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退不了了。”
他望着供桌上那盏长明灯,火苗在风里摇晃,
“亲兵带着我的令牌去了山海关,参将见了令牌,定会起兵——
我总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送死?
你这是将整个吴家都往火坑里推!”
吴襄气得浑身发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供桌的边缘,牌位发出一阵“哐当”的轻响。
祖氏赶紧扶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三桂,听你爹的话,赶紧跑吧!
去高邮州,回咱们老家,隐姓埋名,总能活下去!”
吴三桂闭上眼,耳边仿佛已响起山海关的马蹄声。
那些兵丁,有的是他从辽东带出来的孤儿,有的是跟着他守了吴家几代的老人,他喊一声“杀”,他们就敢往前冲。
可这次,他喊的是“清君侧”,是把他们往谋逆的路上带。
“晚了。”
他睁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我若跑了,他们怎么办?
朝廷只会说他们是叛军,斩尽杀绝。”
吴襄瘫坐在蒲团上,望着祖宗的牌位,忽然老泪纵横:
“老吴家在辽东拼了三代,没败给后金,没败给流贼,如今要败在你这‘清君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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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把脸,忽然抓住吴三桂的手,
“走!现在就走!
我让人备马车,从后门走,去通州码头,连夜坐船去南直隶!”
“爹!”
“别叫我爹!”
吴襄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不在京城,不在山海关,他们闹得再凶,也扣不到你头上!
谋逆是死罪,可‘不知情’最多是流放——
留得青山在,总有翻盘的机会!”
吴三桂望着父亲眼里的急切,又看了看母亲通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敲过,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吴府后门溜了出来。
车轮裹着棉絮,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几乎没什么声响。
吴三桂坐在车里,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崇文门的方向——
那里是山海关的兵丁们进京的必经之路,此刻却黑沉沉的,像一张等着猎物落网的嘴。
“别回头。”
吴襄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到了高邮州,莫要回祖宅,就去乡下买处宅子,安安分分种地,忘了山海关,忘了总兵官,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吴三桂没应声,只是放下了车帘。
车厢里一片漆黑,他仿佛能看见山海关的城墙在火光里倒塌,看见那些兵丁被“快应队”的人按在地上,看见自家的牌位被从祖祠里扔出来……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而此时的京营驻地,“快应队”的教官们正借着月光检查装备。
一个哨密低声道:
“探马来报,山海关的兵已经过了永平府,估摸着不久能到通州。”
赵教官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朴刀在石头上蹭了蹭,刀刃泛着冷光:
“正好,让他们瞧瞧,什么叫规矩。”
他抬头望了眼西苑的方向,那里还亮着一盏灯,
“陛下说了,敢持械跨过榆水的,格杀勿论——
但尽量留活口,矿山还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