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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重云不是还没提亲吗?甚至苏榛不是还拒过亲吗?那他过来找苏榛有什么问题?

合情合理,说不定还是解救苏榛于水火之中的大功臣。

他不信苏榛会喜欢自己那个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的兄长。

总之,未来盛家的大部分家产没他的份儿、他认了;这辈子都被盛重云压一头,他也认了。

但认归认,时不时恶心一下盛重云有什么问题?反正他觉得没问题,甚至连他爹娘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并且还给他这次过来寻了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赚银子。

怎地?盛家是这次嘉年华的总赞助使,那二房派个得力子弟来跟进,有什么问题?

他一到兴盛湖就直奔嘉年华场地,在驻车场把身份一亮,拿着贵客腰牌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一眼就瞧见苏榛在滑行,那他追过来,有什么问题*?

总之在他视角下是毫无问题的。

但在苏榛视角下:他来了他来了,他身披浮夸无比的白狐大氅、踩着冰鞋滑来了……

一刻钟后,从冰舟上冲过来、脸色比兴盛湖的冰还冷的盛重云、瞧着远处的盛锦书已经开开心心拎着冰镩子跟着项家两兄弟在角落凿洞、检测冰层厚度。

苏榛则一脸轻松的拍了拍他肩膀,“淡定,你家弟弟人是傻了点儿,但教好了也是个劳动力。”

盛重云:……

小司小声补充:“我就说公子您不用担心吧,鬼来了都得给苏娘子推磨。”

总之,下午斐熙带着他十个野生小徒弟到嘉年华找苏榛“报道”的时候,一眼瞧见自己的前任顶头上司、二少爷盛锦书正在冰屋火锅城里滔滔不绝的时候。

人都傻眼了。

想溜,但溜的速度敌不过盛锦书眼尖的速度,立马把他拦下阴阳了一通。

好在苏榛在场,三言两语“救”了斐熙,让他带着徒弟们去找寒酥,领相应的工。

斐熙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带着徒弟们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向苏榛投去感激的目光。

至于盛锦书,苏榛倒也没将他轰走。

这背后其实是盛重云的安排。

盛重云认为专人专用,既然盛锦书死皮赖脸地来了、且一看就赶不走,又且也知道他平生爱好就是花钱,对奢侈消费必定再熟悉不过,便特地让小司把他“押”到了冰屋火锅城,希望他能给出些建议。

总之解决一个核心要素:如何吸引有钱人在这儿吃饭。

这一番安排也让苏榛对盛重云有了新的认知。

她原本还以为,盛重云会不管不顾地吃各种飞醋,然后直接把弟弟踹回城去。没想到他处理问题竟如此成熟,另外他对这个弟弟似乎也不是传闻中的冷漠。

盛重云此举,看似是给冰屋火锅城找了个出谋划策的帮手,实则也是在为弟弟创造了一个学本事的机会。

念及如此,苏榛心中愈发踏实,盛重云在处理问题上的成熟大度远超她的了解。

他对这个弟弟,似乎也不是传闻中的冷漠。或许这便是大家族中兄长的担当?

小司瞧见苏榛神色犹豫,还以为她不高兴了,也是小声跟过来解释:“苏娘子,我家公子绝无为难您的意思。其实锦书少爷为人是调皮了些、脑子也……抽了些,但心眼不坏,跟他爹是不一样的。呃,我也不是背后说二爷的坏话哈,但……反正确实是不同的。”

苏榛笑着点了点头,“无妨,我懂的。”

而盛锦书到了冰屋火锅城后,还别说、还真别说,他一身的“奢侈消费敏感神经”立刻被触动,四处看,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很快就抓住了一些连盛重云都从未考虑过的要点。

当然,主要是嫌弃。一脸嫌弃的问苏榛:“这冰屋顶多在外面看算是个稀奇,但里头过于穷酸!榛娘,打算摆多少桌?”

“四桌。”苏榛直接答了,语气平静,“另外,你要不就叫我苏姐姐、要不就叫我苏娘子。再敢叫我榛娘,瞧见门口干活儿那些人没?都是我白水村的,他们可以直接把你打包、塞到随便一个驴车里拉回盛家。你哥惯着你,我可不惯着。”

“我年岁比你大!”

“那叫苏娘子。”

小司在角落弱弱补充:“叫嫂嫂也成。”

并不出意外的收获了苏榛跟盛锦书同步白眼。

苏娘子就苏娘子,不就一个称呼?早晚给她扳回来!盛锦书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到绝不会内耗、绝对会给自己找到心理台阶,扬了扬下巴,“本少爷不同你争,正事要紧,总之,把四桌改成一桌。”

一同过来的还有美食组丽娘跟白芳。丽娘都差点儿给气乐了,但也不想惹这位难伺候的,只有耐着性子反问,“这么大间屋子只摆一桌,那我们赚什么呢?”

盛锦书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听的笑话,“所以说尔等小民未曾见过世面。我问你,这冰屋是不是仅供贵客之用?”

丽娘语气也硬了几分,“自然是,毕竟牛油贵着呢。”

盛锦书倒也不气,语气还懒懒的,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你觉得,贵客是在乎几两银子的牛油、还是在乎这地方是不是体面、配不配得上他身份?”

丽娘怔了下,还想反驳、被苏榛按下,又朝盛锦云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盛锦书得了“令”愈发得意了,滔滔不绝:“先就说冰屋那破门,那是个什么门?我盛家好歹也是白川首富,名下贮木场都有四个,珍稀木材品类至少——”

苏榛直接打断:“说重点。”

盛锦书噎了下,悻悻了一瞬就恢复了状态:“换,换成沉阴木的。”

丽娘没听过什么阴沉木,但也不想问盛锦书,只有不解的看向苏榛。

苏榛倒是听过,可也谈不上懂、也不打算装懂,直接问:“很贵吗?要多少银子买?”

盛锦书嘴角挂起得意的笑,“贵?榛——苏娘子,怎可用如此俗气的字来形容它。它可是在地下历经千年甚至更久才成了的稀罕物!它纹理独特、色泽深沉,不说别的,光是往冰屋前头一立,你这冰屋不值钱的样子立马能升五成!”

冰屋不值钱的样子……苏榛无奈,“话虽如此,但总归得有个价钱,购置这阴沉木门,到底需耗费多少银子?”

盛锦书执着于把苏榛执着于价钱这事儿扳回来,“阴沉木不能单纯以银子来衡量。它——”

苏榛没了耐性,手一指外头:“瞧见外头那些人没?那是我白水村——”

盛锦书立刻回答:“不要银子,我库里有,差人搬来就是。”

“完美。”苏榛捏手就打了个响指,打完才想起来这是在古代,貌似这动作出格了?顾不上了,继续问:“还有什么意见?”

盛锦书又以嫌弃的目光扫了眼屋内摆着的一桌月亮蛋卷桌椅样品,“还有这个,你不会是拿这些东西当餐桌吧?”

苏榛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淡定,虽说这种桌椅问世以来得到的全是惊讶跟好评,但自己也不是听不得意见的人啊。

这本来就是户外之用,便利是便利的,但你要说它高档,它确实也不高档。

盛锦书继续说着:“还是最好的紫檀木打造一套火锅桌椅吧。紫檀木颜色深沉,纹理精美,且木质坚硬,足能抵御这儿的寒冷湿气。”

苏榛刚想开口,盛锦书手一抬,“别问一套多少银子,我有,我有,我那套桌上还嵌了冰种翡翠的。椅子的靠背跟扶手还雕了花鸟纹。不是我夸海口,那雕工放眼整个大宁也再寻不出第二件。连鸟儿的羽毛、花瓣纹理都清晰可见,椅子上再铺设整套的雪豹皮。此间何人能敌?”

这下连苏榛都没话说了,索性再也不打断盛锦书的发挥。

盛锦书继续“指点江山”,“你这冰屋墙壁也太单调了,挂上嵌着金丝楠木制的板雕,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皮子换下来,这才有格调嘛。另外那个炭盆子,那是个什么?拿走,我差人把我的檀香暖炉拿来!我那可不是普通的暖炉,那是三足鼎还带个鸡翅木制的排烟罩。

还有啊,我听说这嘉年华是盛家出了银子当了赞助使对吧。呃,我可没有抢功的意思,但即然是盛家的、就理当展现出我盛家最为上乘的营生水准。

托盘,托盘就拿胡桃木的,边缘镶嵌一圈珍珠那种。菜单用上等的青竹,文字用金粉书写;

另外再做个木材品鉴区。放珍稀木材样本,比如啊沉香、黄花梨木之类的。

为何如此呢?城中世家、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用餐所求绝非仅仅果腹而已。在这儿品鉴也算个特色,也能彰显他们的学识涵养。我盛家木场跟工坊的声名与生意自然也会随之蒸蒸日上。”

盛锦书一口气把满肚子的意见倾倒而出,踏实了,这才喘匀了一口气,偏过头瞧向苏榛。

可不知为何,瞧过去心里就咯噔一声。

苏榛此刻的眼神……咋莫名像他那个威严可怖的兄长???

不能啊,不该啊,盛锦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了些许,刚才那股子指点江山的豪迈劲儿瞬间消散了几分,竟开始有些心虚了。

而苏榛竟然还是不紧不慢的问:“你这身锦袍领口袖口上镶的是什么?”

盛锦书怔了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袖子,脱口而出:“金丝楠琢成的薄片啊,怎么了?”

苏榛没回答,却心念一动,他这身才叫高端的私人订制啊。

不用金不用银不用珠,把金丝楠薄片打磨得薄如蝉翼,那边缘甚至还刻了细腻繁复的云纹,金色纹理跟流动的云彩绕在他手腕上一样,在玄色锦缎的映衬下真真是贵气逼人,自带光芒。

再瞧他腰带上的搭扣也是金丝楠木雕琢的,造型是个瑞兽,瑞兽的额上还镶嵌了颗暗红色的珠子。

“那是血龙木做的?”苏榛伸手指向珠子。

盛锦书怔了下,惊讶的点头,“血龙木你都识得?不愧是我——相识的。”

他想说“我看上的”,没敢。但总不能说“我兄长看上”的吧?

苏榛不但认识,还很熟,搁古代是只有达官显贵家才见得到这种东西、就算搁到现代,那也是极其珍贵的木材品类。它最大的特点是颜色,刚砍伐下来是浅红色,时间越久颜色越深,最终如鲜血似的。所以才叫“血龙木”。

至于苏榛为啥会认识,因为她家铺子里卖的很贵的一批骨灰盒是拿它做的啊……

可重点不是它能做骨灰盒,重点是苏榛发现这吊儿郎当的家伙倒也是有几分用处的,完全就是个奢侈品产品顾问啊。

说实话拿金丝楠雕板当衣领镶片的人苏榛确实是没见过的,便直接说了:“旁人只知用金银珠宝堆砌奢华,你用珍稀木材配精湛工艺,这要是放在恰当的地方,倒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格调。”

盛锦书听着苏榛的话,先是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并且在脑袋里直接过滤掉她话中的“要是放在恰当的地方”这句重点,仅留下了“独一无二”跟“格调”。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身边围绕的人大多会顾忌他盛家二公子的身份。对他的穿着打扮基本都是表面奉承、背地嫌弃,说他行事浮夸。

从未有人能像苏榛这样理解他明明就是“于工艺材质,执念甚深”的人啊。

盛锦书心中少有的酸涩,还带了喜悦。

他觉得在这世间,终于有一女子能懂他对精致的热爱。

他觉得苏榛的见解独到而深刻,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见解跟自己一致了。

总之,他在心里认定苏榛就是能与他在“格调”上并肩同行的知音,这份难得的“默契”,让他对苏榛的好感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他的心理活动苏榛并不知晓,她要是知道,会后悔说了以上那番话的……

第177章

盛锦书把苏榛引为知已,那对待知己当然就有不同的待遇。立刻就派同他一起来的小厮回城,去他私库里把那些藏品都拿过来。

但一码归一码,苏榛也没想着占他便宜或是占盛家的便宜,就按租用来办。但无需付现银,她承诺盛锦书,可以在嘉年华期间、把火锅城无偿交由他使用三日,营业额都归他。

盛锦书一听,不能说毫无兴趣吧,起码也是兴趣为零……

“本公子是来游玩的,不是来开酒楼的,本公子——”

苏榛直接打断,她真的发现对待盛锦书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打断,否则他会离题万里,“我是建议你可以用这三日时间举办一个以收藏为主题的高端局,就是收藏品鉴夜宴的形式。你名下有那么大一间牙行,办这种局的好处自是不用我再教了吧?”

盛锦书眼神清澈:“所以办这种局有什么好处呢?”

苏榛:“……我有时候真的想给你测测IQ。”

“那是什么?”

苏榛深呼吸,凝视了会儿盛锦书,心中有些无奈,但眼前这“地主家傻儿子”毕竟是盛重云弟弟,想了想,还是认真说了:“收藏品鉴夜宴对盛家的好处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头问你堂兄便知。我只说对你个人的好处。

我问你,平日里,可是经常有人无端轻视你、还拿你与堂兄比较?”

盛锦书怔了下,欲言又止,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点头。

苏榛:“但在这夜宴之上,你就是东道主,凭借你对收藏的见解、还有你的精心筹备,向所有人展示一个截然不同的你。总之,那些稀世木雕藏品经你之手汇聚在这儿,每一件背后的故事跟价值,你都能信手拈来,让宾客们对你的学识跟品味刮目相看。

从此你就是盛家甚至白川府、大宁朝第一木藏家。而在这方面,也不会有人再拿你去跟你堂兄比。

你们俩的赛道都不一样,但在盛家生意方面却能相辅相承。更何况这夜宴的选客由你来决定,你可以结识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他们相交,你能收获真正尊重,这是千金难买的。”

以往总是嘻嘻哈哈的盛锦书、脸上的笑容如同残雪渐渐隐没不见,只余目光灼灼,安静得像换了个人。

哪怕苏榛已经说完了,他也没接话、视线却飘开了,像是要再一次认真打量这冰屋似的。

苏榛倒也不着急催他做决定。

良久,盛锦书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极轻极轻、几不可闻的叹息。

动了动身子,瞥了苏榛一眼又赶紧移开,透着些难为情。随后才清了清嗓子,低声应:“也行吧,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本公子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寻个乐子呗。”

话说得虽然依旧欠揍,可耳根却微微泛出了红。

苏榛当机立断:“那说做就做,你抓紧时间准备吧。可先说好了,冰屋只有三天能给你用,但也不能是连续的三天,岔开分配,你提前一日告诉我就成,我把最好的食材给你留出来。”

盛锦书别别扭扭的点点头,脚步却下意识就想往外冲了,可冲到门口却又滞下,回头瞧了苏榛一眼,欲言又止、可真的止了又不甘心,还是问出了口:“你当真跟我堂兄有婚约了?他是不是强迫你了,或者他拿大把银子砸你、逼你就范?”

小司倒吸一口凉气,无奈的深呼吸。

苏榛神色平静、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心悦于他。”

小司扬了扬眉头,恢复了得意的神情。

盛锦书又低头想了想,再抬头神情愈发认真:“我觉得你心悦于他、是因为你见过的人太少、没机会好好比较,倒也不忙做决定,不如我——”

苏榛抬手一指:“你瞧外头那些人没?那都是我白水村能打的,你——”

盛锦书果断地:“告辞。”

倒是识时务……苏榛又发现他一个优点……

把盛锦书打发走,小司就也放心地回去盛重云身边。

苏榛便去寻斐熙,寒酥正给他带来的十个野生小徒弟分派活儿。见苏榛来了,斐熙赶紧让这他们给东家娘子行礼。

这十人一听,不止行礼,甚至扑腾扑腾跪下还磕了头,苏榛拦都拦不住。但她心里也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激动。

以斐熙的收入,养活他们、甚至他们全家是不可能的。尤其其中还有乞儿,破衣烂衫补丁叠着补丁。

其实他们身上的破棉袄已经是斐熙或家人帮他们准备的、最体面的衣裳了。眼下见到仙女似的东家娘子,生怕被她嫌弃,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有的下意识地把双手往袖子里缩,试图遮掩手指上冻疮的痕迹。

苏榛心里隐痛,但也明白眼下越是过多的关注、会让他们越局促,反正来日方长,就直接问寒酥跟斐熙是如何派工的。

寒酥拍了拍其中最高的两个孩子肩膀,“这是容声跟阿亮,十三岁了,跟着我做。”

斐熙也赶紧拉过两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说着:“豆子跟宁宝手巧,他俩负责装饰咱白水村的房车市集,还有桌椅收放、挂灯笼、系彩绸之类的杂事儿。

随后又指了指三个高壮些的,“那是小枫、喜宝、瑞宝,他们对集市熟悉、也善于辨别食材优劣,就安排着每日跟上丽娘跑腿采买。”

然后是手脚麻利、学东西快的阿光、小雨,帮忙在房车市集烧火、递拿工具、送餐。

还有一个叫平生的。十二岁了,性子热情、嘴甜,也是斐熙最看重的小徒弟,就负责在房车区域接待、引导客人,给客人介绍吃食之类的。

至于涉及到服务组的技能,等符秀才跟服务组的山梅等人来了一并再教了便是。

而今天下午就得全体“上岗”在美食组帮忙,一是处理斐熙又帮忙寻的一批牛板油跟牛乳、二是靠山村第二批的家禽也会送到兴盛湖来。

丽娘便把十个孩子先“认领”了,本来这就带回琼涯客栈去,被苏榛拦下了,叮嘱丽娘回去从库里取些碎皮子、毛绒、棉花之类的,往这些孩子们的棉衣里再添补添补。兴盛湖比城里冷了不少,可别把他们冻坏了。

丽娘也不住的点头,又小声问苏榛,外衣是不是也要置办?毕竟童创组穿得那么好,这十个娃也不能太过寒碜吧。否则客人们一瞧、小跑堂们穿得跟小叫花子似的。

苏榛笑着点头,“放心,之前斐熙来村里那次我就跟舒娘交待过,会单留十套冬衣出来给这十个娃。虽说就是拿普通蓝粗布制的、肯定不及咱村里童创组的贵,但干净利落还厚实,不寒碜。等舒娘来了就给他们发下去。”

丽娘心肠好,见不得娃们受苦,眼下一听就放了心,“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才乐呵呵的带着八个娃儿走了,留下容声和阿亮跟着寒酥,仍旧在嘉年华现场忙活。

苏榛忙完冰屋的安排就又回了冰嬉场,去瞧一下上午没看完的区域,包括南侧的“萌宝冰趣园”、和“小童欢乐园”。

萌宝冰趣园是专供幼童划出来的场地,里头的冰雕、冰灯都是娃们儿会喜欢的样式,比如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胖嘟嘟的小猪。

苏榛瞧了也喜欢,又见匠人们正在制矮冰车,脑海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了新玩意儿。赶忙叫来工匠,简单描述:“咱再做些冰上学步车给小娃娃用。用木材做车架,车轮就用厚实的冰坨子打磨。车架前头挂一排铃铛,娃儿们推着走还不会摔跤,大人们也能腾出身来,不必一路弯腰牵着。”

也是好在兴盛湖匠人充足,又有盛家工坊的人做补充。虽说时间有限、无法大量制作,但赶工出十辆八辆的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更何况开幕之后若是这冰车受欢迎、继续制了便是。

从萌宝园出来,苏榛又去了与之相邻的‘小童欢乐区’,这里搭建了一座小型的冰上迷宫。

迷宫通道不宽,高度也只大概到苏榛的腰际,墙壁还砌了彩色冰砖进去。阳光下,这里是最美的地方了。

再往里走,就是庄伯拿苏榛的想法制图的“旋转木马”区域。

宽阔的冰面上,顶部是一个巨大且坚固的冰制圆环。周边是木质的滑轮组,打磨得光滑无比,绳索滑动时几乎悄无声息。

绳索的一端绕过顶部冰环与周边的滑轮组,稳稳地固定在粗壮的木质绞盘上。

绞盘旁,数个匠人正在做最后的磨合,握着曲柄、喊着号子。随着绞盘的转动,绳索被缓缓收放,带动着旋转木马的框架也开始缓缓转动。

小木马也是造型各异,除了小马、还有小猪、小鹿,个个栩栩如生。

匠人们也是留意着绳索的松紧与旋转木马的转速,不断调整绳索的拉力,调出最合适的长度才成。这功夫省不下,起码还得再调个半日才算完工。

苏榛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心想等晚上四处都是灯笼、冰灯,还有月光,这木马区得多美多浪漫啊,恨不得自己跳上去先转一圈儿了。

要不等嘉年华结束了,给自己跟大伙儿都放两天的假,就在这里头玩个够!

越想心里越美,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喜滋滋、恋恋不舍的离开。

***

黄昏时分,苏榛才在白水村现场吃了简单的“工作餐”,柳嫣就派了伙计来寻苏榛、请她往戏台区一去。

百戏行的所有人都到了,今晚习仪,也就是类似于现代的“彩排”。

戏台区其实也就在冰嬉区的方向,但考虑到承重问题,台基底部是扎根于湖岸的冻土之中。

在现代的时候苏榛在各省看过不少实景山水演出,无论景致、还是声光电均属一流,所以对时下的这个冰台并没有觉得太过震撼,但旁人的观感自是不同。

于是苏榛到达的时候,正瞧见柳嫣亲自陪着朝沐娘子、以及百戏行的角儿们在台下候着呢。

柳嫣见苏榛来了,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眼神向苏榛示意、让她留意百戏行角儿们的神色。

只见这些见多识广的角儿们、包括朝沐娘子都少见的失态,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在台下瞪大了眼睛,满满的震撼,压低声音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而柳嫣脸上的笑容已经要收不住了,满是自豪。这冰制戏台可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每晚与苏榛传信传图、每日与工匠们反复商讨、精心打造的成果。

其实也难怪朝沐她们会震惊,毕竟无论多好的戏楼、跟实景地的规模、置景都是不能同日可语的。

先就是冰台基高达六尺,长七十尺、宽也有四十尺。每一块冰砖都冻得晶莹剔透,在冰灯、火把、灯笼、冰镜、月色的多重映射下,美得跟琼池似的。

台基边缘雕着象征兴盛湖水流动的波浪纹,绵延不绝栩栩如生。

后头四根冰柱,周身雕刻着长虚山上的奇松怪石、高达二十尺,内部还嵌了不少石英颗粒,代表着星光、也代表着长虚山上不化的积雪。

台面边缘围挡没用木头也没用绸布,而是彩冰雕的一幅兴盛湖水景图:鱼虾嬉戏,湖边垂柳依依。

戏台冰柱的后方依山起了座冰制半环形屏风,也不是整体起的,高低起伏错落有致,活像冰台后头真的有座冰山,上头还雕刻出长虚山的连绵山峰、云雾、飞瀑,把雄浑壮阔全体浓缩了。

屏风两侧各有一座冰制拱门,那便是左右的上下场台。

总之整个冰台的概念就是长虚山与兴盛湖的环抱下,一幅天然的冰雪画卷。这创意自然也是苏榛给的图,苏榛一边画一边向现代的各位实景演出导演们默念:侵权了侵权了。

但等朝沐娘子等人演出的时候,她们将是画卷展开后最美的花。

“苏娘子,你没同我说,这里竟这么美。”朝沐娘子怔怔的看着冰台,眼中满是震撼与惊喜。

苏榛笑着打趣,“我可是没骗你吧。所以你瞧,倘若那天我就由着你们报上来的曲目单子了,上台后立不住的可不是我。”

朝沐当然懂苏榛的意思,这么大、这么美的台子,寻常一个、两个角儿上去就如沧海一粟,立马能被这磅礴的景儿给淹了,根本压不住场。

一旦角儿感觉自己无法掌控这台子,表演时自然会畏畏缩缩。

如此一来,台下看戏的也很难被调动起情绪,不止不会捧场,怕不是还会把她们喝倒彩给喝下去!

念及如此,朝沐娘子跟百戏行的人不约而同互相瞧了几眼,心照不宣的后背发寒:坏了、戏服不够美吧?丝竹不够亮吧?嗓子没调养好吧?总之后头几晚也要睡不着了……

第178章

苏榛跟柳嫣其实想像得到朝沐等人的心情,这冰台才搭出来的时候,她们同样也是震惊的。

反正靠朝沐等人自己去消化、适应了,好在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做些调整。

台子前头看完,苏榛就带着大伙儿绕到后头去看候场区。暖帐就搭在了冰台后头,即隐秘、又方便上场。

柳嫣就没跟着了,她去了灯控区备场。

因嘉年华的晚上也有演出,所以苏榛特地规划出了一个“灯控区”,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总之一个时辰后准时联排,苏榛把握行事节奏。

其实百戏行的人早就做了晚上登台会冻透的心理准备,毕竟哪怕是戏楼也不会给所有的伶人们备上有炭柴的房间候场、更何况是兴盛湖呢。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候场区跟冰台一样的令他们惊讶。

先就是候场帐蓬搭了五所,一所给女角儿、一所男角儿、一所乐师,还有一所共用的集事休息帐。

大伙儿默默的跟在苏榛后头,先去看了女角儿帐。

才走进去就觉得暖意融融。

帐内用毡布围着,里头置了黄泥炉子、柴火燃得正旺,烟管也伸到了帐外头。

行头置放区紧邻入口,搁了个特制的木头旋转衣架,只需轻轻转动便能快速找到自己所需的戏服。

衣架下头还搁了个配饰收纳多层筐,从头饰到鞋袜都有相应的摆放位置。

另外如果女角儿们有道具,大的有专门的悬挂式挂架可以用,便于拿取;若是小巧些的、比如戏法道具,还特意给准备了带滚轮的推篮,也就是苏榛在白水村的时候做的那种“折叠购物车”,先做好的样品拿过来了几个,发现用在候场区再合适不过。

这还不止能放道具,角儿们上场之前披着的披风也可以放进去。

帐内最里侧摆了一排条桌和带了靠背的月亮椅。条桌上头搁了几面妆镜,镜面也是擦拭得一尘不染。

尤其这里的月亮椅是跟外头吃饭用的月亮椅完全不同。

苏榛特地走过去给大伙儿演示了一下使用办法:轻轻扳一下椅子一侧的机关,原本竖直的帆布椅背会向后倾斜,座垫下头也能抽出加长的帐布腿托,这椅子便从普通座椅变成了一张舒适的躺椅。

其实这就是在现代露营的时候常见的,另外也是剧组演员会备着的开工椅。

众人瞧得目瞪口呆,朝沐娘子还矜持些、青璧立刻就上去试坐,哪怕故意左摇右晃身子,这椅子也还是能托得结结实实的。

青璧赞叹不已,脱口就是三连问:“往后候场再也不用苦熬了。苏娘子,这椅子可做得多?价钱贵不贵?嘉年华结束了能卖我们几个不?”

苏榛心想当然有,还真就指望你们能给这椅子打打广告呢。便笑着点头,“自是可以的,百戏行的大家要是买,我都给个最优的折扣价。”

一时间帐篷内气氛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围拢过来挨个的试坐,个个都挺满意的。

正聊着,帐帘从外头被掀开,是丽娘带着小枫跟喜宝、瑞宝,拖着个茶水车来给大家送热水了。

进来打了招呼,就先把一撂粗陶茶杯搁在了帐门入口处的茶桌上,以及还放上了桦树皮折的点心盒子,里头是连见多识广的朝沐娘子都没见过的面点吃食。

苏榛笑意吟吟的跟百戏行大伙儿解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想着准备茶水未必合适,就特意煮了红糖姜水,每个帐里都放了。另外,这些点心是我们白水村现烤的牛乳香肠面包,诸位不嫌弃的话、拿它当个宵夜。”

哪里会有人嫌弃,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走过去端杯了,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轻抿一口、暖意就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全身!

朝沐娘子则好奇地拿起牛乳香肠面包。

面包之前一直搁烤窖里温着的,入手还微微烫,浓郁牛乳香裹挟着烤得恰到好处的香肠咸香,还隐隐透着一丝烘焙后的焦香,勾得人馋虫大动。

朝沐娘子虽说压根不饿,但也没忍住这番“勾搭”,轻轻撕了一角试吃,外头的一层面包皮烤得酥酥脆脆,里头奶香柔和、外加香肠肉质也是紧实有嚼劲。

看上去如此简单的吃食、味道却十分的丰富绵软,着实是好吃!

朝沐娘子瞧着苏榛,也没说话,嫣然一笑、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苏榛眉头轻扬,“行行行,在这儿每天都烤几炉的,我都给你们留一些。”

朝沐娘子对苏榛微微福身,目光盈盈满是感谢,眼神柔得跟春水似的,看得苏榛都恍了一瞬的神儿,心想那位不曾谋面的风流太守大人何德何能,让水似的朝沐娘子倾心、还让风似的柳嫣掌柜也喜欢啊。

但这也不关她的事*,不好多言什么。

女角儿帐看完了,苏榛又带着大伙儿去了另外几个帐瞧瞧可还合衬、可还需要再添置些什么。

男角儿帐布局跟女角儿帐是一样的,但因人数多、就更宽敞了些;

乐师帐则架子更多一些,用来摆放各类乐器;

公共的休息帐放了不少厚实的蒲团,也有几个小茶桌,整个空间是以动线流畅自然为主。

至于上下场安排,角儿们都是从帐里一出来、就能直达冰屏风两侧。另外负责调度的人也会提前过来通知,在拱门附近也安排有专人负责引导。

总之兴盛湖已经把所有流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百戏行的只管安安心心表演就好。

等百戏行的众人对休息帐的布局与设施都熟悉了,几辆拉着衣箱行头的驴车也陆续送至。

以及后头还陆续出现了几十号“群演”!

这人数、这阵仗,真真是把苏榛都吓了一跳。

虽说这实景演出形式的主意是她出的,但群演的排练教习是青璧跟朝沐,她俩数次往返于兴盛湖跟府城之间,选的“群演”都是渔民,各年龄段儿都有,苏榛甚至还在队伍里看到了项家那位古稀老爷子!

苏榛赶紧跑过去打招呼,老爷子倍儿高兴,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直夸苏榛这主意出得好,让他这把老骨头也能上台活动活动,帮着嘉年华出把力。

苏榛心想我可没让您这么大岁数的上台哈,是您按不住一颗想表演的心……

甚至不止项老爷子当了群演,队伍里还有项家二房的项威、项武以及三房的项俊。

苏榛真的笑出了声,问项俊等人可是为了登台、连美食摊子的买卖都不做了?

项俊大手一挥,“朝沐娘子说了,只有晚上的戏场才用得上我们,不过也就花个把时辰而已,没事儿。”

才聊了几句,换上一身利落打扮的柳嫣就过来给“群演”们分发服装了,百戏行的戏服也送到了她们的帐蓬里。

大家又各自忙碌起来,百戏行休息帐内色彩斑斓,有绣着吉祥图案的蟒袍、飘逸灵动的水袖长衫,还有独具长虚山猎户、与兴盛湖渔家风格的服饰。

外头的群演服装就没这么贵了,是柳嫣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典铺租的,为了凑出差不多的色调也是快跑断腿:有猎户风的兽皮短袄、小巧的兽骨配饰,还有渔家的油布外套、毡帽、厚底雪鞋木屐。

道具方面是兴盛湖大大小小的渔村自己凑的,有木头做的猎叉、假弓箭、渔网、冰镩之类的,倒也全部应了景。

虽说衣服是租的,但大伙儿登台的那颗心可实打实是自己的。

因全是外衫,群演们就也不必再寻换装地方、原地一裹就成,又各自拿着道具比划比划、提前找找感觉、模拟着在山林或湖边的行动姿态就成,难度不大,重点是需要整齐、热闹。

这规模让苏榛都叹为观止,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演出策划案能被呈现到这种程度。

没一会儿,就见项俊站到了台旁开始指挥:“刀斧手往左两步,站定!撒网的从右边儿上台,动作麻利些!穿猎户衣裳的那几个,别唠了,上去定位置!”

今晚的联排无需化妆扮相,只需换上戏服上台踩准位置便可。

之所以要求换上戏服,是因为得穿上台去走动走动,才能确保尺寸、质地甚至重量不会影响动作、不受道具或置景的束缚。

群演这边儿才消停些,行头道具那边儿又热闹了起来。

开幕是百戏行带来的三十面霜花鼓,眼下正往冰台上折腾呢。

原本就是普通的鼓,加上底下的架子、立起来有一人多高。但朝沐娘子提议说即然是冰雪嘉年华,自然得跟冰雪相关的。

所以她特地跟匠人们一起研究了一下,先在鼓周身绷了一圈儿麻布,请画师用炭条勾出霜花轮廓,然后用白色颜料描边儿、里头填充用白矾粉跟糯米粉和成的糊糊。

晾干了就有了霜晶的质感,也能牢牢的粘在麻布上成了霜花鼓。

苏榛也格外喜欢这个创意,直赞朝沐娘子心思巧慧细腻。

至于整体的节目安排,开场就是霜花鼓齐鸣《凝霜惊岁》;

然后紧跟着是冰嬉团飞天舞《瑶池会》,有个大道具是“悬浮冰莲台”。

其实就是冰雕做的莲台,但底下用竹篾加滚轮的方式把莲台架空了起来,同时也刷成冰白色,假装是悬浮的。

此外还有打异域来的几个舞姬在冰莲台前献艺胡旋鹤舞。

第二幕是《霓裳幻境》,主打是用了磷粉冰灯阵演绎四季变换,当中穿插幻术表演;

第三幕《丝路星繁》,主打一个冰上丝路传承,大致就是冰嬉舞者跟兴盛湖的“群演”若干,扮演成各域行商,展现沿线风情。里头根据剧情还配合冰上杂耍、乐师,演奏古琴、箜篌、羌笛,扮成冰上丝路商队护卫,增添不少神秘、惊险氛围;

第四幕《万象更新》,远处冰嬉场那个盛家的巨型冰雕船会“爆破”启航,其实就是火药烟花秀;

而以上所有的表演,难度最大、最花钱的就是最后一幕的烟花秀。

大宁朝有例,若是举办烟花秀,先得向当地县衙报备,把时间精确到具体时辰,地点也得说得清清楚楚。

此外报批预计参与的人数也是关键一环,这也关乎到后续一系列安排,毕竟官府是要调配衙役来维持秩序,这不仅是大把花银子的问题,当中涉及到太多的安防考量。

还有准备燃放多少种类、每种燃放多少发,都得一一罗列清楚。

以上都批了,还得找至少五位有头有脸的士绅联名担保、还得资金筹集。

总之举办一场烟花秀,从购置烟花、到请专门的火师再到现场布置,都要大量的银子,而这笔预算是在苏榛等人之前的集议商量中没有的。

第179章

为此朝沐娘子跟柳嫣也是争执了好几次。

柳嫣是生意人,习惯了从成本考虑。而朝沐则不然,一口咬定苏榛说过要最完美的效果。

要效果就必须舍得花银子,总之最后就是俩人都各退一步,形成了现在的方案。

另外也因为这次的戏台子跟朝沐娘子等人以往的全然不同,涉及到极多的班底跟班主,群龙无首也肯定不行,全归朝沐娘子指挥的话她的资历也肯定是不够的。

一番商量下来,在苏榛的提议下设了一个“总导演”的头衔,归了柳嫣。而苏榛自己只领了“现场导演”的头衔,她不想邀功也不想在兴盛湖出风头,只管踏事做事就好。

等到了亥时,柳嫣击响了“灯控区”的皮鼓号令全场,联排正式开始。

在冰嬉场筹备船坊的盛重云隔得老远也听到了冰台方向山呼海啸的动静儿,也是好奇,登上高台、接过小司递过来的千里镜看。

冰面上人影攒动,千百人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

可在盛重云的千里镜视野里、整个冰面都像是虚化了,唯有苏榛一人清晰无比……

距离山海嘉年华开幕倒计时四日。

天刚蒙蒙亮,大伙一齐在“员工食堂”用过简单的早食,所有组别就齐聚琼涯客栈开个晨间集议。

随后各自散开各自忙碌,小山便驾着房车送苏榛前往冰场。她得先跟项松等场地组的碰面,对嘉年华所有区域的冰面光滑度、平整度,以及稻草垫铺就的区域做每日检测。

待太阳升起,百戏行的各位班主也就到了。针对昨儿夜里的联排情况、尤其是《霓裳幻境》中,磷粉冰灯与幻术配合不够流畅的问题重新再琢磨、调整。

苏榛跟着听了会儿,也提了些简单的想法,就去了各帐对戏服和道具进行二次检查,有磨损的抓紧修补,不合适的道具细节也得抓紧完善;

忙到中午时分,苏榛就回了白水村的房车美食集市区,丽娘等人已经准备好了工作餐,等她到了就集体开餐。

随后,斐熙就领着他在兴盛湖当地考察好的几家铺户、以及在城里寻的乳媪来跟苏榛订契,并且还拉了五十斤牛乳过来,这可是解了苏榛燃眉之急。

也因有斐熙把着第一道“质检”及价格关口,苏榛省了不少的事儿,她便把几位铺户请到“大食代”里,热茶招待着,直接谈最后的下订。

先就是跟乳媪谈好了,由她负责每日在城中收五十斤牛乳,再拿双层木桶送到草市、找成树的车队,自会有车夫帮忙给运过来。

其实这量不够,但白川府时下的畜力也就这些了。再远的话,一是运输过程中会损耗太多、二是脚力成本也不划算。

苏榛心算了一番,若每日有五十斤牛乳供应,其中二十斤牛乳可以烤制面包五百多个、再拿十五斤牛乳做芝士能出一斤半、最后还有十五斤能出黄油小一斤。

另外牛乳做芝士后还能产生大量的乳清、做黄油后还能剩下脱脂乳,如果做得好,光是乳清跟脱脂乳也能有二十四、五斤,这都是好东西,还能继续加工成别的,比如奶酪或者脱脂的冰淇淋。

其实上次在白水村做芝士剩下的脱脂乳她就想拿来做冰淇淋的,但人手不够用,实在没空儿。

眼下就没有这问题了,斐熙的十个小徒弟随时可以抽调一、两个过来。苏榛打算下午就试做。

至于另外的铺户,有做家禽的、有做鲜肉和米面粮油的。苏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双方再核实其中条款,比如品类、数量、价钱、标准、交货时间以及违约责任等。

铺户认真聆听,不时提出一些疑问,苏榛都耐心解答。一番商讨后,双方确认无误。

至于订金交付,苏榛也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瞒诸位,我们白水村今年是头一次出来做买卖,大部分的银钱都已经花在了外头那些家务什置办上,现银所余不多了。”

众铺户均是一怔,眼神互望了下,经验少的就流露出些许失望神色。但也有经验足的,仍旧是不慌不忙听着苏榛后头要说啥。

苏榛将大家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也无意拖延,坦诚的继续说:“我也跟大家交个底。白水村今年头一回出来做买卖,手里的银钱几乎都花在了外头那些物件的采买上,如今账面上着实有些吃紧。

但我知道做生意诚信二字是立身之本,绝不能丢。眼瞅着年关也近了,谁家不是盼着结清账目,能过个舒心年?

所以这三成订银就是砸锅卖铁也足额付,一分都不会少。只是我心里琢磨着,或许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让咱们双方都多得些实惠。”

说完,看了眼斐熙。

斐熙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匣子,从里头取出一叠制作精巧的桦树皮卡片。每一张卡片都约莫巴掌大小,边缘被精心打磨,不见一丝毛糙。卡片正面写着“白水村”三个字,下头写着“九折优惠”以及卡片编号。

卡片后头还有童趣满满的线条画,且每一张卡片画的都不一样。

其实是童创组的作品,编号加上特制画就相当于防伪标识了,让外头的人仿不出来。

等斐熙把卡片都拿给大家瞧了,苏榛继续说着:“若是诸位信得过我,愿意暂不收取订银,那么在白水村房车集市范围内十五日之内,无论你们看上什么了,不管是美食还是皮毛还是山货、家具,甚至是直接相中拖挂房车了,一律只付九成价钱。也不瞒大家,这种九折卡片我一共也只制了五十张,等嘉年华开幕之后消费额达到二十两以上的客人才送,先到先得,送完为止。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白水村卖的吃食不贵,但那些个桌椅板凳或者蜂窝煤可是不便宜、更不用说房车了。五十张卡片应是很快就能发完,这也确实算实打实的折扣。

经营肉铺的刘二签的契是每日供应各类鲜肉、下水百斤,平均按二十文每斤算,每日收银二两左右,十五日便是三十两,今日若是收订金三成便是九两。但他确实也相中了那房车,九折能省一两多。

一番纠结之后,刘二问:“敢问苏娘子,若今日不付订,是等嘉年华全部收摊了再付,还是当中能付一部分?”

苏榛认真的翻开契约条款,指着付款方式耐心解释:“开幕五日之后,我们现银估计就能宽裕不少、当天付三成,十日再付三成,等大伙儿最后一次送货过来结清全款,绝不拖欠。”

实际上,除了订金之外,后续这两批款项的支付方式,是各家在生意往来中通常都会采用的惯例。

刘二也是爽快的,便应了下来,立刻签了契、拿了卡。

经营米面粮油的李掌柜略作思索也觉得可以,“那我也签吧。我看您这‘大食代’里的房车布置得十分精巧,若我也能有一辆,日后送货或是售卖粮油也能方便许多,兴许还能吸引更多主顾。”

苏榛笑着点点头,“那等您想买了就拿这九折卡来,不止钱银上有优惠,取车时间我也给您往前了靠。”

一番商量下来,决定不收订金拿九折卡的有四个铺户,都是铺面不小,容得下订金缓交的。

但像乳媪跟菜贩本就小本生意,就等着今天收了订金拿回去周转呢。苏榛也不会冷落或冷脸人家,也是痛痛快快的付订金。

契签了、钱付了,苏榛又与几位铺户闲聊了几句,谈及未来的合作愿景气氛愈发融洽。

待诸事商定,几位铺户起身告辞,苏榛吩咐斐熙亲自将他们送至“大食代”门口,礼貌周到。

这边的事儿忙完了,苏榛也歇不住,赶紧去了冰台区跟项松、赵海岳等人集议商量安防的安排。

直至天色渐晚,才终于能抽出一个时辰空闲去了丽娘那里,跟美食组的一起把今天送到的五十斤牛乳赶制出成品来。

另外还有件大事:明儿白水村参加嘉年华的七十六口会全员到达,苏榛寻思着至少得带着美食组做出头两天的伙食,免得人多了手忙脚乱的,让大伙儿吃不踏实。

而说到美食组,丽娘等人着实能干,短短两日已经把未来半个月的“美食制作大本营”规置得宽裕不少。

这大本营并非指大食代房车后头那片地方,而是位于琼涯客栈后院儿新开辟的场地。

这片场地给白水村用,柳嫣不止不收租,还花钱、花人工、花材料,搭了整整四个面包窖。

无他,都是寒酥的“谈判”成果。

一是等白水村走了,那四个面包窖实打实也是琼涯客栈的“固定资产”;

二是寒酥答应无论是烤鸭还是烤面包类的吃食,只要琼涯客栈有订购需求,每日都会匀出两成的产量供应,且客栈仅需支付原价的七成。这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优惠条件了,柳嫣又不傻,痛快的应下。

当然,寒酥在订契之前也是征询了苏榛意见的。

其实白水村眼下的短板就是现银不多,苏榛心里清楚,只要能不花钱的、哪怕少赚一点,也能减少不少阻碍,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于是琼涯客栈后院的白水村专用范围就类似了萧家的布局,但比萧家前院大出一倍。

除了没有萧家那个漂亮的户外厨房,其它的简易暖棚跟冰屋仓库都各建了两个。

材料也没花银子,用的是白水村自己做的那批天幕帐蓬加防水帆布围成。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唯独让丽娘心疼的是暖棚里头的取暖炭柴花销。

毕竟兴盛湖不同于白水村,没有那么多现成的木屑、树枝可以使。

所以第一天到的时候,丽娘等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在棚里放了两个炭盆子,顶着冷开工。

等苏榛来巡查的时候一进棚子、冷得打了个激灵,好好的把身为丽娘的组长“凶”了一通,难得的生了气。

她可不想让大伙儿一伸出手就满手的冻疮!

但听丽娘把炭柴成本一说,也着实是笔不小的花销。

又考虑到这棚子面积太大,不像萧家似的搭两个黄泥炉子就能全屋供暖了。苏榛左思右想,便让寒酥带人在棚子里砌了一道火墙,火墙一端设双眼炉灶。

火墙表面积大,散热又均匀,且还不占过多空间,甚至还能悬挂一些工具或者烘干一些现做的食材,一物多用。

这才算解决了取暖的问题。

其实寒冷解决了,大伙儿开工的效率也高。

今天一个下午的功夫,丽娘等人已经把五十斤牛乳脱脂制出了两斤黄油,因还有少量损耗,最后余四十七斤的脱脂乳。

苏榛打算把这些脱脂乳做成果酱冰淇淋。

方法倒是不难,就是没有现代的电动工具,纯靠人工手摇。苏榛先让小枫、喜宝跟瑞宝去取了干净的锅子过来,又吩咐他们去洗果子,再切成果碎。

时下天寒地冻的,贵的水果肯定是舍不得用的,眼下苏榛能大量买的便宜果子就只有秋冬才成熟的白柰,也是类似于现代的苹果。

但白柰的口感远不及苹果,个头又小,还带着酸涩的味道。如果不是制成果酱或晒成果干,根本就不太受欢迎。

另外做果酱也需要大量的糖。

前朝的时候,蔗糖按照品级差异、售价每两在七文至十文不等。后来战乱,糖是严格管控的物资,那就不是价格问题了,是根本买不到,千金难求。

一直到大宁朝建立了,缓了两年才又恢复了糖售价,每斤按品质不同平均售价是百文上下。

说它贵,它也确实不算便宜,但眼下以人均收入来看,也并非天价到吃不起的程度。

也因之后涉及到冰淇淋的定价问题,所以苏榛无论是用了白柰还是用了蔗糖,全部严格计算好了比例再做。

苏榛先称了三斤糯米粉,让小枫拿水搅拌去,直至调成没有一点儿颗粒的糯米粉浆。

她则把四十七斤脱脂乳倒进了无水无油的锅里,柴火也调到最小,边加热边搅拌,瞧着快沸腾了就把小枫调好的糯米粉浆一点点倒进来,继续慢慢的搅拌,煮至乳浆变得浓稠呈糊状了,立刻离火。

第180章

与此同时喜宝和瑞宝俩人已经把白柰洗净了、在切块儿。丽娘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指导几句,让果碎大小尽量均匀。

切好的果碎堆成小山,淡淡的果香,酸涩气味也是挺明显的。

丽娘把果碎全部倒入干净的锅里,接着又往锅里加了足足半斤糖。其实这糖量根本不算高,但在丽娘心里已经像是跟杀了她似的心疼了。

可也没办法,糖放少了根本压不住白柰的酸涩。

丽娘拿木勺不停地搅拌,锅里的果碎渐渐开始渗出汁水,且越来越多、咕噜咕噜冒泡,没一会儿满棚子都是酸甜混合的味道,极诱人。

搅拌了一会儿就把勺子给了喜宝,让他跟和瑞宝轮流接手。

直至锅中的果酱渐渐变得浓稠,颜色也从浅黄转为深褐。看着像是差不多了,丽娘便拿了根干净筷子挑起一点儿果酱给苏榛尝。

苏榛品了品,满意的点头了,丽娘这才把锅从火上撤下来,搁一旁晾了会儿,待果酱稍稍冷却,再一点点挖进干净的陶罐里。

这会儿功夫,另一口锅里的脱脂乳加糯米粉糊也就自然冷却了,时下也没有打蛋器,就交由小枫等人轮流搅拌了一刻钟,再蒙上布隔尘、把锅子放到了棚外冻着去。

但冻完了也不是最后一道工序,苏榛叮嘱小枫:“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你再把锅端进来继续搅,把里头的冰晶都搅碎、然后再放外头冻。总之就是这过程反复三次,直到瞧着绵密顺滑了你再喊我。”

小枫应了,还特意拿了个沙漏摆到棚子里专门计时,也是个严谨的性子。

这边忙完也不算完,苏榛跟丽娘等人又去了隔壁暖棚继续做。

自打在兴盛湖开工,白水村美食组的“先遣部队”已经“承包”了琼涯客栈的早食面包,再加上还得囤开业的时候要卖的各类面包和其它面食类,整个暖棚就全部拿来当面包坊了,光是今天的日常发面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斤。

这可忙坏了美食组先来的几个人,原本宽敞的暖棚如今被堆积如山的面粉袋和一个个硕大的发面盆占得满满当当。

因要做好明天迎接全员到达的准备,此刻杜家老大的媳妇清娘正带着三人赶制发面饼干粮。

见苏榛等人来了,赶紧问:“榛娘,两百个发面饼够不?要不要再加点儿别的?”

苏榛便走过来瞧。

为了省银子,白水村自己的干粮伙食都不是用的白面,而是粗麦面里加粟米面。

粗麦质地粗糙,做出的饼紧实扛饿。里头还有一半儿的粟米,口感就多了份香甜,好吃多了。

清娘等人这饼做得也极其实在,一张足有三两。因一同上山围猎过,所以苏榛对大伙儿的饭量再了解不过。

心算了一番,男女老少七十六口加一块儿,一顿光是饼都需要差不多一百五十张。大约三斗的面量。

当下正常年景,麦价每斗在三十文到五十文之间波动,粟米面价格每斗约三十文,两种面掺着用,取个每斗三十五文的均价,这三斗混合面就得花上一百零五文。

而且这还仅仅是一顿的主食钱,还没算其它的油盐酱醋以及菜、炭钱。

可明儿是大伙第一天到达,也不好抠抠搜搜,接风宴谈不上,但吃饱吃好总是要的。苏榛跟丽娘商量了一下,把“员工餐”定为发面饼贴铁锅炖。

至于铁锅炖里放些什么、是完全不用愁的。

这几日下来,美食组为了备嘉年华要卖的餐、无论是菜还是肉、都余下了不少边角料,虽说卖相可能会差了点儿,但实打实的也都是好原料。

反正都是白水村自己人吃,没人会挑剔、嫌弃,会“过日子”可是个大优点。

菜单定好,就交由清娘全权负责了,她带着白水村另外三人赶制明天的员工餐。

丽娘带着喜宝跟继续囤嘉年华上要卖的吃食,尤其是糖葫芦得提前准备不少道工序。

其实她本来提议让斐熙另外几个小徒弟也都过来帮忙,反正大食代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干活儿。

苏榛却笑得有些“神秘”,摇了摇头,“他们这会儿可来不了,整组人都已经开始在做买卖了。”

丽娘怔了下,“做啥?”

“咱们来的路上进白川城造声势,车上放着的那个‘人工桃花机’被柳嫣相中了,打算在嘉年华开幕式上用,一口气跟我订了十架,一共三两银子。我寻思小徒弟们刚好适合做这个,正安排他们赶工呢。”

丽娘一听大乐,那人工桃花机材料几乎没花几个钱,就是省在巧思,以及费人工、要剪不少的花瓣儿。

搁白水村就是童创组的活儿,眼下年岁小的徒弟们可不就正合适。

丽娘这边儿安排妥当,苏榛就带着小枫跟瑞宝去做面包。

棚里已经发好了一百斤的面,都堆积在几个大盆里,每一盆都圆润饱满。

苏榛伸手探了探,挑出了最蓬松、发酵状态最好的几盆,跟小枫一起端到面案旁。

案板已经被瑞宝擦拭得干干净净,苏榛又重新净了手,手上沾了干面粉就开始揉面。

这些面,苏榛打算烘制三种,一是普通的牛乳吐司、二是红豆夹心面包、三是葱香肉松面包。

三种面包的大小和用料不同,制出来的数量也会有所差异。尤其时下的人以甜为“贵”,苏榛便打算红豆夹心的多做些,按每个生胚三两面来算,一共烤一百五十个;

余下的面,葱香的生胚单重半斤,还能做一百一十个;

牛乳吐司单重一斤,能做五十五个。

站在发成小山似的几个面团盆前,苏榛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大干一场。

可就在手指刚插进面团儿里的同时,打外头一声高喊:“榛——苏娘子,我来啦!”

苏榛连人带手指一哆嗦,满脸无奈、无语的抬眼看去。

果不其然,盛锦书风风火火的冲将过来,脸上洋溢着招牌式的纨绔版浮夸热情……

一刻钟后,盛锦书一脸不悦系着“就这家”围裙,站在面案旁跟着苏榛学。

苏榛一言不发地给他演示:先把面团从盆中取出,放在撒了干面粉的案板上,使劲揉,随后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一个大薄片。

“你就负责这一样就成。”苏榛没指望他能一瞬间心灵手巧,就只把需要力气的活儿派给他。

但盛锦书可不是寒酥或者盛重云、能万事听安排。自打他穿上围裙就一直在抱怨:“我把我珍藏多年的门板跟桌椅都运来了,眼下都给你那冰屋火锅安上了,你不去瞧、还窝在这里干活儿?你好歹也是名将之后,虽说家破人亡了、父母都没了、年幼的弟弟也——”

苏榛深呼吸,面无表情的打断:“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开开心心在这儿干活儿;二是我把你兄长请来,让他骂你一通或者揍你一通、然后你苦着脸在这儿干活儿。”

“哈!我兄长?你觉得我会怕他?我——”

“我只数到三。一、二——”

盛锦书果断应下:“我选开开心心在这儿干活儿。”

苏榛直接把擀面杖塞到他手里。

总之鬼来了也得拉磨就对了!

盛锦书抱怨归抱怨,力气总还是不小的,他就只管擀面、苏榛带着瑞宝跟小枫在他对面做其它的。

他也不傻,看得出苏榛对那俩娃的态度简直如沐春风、差别太大!但也不清楚这棚里是不是有什么迷烟之类的,干着干着,他不止不再生气、反而还觉得挺……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总之还挺好看的。

苏榛先手把手教俩娃如何把红豆馅儿均匀地铺在他刚擀好的面片上。

语气温柔且耐心、带了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把红豆馅慢慢摊开,注意别留缝隙。”

俩娃认真地点头,动作虽稍显生涩却也做得有模有样。

随后她再教他们把铺满了红豆馅儿的面片卷成长条形,拿面刀切成一个个小面团。

还把小面团放上秤砣称重,轻声念叨:“差不多三两就成。”

一旦重量合适,她就把面团拿起在手中轻巧地搓圆,最后摆放在烤盘上,确保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

盛锦书原本抱怨的心思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这棚子里各司其职的氛围有些舒服。

没人盯着他、没人理会他姓盛、没有应酬与勾心斗角、没有刻意的讨好、没有利益的牵扯,只是纯粹地为了一件事儿在齐心协力。

倒是……有点儿意思?还暖融融的。

他一边擀面一边偷瞄苏榛,一边在心里夸赞她长得还行、一边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钻出四个字:“长嫂如母”。???!!!

盛锦书被这四个字的念头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鬼!不行不行!自己是看上个新娘、可不是亲娘啊!

盛锦书生起自己的气,擀面仗砸面砸出了血海深仇的架势。

苏榛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在抽疯,但无妨,懒得理他,反正那面砸筋道一点儿也好。要是把案板砸坏了,让他出三倍的价格赔!

处理完第一批红豆夹心面包生胚,苏榛数了一下有四十个,便让两个孩子接手继续做后头的,她去烤制第一炉。

寒酥在给琼涯客栈搭面包窖的时候、就考虑到这是做买卖用,所以尺寸做得比萧家院里的大了一圈儿,里头还安了双层的铁制烤架,每层可以二十个面包,两层刚好四十个。

而且丽娘拿这面包窖已经烘了一天的肉脯,底下的柴火一直没撤,相当于一直在预热状态,所以窖内的温度特别的高。

四十个红豆夹心面包送进去没多久就表面金黄、熟透了,刚好赶上瑞宝把第二轮烤盘送出来。

第二炉就换瑞宝盯着面包窖,苏榛寻了两片厚木头当垫手,分四趟把第一批烤好的红豆面包烤盘稳稳地端进了暖棚。

等最后一盘端进去,苏榛愕然发现本还在干活儿的大伙儿、正齐齐的围着红豆面包烤盘垂涎欲滴,毕竟在场的人里除了丽娘,还没人吃过“面包”这种食物。

新出窖的红豆面包就是焦点。

盛锦书一向自认是见多识广的,南北各地名面点名小吃哪有没见过的,唯有眼前这盘:表皮烤成了完美的金黄,在暖棚烛火的映照下像是被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就算还没吃到嘴里,光是浓郁得近乎馥郁的香气勾得人馋意顿生。

苏榛瞧着大伙儿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但也没有让人馋成这样还不能尝尝的道理。只好走过来放下烤盘,随手拿了面刀切开一个。

浓郁的红豆甜香跟烟花似的爆了出来,惹得还想假装矜持一下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呼出了声*。

尤其几个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想吃、却不太敢,脚步都不敢凑过来,巴巴的看着苏榛。

苏榛原本就只想切开一个给大家尝个味儿的,但瞧见孩子们的眼神,心里瞬间又酸又痛又软。

累成这样,吃个面包怎!么!了!

怎!么!了!

果断按人数,每人给切了半个。

丽娘等人一边惊呼别切别切贵着呢、一边也没一个人上前来拦,就只出个手臂在空中晃悠。

刚出窖的面包还烫手,苏榛拿桦树皮垫着、先给几个小娃分食。

喜宝小手捧着面包轻轻咬下一小口,细细咀嚼,眼睛眯成了月牙,兴奋地蹦跶:“苏姐姐,这面包太好吃啦,红豆馅儿甜甜的软软的,比我去年年岁吃的糖糕还好吃!”

而一旁的瑞宝也只吃了一小口,就偷偷拿桦树皮重新包裹仔细了、塞进怀里。

丽娘还以为他是想晚上再开个小灶,打趣了他几句。

他摇了摇头,说这是给师傅留的、也就是给斐熙。

苏榛一见,直接把自己的那份儿给了瑞宝,“姐姐经常吃这个,吃腻了,你替姐姐吃掉。”

她知道喜宝跟瑞宝是斐熙照顾着的孤儿,身世可怜,心性却没养歪,是好孩子。

瑞宝先还死活不肯多要,直至丽娘也配合着苏榛解释,说这面包窖就是苏姐姐家的,想吃的话每天都能吃到,这才说服了瑞宝。

在大家为半只面包相互推让的这会儿工夫,盛锦书可没闲着,不光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自己那份,还跟在自家后厨似的又顺手拿起一个新的开啃。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么做指定得挨苏榛一顿骂。可那又如何?一个面包嘛,能值几个钱?给银子不就结了,多大点事儿。

可一刻钟后,盛锦书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苏榛没要他银子,而是把他赶出了舒舒服服的暖棚,让他守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