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60(1 / 2)

第151章

自己一股脑儿地输出,连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家哪能一下子消化得了、哪能听一次就记住了。

一想到嘉年华开始后每日面对上千的游人来购买,摆摊儿的人怕是先就慌了手脚。

苏榛立刻把未来几日的工作重点再加上一条:培训。

但光靠自己忙不过来,想了想,目光还是看向符秀才。

符秀才点了点头,主动起身张罗:“我来负责把这些词儿整理成册,各家有想学的、每晚可以去我家学一个时辰,若是人多,我就把隔壁空屋也清理出来,勉强算个学堂吧。”

乔里正一听,也表了态,“人必然是多的。这样吧,学堂里的柴炭钱就由村上出了。另外,有想学的,哪怕每家出个五文十文的,也不能让人家符秀才白忙。”

众人也认这么个理儿,七嘴八舌商讨一下,直接就把这教学的事儿定下了,每堂课付符秀才三十文,谁去学了就谁凑钱。

苏榛每隔个两、三日也会去巡堂,实际演练实际操作一下。总之人人都得是销售,最起码对本村售卖的到底是什么得一清二楚。

总之产品说明册、服务指导手册的编撰迫在眉睫。不识字也不要紧,口口相传。

白水村的众人一听到这么个学习形式,先是一愣,紧接着便集体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情绪之中。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杜老大也忍不住开口:“真没想到,咱这辈子还能跟学问沾上关系。”

一时间,全村老少都要当“学问人”的压力徒来,可那油然而生的骄傲感也徒增。

萧家屋前,柴火噼里啪啦地作响,烧尽了一批,便有人匆匆添上,刚添满,不多时又烧得只剩下灰烬,如此反复。

苏榛跟大伙儿热烈讨论着手册里该写些什么,李和先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苏娘子,咱卖那皮货的时候,是不是得把皮子咋保养也写进去啊?”

苏榛连忙点头:“你这主意好!就该把这些细节都写明白咯。”

见李和得了认可,村里其余的人也都敢开口了,你一言我一语、发言愈发的踊跃,让原本遥不可及的“学问”,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不远处的临时木屋,盛重云倚门站了有一会儿了。

风大且寒,他却浑然不觉冷意。目光紧紧锁住篝火旁的苏榛,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背景。

看着她耐心地给众人讲解,时而开怀大笑、时而认真思考,他的情绪便也跟着她起起落落。

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女子,未来相伴一生的女子……

而一个时辰后,未来相伴一生的女子坐在了他面前,一脸认真的同他算帐:“明儿就开工,且也只有十五天工期了,咱得把数量定一定。另外我跟乔里正和村中元老们也商议了一下,八成如何?八成折旧回收拖挂房车。”

这是三天前,俩人就在磨合商讨的房车契约。

大楖内容就是苏榛目前仅有一辆拖挂房车,而她想打造一个车队,统一风格、统一布置,拉去嘉年华排成一排,与其他所有的零散商贩都能严格区分开来。

可一辆房车成本,里里外外加起来至少得十两银子。眼下按白水村的摆摊规模,至少需要十辆,也就是得花百两银子。

虽说长远投资角度考虑百两是值得的,但眼下最大问题就是白水村的现金流极其紧张、家家都在大采购,全村凑恐怕都凑不出百两了。

所以苏榛就跟盛重云提出一个想法:她提供房车图纸,盛家木工坊赶制十辆供白水村在嘉年华上使用。过后按八折折旧价,白水村会回购这批房车。

其实十辆房车就算全价也不过百两,而苏榛本身就是未来木工坊的大东家之一,莫说百两、就算千两也不是个问题。

但一码归一码,生意就得有规矩,哪怕苏榛自己拿去用的,也得有个标价。

八折,就是苏榛同乔里正及村中元老商量过后的数目。而这十辆车,白水村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打听,嘉年华之后,至少乔里正老宅、李家、杜家会单独买走一辆的。其它几辆也不愁销路。

这是小事,盛重云并没过多计较,直接签了契约。他更为关心的是新建木工坊首批开工的产量究竟定为多少。

苏榛:“如果全力以赴,光就蛋卷桌跟月亮椅的日产量能达到多少呢?”

“五十套。”盛重云也跟庄伯等行家商量过,虽说盛家木工坊工匠数百之众,但仅入冬签的订单就已堆积如山。

眼下能调至白水村的最多六十余人,就算日夜赶工,日产量最多也就这些了。

但这数量倒也在苏榛的预估范围内,每日五十套的话,也就是说在开业之前都能凑出七百套,而开业期间这边也可以继续开工,持续供应。

想了想,她便提议调拔一部分工匠做些其它物件儿,比如折叠置物架跟折叠购物车,这俩样在嘉年华上也会是个极佳的展示品。

尤其是折叠购物车。

苏榛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其实就是她在现代逛超市时候用的折叠买菜车,她虽说画功不怎么样,但反正意思就那么个意思。

“喏,就是这种。购物车底部装四个小轮子就成,车身用轻便又结实的木材或竹子做,加上可折叠的置物筐。平常不用的时候能像这样折叠起来,不占一点地方。在嘉年华上无论是游客买了吃食、小玩意儿,还是百姓日常采买,都方便得很。”

盛重云拿起图纸仔细端详,心中又是大赞,“榛娘聪慧。”

苏榛被夸得笑眉笑眼,但她只能提供想法,制作难题还得人家专人去想,“重点是可以折叠,这能做出来不?”

盛重云点了点头,“可以试试车轴和车轮的连接处用榫卯结构。轮子用榆木,坚硬又有韧性,篮子简单,用竹片或藤编都成。我会抽调一部分工匠试做些样品出来,这比木橇车可是美观不少。”

“那做多少合适?”

盛重云在心中默默盘算一番,说着:“如果嘉年华之前只做这些。蛋卷桌、月亮椅可制出四百套、折叠购物车三百套、置物架三百套,至于拖挂房车我想多打造一些,二十辆吧。”

苏榛目光大亮,追问:“那这些物件单价如何?”

盛重云瞧见苏榛一提到银子、神情就鲜活得像马上要跃出龙门的鲤鱼,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就是我要同你商量的事了,毕竟你才是老板娘。”

苏榛忽略掉“老板娘”三个字,全神贯注听他后面的话。

盛重云:“蛋卷桌与月亮椅制作工艺虽不算复杂,但选材精良,又耗费人工,每套若是一桌配六椅,成本至少一两;折叠购物车设计新颖,虽说我还没同庄伯商量,但我预估它的成本不会超过三钱;折叠置物架工艺相对简单些,不过实用性强,每套成本差不多五钱;至于拖挂房车,因有贮木场做原料支撑,木工坊打制成本最多也不会超出五两。”

苏榛迅速在心中计算一番,“如此算来,哪怕最后的订价空间仅加四成,减去所有成本开销和税,净赚三百余两?”

盛重云点点头,“差不多。”

苏榛深呼吸,竟有些失落,“这么少,那我能分到的才一百多两啊,还以为能瞬间发财。”

盛重云怔了下,笑出了声:“这仅仅是个开始,后头产量上来了、销路推广至周边县府,榛娘还怕存不够嫁妆?”

“也……行吧。”苏榛在心里暗骂自己果然想得太美,再也不是刚穿过来的时候、每天赚五十文都开心的人了。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期也别做那种一口吃成个胖子的梦!而且一百多两也能盖个大房子了,到时候她跟谨哥儿就可以开自己的户籍搬出来、也不必让萧伯跟伯娘这对壮年夫妻还跟寒酥这么大的儿子挤一间屋。

想想又觉得有点儿跑偏,苏榛抿嘴一笑。

盛重云倒是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她脸上一会儿遗憾,一会儿憧憬,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落入他眼中。

他只觉得自己心像是被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酥麻又难耐,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也不想再克制,长臂一展,直接将苏榛捞入怀中,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腿上。

声音低低的,带着丝丝缱绻:“有你在,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倒不如现在就一起想想嫁妆里的合欢床到底怎么雕。”

苏榛先是一愣,随即刚要嗔怪他又开始没个正形胡言乱语。

突然间,一道悠悠的声音从屋内的黄炉灶前传来:“公子,我还在这儿呢……”

这声音仿若一道惊雷,把苏榛跟盛重云骇了一大跳。

苏榛直接弹出了盛重云的怀抱,俩人瞠目结舌望向火炉旁,异口同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司委委屈屈、满脸羞红地,“我一直在啊……”

时光倒流一般,苏榛脑海里重现所有事情,特喵的小司确实一直坐在那里烧火啊,她她她她她居然就忘了!!

无妨无妨,她是来自新时代的女性,不至于这点小场面就羞得不像样了。

无妨无妨,苏榛轻咳几声、又重咳几声,克意展现自己“不介意”的后果就是脸上愈发的红烫。

还得是盛重云“老谋深算”一些,迅速调整好神色,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开口:“小司,既然你一直在,那正好。你也知道咱这要在嘉年华上售卖的物件,我和榛娘正想着再添些新意,你可有什么想法?”

神色自然,仿佛刚刚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这下轮到小司怔住了,“啊?属下……属下没想法……”

“什么想法都没有?也不知留你在身边有何用。”盛重云笑意渐深。

小司“腾”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公子教训得是,属下这就闭门思过去,这就去!”

说完,再不敢多留,脚底抹了油似的蹿出了屋,并严严的关上了门。

这急转直下的情景,让苏榛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半晌,缓缓抬起手,给盛重云比了一个赞:“万恶的资本家,还得是你啊……”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十四日。

白水村原本有一块儿闲地,是村民们用来堆放柴草与杂物的,也是仅仅耗时五日,地面的坑洼已经被盛家工坊来的众多伙计们填平,再以石碾反复碾压变得平坦开阔,足以同时容纳百位工匠劳作。

这将是未来盛家及白水村联合工坊所在地。

眼下,工坊四周以粗壮的毛竹搭建了简易的围挡,毛竹间用坚韧的藤条紧紧捆绑,出入口也安排了专人值守。

场地的一侧,整齐码放着从贮木场里直接运过来的各类木材。一旁的工具架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木工工具,斧头、锯子、墨斗、凿子等。

不远处,还搭建起几座由茅草与竹片构成的工棚、以及简便的冰屋仓库。

晌午时分,盛家工坊的号召力尽显无遗。从各地奔赴而来的近六十位匠人,齐聚白水村临时工坊。其中包括木匠、雕花匠、漆匠、皮匠等。

木匠是主力军,有三十余人,由庄伯亲自带队,檀俊跟康奇也跟随左右。

另有雕花匠五人、漆匠七人、皮匠五人,最后是负责烧水、送饭、打扫场地杂役十人。

除此之外,白水村由杜青柏带队的手工组五位男丁也进驻了临时工坊,将作为辅助全力以赴。

而杜青柏也丝毫不会因为自己仅能“辅助”而有丝毫埋怨。

时下在木匠这一行,向来规矩森严。手艺精湛的大木匠是打造大件木器的核心人物,轻易不会接纳外人插手自己的活儿。

而盛家工坊汇聚的都是各地顶尖匠人,遵循着严苛的行规,若非盛重云看中了白水村手工组踏实肯干、且在一些基础手工活上的娴熟技巧,再加上有苏娘子的大力担保,他们根本没机会踏入这工坊半步。

第152章

杜青柏心里清楚,所以早就“警告”了组员们,该他们学的好好学,不该他们学的,把眼睛挖出来都不要去偷看。

要懂规矩、知避讳。全力以赴,不能出任何差错,争取在这工坊里留下好名声,为往后的生计拓宽道路。

白水村的这些人自小都是打猎为生,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被杜青柏这么一咋乎,更是吓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还能干活儿。

随着苏榛、盛重云、乔里正,以及庄伯踏入临时工坊,原本就热闹的现场瞬间被期待与紧张的情绪填满。

庄伯年岁虽高,但步子仍旧稳健非常,缓缓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

跟在山上贮木场的时候相比,他今日的装束明显郑重而严谨。头上戴了一顶黑色貂皮帽、一袭黑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大红色腰带。

一步步走上木台,每一步都不紧不慢。站定后,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炬,缓缓扫视台下众人,沉声说着:“无论是哪项行当,讲究的都是匠心与传承。这是咱匠人的规矩,也是咱们的尊严。”

庄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遍了工坊的每一个角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台下的匠人们,无论是木工还是其它行当的,都屏气敛息,认真聆听。就连平日里最爱打闹的几个年轻学徒,此刻也一脸严肃,大气都不敢出。

庄伯继续说着:“还有十几日,就是“山海嘉年华”了,这不仅是一场生意,更是我们传承手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展现我们精湛技艺,让天下人都知晓盛家工坊与白水村的名号!”

庄伯说完,他嫡亲的徒弟檀俊和康奇最先带头鼓掌,随即在场懂的、不懂的,也赶紧跟着拍手。

这不仅是对庄伯话语的认可,更是对庄伯作为老行尊地位的敬重。

待庄伯走下木台,乔里正手一挥,指使着白水村的人立刻搬供桌上来。

乔大江亲手在桌上铺设了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锦缎桌布。

李和、舒娘等人手中捧着三牲祭品依次上前,稳稳的放上供桌。

分别是羽毛鲜亮、昂首挺胸的整鸡,寓意着吉祥如意;

鱼身完整、鳞片闪烁的整鱼,象征着年年有余;

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烧肉,代表着生活富足红火。

谨哥儿带着童创组的娃娃们随后捧出各类果子糖瓜也摆上供桌。此外还有三杯斟满的酒、一尊古朴的青铜香炉。

片刻安置好,盛重云这才款步上前,双手接过小司递来的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双手高举过头虔诚地作揖三次,每一次作揖都弯腰至九十度,动作缓慢而庄重。

随后说着:“天地神明在上,今日盛家工坊与白水村联合开工,望庇佑诸事顺遂。愿工坊打造的器物皆为精品,在山海嘉年华上大放异彩,声名远扬。也祈愿大伙儿都能平安康健,远离病痛灾祸。”

随后,乔里正也上前接过香,神情肃穆,同样向天地神明作揖祈福。礼毕,他将香插入香炉,然后转身面向众人,目光坚定而有力。

“吉时已到。”随着乔里正一声令下,小司等人将八挂巨大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彻白水村上空。

盛重云也接过系了红绸的斧头,按规矩,他象征性的砍向早就准备好的一根红木就代表着正式开工。

苏榛站在喧嚣的人群里注视着他。一时间,周遭的声音似乎都渐渐远去,她的*眼中只盛得下他一人。

今日的盛重云,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袂随着雪意轻轻飘动,领口处一抹狐裘衬得他肤色如玉。

她知道自己在“贪图美色”,但一路走来,两人的缘份似乎是刀子也割不断的纠缠。眼下看着这个即将带领大伙儿一齐往前走的男人,她心中莫名的踏实。

“有他在,定能成功。”苏榛默默想着。

而下一刻,这男人竟是朝着她走过来,把斧子塞到她手中。

苏榛看着斧子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盛重云毫不避讳她的眼神,轻问:“不敢?”

苏榛怔怔的看着他,是啊,她是不敢?

她是两世的一抹孤魂、是家族弃女、是只能配阴婚的不祥人。即便是现在,她也能感觉到身边围绕而至的目光中有怀疑、犹豫、不解、甚至希望她拒绝。

有窃窃私语:“女人不能动开工斧吧?”

“不吉利。”

“是啊,而且她还……”

她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当然,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那些目光如芒在背,这些私语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而下一刻,轻颤的指尖就被另一个温暖包覆住了。苏榛低下头,是谨哥儿勾着她的手指,仰着小脸迎着艳阳正对着她笑,“姐姐,你最厉害了!”

谨哥儿的这声“姐姐”,像是一道光,劈开了苏榛心底最灰暗的角落。

苏榛再抬头,看向盛重云的目光中再无方才的迷茫。

嘴角微微上扬,声音虽不大,却透着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底气,“谁说我不敢。”

说完,稳稳握住斧柄,走向场中的红木,站定后,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微分开,让自己的重心更稳。

手臂缓缓抬起,斧子在半空中悬停,阳光洒在斧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光就是她的未来,她猛地发力,斧子裹挟着呼呼风声,朝着红木狠狠劈下……

距离山海嘉年华举办倒计时十三日。

昨晚长虚山又下了雪,清早起来就是银白一片,山峦跟天际融成了一体。

村里家家户户离得虽远,但看得到彼此屋顶的烟囱陆续升起炊烟。最近真是比赛似的比谁家起得早。

盛重云跟小司到萧家的时候,谨哥儿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在扫门前雪了。他口鼻上都覆了棉巾,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眼眉、额前碎发上凝成了冰,圆滚滚的娃娃就是个玲珑剔透的福宝宝。

见到盛重云跟小司过来,立刻甜甜的打招呼:“哥哥们好!”

盛重云是真心喜欢这“未来小舅子”,走上前收了谨哥儿手中的扫帚直接扔给小司,笑着问:“你姐起了没?”

可能整个人类世界能让他展颜而笑的就只有苏榛跟谨哥儿了。

“我姐她——”谨哥儿刚要答,就听屋里传出苏榛的声音。

“伯娘我不想吃,我不饿啊。”

“不饿也得吃,不吃不许出门!”

“可哪有一大早起来吃这么多肉的!”

“你乖,听话,把鸡腿吃了,今儿得在外头跑一整日的,不吃肉哪儿成。”

谨哥儿耳朵尖,立刻脆着声音喊:“伯娘,我吃,我吃鸡腿!重云哥哥跟小司哥哥也要吃!”

“诶!都有都有,给你们留着呢。”叶氏笑应,顺便拍打苏谨,嫌弃她就是养不胖。

苏榛顾不上反抗,借着叶氏的手就啃了口鸡腿,一边嚼一边满屋子翻腾,把图纸、账本、炭笔一股脑地往双肩包里塞,且背包里原本就有半截儿都是满的,总之越着急越乱。

叶氏就跟着她、拿着鸡腿喂,“你这孩子急什么,还早着呢。”

“不早了,您没听着小司都到了吗,今儿他驾车送我,可别让人家久等了。”

叶氏可不依,一把拉过她按在炕上,“再急也得吃饭!”

说着,就把鸡腿递到苏榛嘴边,大有她不啃干净就不能走的架势。

苏榛无奈,三口两口啃完,把自己穿成个球,戴上毛帽子,背上双肩就往外跑。

刚到门口,叶氏又拿着一件厚披风追了上来:“把这个也带上,车上冷能披一披。”

苏榛看着那件厚实得像小山似的披风,苦着脸:“伯娘,这不是寒酥的吗?我穿上丑死了,我不要!”

叶氏眼睛一瞪:“丑啥?冻病了才丑。听话,披上!”

苏榛拗不过被强行披上,整个人立刻从小球变成了大球,这才得以能出门。

昨儿兴盛湖那边飞鸽传来了书信,说是在城里请好了在嘉年华开幕上表演的艺人,也排了些曲目、杂耍,但不知道合不合适,想请“创意总监”过去瞧瞧、选选。

这活儿苏榛责无旁贷,是得去亲自瞧了才放心。另外后勤组之前也预订了一批食材到货了,苏榛下山刚好能拉回村来。

总之肯定是早早出门、迟迟归来。苏榛本来是坐白老汉的车,但盛重云一听她要去的地方是城中很有名的“锦弦小筑”,便立刻不放心了,可他又走不开,便安排了小司陪同。

苏榛跌跌撞撞的出了屋,一眼先瞧到盛家马车已经停在前头树下,也是因着急,便就也顾不上跟盛重云寒喧什么,含糊的打了个招呼就想走,却被盛重云扯住背包,迫她倒退了回来。

“别闹!”苏榛刚要瞪眼。

盛重云倒是不紧不慢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了过来,“换我的。”

苏榛:……

无奈也无语,但也清楚不换他的肯定走不成,懒得再掰扯,脱下身上寒酥这件,跟盛重云做了交换。

苏榛:“幼稚。”

盛重云也不反驳,一脸理所当然的平静,跟着苏榛走向马车,扶她上去,这才轻轻道了声:“早去早回。”

苏榛瞧着他人高马大的、却莫名带了小媳妇样儿,心下好笑,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见离得最近的小司也背对着他们不敢回头、叶氏也把谨哥儿拉进了屋。

没人瞧见,那可以为所欲为一下?

苏榛一把扯住盛重云的衣领,探身上前、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他的唇,这才“豪气”的挥了挥手,“你回吧。小司,咱出发!”

“好咧,苏娘子坐稳。”小司仍旧不敢回头,他怕看到他家公子眼神不对。

盛重云被“啄”的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把苏榛直接抱下车揍屁/股。

当然,他也只敢这么想想罢了,瞧着马车碾着薄雪离开,心就空了一大片。哪怕知道仅是一日的分离。

盛家的马车果然比白老汉的驴车舒服了太多,且又快又稳。平时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只花了一个半,进城也比平时顺当。

毕竟守城的认识盛家马车上的徽标,即没查车上人的“公验”,也没看马车的“马传”,没有丝毫耽搁、一路畅行无阻,直接到了锦弦小筑。

小司敲了敲车厢的门,轻唤着:“苏娘子,到了。”

话音才落,苏榛已经从里头开了门探身出来,利落的跳下车。

小司一瞧,呆怔当场:苏娘子一身装束竟跟方才出门的球形完全不同了。

小司没看错,苏榛确实在车里换了衣饰,是舒娘亲自给她缝的猎装套裙。也是她仿照现代猎装裙精心改良的。

上身是短款猎装夹袄,棕色系,领口小立领、紧紧贴合着苏榛修长颈部,既保暖又利落。

领口与袖口处用墨绿丝线绣着精致藤蔓花纹,衣袖微微收紧,袖口拿深棕色的皮质束带固定,还嵌小巧木扣,格外精致。

下身的裙装尤为出彩,长长的褶裙样式,从腰部开始自然散开,用简单的话说就是腰部以下全是腿,整个人都挺得挺拔而修长。

裙摆边缘同样绣着与领口袖口呼应的藤蔓花纹。裙身前片还装饰了两条交叉的棕色皮质腰带,搭配木质搭扣,更强化了猎装风格。

至于妆容,苏榛仍旧不会梳复杂花式的发型,只束了个高马尾,干净利落地垂在腰间,几缕碎发在风中肆意飞扬,额间围了个白兔毛的窄檐空顶雪帽,帽檐微微下斜,也是现代才有的款式。

未施粉黛的脸庞,肌肤白皙却透着粉红,高挺鼻梁小巧的鼻尖,微微上扬的嘴角、眼眸明亮而有神,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眸子朝小司看过来,小司竟瞬时涨红了脸,带了些许恼意,“苏娘子,为何跟我家公子相处的时候,不这般用心打扮打扮?”

噗!

苏榛心想这果然是盛重云的人啊,这种事情也要挑刺!更何况她今日打扮也不是为了跟谁比美啊,是有重要原因。

罢了罢了,哄几句也不难,“跟你家公子每次见面,我不都是在干活儿,等空了的,不急。”

小司寻思一下,倒也是,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心想回去一定要告状!

但眼下正事要紧,小司平息了下心思,上前去门口。

苏榛这才得空儿,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座“锦弦小筑”。

第153章

从外头看,小筑隐匿在一片白墙黛瓦之中,自成一方天地。墙头覆了薄雪,大门漆了朱漆,装饰着一对黄铜门环。

庭院的围墙并不高,可以看到里头有座两层的木质楼阁,飞檐斗拱,屋顶铺着黑色的琉璃瓦,与周围的雪意相互交融,格外宁静。

小司扣响了门环。

没一会儿,门从里头打开了半扇,站出来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仆,着一袭藏青色棉袍,干净利落、面容端正神色平和,眼角已经瞥见门口的盛家马车以及车旁的苏榛。

还没等小司开口,这男仆已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贵客到访,家主等候已久,请进。”

说罢侧身站在一旁,微微颔首,做出“请”的手势,动作行云流水,尽显训练有素。

不愧是这里啊,苏榛心下赞叹,便也不耽搁,还了礼便带着小司进了内院。

小司也是个机灵的,还不忘从车里拿出苏榛的双肩背包背上。

苏榛跟小司随男仆进了小筑,边走边打量,感觉占地跟萧家差不多大,但比萧家不食人间烟火了太多。

或许在时下大部分人眼中、这庭院是雅致而精妙的,但苏榛在现代参观过太多园式甚至庄园,坦白讲这小院儿在她眼中……就一般般。

脚下是蜿蜒的鹅卵石小径,曲折地通向主屋。庭院中央是个时下常见的假山,嶙峋的山石层层叠叠,形态各异。

再看主体两层的木质楼阁,反正就是些雕梁画栋。

仆从引着苏榛跟小司进了一楼,瞬间暖意扑身而来。

苏榛知道墙壁之中藏了墙暖,细听就能捕捉到热气流动时发出的轻微“簌簌”声。

这取暖效果极好,但也极其费炭,苏榛心想她将来盖房子的时候最好也能舍得。

正琢磨着,前头带路的男仆已经停下脚步,显然是到了。

苏榛抬头一瞧这屋子上头挂了个匾,上写着“弦歌榭”。

随后男仆便抬手推开了房门,里头竟已经坐了满满半屋子的人,此刻纷纷站起身来、面带微笑,有的人微微点头,以示欢迎;有的人则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而站在人群正中的、正是小筑的家主,也就是苏榛在通泰牙行见过的那位:朝沐娘子。

朝沐娘子身着一袭月白交领长裙,外搭一件浅粉的薄纱披风,边缘绣着精致的花瓣,每一片都栩栩如生。她的相貌也如苏榛记忆中的清丽,此刻微微歪着头,细细打量着苏榛,瞬间想起了什么,唇边便挂上了笑意。

苏榛便明白了,通泰牙行的初见,朝沐娘子对她也有印象。

紧接着便是一通客套,朝沐娘子作为家主反倒话不多,全程都由另一位嘴皮子极利索的娘子在引领着大伙儿同苏榛打招呼。

那娘子自称喜福班的班主,主业是杂耍,大家都唤她青璧。

青璧面相利落,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脸上永远带着几分豪爽的笑意:“苏娘子,总听柳嫣念叨您,可算把您盼来了!后头咱一起,把嘉年华的招牌打得更响亮!”

说完,没等苏榛回应,她先就爽朗地大笑起来,驱散了一屋子人初次见面的拘谨。

没一会儿,苏榛就认识了一屋子百戏伎人。

全部都是柳嫣请来去嘉年华表演的,而大伙儿也都清楚眼前这位苏娘子、可不止是嘉年华半个掌事的、还有可能会是盛家那位重云公子未来的正房夫人。

所以昨儿得了信儿,今儿全部一早就跑过来候着,反倒把这里的主人朝沐娘子衬得像个客。

但朝沐并不介意,她性子本就清冷,不爱结交、也不喜热闹。那日在通泰牙行坐了冷板凳,令她对参加什么年岁市集都起了疲意。

若不是柳嫣一再向她保证嘉年华不会狗眼看人低,她压根也没想参与。眼下瞧着大伙儿急于展示的样子,就也不好扫人兴致。

考虑到屋里地方施展不开,大伙儿就全部站到宽敞的院中,挨个把自己准备登台的绝技露个大概,请苏娘子定夺。

最先露一手的就是火流星阿强,他双手各持一根系着火球的绳索快速舞动,火球划出一道道炽热的弧线,发出呼呼的声响,动作刚劲有力,每一次挥舞都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随后唱花旦和唱小生的展示了一段戏曲,两人配合默契,演了一小段“初遇”倒是有几分甜蜜。

之后又有擅口技的、耍花盘的、变戏法的各自亮相,最后是青壁表演了一出蹬花盘。

苏榛一直保持着捧场的笑容,感觉笑都要僵了,腿都要站木了。还是小司机灵,立刻去取了盛重云的披风回来给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披上了,好家伙长度拖地了……

朝沐娘子眼尾扫了下,唇角轻扬了一瞬。

苏榛假装没看到。

而大伙儿纷纷浅露一手,除了朝沐娘子之外全部展示完,大约不到半个时辰。

朝沐娘子自始至终都身姿优雅,仪态万千地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众人的表演。

显然,作为“最知名歌姬”,她是不打算下场“露一手”的。她的存在,更像是这场表演无声见证者与幕后掌控者。

苏榛清楚这点,也并不打算用自己手中那点儿芝麻绿豆的权力、去为难朝沐娘子已经很脆弱的骄傲。

等想表演的都演完了,便主动提出还是大伙儿都进屋去、喝喝茶,聊聊想法。

待众人又都进了屋,气氛就又跟方才不同了,大家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屋内游移,实则都在不经意间偷偷观察着苏榛的表情,试图从她的细微神色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还是朝沐娘子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苏娘子,您看这一众技艺,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等待着苏榛的回答。

苏榛抬手端起茶盏轻抿一下,这才徐徐开口:“敢问大伙儿是准备如何编排这些绝活儿呢?”

青璧一听,赶忙挺直了腰杆,脸上堆起热忱的笑,语速飞快:“苏娘子您放心,我们都商量过了,按顺序上台,保证观众时刻都能看个新鲜。像阿福先来段口技暖场,把场子热起来,接着耍花盘、变戏法、唱曲之类的,最后是我蹬花盘、或是朝沐娘子弹唱来收尾,求个满堂彩。”

众人连声附和。

“敢问,演这么一轮时长大概是?”苏榛又问。

青璧:“一场约摸着一个时辰,但柳嫣掌柜也跟我们提过,若是游客多就加场。反正我们跑江湖的皮实着呢,一天演个三、五场都不在话下。”

苏榛听完,只是点点头,便又沉默了,像是思量、也像是犹豫。

而她这一沉,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朝沐娘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收拢,平静之中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可是苏娘子瞧不上?也对,听说苏娘子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定是见惯了名角儿,想是瞧我们这些雕虫小技不入眼。即是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这一话一出,原本还满怀期待的百戏艺人们,心中皆是“咯噔”一下,大呼不妥。

连最为能说会道的青璧都只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局是朝沐娘子凑起来的,他们不过是应她之邀而来。

如今朝沐娘子这般发难,哪有他们开口恳求的份儿。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低垂着头,心想完了,这年怕是又没银两入帐了。

苏榛方才的犹豫,纯粹是在心里默默核算着演出时长与预估客流量之间的平衡,想着如何能让这场嘉年华既精彩又高效,压根没料到会被朝沐娘子这般意外地将了一军。甚至刻意还提及“京城而来”,意思是知道她的底、知道她流放的呗。

呵,自己处处维护、生怕伤了她的骄傲,得的就是如此针对吗?

苏榛抬起头,与朝沐娘子的目光对视,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朝沐娘子这话,也对、也不对。我的确是从京城来的没错,在京城那些年见多了名角儿也没错、而对于方才大家所展示的安排,确实没入眼更没错。”

朝沐冷哼一声,“即是如此,那恕——”

苏榛直接打断:“我还没说完。”

朝沐娘子:“看不上我们的技艺,又何需多言?”

苏榛倒是不恼,脸上仍旧挂着笑,慢条斯理的:“我可没说看不上大伙儿的技艺,我看不上的,是你的安排。”

朝沐娘子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也似乎降了好几度。

百戏艺人们面面相觑,青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话到嘴边,又被朝沐娘子那冰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朝沐娘子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颤:“我的安排?我好心好意帮柳嫣的忙、帮百戏艺人的忙,难道还帮错了?”

苏榛却依旧神色自若,平静开口:“你若真的想帮,就好好的帮。若不想帮,没人拿刀枪指着你。要帮柳嫣,就动动心思,把整台戏编好一点,毕竟柳嫣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兴盛湖的弟兄们、掌柜们,风里来雨里去,一笔一笔存下的血汗钱。这钱你没拿吗?‘帮’字体现在哪儿呢?”

朝沐大怒,“你——”

“我还没说完呢。”苏榛懒得理她哆嗦,继续输出:“你帮百戏艺人的忙?你是组了这个局,这是要谢你。但组了又如此沉不住气、如此斤斤计较、如此不容我做片刻思考,你在逼谁?逼我、还是逼你百戏的兄弟们?你有看过他们的戏服吗?今儿才从箱底里捞出来的吧,折痕都还在上头,是多久没上过台了?”

说完,手一指青璧等人的戏服。

说实话,苏榛说折痕都是客气了,每个人的戏服都是陈旧的料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代表了长久以来无人问津的窘迫。

苏榛的话一出,屋内死寂一片。朝沐娘子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璧等人的头都低了下去,神色黯然,苏榛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戳中了他们心底最不愿面对的痛处——前两年是战乱,近两年又是百废待业。

而他们的行当,恰恰是“待兴”里排到最后的需求。

大伙儿只能靠着微薄积蓄苦苦支撑日子罢了。东市是有表演,可东市给的银钱已经压榨到恨不得让他们白白上场了。

苏榛继续说着:“你若真想帮,会不遗余力的帮大家谋划、帮大家展示出最好的一面、帮大家争取这次上台的机会。你可别跟我说、是因为柳嫣的银子给少了。据我所知,她拿出来的预算可是东市的两倍!”

话音一落,原本低垂着头的大伙儿瞬间惊讶的看向朝沐。

青璧连忙追问:“朝沐娘子,你不是说给三倍吗?”

朝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微微颤抖:“我……我只是……瞧着大伙儿都难,想着……”

青璧眼眶泛了红、一字一字的:“你想着从自己荷包里,补贴一成银子给我们。朝沐啊朝沐,你咋这么傻!我们再穷,也不能要你的钱啊!”

说完,扭身就看向苏榛,咬咬牙,坚定的:“苏娘子,我们这些人虽说日子过得艰难,可磨炼技艺着实从未断过。朝沐年纪小,性子急,念在她也是一心怕我们委屈,才冲撞了您的份儿,别怪她,成不?您说,您只管说要我们怎么编排,怎么编排都成,我们保证拿出看家本领!”

说着,青璧回头朝同伴们招了招手,阿福、巧儿、阿贵等人也纷纷上前,学着青璧的样子作保证:“苏娘子,我们保证编排好,求您赏个机会。”

苏榛看着青璧等人的恳切,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的好日子也不过才过了一两个月而已,又怎么体会不到他们的为难。

苏榛站了起来,目光最终落在仍有些瑟缩的朝沐娘子身上,朝她走了过去,认真说着:“朝沐娘子,对不住,方才我也是言语过激了,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法用错了。”

说罢,又转身面向众人,提高了音量:“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拒绝你们。你们的技艺,我看在眼里,打心底里认可。只是这场嘉年华担子实在太大。不止兴盛湖、我们白水村也是把家底儿都搬出来做了,我真心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

第154章

大伙儿闻言,惊喜地连连点头。

青璧激动得嘴唇都微微颤抖,刚想道谢,苏榛便摆了摆手继续说:“我之前说看不上大家的编排,并非是刁难。但兴盛湖要打造的不是普通戏台,而是前所未有的实景舞台。坦白说,眼下也就是时间不够,若今年把头炮打响,明年光是表演部分都得筹备至少两个月以上的。咱得把不同的表演融合,得加入新奇元素,才能真正吸引人来瞧,要是做得好,固定个班底,每个节庆都演也成啊!”

阿福忍不住问:“苏娘子,那您的意思是……要我们?”

苏榛无奈:“柳嫣都委托我带了契约和订银来的。你们说吧,是签,还是继续跟朝沐娘子似的,同我置气?”

大伙儿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朝沐娘子。

此时的朝沐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看似恢复了平静。

是,她在接到柳嫣的托办后就一直东顾、西想。

原因就只有一个:她想让百戏行的大伙儿赚到银子,却不想那银子是出自于柳嫣。

朝沐跟柳嫣出生在同一个乐户大院儿。

那是白川府乐户们聚居的地方,嘈杂混乱。

俩人的长辈们皆是靠卖艺为生的乐人,为了养家糊口,每日都要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间奔波献艺,在达官贵人面前强颜欢笑。

乐人的孩子也得走这条路,但她跟柳嫣不同的是,她喜欢。

她就是喜欢唱、喜欢自己的歌喉,为练唱自是也没少受罪。而柳嫣自小叛逆,从打能跑了、就背个小筐走街窜巷的卖糖块儿,一文一文的赚。

俩人走不同的路,虽都艰难,但都是向上的、平行的,是知交、挚交。

直到苑琅大人的出现。

怎么会有一位世家公子、如苑琅一般不把她们当玩物?

她跟柳嫣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

她不知道柳嫣是否还能做到对她心无芥蒂,但她已经做不到了。她开始刻意回避柳嫣,不再像从前那般与她亲密无间地分享心事。

她将自己陷入了一场无声的较量。本来不分伯仲,可这平衡却在柳嫣承办了嘉年华之后彻底打破……

苏榛的一顿责骂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的骄傲被击得粉碎,又羞又恼,更多的也有自责。

可这结果,不该由百戏行的无关人等承担。

想通了,朝沐娘子便缓缓起身,走向苏榛,欠身施了个礼,“苏娘子,敢问您今日带来的契约,可标注了银额?”

苏榛直接回答:“大致有个预算。”

“不瞒苏娘子,当日柳嫣跟我谈及嘉年华开幕戏台的时候,未曾讲明它具如此规模。”朝沐娘子微微抬眸,目光中终于带了认真:“如今看来,怕是远非想象中那般简单。表演定不能再按老套路来,从戏服到动作唱腔,都得契合这实景的意境。这其中的难度,苏娘子想必也能清楚,定要耗费不少心血。苏娘子,如此费心费力,原先的预算,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还望您能酌情考虑,增加些酬金。”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屏声静息看向苏榛,生怕苏榛动怒。

苏榛却并不急于表态,目光平静,示意朝沐娘子继续往下说。

朝沐娘子索性说完:“但银子我们绝不让您白加。您方才说是那是实景,想必兴盛湖那边儿稍微懂行一些的,就只有柳嫣一人,她定是忙不过来的。若您觉得我还成、我带人前去。无论搭建戏台、布置场景,我们才是行家。”

朝沐娘子话音刚落,青璧赶紧补充:“苏娘子我们这些人,虽说平日里名声不显,但在这行摸爬滚打多年,对各类布置那是再熟悉不过。就拿前几年在城中的庙会来说,可都是我们一手操办。”

巧儿也不甘示弱:“苏娘子,我是专门给百戏行做戏服的,按您说的,实景台子戏服不仅要好看,还得和场景融合。我保证给大伙儿做出独一无二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态,并且大伙儿也瞧出了苏娘子说话虽直接,性子却不是那般欺辱人的。相反、是真诚且踏实的。

所以个个争着出主意,个个希望被苏娘子看上、签约。

久立一旁的小司忽然开口:“大伙儿也别急,站了这么久,想必都累了,不如让我家娘子坐下说话。”

苏榛心中大乐,心想小司不愧是盛重云带出来的贴身侍卫啊,就是贴心!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惊觉确实已经站了许久。赶紧行动起来,青璧迅速请苏榛坐回上位,朝沐娘子则唤了仆人进来,催促着重新送上热茶跟茶果。

方才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的局面悄然消融,仿佛从未出现过。

朝沐娘子和苏榛默契地不再提及之前的争论。后头的交谈自然而顺畅,真正步入了正轨。

哪怕是在讨论酬金这样敏感的话题,也不再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事情总要有个结论的。

苏榛思忖片刻,直接提了想法:“我明白诸位的考虑,但我也不能随口就出一个金额来交好大家。今日的契约,不妨先草签了意向,代表此事可行、且必行。

待后续司库仔细核算完,再给出一个双方都认为合理的酬金数额。朝沐娘子,你看这样可好?”

朝沐娘子微微颔首,“苏娘子所言在理,草签意向契约倒也可行。只是这后续核算酬金的时间,还望苏娘子能尽量紧凑些,毕竟我们这边也要尽快安排人员、筹备物资,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

“那是自然,另外,我也斗胆跟百戏行的诸位行家提些要求。”

青璧立刻回应:“苏娘子,您尽管说。”

苏榛稍作停顿便笑了,“好”

“好”字说完,回头看向小司。小司立刻把她的双肩包打开,苏榛便从里头取出一叠纸,上头全是在旁人看来鬼画符似的字。

也就只有她自己认得了。

字虽草、架势却足,连朝沐娘子都没想到苏榛如此有备而来,这是要提多少要求啊??

大伙儿的心瞬间绷紧了。小司不动声色的留心了众人的神情,心下好笑、且得意的暗想:“你们以为赚我家主母点儿钱容易呢?想得美。”

苏榛倒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要让这表演顺利举行,还得麻烦百戏行配合我们,来一些关键行当的师傅。首先是得有几位经验丰富的砌末师傅,不仅要精通各类道具的制作,还要能根据我们对道具的特殊要求,发挥创意;

另外,希望百戏行能调配出几位编排师傅来指导兴盛湖的‘群众演员’。哦,我不知晓柳嫣跟朝沐娘子提过没,我们会有百位群众演员的,都是兴盛湖跟我们白水村的普通村民,他们负责在戏台上镶边儿、让气氛热闹。编排师傅让他们跟得上大队形就成,再设计一些简单易学的动作,我举个例子,比如打猎啊、采莲、捕鱼之类的,总之一看就是长虚山出来的人。

最后,还得有几个手脚麻利、能干的杂役,得跟我们筹备组的人对接吃穿住行。朝沐娘子,不知百戏行这边儿能尽快安排妥当吗?”

朝沐娘子怔怔的看着苏榛,欲言又止。

苏榛继续说着:“哦还有,咱编排跟出演的角儿们可是重中之重,得独创,得挖掘本地文化特色。我希望有*些民间传说呀、行商们的传奇经历啊,都融进去。要编排得紧凑有序,张弛有度才成。所以这得提前让编排师傅们住到兴盛湖去呢。”

众人默默的看着苏榛。

苏榛继续:“现场调度也至关重要。百戏班子得安排专人负责,在登台的时候,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节目顺序和时间。比如突然下雪了、突然天就黑了、突然客人少了之类的。朝沐娘子,这些指挥工作,您这边可有信心安排妥当?”

朝沐娘子仍旧怔怔的看着苏榛。

苏榛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像角儿们的戏服啊、道具啊,戏台的装饰材料啊,都要登记造册,有损耗是正常的,但不能丢失。这部分我们会负责出银子,若演完了,诸位喜欢也可以折旧价买走,好商量。”

青璧眼睛一亮:“意思是,不用我们自己出银子做衣服?”

苏榛笑了笑,“当然不用,我们这演出可是打算年年都办的,衣服保存好,明年再请大家来呀。”

众人灰着的眸子瞬间又亮了。

小司心想,苏娘子这简直就是打一巴掌再喂个甜枣。

苏榛这倒也不是故意的,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的,且她也不是做慈善的,一通全说完了,这才又问:“所以百戏行的大概会来多少人呢?吃喝住行的安排可是大事,得提前谋划周全。”

朝沐娘子回过神,同青璧等人低声商议了一番,粗略估摸着得有七、八十人。

这同苏榛预想的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吃住行都不用你们操心,跟我们筹备组的同住就成。我会跟柳嫣也通个气,请她预留出空房来。朝沐娘子对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要是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尽管提出来,咱们一起完善。”

朝沐娘子默默摇了摇头,说实话此刻要她提想法也提不出什么了,苏榛这雷厉风行的架势、以及她从未想过的这般登台模式……她需要静下来再好好想想。

苏榛自然也清楚眼下这一屋子人最关心的是什么,便直接说着:“至于酬金,我定跟司库一起在三日内完成核算。并且在这期间,若诸位有什么新想法、新安排了,自可以去草市寻一个叫成树的车夫,他会上白水村来告诉我的。”

青璧郑重点头,又瞧了眼朝沐娘子,“那契约……”

苏榛也不卖关子,她手中一叠纸可不全是鬼画符,索性直接翻出最后几页搁到面前的小茶桌上,这是请符秀才拟写的。

朝沐娘子接过来细看,第一页便写着:《山海嘉年华演艺合券草约》

内页便是方才苏榛说的那些,重点瞧了酬金支付的条款。

只要签了这草约,立刻就付十五两订银;待司库完成酬金核算后,再付总额的两成;编排师傅进驻后继续付两成,之后每个节点付一成,直至正式登台前已经付清七成。

十五日演出全部结束后,付清全额。

最后面是一些违约的条款,朝沐娘子也认真看了下,都是按行规拟的,并无特殊。

朝沐娘子捏着这叠草约环顾四周,百戏行大伙儿眼神里的期待跟焦灼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五两的订银,对她朝沐来说也就是几日的炭钱。

但对于青璧姐、阿福、巧儿……她们每人分得一两,也足够一家人一个月的米钱。若后头能成功登台,后面三、五个月也应该吃喝不愁了,兴许还能存下些银子置办些新头面、新戏服。

朝沐娘子低头拉开茶桌下的小暗抽,取出一枚小巧的乌金印。

在契约的最后,郑重的落印……

第二日,是太守苑琅的旬假,他换上私服专程来了趟锦弦小筑,倒也不是为了听曲儿喝酒,而是好奇那个“嘉年华”的剧目是否在筹备了。

毕竟“嘉年华”这三个字,最近在太守府日日萦绕。兴盛湖镇简直每日都派人递来《嘉年华筹备事宜禀太守牒》。

内容洋洋洒洒,看似恭敬无比,其实就赤裸裸两个字:要钱。

各种名目的要钱,比如这嘉年华得修缮官道、得有公共仓储、得减免商税、得为契合异域贾客的宿泊需求、拨银助力客栈、旅店修缮整饬、得安排衙役,分司维持场中秩序、巡弋周遭之地、守护要害之所……

说实话,起初苑琅大力支持这个“山海嘉年华”,确实是因为他看重兴盛湖作为要塞之地、作为契机之口,可以把白川府整体的贸易渠道拓宽数倍。

尤其异域商人来的越多越好,若能一举带动边境贸易,那白川府整体可就“值钱”了。

所以只要是兴盛湖递来的文牒,苑琅都是第一时间查阅核办的。

但万万没想到递上来的门类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过分”。

整个太守府这几日都没做别的,全体人员都像是成了兴盛湖的专职衙役,被支使得团团转。

但整个项目毕竟也是白纸黑字苑琅特批的,总不能他眼下就给撂了挑子吧。更何况那些个“过分”的要求往仔细了想,又着实有道理、着实需要。

比如兴盛湖说得搞一个什么“文化展览布置”得做展板、展示柜,展示白川府的历史、文化、艺术等,得给钱。

还得搞“文化交流研讨会”,得请诗人、书法家、画家参加,得给钱。

苑琅看着这些文牒满脑子就是三个字:“什么鬼?”

第155章

苑琅几次都想怒而驳回,但再往后看,人家又把为什么要钱解释得清清楚楚:白川府可是山海贸易重镇,通过“官方渠道”进行广告宣传扬,是提高整个城池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最好契机。

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找你要钱都是为了你好,别的城池想有这机会都不成呢。

苑琅断定这种文书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监镇、或是柳嫣写得出的水平,直至某日的文牒里不小心夹了张鬼画符一样的炭笔字。

心道这炭笔字的主人才是幕后黑手呢,这黑手天天给兴盛湖提示啊这是!

而眼下……

坐在锦弦小筑的苑琅拿着朝沐娘子给他的所谓“演出策划案”,同样的炭笔、同样的鬼画符。

苑琅忍不住笑了,“这也是那位苏娘子的主意?”

“也是?”朝沐有些惊讶:“苏娘子可是还在别处出过什么主意?”

苑琅想了想,并没多言,话题岔开聊了其它。毕竟公文中暗藏的“小心思”,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苏娘子其人确实不容小看,毕竟是令盛重云都败下阵的娘子。

苑琅一想到傲气满满的盛重云日后成了亲、被自家娘子拿捏得死死的窘样儿,他就愉快得很。

正愉快着,又听朝沐语带欣慰的说着:“订银十五两整,我从钱匣子里拿了成色最好的给了青璧姐,她当场就给大伙儿均分了,虽说数目也不算多,但买些米面足够撑到过年。”

苑琅点点头:“嗯,如此甚……呃,等等,为什么是你挑成色好的,订银不是苏榛付的吗?”

“她本来要付,但我在她那里买了些衣裙,刚好也是十五两,就没让她拿出来。”

苑琅沉默片刻,“所以她本该来付银子,却还顺便赚了银子?”

“对呀,她的衣裳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的款样。着实喜欢,便一口气订了春夏秋冬各一套。而且她人甚是爽朗大方,还给我往便宜算了不少呢。”

苑琅:……

***

其实苑琅跟朝沐之间的这段插曲,也算是后话了。单从苏榛跟小司离开锦弦小筑后来讲,先得去草市去拉萧容早前预订的原料。

也是因为在小筑耽搁得有点久、且还在那里用了午食,一路紧赶慢赶的、到草市的时候也近未时了。

好在预订的那些东西都在成树那儿统一保管着,小司便直接把马车驾到草市东门,没一会儿就寻到了他。

除了大量的桐油、帆布之外,还有美食组需要的各种肉类、下水;手工组需要的针线、硝皮子的明矾之类的杂货。

好几百斤的份量,小司跟成树一股脑的往盛家马车里塞。小司还没说什么,苏榛先就有些心虚且心疼了。

毕竟盛重云这马车一看就很贵,这差不多是拿劳斯莱斯当货拉拉的概念吧……

全部塞完,苏榛拿出帐本跟成树结算,备用金又瞬间花出去九两。

不过这笔花销可不是从兴盛湖给的那百两筹备金里出的。

一码归一码,但凡白水村的买卖,用的钱都是苏榛和舒娘、乔里正三家凑,暂时凑了八十两。

当然,以苏榛的银子为主。她也没动搁在叶氏那里的钱,那笔是存着付围墙费以及日常吃喝开销的。

她是先在木工坊就蛋卷桌、月亮椅的图纸以及产量,预提了五十两出来,将来在她分成里扣除便是。

凑的这八十两,再加上苏榛每隔五日还能往行商客栈送杂酱得个三、五两,勉强能收支平衡,但凡有些赢余了,苏榛就想给白水村的大伙儿发些补助下去,哪怕一家发个几十文意思意思,也是那么个意思。

但没想到白水村的村民们一商量,决定先不要,把散钱都充进村中公帐的采买钱里头。大伙儿都明白要把这买卖做大做强,先就别计较,反正就十几天了,谁家也不缺那点儿。

当然反对声音也有,可惜人数太少扑腾不出什么水花儿,有话说得难听的,压根也传不到苏榛耳朵里就被其他村民们按下了。

总之苏榛也领了大家这份理解,她自也是精打细算,每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跟成树清了帐、点好货,苏榛本就想跟小司出城了,却听到草市里头突起喧闹,有不少人在往里跑,兴高采烈的架势倒引人好奇。

苏榛正踮着脚张望,就听到有人敲锣打鼓的宣扬:“通泰牙行标卖牛肉咯,有想要的跟着来哟!”

牛肉???!!!

苏榛眼中精光四射,赶紧跟着去啊!

她这一去不要紧,小司生怕人家把她给挤了、踩了,立刻把马车又托付给成树照看,护着苏榛朝草市里头挤。

一溜小跑追进来,草市里已经挤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真的想买的,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

多亏了小司的“武力值”,得以让苏榛挤过人群站进了最前一排,也看清了台子上果然堆满了肉。

虽说通泰牙行是盛锦书的,烦人,但苏榛不打算跟自己的胃作对,能买到就必须买。

另外,这也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亲眼目睹标卖。

台上负责主持的牙侩是个年轻后生,顶多不到二十,穿着通泰牙行标志性的、一袭藏青色短打棉袄,外面套着一件羊羔毛的坎肩,戴了顶黑色毡帽。

眉眼弯弯,眼神透着机灵,嘴角噙着笑,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且还有个能说会道的嘴巴,此刻正滔滔不绝地讲:“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叔伯婶子们,这寒冬腊月的咱们齐聚于此,不为别的,就为见证一场足以写入白川府奇闻录的唱卖!”

苏榛强忍着没笑出声,就买个牛肉,能吹成这样了?

牙侩小哥儿继续说着:“大伙儿瞧瞧这几头神牛,跨越千山万水,冲破重重阻碍,在这寒冬来到咱们眼前。虽说入境的方式有点不走寻常路,但这就叫传奇色彩!”

行吧,听这意思,这肉是有不法商贩非法走私进来的、被官府缴了,委托给牙行标卖,这也能吹成传奇?苏榛腹诽。

牙侩小哥儿继续掰扯,绘声绘色地描述:“瞧这牛腱子,这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劲道之源,吃了它,说不定能打通任督二脉,力拔山兮气盖世!大伙儿再看看这牛腩,哎哟喂炖煮了之后嫩得跟云朵似的,每一口都是天上人间、琼楼玉宇,与神仙共食一样哎!”

苏榛:……什么鬼。

“平日里咱们想吃口牛肉,比在冰河里捞针还难呐!今儿可是老天爷开眼,把这难得的美味送到咱们面前,这是何等的机缘!谁要是错过了,往后拍断大腿都没用!”

牙侩小哥儿眼神扫过众人,故意顿了顿,制造悬念。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扯着嗓子喊道:“这牛肉再稀罕,也是犯了法的,买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可不是小事儿。”

牙侩小哥儿就等着有人问这话呢,不慌不忙地解释:“各位放一百个心!这可是官衙查缴后,特意恩准咱们牙行来处置的,有盖着大红官印的文书为证!”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高高举起,在空中挥舞了几圈,展示给众人。

其实底下的人也没几个识字的,看不懂那上头写了啥。但这牙侩可是通泰的人,应是不会有假。

先就有胆大的、嘴馋的立刻就应了,“我也来凑个热闹。我出三十两,把台上的都包了。”

三十两?

苏榛瞧向桌子上那堆肉,至少千斤了吧。

也像是回应她的腹诽似的,台上的牙侩小哥儿笑着回话了,“这位爷说笑了,咱这实打实两公一母宰出了一千二百来斤肉。另外还有三副牛下水,每副都有个六七十斤重,心肝肺俱全。牛头也有百来斤,卤起来最是下饭。还有牛筋,剔出来也有个四五十斤,嚼劲十足,无论是凉拌还是炖煮,都是一等一的美味。三十两银子怕是拿不下来,您说呢?”

另就有人开口了,“我出五十两!”

此言一出,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了。

“我出五十五两!”

“五十六两!”

众人开始加价,价格不断攀升,气氛愈发紧张。

苏榛这才看明白,普通人想跟着零散买些肉是不可能了,那些叫价的肯定都是城中大户或是大酒楼的掌柜。

而这些大户平时根本不逛草市,肯定是得了通泰牙行的内部消息,早就搁这儿候着的。

行吧,是贫穷限制了自己吃肉……苏榛心中遗憾不已,但她目标主要也不是冲着肉,而是台上搁了好几桶淡黄色的牛板油。

不得有个一百多、两百斤啊?这要是全买下来,加上各种配料制成牛油火锅底料,再分割成小块儿售卖……

不行了,苏榛口水要流出来了,她感觉自己半辈子没吃到牛油火锅了啊!

难过。目光就在那几桶油上盘旋,难过。

而标卖还在继续,价格已经涨到了六十两,有三家互不相让,脸上都涨得通红。

“六十六两五钱!”

最先喊价那个最终摇了摇头,放弃了竞价。第二家咬定青山不放松,又出了六十八两的价格。

牙侩小哥儿继续鼓动:“各位大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往后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划算的买卖!出价六十八两了,还有没有更高的?就差这临门一脚啦,谁拿下谁就是今天的大赢家啊!”

他一边说,眼神一边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出价者。

最后出价那两家又被挑拔得各加了一次,直至价格抬到了七十两整,这才再不肯多出一文了。

牙侩小哥儿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檀木“牙拍”,在空中用力一挥,“七十两一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货,错过这次,再想寻可就难喽!”

无人再应。

“七十两两次。”牙侩小哥儿继续滔滔不绝,将好处又细数了一遍,手中的牙拍也有节奏地在桌上轻轻敲击,一下一下,催促众人赶紧下定决心。

仍旧无人再应。

“七十两三次!”牙侩小哥儿笑了笑,手中牙拍落下,“成交!恭喜这位出价的爷,得了这些好物!”

牙拍落下,竞价算是尘埃落定。

出价的男人喜滋滋的上了前,掏出个荷包直接抛给了牙侩小哥儿,“今儿你也辛苦了,赏,往后有这等好物,可别忘了我盼月楼!”

牙侩小哥儿笑着接下,连连道谢:“谢爷给哥儿几个打赏!”

说完便把荷包抛给后头的牙行伙计,按规矩,赏银是大伙儿一起分的。

随后便是牙行伙计带着成交的商人去把肉送去装车。苏榛远远的瞧着那些牛肉被整齐地码放在商人自带特制的木盒里,盒子里还衬着棉布,好肉的待遇果然不同。

贫穷限制了她吃牛肉……

小司站在她后头压低了声音说着:“苏娘子,你嫁给我家公子了,他保管天天能你吃上牛肉,咱不眼红。”

苏榛心下好笑,但眼下人多,她懒得跟小司较这个真儿。

再瞧台上的牙侩小哥仍旧一脸遗憾,直叹说七十两牙行亏了,紧接着话锋一转:“得嘞,既然如此,咱也不计较了。眼下还有一批牛下水跟牛板油,有人要没?”

台下众人见状,一阵骚动。有好信儿的便问那些得多少银子,小哥儿直接喊价不散卖,一并八两。

八两?苏榛瞧向那几桶,大概瞧得出有些牛肚、牛舌、牛心之类的,零零碎碎加起来,光是下水都估摸近两百斤了。若再加上牛板油,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