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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宋仁宗 御风流 21436 字 1个月前

“我国伐夏,是天经地义,是人心所向,干你辽国何事?

“你回去,哦,你得去东京城递交国书,没法回去。

“那就你两个回去,告诉耶律洪基,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够胆就把檀渊旧盟撕了,领兵朝着府州来,朝着孤来,看看孤能不能再签一个府州之约,让尔等如元昊一般北面称臣。”

如果说耶律洪基的暴怒发兵攻打府州源自于赵昕的精心策划,那么李元昊这只困兽挣脱囚笼就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灵州,狄青临时帅府。

自从被范仲淹授予《左氏春秋》,教导他为将为帅之道后,狄青脾性便变得平和起来。

但他此时却紧紧捏着刀柄,手背上青筋条条绽出,脸色涨红,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生生嚼碎的凶狠模样。

“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狄青的字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与此同时那股杀人无数的恶气尽数迸发,令原本打算拦阻父亲的狄咏腿都像灌了铅一般沉。

可眼前之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疯狂以头凿地,哭泣道:“狄帅,小人等前日得知消息,李元昊并不在兴庆府,而是金蝉脱壳,数日前就亲自领夏军精锐转道往府州去了。

“如今夏宫中只得李谅祚那个小儿,夏国由丞相没藏讹庞与没藏皇后代理朝政。

“小人的指挥使唯恐信鸽不能将消息传回,亲身送信回府州了。

“元帅,小人的指挥使要小人对您说,府、麟两州固互为犄角,城防坚固,百姓忠贞,粮食广有,但殿下为国本,身担天下,望狄帅您三思啊!”

第126章 伐夏为民守土……

风很烈,雪很大,身体已经快被冻成水泥桩子,梁鹤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手指,也许是已经被冻得坏死,只需一点外力就会掉下来。

但梁鹤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他的身体里的血还是热的,他就会继续往前赶。

因为殿下不仅对他有知遇提携的恩情,更是国家的希望。

有殿下在,这一次的伐夏之战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坚定地相信着自己一定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西夏为殿下所破。

可要是没有殿下,休说是伐夏成功,就连朝局都要陷入动荡中。

人在强烈的意志支撑下能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但梁鹤所骑乘的马匹很明显还做不到与主人心意想通。

马并不是一种耐力强的生物,并不擅长长时间奔跑。

尤其是梁鹤为了掩人耳目,出兴庆府时只骑了一匹中等马,奔跑至此时马匹已是大汗淋漓,又因为寒冷的环境而急速失温,此时已尽露疲态,任凭梁鹤一鞭重过一鞭,速度还是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梁鹤心如火烧,他并不清楚李元昊已经率军走了多久,只是米禽牧来又一次来寻他救命时为了稳住其人,顺嘴问了一句那作价五金一个的天价海狗肾什么时候交货。

结果米禽牧回了他一句若是货到了,就直接运到西门就行,自有人与他交接。

梁鹤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过往交货都是在城内,而且西城郊便是守军驻扎之所。

所以在把米禽牧给哄走之后,梁鹤与下属们迅速合计起了近一月夏军采买菜蔬酒肉的数量。

是的,兴庆府夏军最大的酒肉供应商是他梁鹤。

结果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查出问题了。

就在半月前,兴庆府的驻军忽然下了一笔远超常理数量的订单,当时给的借口是宋军来犯,需要劳军。还有新年快到了,也得给兵卒们发点东西过年。

所以当时梁鹤也就没在意,等到和米禽牧的事撞到一块,梁鹤才寻人去打听消息,印证自己的猜想。

结果还真不幸被他言中,在如今灵州都失陷的情况下,他散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均是西郊驻军并无大规模劳军,也无兵卒拿到赏赐。

反而是在那笔大订单后,每日订单的数额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减。

很明显,这是一次秘密出兵。

然后梁鹤再顺着军卒家属这条线继续往下查,才发现这事坏得有多么彻底。

少的人全是铁鹞子和步跋子这种马步军精锐,而且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把人给征走了,很多人只来得及和家里说一句是国主有诏,就再也没有归家。

翌日梁鹤又使出了乾坤一掷大法,花重金买通了夏宫的厨司小吏,成功得到了这几日国主胃口不佳,上呈的膳食都没有怎么动的消息。

至此,逻辑闭环。

能让李元昊这个国主抽调精锐,还瞒着外界秘密出兵的对象,没说的,必然是他的小殿下。

因为梁鹤并不清楚李元昊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信鸽传信的方式又有信鸽迷路和半途被猛禽抓获的风险,即便这个风险能通过增加信鸽数量摊薄,但他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缘故给殿下增添任何一点风险,所以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哪怕最终还是赶不及,但早一刻将消息送到,他的殿下就会多一份安全。

梁鹤勉强伸出冻得发僵的右手,摸上骑乘马匹汗涔涔的鬃毛,贪婪地汲取了一阵温度后找回了一点知觉,然后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抱歉。

还有十里地就到最近的情报点了,将来必为你立坟冢,写碑文。

确认前进方向无误后,梁鹤从咬着牙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插入马屁股中。

马匹受到这等致命创伤,自然是扬开四蹄疯狂往前奔去,就是苦了马背上的梁鹤。饶是梁鹤马术过人,此时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置。

但此时明显是被颠下马背更危险,所以他也只能紧夹马腹,死死拽住缰绳,一路狂奔。

梁鹤是带着浑身血晶冲入情报点的,把证明身份的官印往桌上一拍后就大声吩咐道:“快拿纸笔来,再把此间所有的应急的信鸽都用上,把这两个消息不惜代价地往府州和东京城里传!”

梁鹤深知以自己的身份是难以对殿下和狄元帅中的任何一人施加影响的,他只能寄希望于官家。

托梁鹤不计代价传信的福,东京城只比府州晚两日收到李元昊秘密出兵,直杀麟、府二州的消息。

也没有任何意外,赵祯直接炸了。

本来儿子对他说去府州防范辽国下绊子他就不同意,堂堂太子,更是他的独子,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活呢。

既然是去当元帅的,那就好好坐镇后方就行了,成天东跑西跑的像什么样子。

怎奈天高皇帝远,他又早丧失了对儿子的绝对控制,还想着辽国与本国和平已久,即便前些年摆出阵势要对关南十县动手,可最终也没打起来,这才容许了儿子的犯犟。

终究是要当官家的人,有个亲临前线的勇武名声能够锦上添花。

再说他们太宗一脉祖传的武功不行,时人多有讥讽,让儿子好好去正名一番也不错。

结果现在告诉他不仅有辽人用武力介入调停,李元昊也早早离了兴庆府,双方兵合一处冲着儿子去了?

这还了得,必须让儿子回来!撤到安稳的后方!

哪怕是儿子早承诺好的灭夏的功绩捞不到手里,他也不能让父亲传到手里的皇位转支啊。

不过赵祯也知道儿子犟起来是八头牛都拉不转头,他这个当父亲的除了给他祖上传下来的皇位,在做官家这方面也确实不及儿子一半,所以特意召集了宰执们商议,打算用汹汹众意把儿子给逼回来。

但在召集宰辅后赵祯悲哀的发现,他现在控制不住地已经不仅仅是儿子了。

在赵祯提出派一个宰执,至少不能比宰执位置低太多的重臣亲自去一趟府州,把宝贝儿子给劝回来的提议后,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而且还不是死一样的沉默,而是投石入深渊,迟迟听不到回响的那种沉默。

似乎石头触底后发出的响声会完全背离他的意愿。

赵祯等了一会儿后有些坐不住了,对着这群似乎在一瞬间就变得陌生起来的臣子们低吼道:“怎么,平常一个个把对朕的忠心,对朝廷的忠心天日可表挂在嘴边,真出了事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朕分忧吗?”

在赵昕撂挑子跑路的这几个月里,韩琦与富弼的首相之争总算是被赵祯给解决了。

到底是富弼凭着朴实无华的年龄优势压了韩琦一头成了首相,所以韩琦并不是很服气。

因此举凡赵祯召集宰执们议事,韩琦总是喜欢抢在富弼之前发言。

所以赵祯在发完脾气后也下意识地望向了韩琦。

朕的态度都已经拿出来了,你们好歹给点反应啊!

韩琦,就你了,赶紧的。

可他居然看到的是韩琦主动偏头看向富弼,然后两者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就开始作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状了。

赵祯顿感一口气梗在了胸口,憋得慌。

甚至开始下意识的和儿子较起劲来。

若此时是最兴来处在他的位置,这两个人还敢如此吗!

好在大宋朝从来不缺忠直之臣。

正当赵祯准备再度发作,必定要逼这些人拿出个态度来时,有一个处在末位的紫色身影出列了。

赵祯立时心满意足,看来即便他这几年醉心修道,但对朝堂的威慑力还是有的嘛。

只是在看清出列之人是包拯时,一颗心便开始噗通噗通往下沉。

出列的是谁不好,偏偏是这个铁面酸口。

别人只是偶尔说话难听,而这家伙是根本就没说过几句好话。

近几年因为最兴来常常溜出宫城的事,锲而不舍地弹劾宋祁未能尽师长之责,都把宋祁这个好脾气的给骂急眼了,导致两人同为龙图阁学士,却不曾有半分私交。

包拯也无愧他他只说实话真话的性格,打头就是一句:“官家,臣以为,太子殿下此时退不得。”

很好,这下石头终于触到底了,而发出的也的确是赵祯极度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但更让赵祯无法接受的是,在包拯发声后,仍旧充塞的沉默变成了默认。

赵祯拒绝接受这个默认。

他很明白朝臣们的意思,若是辽夏围城时最兴来人不在府州就算了,可若是人在府州还退,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其恶劣后果可以参考一下高梁河之战。

而假使没了麟、府两州作为屏障,辽夏两军便可轻易马踏关中,长驱直入。

而且这场伐夏之战打到如今,已经把国家过去几年积攒的底子投进了大半。

只有继续打下去,赌开出赢的结局,把西夏这块肥肉吞下去,把儿子之前画的重启陆上丝绸之路的大饼给烙出来,整个朝廷、整个国家才能吃饱,才能获得力量继续往前。

现在狄青已经攻下了灵州,距离兴庆府不过咫尺之遥。

如今狄青手上有最兴来配发的火药,在灵州城缴获的大批物资,最大的对手李元昊还离线,等于是在禁区将足球踢进没有门将的空门,应当能很轻易地复刻一场灵州大捷。

倘若此时为了保最兴来强令狄青退兵回援,不止会坐失攻破兴庆府,造成西夏政治层面上灭国的大好机会,也未必来得及救援太子殿下。

更何况府麟两州自五代开始就时常被围,可谓是城与百姓都有丰富的被围经验,此时即便是被辽夏两国合围,也不过是给坚守增加了难度。

而且如今可不是十年前的旧光景了,那时麟州城内无井,在被西夏围困后期,一杯水能够卖到一两金的高价。

府州则是有些缺粮,只能勒紧了裤腰带把粮食优先供给兵卒。

但如今麟州城里添了好几口井,各边地军州更是都囤积了半年以上的粮食。

只要撑过半月一月的,等着狄青拿下兴庆府,李元昊铁定不会在府州死磕。

届时还反过来能在军心士气方面形成对西夏的碾压优势和对辽的谈判优势。

灭国的功绩再加上丝绸之路重开后难以估量的财富,一切仅仅需要最兴来冒一次险。

而且还不算很大的冒险。

至少现目前看来狄青拿下兴庆府的难度要远小于辽夏两方兵马拿下府州。

即便府州被拿下了,以最兴来身份也只是铁定是被当成重要谈判筹码,性命还是能够保住的。

赵祯几乎都能想象,若不是他只有一个最兴来这么一个儿子,儿子还自小便表现得非常优秀,说不定就会有朝臣脑抽到给他上箚子写陛下子嗣多矣,纵弃一换灭夏胜局,又有何妨?

还有什么大宋可以有很多个太子,但这么好的灭夏机会只有一次!

可他真的只有最兴来这么一个儿子。为了这个儿子,他连权位都提前让出去了,实在不容他有失,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风险。

在这一点上,他和梁鹤很有共鸣。

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了?缓一段时间再做又不是不行。

重要的是制定计划,统筹全局的那个人还有没有处在管理岗位上。

只要那个关键人物还在,所有的半途而废都不会是问题。

赵祯被宰执们沉默的赞同给搞破防了,他十分想把面前这些人通通贬谪,甚至起了杀心。

因为他绝不会再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了。

而想要劝住一个处在暴怒中,只是勉强压制住杀意的老父亲,子女无疑是个好选择。

赵祯的满腔怒火被赵昕的飞鸽传书给轻松摆平了。

飞鸽传书可以承载的重量极低,所以赵昕也就只写了两行小字:“儿深知父意。然儿乃大宋储君,若君不能为民守土,又怎能再以君王自居?儿,不退。”

第127章 伐夏混战(一)……

府州。

耶律洪基眼神复杂地看着城头上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纛。

那是代表着太子的旗纛,一面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前线的旗纛。

但它偏偏就矗立在那,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从古至今天子御驾亲征的事情多了,但太子亲临前线的事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盖因在“人治+血脉继承”的当下,太子是副手,是储贰,更是皇帝出现变故后最名正言顺,最有力继承遗产的人。

所以天子可以御驾亲征,激励军民士气,甚至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

只要他在后方立有太子,那么即便他败了,国家的乱象也能有个度,因为地位稳固的太子本身就代表着最广大的利益团体。

而太子要是在前线出了意外,国家失去了稳定朝局的后手,难不成还要垂垂老矣的皇帝再花上数年,以至于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再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吗

而且儿子少了,资质又平庸的话很难挑得出来。儿子要是太多,成器者众,只内斗就足以把国家搅乱。

他现如今所要交手的这个家伙,可谓是捏着古往今来所有太子最好的一手牌了。

作为君父的天子仁柔无断,

宠子无度,甚至愿意把权力下放给儿子,自己只做一个求仙问道的护航者。

而帝系连着两代单传,休说是兄弟相争,就是宗室也远了一层,根本蹦跶不起来。

外戚和宦官都被压制得死死的,文臣纵然因为对其实施的改革有所不满,但一来礼教愈盛,二来武将的地位已经被抬了起来,即便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更重要的是,在蜜水里泡大的这个家伙非但没有被泡得筋酥骨软,志气消磨,变成扶不上墙的烂泥。

反而是疯狂汲取这些养料,依靠自律将本就十分良好的天资变成了亭亭如盖的大树,让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他的树荫之下,忠诚地拱卫他,做到了虽无天子之名,而有天子之实。

假使异地自处,耶律洪基认为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留下,直面两大敌国联手进攻的。

因为他绝对舍不得这一手好牌。

与注定的能够拿到手的天子之位相比,与莫敢不从的天子威权相比,灭亡西夏受挫,麟府二州失陷,关中大地遭受兵灾,都是可以承担的代价。

所以他自信满满地来了。

在他与父母的推算中,拿到如此好牌的宋国小太子肯定不会逞此匹夫之勇。

而只要宋国小太子退走,伐夏的宋国兵将失去了最为有利的后方支持,夏国被灭亡的进度被延缓,那他作为此次的主帅,就能获取巨大的声望扫平所有成为太子的阻碍。

可这位宋国的小太子居然没退!

不仅没退,反而将包括宁远寨这个府州门户在内的数个边寨的兵力尽数回撤城中,还放话任他来攻,摆出一副要在府州死守到底的模样。

耶律洪基的确只想政治作秀走个过场来着,奈何赵昕并不配合这场演出,于是被架住的他也就只能化虚为实,将军事恫吓转为军事进攻了。

而且耶律洪基也真的很想照量一下赵昕的分量,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就是他与赵昕过招。

这一次他低估了赵昕的勇气,失了先手。唯一能找回场子的办法就是在战场上展现勇武,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国小太子不要再想着什么府州之约,面南称臣!

他的祖辈们曾经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做到!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许是同为继承人的的身份让两人在思维和行动上都有着趋同,耶律洪基满眼复杂地看着城头上的大旗时,赵昕也正立于城头,目视着下方那个黑得十分突出的小点,思绪不断翻涌。

赵昕有预感,那就是耶律洪基本人。

尽管在知道辽国统兵人选是耶律洪基之后,赵昕就知道事情麻烦了,但耶律洪基在动怒兴兵,展现出撕毁檀渊之盟的意图后,不仅亲临战阵,还处在了最前方,赵昕直接就将防范等级拉到了最高。

因为耶律洪基除了没有依照汉俗正位东宫之外,一切待遇都是对标太子的。

不仅王爵封号是从辽圣宗耶律隆绪起,继位皇帝都会受封的梁王,而且耶律洪基还担任了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任,更是自太宗耶律德光起就形成的皇位继承人默契。

以耶律洪基的身份上战场必然有着政治意图,而冲在越前,表明其人所图越大。

而众所周知,实现政治意图是不需要考虑代价的。

赵昕不由捏紧了刀柄,仿佛如此就能给他带来勇气。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在颤栗,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

亦或者还掺杂了些许后悔。

毕竟他是有选择的。

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能再反悔。

高大坚固的城墙下,黑白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正在缓缓汇聚在一处,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两者间极小的间隙。

过往种种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弥合,唯余对冲垮堤坝后尽情享受胜利果实的渴望。

辽军此行号称五万,而暗度陈仓的夏军更夸张,号称二十万。

而赵昕尽起府州之兵,再加上自己的太子卫队,以及部分早早安排好的东京禁军,也仅仅只有一万三千多人。

诚然,守城方占据地利,是有着优势的,但这回来的人也太多了些,一片片的根本望不到头。

还是除己方之外的两大国家联手,真的很难不让人心中发怵。

府州军目前真正的核心还是已经接任知州之位的折继祖,虽然在军阵之道上赶不上父兄,但到底是在军营里泡大的,在感知到这股情绪后立刻把手一扬,大喝道:“怕怕怕,怕甚鸟!都是两条肩膀扛一颗脑袋,站着撒尿的男子汉,却想当那缩头的乌龟,没卵子的货色吗

“”如今殿下都在此间,你们还能比殿下金贵不成!”

他身后的亲兵都是参加过数年前西夏围困府州那惨烈一战的,闻言也纷纷鼓噪道:“就是,夏贼也不比咱们多只胳膊多条腿,照样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该断气就得断气。

“辽贼还不如他们呢,瞧那阵列歪的那样。要是有谁怕了,等会就站在我们几个身后,杀几个给你们壮壮胆!”

他们这些亲历者的现身说法,令城墙上守卒们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也不知是谁先抽出了刀,开始敲击盾牌为自己壮气,总之当赵昕反应过来时,敲击声已经从杂乱变为有序,响彻在天地间。

而在城楼之下,一座木质高台被迅速地搭建完成,数个彪形大汉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赤裸着上身,手持着足有小儿臂粗的鼓锤重重砸在鼓面之上,鼓声不甘示弱地响起,并迅速对敲击盾牌声形成了压制。

未几,又有十数人走上高台,手持铁皮喇叭冲着城楼上喊道:“赵昕小儿,乳臭未干,安敢为敌,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第128章 伐夏混战(二)……

赵克城听到城下辽军的叫嚣,登时大怒,口中厉声骂道:“辽狗休逞口舌之快,有本事上得城来,叫你们尝尝爷爷的快刀!”

有了赵克城带头,城楼上也三三两两地响起回骂之声,只是骂得无甚新意,还是围绕着下三路和女性亲属作文章。

折继祖有些担忧地看向赵昕,虽说这位小太子是出了名的早慧多智,善能克己,但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心态到底不一样,他生怕自己这位犟着要留在府州,同府州共存亡的准女婿又脑门一拍做出点热血冲动的事来。

好在折继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甚至在赵昕脸上找不到哪怕一丝愤怒,好似敌军并没有说出那些挑衅折辱的言语一般。

折继祖哪里知道,赵昕身体里住着一个距今近千年的灵魂,别说是举名不称字这种时人认为耻辱的事情,就是辽军的挑衅他也觉得不痛不痒。

谁打游戏之前还不互喷两句垃圾话啊,要是这都生气,气就生不完了。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帅的气质是能够反哺兵卒,塑造兵卒的。见赵昕如此淡然冷静,就连脾气最爆的赵克城都收了气性,只积蓄着力量静待战起。

鼓声依旧在隆隆地响着,但注定击不穿由同仇敌忾情绪垒起的静默之墙。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对于十分期望用言语攻势瓦解城内军民抵抗心情,加速战争进程,缓解后勤压力的辽夏联军来说,垃圾话显然不可能只来一轮。

未及,铁皮喇叭再度被高高举起,而这次换成了诱降。

“赵宗亮,今天下三分,辽夏有二,且皆劲旅精卒,只你一国之力,如何能挡?况府州孤悬黄河西岸,彼国援军难至,料至多数月便可破城。何不早早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本王保证,必授尔王爵厚禄。如不听此言,翌日城破之时,纵牵羊缚手,也只能为阶下之囚矣!”

听到这话的赵昕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下巴,他怎么总觉得这词有点熟呢。

不会在原历史

线上就是这么对昏德公说的罢。

知道五国城之事的赵昕本不欲对这番言论做出任何回应,奈何三军之前,众目睽睽,不回应便显得露怯。于是便唤过赵克城,对他耳语一番。

赵克城越听,眼睛就越亮,赵昕将将讲毕,就兴高采烈吩咐从人,也去拿一个铁皮喇叭来。

只见他把铁皮喇叭举到嘴边,气沉丹田,鼓足浑身气力说道:“我家殿下观尔为统帅三军的元帅,站于高处,所言必为高论,故而沉心静气听之。未料尚不及蒙学稚子,必为天下所笑!”

赵从贲说一句,身边的从人就齐齐重复一遍,让声音层层叠叠地传出去。

辽军中因此出现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毕竟就普通大头兵的政治敏锐性和认知水平,只会认为二打一是必胜局。

这宋国小太子莫不是被吓得失心疯了,所以才说出这等话来?

即便在各队队官的呵斥下复归平静,但还是个个把耳朵支棱得老高,想听清宋人说出此话的缘由。

赵克城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把话给直接抖搂出来:“今天下三分不假,然夏只偏安一隅,蕞尔小国矣。元帅此番将万人,寒冬大雪天气劳师远征,不知所得者几何?

“纵然夏贼元昊许下重利,较之夏境又如何?元昊者,豺心狼性,畏威而不怀德,过往十年之所以能够壮大,无非是你我两国相争,此獠间于其中左右逢源,数起兵戈。

“如今我朝大军已兵临兴庆府,灭夏指日可待。元帅不妨与我朝联手,于目下灭杀元昊,我家殿下说了,元帅若同意此策,檀渊之盟照旧,并可与贵国共分夏土,以延承先辈交好之意。”

这几嗓子下去,辽军中的骚动愈发大了,连队正和军法官们都有些弹压不住,亦或者他们本身就觉得这个方案相当不错。

柿子当然是挑软的捏。比起体量相仿的宋国,绝对是夏国看上去更好欺负一些。还与他们交战数合,手上互相捏着人命与仇恨,许多底层兵卒,乃至于中低军官,对西夏的观感用一句必除之而后快来形容并不为过。

而宋国不仅多年未与他们交战,还年年送来岁币、绢帛,几十年下来经济交流下来,国内经济物资仰仗宋国的海了去了。

旁的不说,就家家户户日日需食的咸盐,明明南京(今北京市)就有全国最大的盐场,可宋国的盐加上运费跨海运送过来,居然比南京盐场中盐的出厂价还要便宜,只这一条,就不知让多少南京人靠着贩宋国的私盐发了家。

可现在上头的老爷们一声招呼不打就对宋国动了手,还是冲着人家的独苗儿子,哪怕是搁在民间都会让人破防发疯,不计一切代价,遑论是一国之君呢。

所以许多乡籍在南边的辽国兵卒在得知此行的目标是谁后,整个人心情就没好过。

两国交战所导致的榷场关闭、燕云十六州面临的战争压力,远远高出对西夏动手。

现在夏军就在他们侧翼,动手砍出一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杀意是很难隐藏的,人多的时候尤其如此。

在感知到不少辽军兵卒的蠢蠢欲动后,夏军兵卒们出于自保的心态,抢先一步拉开了距离,避免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两军原本“牢不可破”的阵线开始出现了间隙。

赵昕见状满意地笑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的前提可是三者互不统属,各自保持独立性。

像宋辽夏三国因为相互威胁忌惮才形成的三角形,两两之间还各自有着旧怨,往里头下蛆,挑起嫌隙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并不指望因为自己挑拨意味满满的一番话,耶律洪基与李元昊就会放弃已经达成的约定。

他只需要将那颗本就深埋于双方心中,怀疑猜忌的种子催发,给为数众多的辽军提供另外一种可能性。

待到辽军攻击受挫,说不定耶律洪基就会因为无法违拗众意,走上这条路了。

大概是为了阻止赵昕再说出动摇军心的言语,那些赤裸着上身的辽军不再向城头喊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擂鼓,催促前锋攻城。

黑白两色的潮水又“缓慢”地汇集到了一处。

折继祖观察片刻后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行至赵昕身侧说道:“殿下,观彼等步态姿势,均是两国精锐。”

什么叫做精锐?用性命喂出来的才叫精锐。

他们见过了很多性命的消逝,所以步伐沉稳,有序散开,手中举着的盾牌防范着守军箭矢最有可能射来的方向。

没有学会这些的人,即便运气好躲过了第一次,也会在第二次陷于死地。

因为他们的使命便是用性命去冒险,为大军打探出城墙上兵器与人员的大概构成。

这些人也的确无愧折继祖口中的精锐之称,即便身披重甲,也很快到达了护城河处。

护城河的水早早地被放干,留下一条宽约丈余的沟堑,里头扑满了削尖的木桩铁刺。

自有辅兵两两扛着厚重的木板上前,小心翼翼地进入沟堑中,为这些探路的精锐铺就一条前行的通道。

而到达护城河所处的位置,通常意味着进入守方的攻击范围。

当护城河迟滞进攻方行动时,是防守方展开攻击的最好时机。

因此在折继祖开始向赵昕请令:“殿下,贼军已至,请下令吧。”

但赵昕看了看正跳下沟堑,竭力铺就木板的辅兵服色,挑眉笑道:“不急,且等辽军先头部队过了再说。”

折继祖一怔,尚未开口,跟在赵昕背后的晏几道就击掌赞道:“殿下端得妙计,既言要与辽军联手灭夏,那我等先展露三分诚意也无妨。且放这些辽军一马,看那耶律洪基如何与李元昊分说。”

打头的辽军忐忑不安地过了护城河,心中是既庆幸又纳闷,庆幸于又保住了一次性命,纳闷于府州军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宋军劲旅,如何会呆到对他们视而不见呢?

只是处在中军阵中的耶律洪基在见到己方的先头的攻击部队行进如此顺利时,面色变得铁青一片,尤其是紧随其后的夏军遭到了“重点照顾”,许多人中箭落入深深的沟壑中,就连惨叫声都是戛然而止的。

于是依靠权力强压才好不容易再次聚合到一处的辽夏两国军队,再次出现裂痕。

但这一次,是夏军主动退避。

耶律洪基气得连端着酒杯的手都不稳了,清亮的酒液被晃荡到了手上,所带来的冰凉似乎要滑入心中,于是酒杯和他的咆哮被一同狠狠掷了出去:“赵昕小儿,居然行此诈计!”

如果兵合一处所带来的却是互相猜忌,那么他不惜撕毁辽宋旧日盟约,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偏偏好事不成双,坏事排成行,刚刚发完脾气的他又收到了亲兵

的迎头痛击:“元帅,夏国的李元昊请您移步一叙。”

心气正不顺的耶律洪基回呛道:“腌臜狗才,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也想同本王摆长辈的谱不成?这狗才莫不是忘了,他不仅是宋国的臣属,还是我辽国的臣属了吗!

“反复无常之辈,居然还想让本王过去同他商议。你去告诉他,对,就是你,就说是本王的意思,两军并不熟悉,兵合一处反而会使赵昕那个奸诈小儿有机可乘。不如分兵,各率己部攻打两面城墙。先入府州城者,可多拿两成缴获。”

第129章 伐夏混战(三)……

事实证明,分别进攻不仅有效果,而且还很大。

在各自选定进攻方向后,双方都成功摸到了城墙之上,尤以赵昕旗纛所在位置受到的攻击次数最多,势头最猛。

毕竟发动攻击的辽夏双方都很清楚,此番混战的症结就在赵昕身上。

只要拿住了赵昕,以宋国那位官家的宠溺儿子的劲头,所有问题必定都能迎刃而解。

胆子再放大一些,现如今他们犹觉不足的三国格局说不定能变为南北朝之时的划江而治。

对于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重要筹码,自然是捏在自己手上才能安心。

因此处于合作关系的辽夏两军经过数番“和平”磋商后,最终采用了两军轮流攻击这个折中方案。

就看赵昕构筑的防线最终会被哪一方先攻破了。

赵昕主动登上城墙,面对辽夏两国合兵不仅没有半分恐惧,甚至只用三言两语外加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就让两国生了嫌隙分兵,对己方士气的鼓舞无疑是巨大的。

勇敢者因此变得更加勇敢,怯懦者也多出了抵抗的决意。

太子殿下都亲自顶上来了,他们这条命又什么可惜的。

但如此招摇带来的副作用同样巨大。

在厚赏的刺激下,辽夏两国的精锐开始不要钱似的朝赵昕这涌来。

就算拿不下被重重护卫的宋国小太子,能砍倒那面象征着宋国小太子的旗纛也是封侯之功啊。

宋军到底是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在赵昕将身边的护卫不断遣走去支援别处后,他终于与攻城的敌军交上了手。

“噔!”赵昕向上举刀横挡,架住了向自己冲来辽军的刀。

分量不轻,震得虎口有些发麻,但没有钝痛感,证明没有开裂,是这具尚未长成的身体可以抵御的力量。

如此近的距离,生死相搏的时刻,赵昕已经听不到赵克坚两兄弟的惊呼,看不到他们疯了一般试图摆脱纠缠的辽军前来回护他。

他只能看到辽军士卒冰凉面甲露出的两只眼睛闪烁着名为兴奋狂热的光芒,喉间发出急于狩猎的野兽粗重喘息。

辽军士卒在发现赵昕不仅反应速度不慢,力量也不小,能够接住他这全力一刀后变得明显有些着急。

他们这一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为他短暂地争取到了这个直面赵昕的机会,若是他不能建功,哪怕死后被烧成灰也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这个辽军士卒双手握刀,试图以力破开赵昕防御的同时,如同熊罴的强壮身体再度启动,随即双足疯狂蹬地,口中不断大叫,试图把赵昕逼到对面的城墙缺口上,再一脚踹下去。

这一套动作是赵昕习武进入套招阶段后,每天都要练的。

已经被曹佾训练出肌肉记忆的赵昕根本用不着思考,略微矮身下蹲,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败像,然后趁着对方继续增加力量时,转换支撑足,从侧面摆脱被逼迫的困境。

狩猎者与猎物的立场转换只在瞬间,攻击赵昕辽军士卒在身体失去重心前倾之时脑中就闪过大事不妙的念头,对战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控制身体开始调整重心。

哪怕是使用懒驴打滚这种不体面的方式,也比被抓住破绽丢掉性命强啊。

但性命之争,从来只有一线。

“歘。”赵昕幅度极小地一脚踢出,正中其人脚踝。

而身体向前倾时,手会下意识地举起用来维系平衡。

拽手,外掰,赵昕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百炼宝刀送入没有锁子甲保护的脆弱腋下,然后左右一搅。

对于惨呼的声音,赵昕其实是没有知觉的,因为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每一秒都会有人倒下,有敌方的,也有己方的。

真正令赵昕清醒过来的是汩汩流到手上的血液。

腥气、滑腻、最为重要的是温热,向他昭示着刚刚倒下的这个人是多么地富有生机与活力。

而如今被寒风一吹,温度便迅速下降,成为令人憎恶的冰寒。

赵昕忽地陷入了愣怔之中。

凭他此世的身份,多数情况下想要夺人性命只需要一句话,他也曾多次见到性命在眼前消散,但亲自动手送人上路,的确还是第一次。

也许这人也是孝顺的儿子,体贴的丈夫,尽责的父亲,却因为立场不同,短暂的生命被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天下宁定,百姓安居乐业,民不知兵,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赵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盼太平,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的道理。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有一条路可走,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因为华夏漫长的历史已经证明,统一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分裂是战争产生的源泉。

只可惜赵昕这次被鲜血浇灌处的感悟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实际情况根本不允许他思考。

他都来不及将手中拽着的这个人推下城墙,确保己方的防御空间,更多的辽军士卒就嗷嗷乱叫地扑了上来。

虽然宋国的这个小太子点子硬得有些出乎意料,十分扎手,连营里有数的勇士都被他放翻了,但他的护卫们被纠缠着尚未合拢成圈。

凭他一人之力,莫非还能在力气耗尽之前把他们全都杀干净吗?

百年富贵,与国同休的富贵就在眼前,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求生的本能令赵昕迅速觉察到了这些辽军精锐的意图,他试图拔刀再战。

但可能是因为内外气压差和他拔刀方向不对的缘故,用尽全力也只抽出来半截,而死亡的阴影已经迅速罩住了他。

“咚。”骨朵砸在同为铁制品的甲胄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前胸的甲片被砸出一个小凹坑,巨大的冲击力令撑起尸体作为盾牌的赵昕都有些难以忍受。

就这个力量砸在身上,妥妥的内出血。

好么,这是来了个狠人啊。

赵昕知道每多一秒犹豫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果断放弃那把心爱的百炼宝刀,自腰间抽出了作为副武器的铜骨朵。

又举着尸体扛过一击后,赵昕感觉到手臂有些发麻,情知不能再等。

于是果

断右跨一大步,在吸引所有人注意力,都认为他会朝右闪避时,把当做尸体的盾牌往右一掷,整个人借助反作用力迅速改换身体重心朝左蹿出。

身在左侧,试图合围赵昕的辽军士卒始料未及,只能随着队长“出枪”的一声大喝动作。

至于效果嘛,只能说默契是有的,但还不够。

因为没有充足的反应时间,这些好不容易携带长枪登上城墙的士兵只稀稀拉拉地刺出了几枪不说,绝大部分方向还错了。

所以赵昕仗着甲胄精良,硬扛了无甚准备的两枪后,只觉胸中气血有些翻滚,旁的并无大碍。

反倒是他那只是为了自保的一骨朵“duangduang”敲上了两个没有反应过来的辽军士兵脑袋。

有头盔的那个要好些,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如果不是满面惊恐的神情,翻个面都能能骗小朋友是睡着了。

但图省事没戴头盔的那个就要惨了,颅骨被砸凹进一大块,眼珠迸出,黑漆漆的空洞里不断流出红白交杂的粘稠液体。

俗语云事不过三,杀一个可以说是运气,杀两个能够解释为意外,但杀三个就是实打实的能力了。

能参与合围赵昕的岂会是弱手?但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赵昕就连着杀了三个,还都是瞬杀。

没错,他们一拥而上的确能拿下这个宋国小太子。但有一个问题急需解决,谁会成为宋国小太子拼命反抗时的那个,不,那些垫背的呢?

对生的渴盼令他们出现了一瞬的犹豫,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犹豫就会败北!

心急如焚的赵克坚终于杀散了左翼纠缠他的辽军,鼓足余勇奋力向着赵昕靠拢。

外头的必救之兵已经靠了过来,那赵昕就不算是陷于死地了。

而且已经攻击了这么多次,辽军们也知晓了宋国小太子的护卫们有着不讲道理的奢侈防护。

在辽军中能穿上甲胄的就能称作是精锐,有一套完整甲胄需得是将官们的亲兵,通常作为战役的胜负手使用。

哪怕是梁王殿下的亲从,也不过只有少数人穿双层甲,个个是立下曾经先登之功的猛人。

但这个宋国小太子他身边的亲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穿双层重甲连续作战的猛人!

除了他们这种原本就是精锐的能够凭借丰富的经验与其缠斗片刻,勉强登上城墙厮杀,在其余几面城墙上就是旁人不可逾越的高山。

能摸上城墙,但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

这些人靠了过来,基本就代表着好不容易创造的这一次合围机会得无功而返。

虽然很不甘心,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只要他们不被挤下城墙,自然会有自己人源源不断地上来,到时候耗也耗死这些铁罐子!

负责此次指挥的辽军队长正想喊一声向他靠拢,收缩防线,就听见背后响起惊呼声:“快让开,是阿不都哥来了!”

辽军队长闻言大喜,转头回望,就见不远处的云梯上有一个异常高大的人正迅速攀缘而上,拦阻之人纷纷换面让路,甚至因为有人让路不及,直接被其扯腿给扔了下去,在巨大的体型差面前,就像扔掉了一只小鸡崽那般容易。

这可是昔年在李元昊偷袭中保护住陛下的功臣,据说能够力敌虎豹。

若不是没有统兵布阵的才能,早就成为方面之将。此番陛下亲自点名,让他贴身护卫元帅安全。

没想到元帅如此果决,一见有机会,连这人都放出来了!

辽军小队长挥舞着手臂,用着激动到变调的声音说道:“压上去,快压上去!缠住他们就是大功一件!”

亲自拿下宋国小太子的功劳怕没命花,但打打辅助就能获得一辈子吃喝不愁财物的胆子还是很足的。

于是好不容易才靠过来的赵克坚在辽军发疯般的攻击下,步伐再度变得迟缓起来。

赵克坚目眦尽裂地看着那个黑沉沉的人影笼完全罩住了他的殿下。

不愧是能在乱军中护住耶律宗真,又被耶律宗真特地调拨给儿子的猛人,甫一交手,赵昕就感觉自己的虎口裂了,痛得几乎捏不住手中的武器。

这次没有狞笑与得意,只有合该如此的淡然。

因为活着的赵昕显然比死了的更有价值,所以阿不都哥在周围一众辽军钦佩的目光中,伸出左手欲要来抓赵昕。

然后,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却是赵昕顺手拔出了腰间割肉的小匕首,瞅准机会狠狠扎入了没有甲片防护的手掌之中。

这也是曹佾教会他的,永远不要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最大程度地用上能找到的每一件武器。

在阿不都哥吃痛动作中止之际,赵昕又弃了铜骨朵,弓腰沉肩,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狠狠撞入了阿不都哥怀中,直把阿不都哥撞得连退几步,最终因为地上的尸体而被绊倒。

赵昕得势不饶人,从一旁的弃置的箭囊抽出一根箭矢,合身扑上,骑在阿不都哥腰间,将锐利的箭头直直捅入阿不都哥的眼眶。

不是每个人都有夏侯惇拔矢啖睛的勇气,至少阿不都哥没有。

“啊啊啊啊啊!”凄厉悠长的惨嚎声响彻整面城墙,闻者无不心跳加速。

明明被攻击的不是自己,却因为这一声惨叫感觉到疼痛,开始设想起假如是自己遭遇了如此重击会变得如何。

旁人只是感觉疼,可阿不都哥是真疼啊。

剧痛吞噬了他本就不算多的理智,疯狂的挣扎令赵昕彷如一条在巨浪中颠簸的小舟。

赵昕死死攥住箭杆,借助身体的重量继续往里挤压,他能够清楚感觉到铁器与坚硬骨骼接触后那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这种感觉很让人上瘾,但赵昕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上瘾。

他可是不是陷入缠斗顶多引来一两个附近人帮助的小兵,而是靶子,在场所有辽军的靶子。

如果不趁着辽军还没缓过神尽快解决阿卜都哥,下一个变成刺猬的就会是他!

辽军余众的攻击比赵昕预计的要早到一些,虽然没能击穿赵昕的防御,但随之而来的痛感也激发了他的狂性。

“铛!”赵昕竟是以头作为武器,一脑袋狠狠撞在了阿不都哥的头上。

以自己头晕眼花的代价,换来了短暂的清净。

然后空出左手摸到了阿不都哥吃痛扔下的铁骨朵,照着脑袋又是一下。

这下好,世界彻底安静了。

赵昕晃晃脑袋,从阿不都哥身上站起,提着阿不都哥的铜骨朵,冷冷地看着周围犹豫着不敢上前的辽军:“有敢决死者,可上前来!”

上前?上个屁!

私底下被叫做第一勇士的阿不都哥都这么死了,他们又算哪根葱啊。

这时候没有狼奔豕突,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就已经是精锐表现了。

但无论他们再怎么是精锐,今后在见到赵昕的旗纛之际都会两股战战,心生怯意。

一个敢打且能打,还非常年轻的统帅,绝对是战场上最为可怕的敌人。

这真的是宋国的小太子吗?为什么会和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唐军那么像呢!

“撤,快撤!”辽军小队长现在回过神了,声嘶力竭地喊着。

但已经来不及了。

贪那一口饵食,就要做好被鱼钩勾住嘴唇,再也回不到水中的准备。

赵克城因为方才冲杀得过于忘我,离赵昕的距离稍微远了一些,未曾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就差点陷了自家殿下。

此时正是愧疚心态出于最高峰之际,整个人状如疯虎,硬生生折断了一根枪杆,将沿途所有敢于阻挡者都扫下了城墙,如今正好杀到。

见那辽军小队长正在组织人后撤,将折断的枪杆重重往地上一磕,单人堵住后路,狞笑道:“跑?想跑去哪?都给我留在这吧!”

伤了他家殿下还想走?就算他答应,手中这杆枪也不会答应,曹师傅更是会抽死他的!

物理意义上的抽死他!

虽然现在这种情况回去也免不了一顿毒打,但至少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现在能留下多少人,决定着他将来挨毒打时身上能留下几块好肉。

同样都是精锐,但辽军此时已经被赵昕表现镇住,十分力能发挥出五分就算不错。

而宋军得见自家殿下如此勇猛,主将赵克城又是搏命之态,愈发不甘落后,因此交战不及三合,城墙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宋军。

没有乞降者,因为没人接受。

赵克城亲自拔刀去割了阿不都哥的人头,走到赵昕面前单膝跪地,把人头高高捧起:“殿下,臣救驾来迟。”

赵昕的手指在无法控制地发颤,已经分不清来源的鲜血正从他的指尖一滴滴落下,砸在城砖上。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欢欣之至的脸庞,赵昕听到了自己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

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畅快感与豪情从胸腔中迸发,迅速席卷大脑,并流入四肢百骸。

他听见自己下令:“把这颗辽贼的头挂起来,让城下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是他的军功章,也是狠狠扇在耶律洪基脸上的一耳光。

我就站在这等你来杀,但杀不掉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急于将功赎罪的赵克城动作飞快,阿不都哥的人头很快被悬在了旗杆上。

再一

次将辽军全数赶下城墙,尤其是是这回的胜利还是建立在赵昕这个太子身先士卒的基础上,宋军的士气就如同被摇晃后的汽水,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嗬!嗬!嗬!”不知是谁先用刀背敲击起了城墙砖块,总之这种示威意义浓厚的吼声迅速传遍了每一面城墙。

虽然许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但是开心就完事了,能气死一两个辽狗就更好了!

耶律洪基的确快被气疯了,而今一张脸比锅底还黑,哪怕是自小相伴的伴当,此时也不敢踏入他方圆三米之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但快被气疯的耶律洪基并没有头脑发热继续压上大军进攻,反而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撤兵。”

为将者,不可因怒而兴兵。宋军此时士气正盛,而且己方还刚刚损失了近百名精锐,可谓是箭矢失去了箭头,再一味硬碰硬必然是自己吃亏。

所以还是借整军之由,把这块硬骨头交给李元昊的夏军去啃一啃比较好。

反正说破大天去,如今也是夏国危在旦夕,李元昊得比他急。

耶律洪基到底年青,浅显的借刀杀人心思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到底是占了阳谋的便宜,李元昊终究是派出夏军再去做了两波试探性攻击。

结果自然毫无意外,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箭雨给逼退。

最猛的第一波攻势被有惊无险的化解,交战双方重新陷入僵持之态。

已经紧绷着心弦,足足在城墙上坚守了半日的赵昕,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在叮嘱了打扫战场,收拾战死者遗体,有序换防,分批吃饭休息等一系列事宜之后,艰难地强提起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躯体,尽量不露破绽地走下城墙。

只是方倚着城墙坐下,全身的细胞就开始疯狂诉说疲累,连牵动小拇指的气力都没了。

他早知道战争残酷,但当直面这个怪物时,还是因为预估不足被狠狠蹂躏了一通。

赵昕费力将头盔给拽下,扯着包发的头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与灰尘,仰头朝着晦暗不明的天空幽幽地吐了一口白气。

“狄卿啊,狄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130章 伐夏混战(四)……

无论心中如何焦急渴盼,受限于通讯手段,赵昕都绝不可能立刻得知狄青的战况,因此他如今只能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按战前部署,包括一日三餐在内的后勤补给工作交给了李玮。

李玮似乎就在等着他下城楼,这不他屁股还没坐热呢,便见李玮领着数十个民夫推着独轮车急匆匆走来。

每辆独轮车上都装着四个大木桶,即便盖着盖子,周遭还裹了羊毛毯保温,但赵昕依旧从呼啸的寒风中捕捉到了肉香与饭香。

要说人也真是既复杂又单纯,复杂到可以制作出多种多样的工具夺取同类的性命,而单纯在于创造一切前必须得吃饱。

赵昕刚才分明累到连小拇指都动不了,只想闭眼沉沉睡去,可一闻到肉饭的香气,十分的疲累就被消去了三分,想法变为了吃饱了再睡。

伙食供应自然是得紧着赵昕来,李玮将一个民夫打发走,亲自推了独轮车行至赵昕跟前,一边搬卸木桶一边说道:“殿下,您忙活半日肯定累了,快用些饭食吧。”

李玮甚至想亲自取了碗筷递给赵昕,服务态度和精细程度都快不亚于陈怀庆了。

只是不等赵昕出言拒绝,就被赵克城这个一向读不懂空气的把事情给搅黄了。

赵克城不耐地捋着身上系盔甲的丝绦,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城墙,甫一见李玮,尤其是散发着肉饭香味的大木桶,整个人都眼睛就亮了起来。

立时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奔到了李玮面前,单手大力揽住了李玮的肩膀,探头朝桶里看去,口中说道:“公炤(李玮),今日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衣甲鲜明是一个形容军威的褒义词。哪怕战甲没有仪仗甲那般精美,可出于战阵上分辨敌我以及表明身份的需要,还是会用上比日常鲜亮得多的颜色,更显精神。

因此在被血渍和灰尘沾染后,反差就会愈大。

李玮并不排斥赵克城的亲密举动,只是生性好洁的他不太适应赵克城这一身血污,尤其是那刚刚被捋开的丝绦,直接给他垂碗里去制造污染了。

那可是他准备先呈给殿下的!

李玮抓狂,李玮暴躁,李玮决定爆炸。

随即反手一肘顶开了脑袋差点钻入木桶里的赵克城,没好气说道:“你瞧瞧你自己这一身,就算战事紧急没时间洗沐,可这都换防了,把甲卸了用雪团搓搓总是可以的吧。穿着甲还往这里头看是什么意思?让旁人见了多倒胃口。”

其实也没旁人,目下整个府州城内当得起赵克城小心在意四字的也不过两人而已。

赵克城憨直归憨直,可能跟在赵昕身边这么多年还没掉队就证明他不是个傻的,至少在涉及赵昕的事上绝对不傻。

整个人瞬间立正,嘴巴闭得天紧,直冲着李玮挤眉弄眼,意思是让李玮赶紧想法子转转话题。

李玮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顺势把人往旁边一推,正想说话呢,赵克坚就到了,笑着为堂弟开脱道:“仲固(赵克城)的性子公炤你是知道的,他就是有点饿急眼了。

“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着甲的,而是折医士吩咐过了,鏖战之后至少得等一刻钟,待身体平复了再卸甲。不然这满头大汗的遭寒风一吹很容易冷热相激,轻则大病,重则不治……

“不是,我说你两这都是啥脸色啊?”

赵克坚本来是笑眯眯的,结果被面前两位小伙伴的面色变幻给整得越来越不自信,声音都低了下来。

脑子灵光的他在接到堂弟的眼神示意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能让这三人同时面色大变的也就只有赵昕一人,可作为当事人的赵昕好似没有听到三个伴读近在咫尺的大声讨论。

而是一本正经地对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晏几道吩咐道:“除了战死者的收殓、抚恤金发放、家眷安置等物质上的事情要做好,战斗中英勇事迹、杰出人物的宣传工作也不能落下。

“得为大家树立好榜样,也得总结一套方式方法,让上头的将领知道怎么带兵,怎么激励士气,凝聚军心。

“至于是写诗词还是捏合原型创造故事或者戏曲,都随你,方式方法可以多样,我不拘着你。

“我唯一的建议就是叔原你可以去寻一寻楚云阔,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多年,是个有经验的,也特别擅长和士卒们交朋友。”

晏几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将赵昕的话一一记下。

随即径直朝着三位小伙伴走去,准备招呼已经在地上扣出大别墅的几人去旁处和他一起吃饭,别在这杵着碍殿下的眼了。

奈何暂时无事一身轻的赵昕也来了,笑眯眯地招呼几人道:“连你们都往别处去了,莫不是要我一个人受用这么多肉饭?都坐都坐,大家一起吃热闹些。”

赵昕都发话了,没法子,四个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

赵昕自己卷了被血沾染的袖口,朝已经被赵克城打开的木桶里看去,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问李玮道:“今日居然吃肉夹么?”

所谓肉夹,与他前世的肉夹馍大差不差,核心都是用将面饼一剖为二,往里夹肉。

区别在于肉夹只往里夹肉,而且得是切成块状的肉,但不限肉的种类,现如今主要是牛肉、羊肉和鸡肉,远远没有达到他前世那种万物皆可夹的程度。

以赵昕的身份地位吃点肉自然不算什么,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赵昕自打到了府州就下了严令,将兵一体用饭。

这一顿吃肉夹的意思就是全军一万多号人都吃肉夹。

所能造就差别无非是将官们的肉和饼都不限量供应,普通士卒限量供应。

因为有他在,普通士卒的限量供应少说也能填个六七分饱。

任何一个微小的数字乘以一万都小不到哪去。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今下,用精面和肉填饱把一万多大肚汉填到六七分饱绝对是一笔大开支。

赵昕还在感叹李玮终于开窍,知道该什么时候舍掉军需官那抠搜的脾气,大方一回为他收拢兵心了,下一个揭开的盖子就让他的笑容凝固。

从这一大桶已经被切成块状肉的色泽判断,分明是牛肉啊!

不夸张的说,能帮着给家里干活的大牲口可比孩子,甚至壮劳力都要宝贵。

李玮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居然大方到这个程度?

不对劲,就是李玮得了失心疯,负责批条子的范纯祐也不能答应啊。

赵昕看向李玮,挑挑眉,意思是给个解释。

李玮哪里扛得住赵昕的发问,嗫嚅道:“做肉夹和切牛肉是折医士的意思。她对我说,她说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敌国大军压境,可以干活的牛就没有能用刀枪的兵卒珍贵。这一仗咱们要是输了,失去的必定会更多。而且吃了肉食能长力气,伤势也能恢复更快。”

李玮越解释语

速就越快,末了还不忘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赵昕。

那位可是殿下您自己个定下的人。您在前线督战冲杀,那位在后方治疗伤者,对家属嘘寒问暖,敲定军中餐食也是应有之义。

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还敢驳她的意思不成?

就是殿下您,不也在争吵中大败亏输,别说把人送出府州这个是非地,就连人都见不着一面么。

说句心里话,那位折医士刨除和殿下您争吵的事,还真就是母仪天下的范。

而且就连吵着架,那位都没忘帮殿下您把事情办了。

赵昕沉默半晌,脸色是让人无法看出喜怒的平静,但末了却狠狠地一甩手,烦躁道:“都给我滚蛋。”

四人如蒙大赦,互相推搡着迅速跑路,独留赵昕一人往面饼里狠狠塞肉,再重重一口咬下。

饥饿是世界上最好的佐餐剂,而且送到他这的肉明显是经过精心烹饪的,但配上烦躁的情绪,嘴里的肉又没那么好吃了。

他想起了那日的争吵。

因为赵昕将回到府州的自己当做诱饵,所以他并没有带上折璇,甚至编了个推广医术的由头想把折璇给留在渭州。

结果就是这点小伎俩被折璇轻易识破,不仅人是紧随其后地回了府州,还在归来后片刻不停,把他堵在书房,将他骂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

“盖闻夫者,二人也。妻者,齐也。是以为夫妻者当是二人平齐,有商有量。你我虽尚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白首之约,却早已是韩寿偷香,互许终身。

“你以危险为由,枉顾我意,擅做主张,有悖夫妻之意、信、约。

“此三者,君子尚且不违,况乎太子哉?”

折璇一贯寡言,就连赵昕出于卑劣的欲望,利用身份优势单方面把人给圈在身边,她所做出的反应也仅仅是问一句能不能去军中行医。

似乎自幼的经历和坎坷的身世已经磨平了她的所有棱角,让人轻而易举地相信她一直就是那个拥有一手好医术,对任何人都无有分别心,十分和气的折三小姐。

半点瞧不出冯泉描述中把整个庄子差不多年纪孩子都整得团团转的古灵精怪。

赵昕出于恶趣味,很喜欢逗她,可自打公布身份,折璇的动作最多只进行到气愤愤摸袖口而已。

万万没想到一朝发起脾气来会如此恐怖,都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人就摔门而去。

打那天单方面被骂之后,赵昕就再也没见到折璇的面,旁人只当他军务繁忙,知情的伴读们却已将折璇的名字当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赵昕食不知味的吃完了一个肉夹,努力晃晃脑袋,想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战事上来。

结果就意外发现自己受伤还是有好处的。

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把折璇给请过来了。

应当是不敢承担给他治伤用药责任的缘故。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折璇来的确是因为下面的人不敢承担。

但不敢承担的不是责任,而是他的怒火。

折璇给他送来了一份灵州城的最新军报。

内容很简单,只有十余个字:“臣青无能,有负殿下重托,兴庆府久攻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