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天光未亮时，玲珑坊的后山，经常能瞧见一道绯色身影隐在薄雾里。

那道身影总是挽一只青竹药篮，踏着晨雾进山采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绯色身影从当初小小身影逐渐变成如今的亭亭玉立，优雅动人。

这便是红绡姑娘了。

在白虎城，你若问那胭脂榜上哪个姑娘最漂亮、最好看，茶楼酒肆里总要争个面红耳赤，众说纷纭，往往并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你若是问百姓们最喜欢，最亲近哪个姑娘，那十有八九便是玲珑坊的红绡姑娘了。

今日的红绡带着峨眉从百草堂出来后，并未直接回玲珑坊，而是破天荒地绕道市集，青葱、嫩笋、活鱼鲜虾装满了竹篮。

灶台前翻炒的烟火气里，她竟哼起了小时候汀兰教给她的北境小调。

当峨眉将满桌菜肴吃得干干净净时，红绡眼角眉梢的笑意比往日都要明媚三分。

午后的玲珑坊总弥漫着清苦与甘甜交织的气息。

往日，红绡总是会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那棵梨花树下，整理一些药材，或者有时候也会读一些医书。

今日，红绡依旧如常整理着药材，只是身旁多了个安静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并不懂药理，但那双漆黑眼眸始终追随着红绡翻飞的十指，时不时的也会拿起一株药草看一看，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药香清苦中混着蜜饯的甜，就像红绡此刻的心情——独居多年的玲珑坊，终于有了陪伴的温度。

红绡看到李当归的到来，脸上的笑意便更加的浓，踏着轻盈的步伐向着少年走来时，胭脂红的裙摆在青石板上拂过，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动人风韵。

“红绡姐。”李当归灿烂一笑，和她打招呼。

"快来坐。"红绡从一旁取来个小板凳，放在梨花树下，"我正在拣药材呢。"

李当归乖乖坐下，目光扫过地上铺开的药材，惊讶道："红绡姐，这些都是你采来的？"

"嗯，后山采的。"红绡笑着点头，指尖拂过一株晒干的黄精。

"品相真好。"少年由衷赞叹，"说起来，我都有阵子没上山采药了。"

红绡莞尔一笑：“那岂不是要累坏灵芝和朱砂？”

李当归不好意思地挠头："倒也没有...现在多是青鸢和阿朵帮着采药。对她们来说，这不算什么辛苦活。"

"那你倒是清闲。"红绡忽然眨了眨美眸，打趣道，"白日练练剑，夜里还能去别家姑娘闺房里聊聊天。"

李当归一听这话，脸瞬间就红了：“红绡姐，你怎么也...”

少年说着就看向了一旁的峨眉。

心中不由得有些怀疑，峨眉姑娘昨夜莫不是故意用神力让自己出丑？

若不然，怎么将自己进紫嫣闺房的场面展示给红绡等人？

可看着峨眉的样子，李当归又觉得她应该不像是会故意那么做的人。

察觉到了李当归的目光，峨眉也转头看向他，开口道：“你...看我干什么？”

李当归慌忙摆手：“哦...没...没什么...”

她该不会把昨天的事忘了吧？

少年心里暗自嘀咕。

这让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红绡见李当归这副窘迫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指尖轻轻拨弄着药筛里的黄精，抬眸问道：“说说吧，昨夜宁芙说你了没？”

李当归闻言，肩膀微微一垮，叹息道：“说了。”

“那今日你们和好了么？”红绡又问，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

少年挠了挠头，耳根微红：“算……和好了吧。”

“你呀你——”红绡拖长了音调，忽然倾身向前，红唇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这是打算以后娶几个姑娘？”

李当归顿时被呛了一下，连连摆手：“红绡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娶一个难道还不够？”

“哦？”红绡眉梢轻挑，故作惊讶，“那你准备娶哪个姑娘？”

李当归被她问得脸颊发烫，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旁，声音却低而坚定：“我……我当然是……娶宁芙姑娘了……”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红绡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可李当归话音刚落，一旁的峨眉却忽然罕见的撇了撇嘴，脸上似乎有些不悦。

峨眉这个表情很是稀奇，一般她可不这样。

那么，她为何如此？

李当归尚未察觉，可红绡却看了个真切。

她心头一跳，猛然想起昨夜峨眉曾说过的话——

什么“李当归就是我要找的人” ，什么“天命”之类的...

当时峨眉的语气淡然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可争议的事实。

红绡眸光微闪，心中暗忖：莫非……峨眉真的对李当归有意？听到他说要娶宁芙，所以吃醋了？

可这个念头刚起，她又觉得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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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可能实在是不大。

那峨眉方才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她从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莫非是不喜欢她和李当归聊这些？

红绡越想越觉得古怪，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峨眉，你…怎么了？”

李当归闻言一愣，这才转头看向峨眉，却见白衣女子此时的脸上竟有一丝不悦之色。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慌了——

难道是因为我没先感谢她昨日折损寿元之事，反而在这儿闲聊，惹她不高兴了？

峨眉听到红绡的问题，先是抬眸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李当归，垂到地上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像一泓漆黑的溪流。

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在一起……”

此话一出，红绡和李当归同时一愣。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似乎都没听明白峨眉的话。

什么叫“你们在一起”？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

“峨眉，你说什么？”红绡微微偏头，胭脂红的袖口拂过药筛边缘，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峨眉缓缓抬手，一只纤细的指尖指向红绡，另一只手指向李当归，再次开口：

“你们……在一起……”

这次，看着峨眉的动作，二人终于明白了。

可这句话却让院中的空气骤然凝固。

红绡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黄精，药香在指缝间弥漫。

她并未当真，只是好奇峨眉为何突然这样说——这姑娘向来言语难测，可今日这话，未免太过突兀。

李当归则彻底懵了，少年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峨眉姑娘，你...你这是何意？能…说得清楚些么？”

峨眉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长发无风自动。

她一字一顿道：

“你要娶……红绡……”

“啪嗒。”

红绡手中的药材掉在了地上。

李当归的耳根“腾”地烧了起来，他连连摆手：“峨眉姑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能娶红绡姐呢？你别开玩笑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生怕红绡心里不悦。

他当然也完全没把峨眉的话当真。

毕竟她素来神神叨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当归早就见怪不怪。

可一旁的红绡却莫名有些脸热。

她当然知道峨眉的话当不得真，可“娶”这个字眼从对方口中说出来，仍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低头去捡那株黄精，鬓边的碎发垂落，恰好遮住了泛红的耳尖。

峨眉看着二人慌乱的模样，忽然摇了摇头，长发如墨浪般晃动。

她轻声道：

“没有……开玩笑……”

声音虽轻，却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晕染开一片难以言说的氛围。

李当归整个人又傻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峨眉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她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娶谁了？

少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峨眉是高人，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李当归皱起眉头，开始仔细推敲。

她是在提醒我什么？还是像白先生那样，话里有话？

可想来想去，少年愣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便转头看向红绡——

红绡正巧也在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后，红绡脸颊微红，却强装镇定道："你...你别看我，我可没让她这么说。"

李当归连忙解释："红绡姐，我知道。我只是想着你和峨眉姑娘比较熟，或许能明白她的意思..."

红绡转头看向峨眉，却发现这姑娘已经自顾自地蹲在地上，正专心研究一株药草，黑发垂落在地，对刚才引起的风波浑然不觉。

"峨眉，"红绡尽量放柔声音道，"你...为什么觉得当归要娶我？"

峨眉闻言抬起头，歪着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模样仿佛她才是被问懵的那个人。

红绡急了，生怕李当归误会："峨眉，你怎么这副表情？是不是我之前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和当归的关系？"

李当归眼睛一亮——对啊！红绡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峨眉的思考方式异于常人，对于一些话的理解也有偏差，她很可能是误解了什么！

峨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她抬起素白的手臂，宽大的袖口垂落，遥遥指向红绡居住的屋子。

五指张开的一瞬间——

"唰！"

一幅画卷竟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李当归和红绡同时瞪大眼睛。

峨眉手指一松，画轴"哗啦"垂落展开——

画中一位婀娜女子，红衣风流，腰佩长剑，眉目如画。

她站在雪地里回眸浅笑，衣袂翻飞间尽是北境女子的飒爽英姿。

正是红绡房间的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汀兰姐......"红绡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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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当归又一次见到这幅画，喉头滚动，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