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通判起身时,先环视堂下三成空席,面色阴沉地从袖中抽出一本花名册,扬声道:"议事之前,本官要先点卯,到场的差役需起身应答。"
此言一出,满堂肃然。昨日与林彦秋密议时,田大晖便料到会有乡里胥吏托故不来,故特备此册。此刻但见他朱笔一点,冷声道:"古溪镇里正刘达全何在?"
堂下站起个面生的年轻书办,战战兢兢道:"刘里正染恙在身,命小的代为听差。"
田通判冷笑一声:"凡代主官与议者,即刻退出堂外。书吏何在?将今日缺勤之人,统统记下!"
稀稀拉拉站起十余人,耷拉着脑袋退出议事堂。此刻堂内只剩半数官吏,田通判面色铁青,拍案道:"诸位同僚见此情形,可觉触目惊心?本官却是如芒在背!"他举起那份盖着朱印的公文,"驿传急递上写得明明白白,今日这般情形,诸位以为当如何论处?"
堂下鸦雀无声,众官吏连呼吸都放轻了。
"此乃玩忽职守!"田通判声如洪钟,"更是辜负朝廷重托!本官将上奏按察使司,对今日缺勤者,最轻也要记大过一次!"
此言一出,满堂肃然。杜知府微微抬了抬眼皮,随即又低头翻阅手中文书,不发一言。
议事继续,田通判就私采石炭一事滔滔不绝。官样文章便是如此,纵是废话连篇,该走的章程一步也少不得。待田通判说完,已是日上三竿。
方主事这才款款起身:"田大人已将利害剖析透彻,下官只补充一句......"这一句补充,恰是一炷香的工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待到第四位发言的林彦秋起身时,但见他两手空空,未持片纸。正欲开口,忽见几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吏慌慌张张闯入堂内,远远地便作揖赔笑。林彦秋也不恼,待他们蹑手蹑脚入座后,方才展颜道:
"本官只说一句,朝廷设考成法,非是虚文。若问本官如何处置那些渎职之吏..."他顿了顿,袖中伸出两指,"革职。"二字掷地有声,又环视众人道:"何为渎职,诸公心中自有杆秤。本官言尽于此。"
话音刚落,堂下先是零星响起几声击掌声,继而满堂官吏皆拍案应和。只是这掌声中,有人面如土色,有人低头掩面。明明这位年轻县丞言笑晏晏,那笑意却让在座诸公脊背生寒。此刻众人才恍然惊觉——此番怕是要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