在她因为那张合照跟他置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异常,却放任自流,不仅没有在之后的相处中横加干涉,今晚还差点在冲动之下引导她说出错误的话。

如果没有顺台阶而下,固执地将她的心思挑明,等到她遇见了真正喜欢的人,今晚的事怕是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酒店大厅看见楚馨的刹那,他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竟然不是跟她叙旧,而是不能让阿怜发现楚馨的存在,免得她又跟他闹矛盾。

从想要救下她到亲自照顾她,再到不可自控的亲近,他对她的渴求真的止步于亲情吗?

……

楚馨顺着酒店侍应生提供的线索找来时,沈奕怀正站在开放区域的天台上吸烟。

因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微塌着背,单手扶着栏杆,唇间一点猩红时亮时暗。

“我记得你只有在焦虑的时候才抽烟,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奕怀侧头看了她一眼没答,她便自顾自地走上前去与他并肩,抻抻袖子也将手臂放在冰冷的栏杆上,盯着他的侧脸同他解释,“今天和我同行的人是我的同事。”

见他没有反应,楚馨失落地低头,很快调整情绪,将剩下的话说完,“他叫孟阚,跟我在一个部门,听说我要独自来这里滑雪度假,他硬要陪我一起来。我们都是华人,平时工作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好拒绝。”

沈奕怀心中没起什么波澜。他知道这人,当面没认出来,后面稍稍一想就记起来了。

前世他跟楚馨在国内重逢的时候,孟阚正大张旗鼓地追求她,他没把这人放在心上,自然就没去调查过他的背景,如今得知两人这么早就认识,心里有些意外。

看来孟阚大概率是追着楚馨回国的,也是痴情。

楚馨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怅然道,“许飞扬跟我说过了,你托他多照顾我……”

又是许飞扬,沈奕怀无声哂笑。

他沉默不语地抽完一整支烟,楚馨在耳边的絮絮叨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无法分心去注意她口中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直到她忽停下来问,“你的继妹是怎么回事?”,他才被拉回现实,一瞬间,脸上拂过的寒风和吸入的冷冽空气都更加清晰了。

他不愿多说,只简短道,“我爸再婚。”

楚馨也没再追问,又开始聊起旁的不相干的事。

沈奕怀将手收回来插进衣兜,思绪忽地飘远。

其实前世跟楚馨结婚就是看中了这点,她很会猜他的心思,也很识趣,他不愿意说的她从不多问,生活和工作都以他为主,尽量配合着他的节奏。

那些深夜结束工作或出差回来的路上,他需要有个不排斥的人在他耳边说说话,给他躁郁混沌的大脑增添些安宁。

重生前楚馨恰到好处地扮演了这个角色,重生后他主动去找阿怜,只要见到她,眼里只有她,所有的疲惫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

与楚馨相处那么多年都未有过的抓心挠肝,辗转难眠,与她相处不过半年就尝了个遍。

他越发清楚地认识到,他于楚馨是无所求,所以才能平淡相待。

换言之,楚馨存在或者离开,挑不起他多余的情绪,他全盘接受,不会为此多费心神。

而对于阿怜,单单只是设想她有一天会离开他身边,他就锥心刺骨地痛,哪怕明知这样的想法已经背离了重生时的初衷,他也无法否认这近乎于本能地反应。

眼下,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而他一时片刻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走向,是尽可能照原样发展,还是顺从本心做出额外的改变?

原本他只想改变阿怜的结局,可蝴蝶翅膀一再煽动,他的心绪随之发生转变,在这次提前遇到楚馨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楚馨看出了沈奕怀的走神,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仅仅分开半年,沈奕怀就已经对她的生活失去了兴趣。

强烈的不甘和懊悔促使她说出了本该藏在心底的话。

“遇到你之前,我从不信命,可……”

“当初要不是你伸手施救,我估计都不能顺利毕业,如今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灰溜溜地讨生活。”

“从前你常带着我跟你的朋友们来这里度假,今年我故地重游,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来这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非要留在美国,”她自嘲地仰起头,“可能是因为不安和莫名的自尊心吧,你知道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如果不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我总觉得配不上你,不敢与你并肩而立。”

“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美国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我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坚强。”

“Teddy我一直养着,她应该很想你,我也是。”

沈奕怀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却没主动接话。

他逃避地想,这一世有他朋友的帮衬,楚馨在国外的职场生活应该还算顺利,她完全可以留在国外发展。

可她本人似乎不这么想,直白地问他,“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回国,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转头看向她,目露复杂,正想开口拒绝,忽听一声急促的“哥哥”从身后传来,猛然回头,只见穿着单薄睡衣的阿怜从门廊的阴影里走出,不知将楚馨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她的身形有些摇晃,站不稳似的,声音也有些喑哑,“哥哥,我睡不着,你陪我。”

当着楚馨的面,她在故意说暧昧的话。

他本该纠正她的用词,然后严辞拒绝她,可看着她紧皱的眉和压低的眼,他的喉咙里塞了坨棉花,再也说不出一个可能会伤害到她的词。

……

沈奕怀横抱着阿怜回到套房,见客厅里酒瓶滚落一地,心里忽一阵后怕,连带着背上都起了虚汗。

旺季的滑雪村最不缺的就是酒精。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去天台放空的间隙,她居然叫人送来这么多酒,混着喝了大半,还敢出门去找他。

方才在天台,他一靠近,她就软倒在他怀里,扑面而来的酒精味刺激得他头皮发麻,额角突突地跳。

如果她不小心昏睡在寒冷的室外,或者一脚踩空从楼梯上跌落——

他咬着牙收紧手臂,不敢继续想下去。

“难受”,她在他怀里呢喃。

沈奕怀压抑着翻涌的怒火抱她往卧室里走,

将她平放在床上,从抽屉里翻出解酒药,粗鲁地扳开她的唇喂她吃下。

艰难吞下药片后,她忽然皱眉,转身不再看他,揪着被子哭得伤心至极,涌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他匆忙转去另一边,拉开她挡脸的胳膊问她,“还有哪里难受?”

她停止了哭泣,只是眼里还含着泪,眉心紧蹙着,看着分外委屈。

失神间,她牵着他的手落在她的左胸口,“这里难受。”

手心的绵软和触手可及的剧烈心跳令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空白。

“我喜欢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这一次她没再喊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他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清醒和试探。

沈奕怀很快意识到,她在装醉。

方才是关心则乱,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她的反应,那么多酒,她真正喝下去的又有多少?

浓烈到刺鼻的酒味,很可能是直接洒在了身上。

他勉强定下心神,没有第一时间拆穿她,先将手从她大胆的辖制中解脱,尽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喝醉了,在说胡话。”

她分不清依恋和喜欢,他却不能纵容她一再错下去。

如果这时候他再给她希望,便是引她沉溺于他还未理清的私欲,将卑劣小人的行径给做实了。

“我是你哥哥,永远都是。”

第157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一)“刚刚有人来……

“萧小姐,到了”

司机的提醒如水滴落入湖面,将沉湎于回忆中的阿怜唤醒,一扭头,带着雨珠的车窗上就映出她苍白模糊的轮廓。

她接过司机递来的伞,穿过连绵的雨幕往那栋熟悉的别墅走,脚步越来越急促,踏得水花四溅。

真到了别墅外,望着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她却又心生怯意,撑着伞在雨中干站着。

沈奕怀今晚刚从美国出差回来。满打满算近一月未见,她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景岳府找他了。

那夜的许多细节她已记不清了,唯有一事明确地不能再明确——沈奕怀察觉出了她的心思,并且自那之后就开始疏远她。

第二天她就被送上了回江城的班机,落地之后她拨沈奕怀的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追问他助理才知道,他正在去美国出差的路上。

楚馨就在美国,她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事到如今,她不仅不敢联系他、见不到他,还可能正被他厌恶着。

如果那晚她没给楚馨开门,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在你这里吗?隔壁的套房我敲门没人应。”

“不在。”

她重重地将门关上,却又忍不住偷听门外的动静。

听见楚馨跟侍应生的对话后,她跟在楚馨的身后潜去了天台,将她的所有话都尽收耳底。

楚馨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从她这半年来的工作生活琐事,到以前和沈奕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沈奕怀就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虽然没有多少回应,但从那份耐心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楚馨在他心里的分量绝对不小,至少他已经习惯了楚馨的存在。

于是在楚馨鼓起勇气说出‘愿意为你回国’时,她为数不多的理智彻底被恐慌占据,冲动之下出声打断。

见两人都回头看来,她只好颤抖着走出去,直面心里丑陋的欲望。

暴露在两人视线中的那一刻,她几乎快要站不稳。

原来人在被自身欲望支配的时候是想不起善恶对错的。

她真的成了为一己私心破坏他人感情的恶毒女配,满心满眼都期盼着沈奕怀能够选择她,而沈奕怀也确确实实抛下楚馨向她走来了。

可恶毒女配通常都不能得意长久,他一句话便宣判了她的结局,勒令她提前退场,“我是你哥哥,永远都是。”

就算只是哥哥,她也要先把那份关注拿回来。

可拉开门的一瞬,她脑海中所有多余的声音都远去了,整个人仿佛在无边的黑洞中下坠。

鞋架上放着双玫瑰金色的平底鞋,一只眼熟的泰迪狗扑在她不远处冲她狂吠。

“Teddy,怎么了?”

楚馨擦着头发从厨房出来,她穿着轻薄的吊带睡衣,明显刚刚沐浴过,手里还拿着半杯牛奶。

“是你?”楚馨手上的动作一停,转身正面看向她,面色古怪,“Teddy比较怕生,刚到新环境有些应激,你别介意。”

阿怜瞳孔一缩,她想起来了,这只泰迪狗就是在沈奕怀动态里看到的那只。

它在楚馨出现时就收敛攻击性跑了回去,正在她脚边乖巧地蹲着,吐着舌头。

这是他们恋爱时养着的狗?

他们曾经同居过?

心脏一阵阵窒息般地刺痛,阿怜拼命克制泪意,将目光移向楚馨,颤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楚馨无奈地耸肩,丰满的胸部随之晃动,刺眼极了,“今天回来的太晚了,外边又下雨,他说如果不嫌弃,我可以住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