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建的目光最终落回黄河,那道蜿蜒的水脉在图上像条苏醒的龙。
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晰有力:
“承恩,记下来。”
“令许大匠暂停其他工事,全力督造内河战船。
日后从河套到祁连山,黄河水面上,得有咱们的船巡逻,谁也别想在河边动歪心思。”
“令韩赞周挑些精干的,先预制棱堡构件。
沿黄河一线,该修的修,该建的建,要像串珠子一样,串起一道铁壁。”
“蓄塘队在顺天府的活计一完,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入山西,一路进内套,慢慢推,往远了推,直到天山脚下,都得有咱们的蓄水池。”
他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期许:
“鲁总监,让他琢磨新炮。
不求别的,百里之外能砸中敌人的营盘就行,得让他们远远看见烟火就腿软。”
最后是汤若望的差事,他语气轻快了些:
“折射远望筒,倍数往高了做,一百倍起步。
看得远,才能走得稳。”
一旁的孙守法等武将听得热血沸腾,手都攥紧了,只盼着陛下一声令下,他们好提枪上马。
可朱有建压根没提出兵的事。
在他看来,单纯为了打仗花钱,才是最蠢的浪费。
万全右卫那一战,是逼到绝境的反击,而如今,他要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孙守法很快就笑了。
“孙守法,”
朱有建看向他,语气郑重,
“升你为总兵,兼河套总督,正二品衔,封勇义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哈喇和林,
“封地就定在那,具体范围,你自己去划。”
哈喇和林!
那可是鞑靼王廷所在的腹地!
孙守法猛地抬头,眼中是掩不住的狂喜。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将一片新天地交到他手上。
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河套总督”四个字。
河套分东、西、中、内、外五部,若再把哈喇和林圈进来,那片土地大得能装下半个大明。
权力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水草丰美、城郭相望的景象。
“臣,谢陛下隆恩!”
孙守法抱拳跪地,声音都带着颤,却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情。
孙克孝与孙克廉兄弟俩听到父亲升任河套总督的消息时,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二十一岁的孙克孝早已练就一身硬功夫,挽弓能射穿百步外的杨树叶,骑在马上能稳稳劈断空中飘落的柳枝;
十六岁的孙克廉虽年少,却已长就一副结实身板,拳头攥起来像两块青石,眼里的光比刀还亮。
他们狂喜的不是父亲的官帽,是“河套”这两个字——
那是孙家祖坟埋着的根。
自打洪武十一年老孙家成了榆林军户,河套就刻进了他们的骨血里。
当年榆林卫守着东套,爷爷的爷爷曾在那里种过糜子,田埂上的芨芨草能没过膝盖;
成化年间,族里分支迁去内套,传回来的信里总说黄河水甜,能养出最壮的牛羊。
可到了嘉靖年,河套丢了,那些没走的族人,最后连尸骨都埋在了沙里。
如今能回去,哪怕只是去守棱堡,兄弟俩都觉得胸口的血在烧。
“陕西总兵的位置空着,孙爱卿就是那边最大的官。”
朱有建的声音在堂上回荡,
“把各卫所剩下的军户都带去河套,先把棱堡扎起来。
不算屯卫,有军饷,和林附近的草场,就当给你们的补贴。”
这话听着像画饼,却藏着石破天惊的新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