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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夜,白水村萧家。

家里男丁们就只剩下谨哥儿这个小豆丁在了,叶氏跟苏榛虽说不至于害怕什么,但萧家这里毕竟是山腰、挨着密林还黑灯瞎火、风高急吼的,便提前些时辰收了工、洗漱好便上了门闩,娘仨今晚在一个屋住。

外头虽说白毛风刮得没什么好动静,屋里却暖得入了夏似的。

谨哥儿趴小炕桌上继续写写画画童创组负责的标签。叶氏跟苏榛则赶制家人的羽绒内胆衣。

之前一共晾出十二两鸭绒、十两鹅绒,如果做五件内胆衣是足够的,但眼下加了个盛重云,苏榛便专门托舒娘又给她多匀了六两绒,她打算做六件。

谨哥儿身子小,内胆充绒三两;寒酥跟萧伯、盛重云每人充绒五两;叶氏跟苏榛每人四两。

内胆衣是叶氏缝的,布料用了足足三层。最里层是秀才家岚娘子织的那匹涂了苍术汁的绢,还带了浓郁的草本香。

娘俩儿准备先制谨哥儿的,苏榛专门拿了在熟药局买的戥子秤来分绒。填绒的工具就是萧容削的一个木漏斗、以及一根细长的竹筷。

肯定不如现代的充绒管跟推管好用,但眼下条件有限,只有先将就着。等回头嘉年华忙完、有空闲了,请庄伯帮忙想想如何改进。

谨哥儿这件总共三两绒,叶氏拿不准如何分派,便全听苏榛的。

苏榛先称了大约七钱的绒,这些均匀分派填进背心部位、再称六钱充前胸、

两个袖子各充五钱、最后七钱充入领口和下摆,防灌风、也让脖子那里暖和些。

娘俩配合默契,叶氏拿漏斗充绒进去,苏榛就使长筷往里头捅,边捅边捏,让这些绒均匀分布。

但说起来简单,两人一起充这件三两绒的内胆都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虽说内胆早就提前用回针针法缝合成小格子了、但时下布料毕竟不如现代密实,即便缝了三层,苏榛也还是担心会漏绒出来。

两人商量后,决定再多缝一道,纵横交错的针脚跟网似的,直到最后一针缝完,叶氏剪断棉线将内胆衣抖开,成了!

最外一层用的是棉布,虽不及绢光滑柔软,但它耐磨耐洗,是极好的内胆外布。

也因怕鸭绒乱飞,充的都是湿绒。眼下缝完,苏榛就把内胆拿到灶间炉旁挂着烘晾,明儿一早应就能干透。

把谨哥儿给稀罕得不行,直嚷嚷明天就有新衣穿了。

苏榛想的则是更深一层,若真能制出不跑绒、或较少跑绒的衣服,那收来的那些家禽羽毛可得留好,囤得多了、明年又是一个新进项!

娘仨一夜好眠。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十日。

木工坊首批蛋卷桌椅完工,因盛重云不在,苏榛便全权负责了质检验收。这对一个曾经的露营博主来说再简单不过。

基本就是检查桌椅表面是不是打磨光滑了、边角圆润了、结构稳定了,以及折叠配件是不是顺畅、坐上去是不是刚好能托住腰背,结不结实。

也为了检测承重,苏榛还特地寻了全村最壮最高的两个汉子、挨个坐月亮椅上使劲的晃、摇。

直至确认无误才打包装箱。

配套的袋子也用的是防水帆布,月亮椅收起来本就极小,三、五斤的份量提着就能走。

蛋卷桌收纳稍大一些,但四尺长度的重量也仅有二十二斤。可惜眼下只能用实木做,要是有铝合金,重量起码能少一半。

经过一番严格检验,首批完工六十张蛋卷桌合格四十八张,余十二张微瑕,问题也不大,稍做调整便成;

月亮椅则是完工了二百四十张、合格二百二十张,余二十张微瑕。

总的来说苏榛觉得已经不错了,毕竟这才首批。但庄伯却有些不悦,随后还把几个徒子徒孙叫进工棚训斥了好一通。

毕竟在庄伯眼中,首检八成合格简直是耻辱。

苏榛不想插嘴,在他训人的时候就偷偷溜回萧家了……

回萧家也不是为了偷懒,而是跟符秀才一起敲定了蛋卷桌椅的招贴词。

招贴方面,苏榛本想着靠手抄太麻烦,拿去城中找拓印的直接拓个几百份到处分发。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把符秀才惊得肉疼,大呼不可不可。苏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现代思维了,时下的纸太贵啊,寻常百姓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用几张。

再说拓印,光是刻模子都得耗费不少银钱。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用手抄加口传的方式“双管齐发”。

又因预估这户外用品的主要客户应是各行商、镖局、小摊主,所以口传词就写得很“接地气”,写完之后再手抄一定数量,发至交易服务组去全文背诵。

才把这琐碎敲定,外头就传来李和兴奋的声音:“苏娘子,我们跟靠山村谈成了!”

苏榛大喜,才站起来迎、就见李和与山梅并肩走进了冰屋。

李和满脸喜色,额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赶回来的。山梅跟在他身后,亦是难掩兴奋,进来就直接说:“榛娘,靠山村费里正同意了只分两成。另外给咱们保底供货增加到五百只柴鸡、三百只麻鸭、两百只大鹅!下午就能运来第一批各五十只,另外再来三个人手帮着宰杀和清理。”

李和又迫不及待的补充:“但费里正说如果一文的订金都不收,他在村里也难以服众。我跟山梅便私自作了主,付三两。苏娘子你看成不?不成也没事儿,我从我奶奶那里拿银子填上。”

苏榛笑得不行,直说谈成了是大好事,拿三两订银而已有何不成的,不用他去拿李家婆婆的私银,从公帐里支出。

李和听了便只顾着乐,还是山梅赶紧拿出跟靠山村签好的契、以及三两的收条一并交给了符秀才,入了公帐。

苏榛回屋去取三两银子的功夫,符秀才好奇,问李和是如何谈得如此顺利。李和咧着嘴乐,直说:“多亏了山梅提及重云公子是苏娘子的——”

话没说完,被山梅打断:“也没什么,重云公子在咱白水村办木工坊的事儿也传开了,费里正估计也是想着、将来跟盛府也能打上交道吧。”

山梅说完,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可眼神里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她暗自懊恼李和这张嘴太没把门的,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话抖落出去。

其实她心里清楚,苏榛不愿大伙儿出去拿盛重云的名字宣扬,毕竟盛、苏两家连礼都没过呢。

但她为了跟靠山村谈成,话里话外明示暗示了跟白水村*做买卖、就是跟盛家做买卖。

符秀才面上没再追问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可瞧着山梅故作镇定的笑意,倒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不悦。

山梅此举太过莽撞,并且也完全没有顾虑到苏娘子的名声。而她平日里看着伶俐,怎得在这般要紧的事上如此马虎?

符秀才想着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醒苏娘子小心谨慎,莫要因旁人的疏忽而被卷入无端的风波之中。

因下午靠山村就要运家禽过来,得寻个地方安置。

丽娘家已经再无空地,便直接跟美食组的一起拖了三个天幕棚子、见缝插针的在林子边儿上寻了个背风位置,搭出个简易工棚。

没一会儿,靠山村的仨人就赶着两个驴车到了。李和给丽娘等人一番介绍,其中一人是费里正的长子费山生,跟乔大江一般年岁,也是个精干的汉子。

介绍完,话不多说,立刻就开工,白水村的只管清点、查验,鸡鸭鹅的数量是每类各五十只,且只只精神头十足。

收了货,大伙儿就分工协作,立马就宰杀清理、放血、烫毛。

没一会儿苏榛也带着铁锅来了,架在炭盆上烧水。

又领人把收来的血先过滤,加点儿盐巴跟温水搅拌、凝成鲜嫩的血旺再切成方块儿,放到加了寒葱跟姜、酒的温水锅里,小火慢煮至熟透。

因血旺不能冻太久,苏榛索性让符秀才称出绝大部分,又直接借了靠山村的驴车费一用,让车夫拉着血旺在白水村挨家送、每户按在家的人口分。

当然,靠山村的驴车也不白借,给车夫包了二十文的红包。虽不算多、但反正他来白水村一趟、也算赚个外财。

车夫开始没敢直接收,瞄了费山生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了才喜滋滋的应下。

苏榛也留意到了这点,心中对靠山村的“组织纪律性”又有了一个新认知。

血旺忙活完,就开始处理可以冷冻储存的鸡鸭鹅杂碎。

不处理则已,一处理、先就速度、程序已惊到了靠山村的人。

尤其费山生,默默的瞧着、有些看呆了。

他先看到有几人只负责清洗,将血水跟杂质、油脂都理得干干净净,尤其鸡肝、鸭肝等比较软嫩的部分更是单独摘出来的。

同时又有几人负责把清洗好的鸡杂和鸭杂、鹅杂按照种类分装,全部拿油纸盒或桦树皮盒盛着,一盒盒压起来搁木橇上摆得整整齐齐。

而那个姓符的秀才拿了一大包的签子,用炭笔在签子上写写画画的,分别插在杂碎盒里。

费山生实在好奇,走过去小声问,签子上写了些啥,他不识字、看不懂。

符秀才瞧了眼苏榛,苏榛点点头,他便实实在在的教,“我们村里所有的吃食都得标上签子,一是要写起冻的日子,二是还得写上里头装了啥。这样在嘉年华上做吃食的时候,循着先冻好的、先取用的原则,不会乱了顺序。”

费山生恍然大悟,其实不过小小规矩,但怎么就听得这么……费山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怎么描述,反正就是觉得合理、舒服!

随后便是家禽的头,一百五十个也是分类收拢,清洗、去绒毛与血水再分装。

这也让费山生心生不解。

时下的白川府,无论是做鸡鸭还是煮鹅都是带头一起的,费山生也不知道为啥白水村会单独放头。

但他眼瞧着这帮人个个手脚麻利、一句多余废话都没说,想必是做惯了,他也再不好意思问符秀才了。

最后才是拔下来的鸭、鹅羽毛跟绒。粗粗的清理一番,苏榛又安排人送到李家去做下一步处理。

一通忙碌下来,日头就近了黄昏。

费山生便跟白水村的大伙儿告辞,打算返程,却被苏榛诚心拦下了,“费大哥,白水村可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走的规矩,不如留下用晚食。”

其实费山生是尝过苏榛的手艺的,就在前些日子、两村一起去救赈雪灾的时候。

虽说那会儿他的心思不在品味上、但好吃的东西就是不容易忘啊,眼下被苏榛一留,心里先就应了七分,面儿上又不太好意思直接答应。

多亏靠山村另外俩人是馋的,立马替他点头,且还点得跟捣蒜似的。

见留成了,苏榛便不再多说什么,就还是由李和来负责招呼。

她则带着忙了一个下午的大伙儿就地做晚食。

先数了一下人数,白水村一共来了十人、再加上靠山村的仨人,外加此刻还在萧家干活的匠人、叶氏以及童创组,一共是二十五人。

就拿血旺当主菜了。

苏榛又让腿快的跑了一趟,去萧家喊人来吃饭,另外也拎泡的酸芦菔、以及她秘制的宝贝调料、猪骨浓汤冷冻块儿过来。

主食是去美食组拿了梗米煮粥,另外还拿了酱香饼来烤。

其实最诱人的还是血旺,苏榛分两锅做。

一锅做酸辣炒血旺,先把锅里入油加热,再把从萧家取来的香辛粉、花椒、蒜末等一股脑丢进去爆香。

等刺激的味道瞬间弥漫开了,丽娘立刻配合着把煮好的血旺倒入锅中快速翻炒,再撒上大把的腌酸芦菔。

费山生咽着口水往锅里瞅,里头每一块血旺都均匀地裹上了汁水,红亮红亮的,光是看了都食欲大增。

而另一锅做鸭血汤。

第162章

打下手的先把鸭血切成了薄片,加了白醋和盐泡了片刻祛腥味。

又在锅里煮开了从萧家拿来的猪骨浓汤块儿,往里又搁了葱姜、泡好的鸭血片、切成小段的鸭肠、鸭肝,加盐巴跟胡椒粉。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荠菜,热气腾腾的鸭血汤大功告成。

苏榛做汤的时候,丽娘等人就把冷冻的酱香饼拿到铁锅上复烤,表皮没一会儿就钻出脆香的味儿。

大伙儿配合默契,这种流水线作业就是格外的快,把靠山村的几人看得很是羡慕,心想往后他们围猎的时候也这么安排!

不多时就忙完,二十几号人纷纷围上来,丽娘先就给每人盛上满满的热汤,叮嘱着:“天寒,先来口热的暖身!”

大伙儿自是不会等,迫不及待端起就喝,“嘶溜”声此起彼伏的,忍不住夸:“这鸭血汤可太鲜了!”

等酱香饼跟香辣血旺分别搁在盆子里端上来,“主攻”就成了它俩。

尤其靠山村的三人,时下没辣椒,他们也仅在雪灾的时候尝过辛味儿。

眼下一见血旺里红亮红亮的,立刻就看出来里头定是加了苏娘子特制的那些香辛粉末,贵着呢!

山里人不会假客套,想吃就是想吃,筷子齐刷刷地就奔了血旺那盆,送到嘴里只觉嫩滑无比入口即化,先是火辣,随后花椒的麻味渐渐散开,麻得嘴唇直跳却愣着是停不下来,没几口就吃得额头冒汗,鼻尖泛红。

费山生畅怀了,“这血旺过瘾,香!”

李和大笑着又撕了一大张酱香饼递给费山生,“你再尝尝这个。”

费山生的目光便被饼子定住了,这饼皮色泽金黄,表面是油亮的酱料,还搁了芝麻,光是看着都让人流口水。再埋头大口一咬,“嘎吱”一声,外皮酥脆的像是直接崩开,里头的肉酱又浓又厚,咸香还带了些许的甜,太好吃了!

其实真不是费山生见识短。

虽说靠山村是长虚山最富庶的村子,可毕竟地处偏远、进城一趟不容易,寻常猎户就算进城也不会进那些个大馆子、大酒楼,最多就是寻个街边的小食肆尝个家常菜。

谁家小食肆烙饼放这么多的油、这么多的肉酱!

费山生一边吃一边心想、都不说别的,哪怕光是卖个烤饼,白水村也定能赚到钱。

苏榛也一直在留意费山生的神情,眼瞧着他吃得满意了,便不经意似的提及:“这饼我们做了不少,冷冻保存的话,吃小半个月都不会跑味儿,方便着呢。啥时候想吃啥时候搁灶边儿一热,还省得单独再和面再起锅的。否则费事儿不说,还费柴火。”

靠山村仨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他们听到了那句:做了不少。

做了不少?三人目光对视了个来回,呵呵……

当晚,靠山村、费里正家。

费里正默默的瞧着板车上堆成小山一样的盒子,里头是酱香饼、苕皮、毛血旺、爆浆小豆腐。

长呼一口气,瞧着儿子,“所以收了白水村三两订银,你转瞬又给花出去了。”

“爹,三两订银不止这点儿吃食,我还订了蜂窝煤,下次再去取。”

费里正:……

而与此同时,白水村萧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无他,乔老太婆带着二房、三房两媳妇、以及村中跟她相好的那些个老登姐妹们登门来闹事了。

理由:买家禽的银子是全村公帐上支的,那全部的杂碎、血旺、绒毛,都得归村中所有。苏榛却只分给各家各户一些血旺,余下的擅自煮了吃食请客了。

好在美食组的丽娘等人都在,眼疾身快地挡在了苏榛跟叶氏前头,否则乔老太婆说不定一边嚷嚷一边熊一样撞上来!

丽娘已然怒发冲冠,挽起袖子大声对战:“你个死老太婆张嘴就胡咧咧,啥叫擅自煮了?村里近二十口子人可都在现场看着呢!我们忙乎了整整半日,又是拾掇鸡毛又是清理鸭杂,累得腰酸背痛,怎么不见你出来搭把手?这会儿我们吃几口血旺,你就眼红得不行了?要不这样,我刚吃下去的血旺还热乎着呢,我吐出来给你,你敢吃吗?”

乔家三房的王氏立马像被点燃的炮仗似的、跳出来尖声反驳:“你们干了点儿零碎活儿就了不起?还敢说不是存心多吃多占,再说了,你们干活儿是拿了工钱的,就该你们干,凭什么吃我们那份?吐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吐出来,我拿去喂猪也不便宜你!”

乔家二房焦氏、也就是山梅的娘,倒是没冲到前头骂,缩后头不吱声。毕竟她也蹭着进入了交易服务组,不想得罪苏榛。

叶氏气得刚想回骂,被苏榛拦下,“伯娘,你别跟小人置气,气坏了不值当。”

乔老太婆跳脚,“死妮子你骂谁小人?今天你不把血旺吐出来,就还钱!”

苏榛直接乐了,“我欠你钱?”

“血旺的钱是公帐里的,你给花了!”

苏榛仍旧不紧不慢地:“对啊,我是做了顿血旺。哦,我还用了村里的酱香饼呢,这帐你不一并念叨念叨?”

话音刚落,乔里正的声音就从远处传至。

苏榛瞧过去,一眼看到大宝小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攥着乔里正的衣角,拼了命地往前拽,俩人一路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里正一边趔趄着被大宝拉扯前行,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娘,你在这儿胡闹什么呢,赶紧跟我回家!”

跑到了便拉扯乔老太婆,且面对叶氏跟苏榛的时候羞愧得都不想抬头了,“实在对不住,我这就带她们回家。”

平日里,乔里正作为一村之长,无论碰上何等棘手的大事小情都能沉稳应对。可唯独面对自家这胡搅蛮缠的娘亲、极度自私的弟媳的时候,只有满心的无奈。

可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只能硬生生地把憋闷之气咽下,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难受至极。

叶氏也早就厌烦了乔老太婆心里的龌龊,虽不至于迁怒乔里正,可此刻也只想眼不见为净,直接摆了摆手,懒得再掰扯。

可乔老太婆见儿子不止不帮忙,还敢来拉扯她、骂她胡说,心中恶意愈发的旺,咬牙切齿嘶吼了句:“你个蠢的,白白当个里正,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

其实她今晚带人来闹是有着“深意”的,在她看来,嘉年华眼瞅着就举办了,踢开苏榛也没问题了,所以这是助自己儿子“夺权”、夺回里正声望的好时机。

不然呢?她怎么都不会信,就凭苏榛那个小贱/蹄子,能操办起这么大的事儿?

在她看来,苏榛无非就是靠着那张狐媚的脸,四处卖弄风情而已。

反正苏榛该卖的笑也卖完了,到了真正做事的时候,还不得靠他们乔家的爷们儿出大力气?

只要她一口咬定苏榛私吞了公家的银子,看谁还敢轻信苏榛!至于萧家,他们想在村里站稳脚跟,后续的活儿还不得乖乖接着干!

总之,一番拉扯下来她是愈想愈美,深觉自己就是能扶儿子上位的女中英豪。

苏榛瞧着时辰也晚了,她还惦记着继续做羽绒内胆衣呢,着实不想再浪费时间跟精力。

但即然人家都打上门儿了,今天不解决、明天就还会烦,那成吧。

想了想,苏榛直接朝围观的村民们喊着:“劳烦问一句,大伙儿谁脚程快,往各家跑一趟,能叫来的都叫来,就说公帐出了问题,得核一下。”

乔里正一听,赶紧阻拦:“无需如此,苏娘子,全村都信你的,我这就带我娘回——”

苏榛平静打断,“乔里正,我知您信我。但今日这事儿,已不是您我二人能私下了结的。乔家婆婆、二房、三房这般欺负我家,是看准了我家伯丈跟寒酥没在呢。更何况若不把事情原委当着大伙的面讲清楚,往后我还如何操持嘉年华?”

说完,目光扫向乔老太婆,只见那老太婆仍旧梗着脖子满脸不屑,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说话的功夫,人群中便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自告奋勇,应下了跑腿的活儿,四散跑开喊人去了。

好话不怕晚,叶氏甚至还去冰屋拿了些瓜子出来请大家坐下唠。直至越来越多的村民赶来,在萧家房前站得满满的。

苏榛唯独担心谨哥儿年纪小,受了气发不出伤身,便请李和跑一趟,一是把谨哥儿送去了李家呆着、二是去乔大江家,拦着他们俩口子别来,免得她“处理”乔家老太婆的时候、乔大江还尴尬。

李和深信苏榛定是不会吃亏,便应下,扛起百般不想走的谨哥儿走了。

乔老太婆见这阵仗,心中虽有些发怵,但仍强装镇定,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难听的话。

苏榛待人来得多了,便朗声把闹事的原委简单复述了一遍,甚至最后还故意瞅着乔老太婆问了句:“我说得可对?您老人家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乔老太婆翻着白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榛也不气,笑了笑,直接让符秀才取公帐帐本出来展示在大家面前。

苏榛:“今日靠山村送来活禽共一百五十只,粗粗的清理一番,称出羽毛八十斤、绒十斤。全部去头、去羽、去内脏之后,收整鸡一百一十二斤;整鸭一百六十五斤;整鹅三百二十五斤。另出一百一十斤血旺,挨户分的,每口分三两,最后还余三十斤。这些全部记在帐上,想看帐的都可以来看。”

说完,刻意对乔老太婆再问:“您不识字不要紧,乔里正识字啊,可由乔里正来看。”

乔里正哪肯看,只觉脸面全无,臊得通红。

其它围观的大部分都帮着苏榛在嚷嚷:“苏娘子说得没错,血旺我们家也收到了,份量不差!”

“对,不差,我家五口人收了一斤半呢,晚上炖着吃可香了!”

“乔家奶奶,您可真是没事找事,这大半夜的折腾我们过来干啥?”

乔家老太婆眼睛一瞪,神情扭曲得愈发狰狞,扯着嗓子尖声叫嚷:“你们都是些蠢的!她摆在帐上的当然不怕看,可余下的呢?余下好几十斤,她背着你们全请外村的几个野男人吃了!人家外村的可没领你们情!”

她“野男人”三个字一说出口,围观的人群当中立刻“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

其实谁家也不差那一口两口血旺,但人家苏娘子还未出阁,乔老太婆直接给塞了三个“野男人”,这事儿可大了。

叶氏再也忍不下这窝囊气,直接朝着乔老太婆就冲过去。本来丽娘是挡在最前头的,此刻也受不了,一巴掌就要往乔老太婆脸上扇。

乔老太婆这回有防备,跟二房、三房的转身就往人群里躲,边躲还边气人,“怎地?野男人说中你们心事了?野男人你们也有份儿?”

“娘,别说了!”乔里正的愤怒终于被点燃,眼睛瞪得滚圆、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这是逼我给您跪下啊!”

乔老太婆丝毫没在乎乔里正的哀求,反而蹦达得愈发欢实,“我说错了吗?钱呢?你们都去瞧瞧帐,看看那三十斤的血旺在没在公帐上记!”

话说完,苏榛终于笑了,朗声说着:“您这句确实没说错,这三十斤血旺确实没记公帐。”

这下不止乔老太婆,二房三房终于有了底气,眼睛瞬间闪出精光,迫不及待地从人群缝隙里钻了出来,双手在空中挥舞、双脚使劲儿跺地,跳着脚叫嚷:“都听见没?她承认了!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她昧了公家的银子!”

苏榛这一“承认”,可把丽娘等人急得心肝肺都在打颤。

那是个屁的公帐,统共不过三十斤血旺罢了。再者说又不是苏榛拿回家独吞了,当时足足二十五口人都在场,大家忙乎了大半天,吃几口填填肚子又如何?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大伙儿都清楚乔老太婆从一开始就憋着坏,一门心思就想揪苏榛的小辫子。

榛娘明明如此聪明,咋还就着了那死老太婆的道!

第163章

就在吵闹声一波接着一波、几欲翻天地之际,一直拿着帐本没说话的符秀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是没入囤货公帐,但却入了收入公帐之中,有想看的,过来看。”

这话一出口,众人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啥意思?

符秀才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接着解释道:“各位乡亲,嘉年华帐本分为囤货帐、收入帐以及支出帐。而那三十斤血旺压根没入囤货帐或支出帐里,是因为苏娘子自己捞了荷包,每斤按二十文买下做给大家吃了。换句话说,今晚是苏娘子请了干活儿的二十五人吃了晚食,甚至还不止血旺是她买的,还有五斤酱香饼、三斤酸芦菔,她都付了钱,没占公中一文便宜。这帐本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着,将帐本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听闻,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沉默。目光从符秀才手中的账本再到苏榛跟叶氏、再到乔家闹事的三人,先是惊讶、再是愧疚,最后是深深的厌烦。

丽娘也终于可以出这口恶气了,拔开众人直接站到了乔老太婆面前,指着她鼻子骂:“死老太婆,你可还有屁要放?榛娘一心为大伙着想,自掏腰包请大伙吃饭,咋,你不乐意、你算老几?”

乔家三房王氏还试图嘴硬,“她花钱请?谁信啊,她会这么好心?搞不好又是跟符秀才做的假帐,她——”

丽娘这次零帧起手,“啪”“啪”两声脆响,大嘴巴左右开弓,狠狠抽在了王氏脸上。

周围的人见状,不仅没一个人上前阻拦,反而迅速闪开,空出一片宽敞的地方,好让丽娘抽得更畅快。

就连乔家二房的焦氏也忙不迭地往后退,心里暗自嘀咕可别被连累了。

丽娘一边抽,一边破口大骂:“让你这长舌妇胡说八道,让你污蔑好人!”

王氏被打得晕头转向,想还手,却根本打不过身高比她男人还高的丽娘,只能踉跄着躲避,脚一滑,摔了个狗啃屎。

这下把大宝吓到了,冲过来搂着她娘嚎哭。

丽娘这才停下了手,人群当中便有人打趣似的开口,“不要打啦。”

此时的王氏头发凌乱,抱着大宝狼狈地瘫在地上,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敢干嚎。

乔老太婆终于彻底蔫了下来。

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继续污蔑苏榛的念头,可一瞧见满脸怒容的丽娘,又亲眼目睹王氏被抽打的惨状,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恼羞成怒,把一腔怒火全撒在了乔里正身上,手指着儿子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真是白生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啥忙都帮不上,眼睁睁看着外人欺负你娘!”

骂完,心一横,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扭身就想溜了。

“慢着。”苏榛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

大伙下意识看向苏榛。

苏榛笑着摇了摇头:“乔家奶奶,您这么走了可不行。今天是您带头闹事,污蔑我养野男人不说,还险些搅乱了嘉年华的筹备,总得给大伙一个说法吧。”

乔老太婆扯脖子嚷嚷:“关我啥事,我没说法。咋的?你能把我咋的?”

“我确实不能把你咋的。”苏榛一脸认真,像是真的思考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但连我请人吃血旺这事儿你都晓得,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啊,是二宝吧。怎么只有大宝来了,二宝是不敢来?”

这下把大宝都吓住了,脱口而出,“苏姐姐,二宝错了,我代他认错!”

呵,果然是这娃娃,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卖伙伴。

苏榛看向乔里正,平静的:“您觉得今天的事儿怎么处理合适?”

乔里正站在原地,羞愧得无以复加。

抬眼望去,四周尽是村民们或质疑、或失望的目光。他唯一庆幸的是大江今日没在、没跟着他一起被大伙儿指点。

乔里正满心的苦涩哽在喉咙,不断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他当里正以来,虽说一心想为本村出力,可无奈心有余力不足。本以为嘉年华能一展身手了,却不想家人又……

良久才又抬了头,眼中已经全是灰心丧气,声音都比方才沙哑了:“苏娘子,是我乔家对不住大伙。家人屡次犯错,毫无担当、造谣生事。我、我实在没脸再参与嘉年华的分成。往后,我不许二宝再来童创组。至于我,我身为一村里正本就该服务于乡邻,嘉年华上我愿做白工,分文不取,权当是给乡亲们赔罪。”

说罢,他也没再理会乔老太婆等人的哭嚎,对着苏榛、又对着围观的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久久没有直起……

夜深了,该散的都散了、萧家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李和把谨哥儿也送了回来,小家伙一脸不悦,认为自己没给家里出力,且也担心姐姐是不是受了委屈。

苏榛好好的哄了他一通,并承诺以后有事第一个告知小男子汉,他这才多云转睛,又跟着理了会儿羽绒、最后才困得直接栽到了炕上。

叶氏跟苏榛精神头还在,便仍旧趁睡前缝一会儿羽绒内胆衣。

但今晚的事……叶氏想了想,心中还是不太踏实,便直接问:“榛娘,乔里正虽说表态了,但咱要是真不给他发工钱,也不太好吧?”

苏榛想了想,平静地,“伯娘,这次不给乔家一个教训、让乔家肉疼,那老太婆往后还指不定兴起啥风浪呢。甚至大宝,如果今天不是瞧见他拉乔里正过来,连大宝我也不想再用的。”

“但乔里正他……这事儿其实也不该怪他吧?”叶氏仍旧心中不忍,村里谁不知道乔里正在乔家就是个做最多的事、扛最多的责任、受最多气的老大。

苏榛摇了摇头,“乔里正是个好人不假,可如果他要当家、仅是公正也不行,还必须拿出当家的果决、雷霆手段。二房、三房那些毒瘤已经逼走了大江哥那脉、他却还不清醒、还被人趴他身上吸血。伯娘,说难听的,嘉年华这买卖本就是咱家张罗的,咱没义务非要带着谁一起干。他自己连家务事都不处理好、那就自己去承担后果吧。”

叶氏也知道榛娘所言甚是、且说一不二,便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得在理。”

苏榛停下手中针线,温声的:“伯娘,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可如果一味地心软姑息,只怕这嘉年华会被蛀虫搅得一团糟。再说了,乔里正不再参与分成、但乔大江跟春娘可以参与啊。”

叶氏瞧着苏榛眼神中的笑意,怔了下,总算回过味儿来。原来榛娘的意思是会把乔里正那份儿、用另外一种形式给出去,且还不用被二房、三房知道。

叶氏瞬间就释怀了,心情大好,重新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把这羽绒内胆衣缝好。”

说着,又带了些笑意,“你缝的针法越发精细了,重云公子得了定是欢喜得紧。”

苏榛脸颊微微泛红,嘴上还硬:“伯娘,我顺手做的。”

“是是是,你顺手。”

娘俩儿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缝着衣服,叶氏只盼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儿多好。

***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九日。

白水村再次被严寒笼罩,天刚破晓,白毛风便裹挟着雪粒子四处乱撞。

即便如此,萧家房前、屋后、暖棚、冰屋里,早就分别有人来开工了。

苏榛也早就起了,此刻正在户外厨房的灶上架起铁锅煮水。

水是给大伙儿暖手用的,她之前就让特产组寻了不少竹筒来,灌热水当暖手宝。

还安排了童创组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看看火,确保总有热水、竹筒始终温热。无论村里谁来、都可以提一筒去用。

其实若是旁人家或是城里,自是舍不得这么用柴的,毕竟时下柴也是银钱。

但白水村不一样,先就是家家户户每到秋天就开始囤枯枝落叶烂树枝子。

你要说各家银钱确实不多,但匀点儿燃料给苏榛是不小气的,毕竟大伙儿都知道萧家这里就是“加工基地”,干的是村里共同的活儿。

再者,木工坊的木屑、刨花,每日都给萧家送来不少,这些材料用来引火最合适不过。

其实大伙儿没计较这些柴是公用还是私用,反正都搁在萧家用了便是。但苏榛却坚持各走各帐。

萧家屋内取暖以及日常烹饪所用柴薪,都从萧家自家积蓄中支出;

至于冰屋仓库、暖棚,每接收一点柴薪,花费的每一文钱,都详细记录在案,绝不混淆。

起先连叶氏都觉得苏榛如此记帐实在麻烦,可昨晚乔老太婆这么一闹,大伙儿全体觉得帐本果然是个好东西。

帐本一出,再不讲理的人也得闭嘴!

经此一事,村子里但凡家中当家主事的人,都暗自留了心眼,纷纷决定也这么记。即便不识字也不怕,用自创的符号、简单的图案,总之记得越细、矛盾越少。

只不过苏榛倒也没想到村里人全跟着学了,这也是后话了。

苏榛烧好了水、就先去瞧一眼围墙工地。地基早已牢牢夯实,围墙主体也已初见规模。

前几天又分别运了两次青砖过来,如今一块块的整齐垒砌、高度已达一人有余。柳师傅等人分工明确,有的捣鼓泥浆、有的拿瓦刀嵌青砖。且让苏榛欣慰的是,师傅们都带了特制的皮手尉。

手尉是舒娘领人做的,全用的碎皮子边角料,不值钱、也不好看,可胜在灵便且暖和,戴脏了、破了、丢了也不心疼。

柳师傅等人起先还不舍得用,还是苏榛反复劝,毕竟酷寒对手的伤寒太大,又是冻疮又是皲裂的,不该吃的苦不必硬吃。

巡完围墙工地,苏榛又先后去了暖棚跟冰屋。

美食组一半儿的人都在暖棚里打包。

中午成树会带城里买的物资上山来,两辆驴车,之后往兴盛湖运送第二批货。

除了木工坊的蛋卷桌跟月亮椅之外,还包括三种货物。

第一种是三百斤分装好的“就酱”,其中有一百斤是送到行商客栈,张掌柜念叨很久了;

第二种货是豆干辣条;

经过美食组在白水村反复试做了几种口味后,大伙一致认为最符合白川府口味的应该是豆干辣条。

尤其时下豆干比黄豆还便宜,每斤只用四文。另外再加上做辣条用的油、盐、茱萸、香辛粉以及花椒、糖,每斤原料成本增加到差不多需要七、八文。

而每百斤辣条需要美食组两个人手耗费一日时间,人工成本就按每人每日九十文去算、再加上燃料柴炭、油纸包装、运费、销售等零碎成本。分摊到每斤豆干辣条上,就是约十二、三文。

若是在寻常日子卖,售价可为十八文每斤。但嘉年华这种时候原料跟人工都会涨价,再加上倘若做少了、单价低的买卖仅从时间成本来说也划不来。

索性直接定价为每*斤二十二文,总共做一千斤,今日首批运走二百斤。

最后一种货是腊排骨肠。苏榛最早定价是每斤七十五文,嘉年华涨为每斤八十文。也因制作时间实在长,首批往兴盛湖送一百三十斤,另再给行商客栈二十斤当样品。

反正无论什么吃食,在整个嘉年华期间、村里都会留人继续做,做好的就立刻拉去兴盛湖,比如这腊排骨肠,至少要做到五百斤以上的量,且越多越好。

也是刚刚称完两百斤腊肉排骨肠,苏榛人还在暖棚呢、就已经听到前院儿冰屋就跟炸开了花似的、孩子们兴奋的欢闹声热热闹闹传了过来。

把丽娘都唬了一跳,直问这是咋了?

苏榛心下一动,猜到定是舒娘来了!

话不多说,拉着丽娘就往冰屋去,边走边跟丽娘解释:今儿是童创组的“制服”完工日子,应是做得太好看,把娃娃们看激动了。

丽娘一听,也是大为好奇自家俩娃穿上会是个啥样,走得就比苏榛还快。俩人一路小跑,片刻就到了冰屋。

掀开棉门帘,热气便裹挟着欢声扑面而来。

第164章

果然是舒娘来了,此刻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模特”有两个,男童装是谨哥儿穿着、女童装是小平安穿着。俩孩子都在冰屋当中昂首挺胸,还特意给大伙儿转了几个圈,引得其他的娃娃们发出阵阵惊叹,都在嚷嚷着自己也要!

“都有都有,每人都有!”舒娘笑得开怀,又底气十足的问才进屋的苏榛:“榛娘快瞧瞧这成不?是不是都照你说的做出来了!”

苏榛跟丽娘拉过两个“模特”左瞧右瞧、瞧得眼花缭乱,满是喜爱,“好看,舒娘,你们手工组的手艺绝了!”

这并不是她说客套话,而是真的满意极了。

因考虑到这次嘉年华是猎户村跟渔村的“梦幻联动”,所以苏榛给孩子们想的制服就是山海主题。

比如谨哥儿此刻穿的这身叫“海鲛小勇士”。

头上一顶护耳帽,顶部微微隆起,内里是白色的兔毛,护耳设计从帽子两侧自然下垂,就像海鲛宽大的胸鳍。

帽子后方还延伸出一段“鲛尾”,里头有软藤,让鲛尾能在谨哥儿转头时跟着自然摆动,整个帽子不仅暖和,还十分的英气可爱。

再看上衣,用的深蓝色粗布,里头絮了厚厚的棉花。面料虽普通,但边角缀了绸绳缝上去的菱形、像是鲛鱼的鳞片。领口和袖口同样是用了白色兔毛镶边,交领右衽,袍长至膝,方便孩子在冰面上行动。

后背还绣了一只金色海鲛,随着动作摆动、跟活了似的。

谨哥儿下装是岩羊护膝棉裤,灰棉布、裤脚收口塞进靴子里。膝盖部位特别加了厚,还拿碎的棕皮缝上了护膝形状,上面还有李和给烙印的岩羊蹄印图案。

鞋子叫“踏浪靴”,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高帮雪地靴,纯皮毛的,靴帮上缝有海浪线条,寓意着勇往直前。

苏榛再瞧小平安的女童装,这身叫“长虚精灵袄”。

同样也配了一顶护耳帽,外布是棕色的,里头是白兔毛。帽顶中央有隆起,像小鹿头上微微凸起的小角。

帽子一侧用棕色布料缝了两只立着的耳朵,内部同样填充了软藤,让尖尖的部分能微弯,显得十分机灵。后面还缝了一条浅色的丝带,打了个结子,格外灵动。

再看衣服,上袄是对襟短款,浅米色的棉布,领口和袖口用淡黄色的丝线镶了花边、前襟绣着山雀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下裙内里是厚棉裤、外搭一条棕色镶蓝的百褶裙。

裙摆上绣了山珍、蘑菇图案,就好像才从长虚山上下来的。百褶裙的褶皱也比平常裙子多用了一倍的布料,层层叠叠的、行走时裙摆如林涛阵阵。

鞋子叫“小鹿仙踪鞋”,也是棉加皮毛的。鞋面染成浅棕色,鞋头绣有小鹿的眼睛和鼻子,两侧用棕色皮皮制作出小鹿的耳朵,耳朵上还点缀着白色的丝线,仿佛林间小鹿。

并且不止这些,谨哥儿跟小平安还配了同样的披风,叫“山海守护”。

是以连帽披风为基础,里头也填充了棉花和碎皮子。正面绣着一幅线条简单的图案,大意是山海交融,山峦起伏间,海浪翻涌。

披风上还设有两个大口袋,蘑菇状,方便孩子们放置物品。

眼下天寒,除了样式好看之外最需考虑的还有保暖。虽说谨哥儿肯定是不冷,他里头还穿了羽绒内胆衣的,整个人鼓得像个球。

但毕竟其它孩子没有羽绒内胆,苏榛便直接上手,仔细捏内衬棉花的厚度,又认真检查碎皮子的缝合处,确保没有漏风的缝隙。

舒娘在一旁赶忙补充:“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各家孩子的爹娘都自个儿出了一半棉花,那塞得可厚实了。再说了,咱别的不敢说,碎皮子可多着呢,用起来一点都没含糊!”

苏榛怔了下,“不是说好棉花都咱们出吗?孩子们在这儿干了不少活儿,更何况这制服本来就是广告之用,相当于小童模呢,也有工钱的。”

丽娘也是家长之一,便手一挥、直接替舒娘答了,“一码归一码,孩子们在这儿吃吃喝喝的也花了你不少了。不过几斤棉花几两碎皮,莫提了莫提了。”

苏榛默了会儿,行吧,反正补偿孩子们的地方有得是,便没再多计较。但还是好好的把舒娘团队又夸了通。

说实在的,这几件童装她只是提了概念、大致图案,完全没想到舒娘会带绣娘们落实得这么出色。尤其女童装,小鹿精灵的感觉跟她想像中一模一样!

尤其其他孩子们、都高兴的有点像要蹿天了,纷纷催着舒娘把他们的也分下来。

其实舒娘本想在嘉年华开业之前一晚再发,免得孩子们又跑又跳的把新制服弄脏了,但眼下实在不忍心扫孩子们的兴。

苏榛见状,也是帮着孩子求她:“就发吧,让他们都穿上活动活动,刚好有哪儿不合适的还能再改改。”

舒娘一听,嘴里一边嚷嚷着“皮猴子急啥”、“现在穿脏了、回头要挨揍”,一边还是依言发了,脸上的笑容也是没停下来过。

孩子们开始换装,一片欢闹、扑腾出的动静都大。唯有大宝退到角落悄悄的换。

他还是心虚,生怕苏榛看他一个不顺眼,把他也辞了。

苏榛自然也瞧得到他的小动作,也猜得出他的小心思,但也无妨,只要大宝不生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唯有一点,她瞧见了大宝脖子上的红印子,显然昨晚是回家挨了打。

这家子,打孩子都往明面上打,真真是可恶之极。

苏榛心下厌恶,想了想,专门走到大宝身旁,也没说什么,就是帮他理理衣服、系系带子。

大宝眼圈儿这就泛了红,但觉得自己没啥脸哭,死咬了牙关不吭声。

这倒让苏榛愈发高看一眼,嗯,倒是跟乔大江有些想似了。

等孩子们都换完,还剩了一套,是给小树的,就先搁苏榛这儿,回头有空儿了再去乔大江家拿给他。

全穿戴好,苏榛就给大伙儿挨大小个儿排了一队。

最高的仍旧是小平安,不愧了继承了丽娘的优点而生。最矮的是妞儿,谨哥儿站她前头。

苏榛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安静,问着:“我来考考你们,等嘉年华开幕了,你们穿着这身儿都要做啥?符秀才是教过你们的,记住了没?”

小平安第一个答:“当传声筒!哪个组有事儿,我们就帮着跑动传声!”

谨哥儿也答:“还得拿着彩带带动氛围!”

妞儿也举手,“我也知道!还要满场的留意、瞅冰面上有杂物没,免得游人绊倒!”

大顺:“还要当游引!给游人指路!”

“开除”了二宝之后还余十个娃,全部七嘴八舌的开始抢答,显见符秀才教的不错。

苏榛正夸他们,便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声传进来,有驴蹄子声、有众人寒喧声。赶紧出了冰屋一瞧,果然是第一批去兴盛湖送货的萧容等人回来了,叶氏也已经迎上去了,正在给六人倒热茶暖暖身。

苏榛也不急着问买卖的事儿,先问萧容:寒酥近况如何、身体可受得住、吃住可还习惯。

萧容笑着一一回应,只说时日尚短、寒酥哪里有那么娇气、一切都好,让叶氏跟苏榛都放心。

说着,萧容又从车上抱下一个小筐,放到地上给苏榛瞧:“这是项家送的,说是你兴许能喜欢。”

好家伙,满满一筐冻得梆硬的水产:有五条柔鱼、五条石首鱼。

尤其石首鱼尺寸挺大的,苏榛拎起一条拎量了下,至少有个三、四斤。她知道这种鱼越冬会洄游至深海区域,时下捕捞难度很大,尤其三、四斤一条的更是难得,是稀罕货。

兴盛湖镇虽说距离出海口不算太远,但项家的买卖一直是以湖产为主,这海产定也是他花了银子跟异域行商那买来的,对于苏榛来说这是沉甸甸的厚礼。

萧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着下次再去的时候,也从家里拿山珍野味的好东西,免得失了礼数。

叶氏也凑过来看,石首鱼她认识,但不认识柔鱼,见形状如此可怖,倒是吓了一跳。

柔鱼就是现代的鱿鱼,没处理过的鱿鱼足以让初见者心生惧意。苏榛理解,笑着说今晚就把它们烤来吃,味道美着呢!但一数只有五条,心想那就对不住童创组跟柳师傅等人了。

数量不够,她只能晚上偷偷烤给自家人吃,嘻嘻。

心里想了,就对叶氏眨了眨眼。叶氏跟她早有了默契,心领神会、默不作声的抱着筐藏回了灶间。

说话的功夫,白老汉等车夫就都歇息得差不多了,也是着急回家,便跟苏榛等人打了个招呼,各自把驴车赶走了。

萧容正值壮年,跑这一趟完全没觉得累。进屋把衣服一换、袖子一挽,直接就去跟柳师傅等人盖围墙去了。

苏榛正算盘着午食给大伙儿做点啥,远处就又有驴车的铃铛动静儿过来。踮脚一张望,是成树车队到了。

且还不止成树,车前头坐着一身蓝布棉袍、棉帽的年轻后生正兴奋地高声招呼:“苏娘子,我来啦!”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十足的热乎劲儿,苏榛一听便乐了:是通泰牙行的那个小牙侩,斐熙。

看来是盛重云做事果断,两天就把人给招来了!

***

虽说就在白川府住着,但这是斐熙第一次进白水村、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苏娘子家。

毕竟在盛家做事的人,但凡耳朵灵点儿的,都知道苏娘子大名。

苏榛先是安排美食组的人把成树带来的各种吃食原料卸车,又请丽娘跟着查验,把今日要送去兴盛湖的货物装车。

时候也不早了,成树他们也想尽快赶路。

有丽娘在,苏榛就没跟着看顾装车的琐碎事儿,领着斐熙简单参观了一下,边参观边向他介绍了这些吃食的用途、以及嘉年华的大概规模、重点还有头鱼拍卖的事儿。

又见冰屋跟暖棚人太多,闹腾、不方便说话,就领他进了萧家主屋,在灶间当会客厅。

叶氏知道斐熙是重云公子介绍来的,把他当成跟小司一样的子侄。又是热茶、又是热包子的全部端上来,也不管斐熙有没有饿了,反正全塞他手里。

斐熙没急着吃,先规规矩矩地给苏榛跟叶氏各行了个礼,动作一丝不苟。

礼毕,这才说着:“苏娘子,承蒙您的举荐,小的才有机会入了重云公子的眼。这份恩情,小的铭记于心。如今到了您这儿,无论有什么差事,哪怕最琐碎、最不起眼的,只管吩咐小的去做。但凡能为您分忧解难,小的定当全力以赴,只为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一番话说得苏榛都怔了下。

毕竟她自打穿越而来,还没遇过这么会聊天、会行礼的人呢。古人说话就是中听啊,不愧是金牌牙侩……

还没等苏榛吩咐,斐熙又麻利地打开了他带来的一个大包袱,里头居然还有个吃食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分了四格、分别搁了四样礼。

斐熙一一介绍着:“苏娘子,这格是咱们白川府老铺子做的糖糕,入口软糯,果味儿香浓,最是清甜可口。我今儿起了个大早,特意去排队买的;这第二格是我娘腌制的什锦小菜,里头有寒瓜、豇豆,酸爽开胃,就着粥饭吃滋味绝佳;第三格是核桃酥,闲暇时当零嘴再合适不过。”

说完,又拿出最后一格,里面是个木刻带挂绳的小鸟哨。

斐熙解释着:“这是我哥闲时自己雕的。我哥也在盛府当差,是护卫。可惜木工手艺不算精湛,但听说苏娘子家中有个年岁还小的小哥儿。我寻思着,小孩子家大多喜欢这类小玩意儿,这鸟哨能吹出声响,给他挂在身上玩耍,盼着能逗他开心。”

苏榛先就笑意吟吟地接过鸟哨道谢。觉得斐熙言语谦逊,可这鸟哨线条流畅、造型灵动,哪是什么手艺不精,分明满是诚意。

至于其他三样礼物,即不会特别贵重让人觉得他谄媚讨好。尤其还大部分是他家人做的,想必家中也是和谐安康,这让苏榛又羡慕、又更多一分喜欢。

愈发觉得斐熙年岁虽轻,却懂礼数、知进退。若是做事也如做人般灵巧、扎实的话,后头肯定多给他机会。

正聊着,符秀才一身寒气的从各组巡查回来了,进灶间看到有面生的在,也是先施礼,这才郑重的把帐薄等记录全部交给苏榛。

第165章

苏榛便又把斐熙跟符秀才各自简单介绍了下。

这下可好了,卧龙凤雏齐了。苏榛在心里偷笑,面上却神色如常,一派沉稳。

即然人齐了,就言归正传。毕竟苏榛不止要考虑白水村的买卖,她还是整个嘉年华的创意总监,所以她就想好好的听听、金牌牙侩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想法。

首当其冲,就是斐熙最拿手的领域:头鱼拍卖。

这事儿斐熙在来之前就听盛重云交待过,大概流程是知道的。但令苏榛头疼的并不是拍卖本身,而是拍卖前期的造势。

在没有任何网络传播工具、及大量人手的时代,“造势”这种事没个一两年简直办不到。

“斐熙,你怎么看?”苏榛直接问。

斐熙也在来的路上就有了准备,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想法:“不瞒苏娘子,我十二岁就进了通泰跑腿打杂,做到现在已有八年。虽不敢说精通了,但结交下的三教九流朋友还是不少的。比如酒楼掌柜、码头伙计、街头杂耍的、戏班的,我打算去找他们帮忙。像码头人来人往,伙计们装卸货物间隙聊起头鱼,往来的商贾、船工也都能知晓。总之我琢磨着,这头鱼拍卖的事儿没人做过,本身说白了是讨个好彩头。毕竟再大再重的鱼、煮熟了也还是同样的味道。得把头鱼是“最吉祥”的意思传出去。谁能拍得头鱼,谁整年都大吉大利。”

苏榛点点头:“这事儿我们文宣组也一直在做,但人手有限,仅靠张贴的方式收效甚微。若你有牙侩网络,那再好不过。”

斐熙忙问:“敢问苏娘子,眼下都做了哪些尝试?我根据您的布署去安排。”

苏榛看向符秀才,秀才立刻翻出记录簿,一一说给斐熙:“除了我们这边儿做了不少招贴之外,兴盛湖出面邀请了白川府的名仕跟文人大家、作了不少跟头鱼吉祥相关的诗词、画作。另外鱼把头还会领着渔家人把拍卖现场弄得热闹非凡。拍完之后,那鱼也不是随便就给出去。咱安排人用八人大轿抬着、轿子还拿彩绸装饰,再配上敲锣打鼓的队伍在嘉年华巡游一圈、让拍得的客人好生风光一番。”

斐熙想了想,又提了新途径,“即是有仪式,那是否得请道观参与?城里的归清观香火鼎盛、信徒众多。若是需要,我下山就去跟观主商议,办一场‘头鱼祈祥’法会。”

苏榛心念一动,斐熙这小子果然机灵。若想把头鱼融入吉祥元素,确实需要民间信仰。

念及如此,立刻应了,并还同符秀才说,要他跟手工组那边儿也同步沟通一下,赶制一批带有头鱼图案的祈福香囊、或是护身符之类的小物件,在嘉年华之前拿去开光。

斐熙见自己的主意得了重视,心中更是高兴,愈发主动的想点子,有些是苏榛正在操办的、也有些是给她带来了新思路。

总之愈发让苏榛确定,这人“挖”得值。

而斐熙在后头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在第二日下山之后,立刻就疏通了他在城中的牙侩网络。

除了之前跟苏榛承诺过的酒楼、码头、戏班之类的人群聚集地,他还让牙侩同们在有主顾前来办理田宅交割、契约签订时都多提一嘴,统一话术:“年岁的时候兴盛湖将有头鱼拍卖会。这头鱼可是祥瑞之兆,得之者福运加身,届时诸多达官显贵、文人雅士都会到场,您不妨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结交些人脉,于您往后的生意大有裨益。”

这一通说辞,引得不少家底殷实的商人心动,纷纷表示要去瞧个究竟。

遇上那些初来白川府、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行商,牙侩们更是一边讲解市坊分布,一边不着痕迹的提及头鱼拍卖,统一话术:“您此番来这儿,可不能错过这场盛会。头鱼拍卖汇聚了各地的奇珍异宝和八方的豪杰之士,去了准能让您大开眼界。”

几句话,就把不少外地行商的好奇心勾了起来,想着反正也没几日了,到时候跑一趟、看个热闹也成。

总之,斐熙把“信息流通”这一环、借助他三教九流的朋友跟小徒弟、发挥得淋漓尽致。

甚至勾栏瓦肆、茶坊酒肆之间。他也有小徒弟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市民们对拍卖会的议论。

一旦听闻有人对拍卖规则存疑,或是对吉祥寓意感兴趣,便赶紧回禀。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徒弟,也是后话了。

总之斐熙知晓后,立刻召集牙侩们商议,调整策略。

同时,一旦兴盛湖那边儿确定有哪位大家会出席了,斐熙更是第一时间拿着写有喜讯的红纸,张贴在市坊入口,还有州桥附近的热闹地带。

然后口口相传,让好奇者都能知晓拍卖会的最新动态。

另外也因有盛重云的这层关系在,斐熙甚至还以通泰牙行的名义发布了告示:“凡近期在通泰促成田宅、货物交易的主顾,均可获头鱼拍卖的优先入场腰牌,或是竞拍时减免部分银钱的券牒。”

本来盛家二房还拿这事儿闹腾到盛老爷子跟前,说盛重云纯粹以公谋私。但告示发出的第三日,牙行掌柜就发现反而对牙行的生意也有了带动。

甚至盛重云跟兴盛湖签的契约里,本也包含了分成条款,总之嘉年华赚得越多、也就相当于盛家能分得越多。

二房被打脸打得啪啪作响,只能暂时闭了嘴,毕竟盛重云也是替盛家赚钱的。

而还在关着禁闭的盛锦书却格外得意,他不觉得这是盛重云的面子、他觉得这是苏娘子在对他示好,毕竟通泰是在他名下的啊。

当然,这些也全部是后话了……

总之,当天斐熙还不止跟苏榛商讨了头鱼拍卖的事儿,还替苏榛解决了两个最大的困境:一是食材原料资源。

首当其冲的就是牛乳采集及家禽宰杀时效的困境。

比如,先就是牛乳的货源。

本来苏榛最为遗憾的就是因牛乳短缺,明明利润最高的烘焙食品以及甜品,却在嘉年华上无法大量制作售卖。

斐熙一听,把记在脑子里的养牛农户人家梳理一番,片刻就有了大致数量,“府城里的乳商仅有两家,每日牛乳量基本在五十斤左右。但因也供着府城中几家大酒楼的用货,每日我们能拿到的量,恐怕顶多十斤。”

苏榛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斐熙:“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就是麻烦了些,比如先在城里搜罗乳贩跟乳媪。他们通常没有固定的摊子,都是推着车子或提着桶当街叫卖。找到这些人之后,跟他们签个契,每日包下他们的牛乳,要他们集中送到牙行去,我再安排车辆把这些牛乳送去兴盛湖。”

苏榛一听,眼睛一亮,但再考虑细一些,顾虑就还是有:“先是牛乳的口感得有人把关,另外兴盛湖距离府城足有一个时辰,大量的牛乳要如何运送,才能保证它不会被路上晃得失了品质?”

斐熙:“苏娘子不必担忧。口感把关一事,盛府就有经验老到的乳媪,请她品鉴就是。至于运送……”

斐熙说着说着露了笑意,“苏娘子可还记得,您在长虚山围猎期间就尝过我家公子送去的牛乳,脚程可不止一个时辰了,更何况还是山路,不也没晃得失了品质?”

苏榛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没注意这细节,“你这倒提醒我了,他是怎么运的?”

斐熙立刻替他家公子邀了这个功:“公子当时让人购置了特制的双层木桶。内层用来装牛乳,外层填了不少稻草和碎布。甚至安排驾车上山的、都是盛家最稳当的老车夫,并且每隔一段路就停下来检查。不瞒苏娘子,这事儿府里下人都知道,还在偷偷的说从未见过重云公子对谁这么细致过。”

苏榛故意打趣斐熙,“所以盛府的人没事儿就传这些?那我回头跟盛重云说。”

斐熙也完全不惧,笑着说苏娘子一看就是如何如何的善、定不会“告密”的。

苏榛自然不会同他真的计较所谓的“闲话”,但若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盛重云带给她最大的“骄傲”从不是钱财,而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自己也是有人爱着的,自己不再是弃女。

牛乳的事儿就此定下,便又商量家禽的事儿。

眼下白水村所需的大部分家禽都是在靠山村订,好处是靠山村不要订银、并且还能出人手帮着宰杀和清理。

弊端仅有一条,眼下没有保鲜技术,而靠天寒冻住的血旺仅能留存两日、再多就失了品质,怎么煮也不会好吃了。

苏榛细细说着:“我本想请靠山村在嘉年华开幕的前一日、再一次性送家禽过去宰杀,这样至少能供两天的新鲜血旺,不会浪费了。但我漏算了一点,靠山村也是一点一点在寻家禽货源,若让他们凑足千只再送,先是饲料钱是不小一笔数目。二来眼下天寒地冻的,养活禽还得搭暖棚、烧炭炉,日夜安排人看顾着。远超血旺能赚到的那点儿钱了。可你想想看,千只家禽的血旺,总不能全就自己村里留着吃吧,可惜了。你可有合适安排?”

斐熙一听便懂,“这不难,眼下可有确定的血旺斤数?”

符秀才立刻翻开昨天的记录,一边盘算一边说着:“每隔三日靠山村送禽一次,每次预估能制血旺一百三、四十斤。”

斐熙又问:“羽毛呢?可要卖?”

苏榛摇了摇头:“这次不卖,我们收着做东西用。”

斐熙:“成,那就只说血旺。眼下有两个办法,一是拉去城中的酒楼,收购价倒是不高,眼下这季价顶多十五文一斤。二是跟草市的肉贩子、屠户家谈谈,把血旺给他们,不要现银,直接拿鲜肉换。两斤血旺换一斤鲜猪肉的话,能得肉六、七十斤吧。这两种渠道我都有现成的,就看苏娘子属意哪个。但相对而言,卖给酒楼是能多赚个百八十文的。”

符秀才想了想,“百八十文也不错,起码把驴车的脚程钱能省出来。”

斐熙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苏榛沉默了会儿,却摇了摇头:“两种都去谈,但这次以屠户为主。”

斐熙:“苏娘子可是嫌弃酒楼给的少?要不我再去多问几家,兴许——”

苏榛轻声打断:“多些、少些,以眼前的血旺产量来看、不过是得了二两还是得了三两的差距,不必看重这些。我之所以先考虑第二个方案,一是因为屠户本就有宰杀跟清理的技术跟法子了,若嘉年华期间靠山村的人不做了、屠户立刻能顶上。再者说了,别看这草市买卖规模小,可屠户经验老到、人脉也广。食材打哪儿来的也都清楚。白水村搭伙干,买东西的路子也能拓得更宽,甚至于卖野味儿也多了条了渠道。当然,酒楼往后也要谈,只不过这次时间太紧张,先做最紧迫的规划。”

斐熙跟符秀才都是机灵的,一听苏榛说完就也领悟到更深一层。

也对,眼下家禽的采购全依仗靠山村,万一有什么变动、人家不做了,整个嘉年华的买卖立刻像瘸了条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