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逆血,仿佛不是从闫真的口中喷出,而是从整个北玄大军的心脏深处,迸射而出。
朱红的血点,溅落在帅案那张描绘着万里江山的舆图之上,瞬间浸开,如同一朵朵盛开在帝国版图上的、绝望的死亡之花。
“闫帅!”
“快传军医!”
帅帐之内的惊呼与混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闫真那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从帅位上轰然栽倒,人事不省的消息,像一阵最恶毒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中军。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南侧战场,这股崩断的恐慌,正以最惨烈的方式上演。
虎豹骑的冲锋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凿穿,而是化作了一台巨大而冷酷的血肉磨盘。他们以百人为单位,在广阔的战场上自由驰骋,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牧人,驱赶、分割、然后从容不迫地屠宰着那些早已失去建制、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的“肥羊”。
一名年轻的地骑营士兵,他的战马早已在混乱中不知所踪,手中的长刀也只剩下半截。
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泪水,茫然地站在一片由袍泽尸骸堆成的小丘上,四周全是震耳欲聋的惨叫和马蹄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
前方,是如同鬼神般不断突进的虎豹骑。他亲眼看到,一名试图抵抗的百夫长,连人带盾,被对方主将那对沉重的铜锏,硬生生砸成了一滩肉泥。
后方,是督战队那冰冷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簇。他刚刚看到,自己的同乡,那个离家时还信誓旦旦说要建功立业的少年,只因跑错了方向,就被一箭从背后射穿了心脏。
“噗嗤!”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一杆冰冷的长槊,悄无声??地从他身侧的尸堆中探出,轻易地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截透体而出的、沾满了自己温热血液的矛尖,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战场的前沿,神定军的刀盾方阵,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绝望的、恒定的速度,缓缓向前推进。他们就像是清理战场的清道夫,用手中的盾牌和长刀,将所有零星的、徒劳的抵抗,一一抹平。
在那面移动的钢铁长城之后,数十架“龙牙”巨弩,如同远古巨兽般,不时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怒吼。
每一次怒吼,都必然伴随着一根呼啸而去的巨型弩箭,和远处北玄军后阵中,那一片轰然倒塌的人仰马翻。
绝望,如同瘟疫,在战场上疯狂蔓延。
终于,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混乱的战场上,却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清晰。
那名士兵扔掉武器,翻身下马,重重地跪倒在那片被鲜血浸泡成暗红色的泥泞之中,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用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嗓音,发出了崩溃的嘶吼:
“别杀了!我降了!我投降!”
他想活下去。
他不想像脚下那些尸体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连名字都不会被人记住的残骸。
徭役?苦力?
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着,只要还能再看一眼家乡的月亮,再闻一闻婆娘身上皂角的香气,一切,都值了!
他的举动,像一道决堤的口子。
“我也降了!别放箭!”
“弟兄们!闫帅都倒了!咱们还为谁卖命啊!”
“投降吧!投降还有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