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女校的铁门环悬得比白芷想象的更高。七岁的女孩踮起脚尖,漆皮鞋尖在石阶上打滑,藏青校服的立领磨得后颈泛起红痕。银杏叶簌簌落在她肩头时,身后传来军靴碾碎果实的闷响。
"四哥!"白芷转身扑进藏青呢料里,制服铜扣硌得脸颊生疼。小女孩子的怯懦刺痛了他,“要是不想去,四哥再想办法……”
女孩子摇摇头,"四哥蹲下。"她拽住青年佩刀绶带。曾国宇单膝触地,枪套蹭上青苔也不恼,任由小妹把银杏叶插进他帽檐。"这样好看。"白芷退后两步歪头打量,藏青制服映得他眉目如洗。少年喉结动了动,把"军营不许戴花"的话咽了回去。
三哥的蜀锦长衫在转角处飘荡,白芷下意识揪住曾国宇的武装带。青年起身时军装下摆扫过她漆皮鞋面,将那道黏腻的视线彻底隔断。这是他选择西洋校服的理由——至少那些下流目光,穿不透这硬挺的立领。
第一年秋雨打湿了雷明顿打字机的铜键。白芷的短指头总被"Q"和"P"夹住,油墨斑驳的练习纸上,"Women's Liberation"糊成墨团团。苏小姐递来薄荷糖:"慢慢来,我学了三载才摸清这些铁疙瘩。”
窗外三哥的折扇轻叩窗棂,她抬手将练习纸揉成团砸向玻璃。她的钢笔尖戳《女诫》扉页。糖纸折成的飞机扎穿"女子无才"四字,斜插进教室门缝——恰落在来送新钢笔的曾国宇脚边。他弯腰拾起的动作让军装绷出肩线,恰好挡住探进窗棂的折扇。
"四哥你看!"白芷举起糊满墨迹的作业,藏青袖口沾着蓝墨水,像雏鸟未丰的羽翼。曾国宇用佩刀挑开她缠住的发丝,枪茧擦过耳垂:"比哥当年学枪快多了。"窗外黄包车铃叮当,他每日申时三刻的军靴声,总比修女嬷嬷的法兰西腔先抵达教室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