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便连成了一片。成百上千的北玄士兵,跪倒在地,哭喊着,哀求着,将手中的武器扔出老远,仿佛那不是保命的工具,而是催命的符咒。
当然,也有忠于朝廷、悍不畏死的将领。
一名云骑营的都尉双目赤红,他挥舞着手中的马刀,状若疯虎,接连砍翻了三名试图跪地投降的自家士兵。
“懦夫!叛徒!”他用刀指着周围那些面露惧色的袍泽,声嘶力竭地咆哮,“我北玄的军人,只有战死,没有跪生!都给老子拿起武器!跟他们拼了!就算是死,也要……”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柄冰冷的、沾满了泥污的朴刀,从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他的身后,他袍泽的手中,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后心。
“噗嗤。”
那名都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他副将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有一片冰冷的、被逼到绝路后的麻木与决绝。
“将军,”副将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弟兄们……只是想活下去。”
说完,他猛地拔出朴刀,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都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从马背上栽落。
他的尸体,很快便被无数双麻木的脚,踩进了泥泞里。
当军纪的约束,被求生的欲望彻底冲垮;当袍泽的刀刃,开始挥向自己的长官,这场战争,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悬念。
小主,
……
天,渐渐亮了。
一抹鱼肚白,从东方的天际线艰难地挤了出来,驱散了长夜的最后一丝黑暗。
晨曦的光,照亮了这片广阔的修罗场。
北侧,那片被烈火焚烧过的后营废墟之上,两支同样身披玄甲,却风格迥异的军队,终于胜利会师。
“哈哈哈!痛快!真是他娘的痛快!”
牛皋扛着他那对沾满了血污的双锏,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晨光下泛着一层油亮的血光。他看着从尸山血海中缓缓走来的李嗣业和鞠义,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
李嗣业同样浑身浴血,他手中的陌刀刀锋上,甚至还挂着半截不知是谁的肠子。他看了一眼牛皋那副魔神般的模样,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同样杀气冲天的虎豹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这头蛮牛,动静倒是不小。我在这边,都快被你那边的鼓声给震聋了。”
鞠义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的甲胄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没有参与两人的调侃,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被无数跪地降卒所淹没的北玄中军大营。
他看着那面歪倒在地,被泥水浸泡得看不出原样的“闫”字帅旗,平静地,吐出了四个字。
“大局,已定。”
是的。
大局已定。
当朝廷二十万讨逆大军,除了东路王坤外,全部覆灭,北玄的结局,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