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见栅栏后头,铁链锁着的汉人奴隶——
他们挤作一团,眼珠在火光里亮得吓人,像一群被活埋到半截才挖出来的土拨鼠,终于看见天光。
游击队从前套插入,鞑靼部落纷纷被俘虏,穿过中套的阴山峡谷,根本没有能够阻拦的部落。
部落的帐篷破烂的挡不住寒风,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怀里抱着冻僵的幼儿,马粪火堆只剩残渣,连一丝热气都没有。
奴隶围着被点燃的帐篷取暖,似乎温暖早已将恐惧驱赶走。
当锁链被刀劈断,有个少年捧起地上的雪,狠狠搓自己手背上的青色狼头,直搓得皮开肉绽,血珠渗进雪里,竟笑出了声:
“老子是汉家儿!”
可惜没多少人听明白,也就赵老矢能够听个大概,少年是东胜城的遗民,被抓来已经有七个月。
于是带着队伍去东胜城旧址。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东胜城废墟里那群“半鞑半汉”:
他们穿着开裂的羊皮袄,头发却束着汉人的巾帻,帐篷外挂着风干的人腿——
不知是鞑靼仇人的,还是汉人叛徒的。
游击军的火把伸过去,映出他们脸上扭曲的刺青,像被强行缝合的两种命运。
他们愿意跟着游击队走,因为听说有田种,再也不想混在关外;
原来肥美的河套地区,早已成了半沙半草皮,活着实在太难了,祖训无法维持下去。
他们知道归化城的位置,那里离大明最近,只是那里有凶悍的喀尔喀鞑靼喀喇沁部落。
归化城比想象中更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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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沁左旗的旗纛还插在垛口,旗下却空无一人,像一具被抽了骨的巨兽。
城门是被羊油润开的,铰链发出垂死的呻吟。
三万人涌进去时,有个老兵顺手扶正了歪倒的残匾,铜锈刮破他掌心,血顺着“明”字的最后一横淌下来,像给这国号补了道新漆。
归化城虽然是明鞑共建的,终究有明的特征,汉民奴隶与东胜遗民跪在地上,泪水不自觉地流下。
游击队分散城内,终于找到粮草,终于可以在土墙木顶里,吃上一口热饭。
也没有将鞑靼俘虏撇下,让她们不至于饿死,毕竟都是些老弱妇孺幼童。
那少年说出原因,这些鞑靼部落的男人都被征召走了,带走族中战马与武器,再也没有回来;
留在族中的妇孺幼童,以及奴隶在这个严冬没有到达之前,已经死了很多人,他们大多数是饿死的。
孙守法终于决定入关,毕竟进了大同镇,才好回榆林卫。
他认为可以走阳和,游击队自无不可,不管怎么说,孙总兵比他们更熟悉各地口隘,是朝廷的将军,比他们有说服力。
通往阳和的路上,猫儿沟如修罗场一样呈现眼前。
晨雾里,冻硬的尸体乱七八糟地摞在道路中,最上层是喀喇沁旗的铜钉棉甲,下层是顺军的破蓝号衣,再往下,竟露出半只穿云纹皂靴的脚——
不知是谁家的勋贵私军留下的。
游击军的爆破手蹲在坑边,拈起一截烧黑的竹管,嗅了嗅:
“是手雷的火烟’。”
话音未落,山坳里传来一声狼嚎,惊得他手一抖,竹管掉进尸堆,引起一片嘲笑:
“林二狗就这点出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