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会宁府。
这座曾经威震天下的金国都城,如今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惧之中。
街头巷尾,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尔有几声犬吠,也显得格外凄厉。
城中的内斗已经结束了。完颜习不失大获全胜,完颜宗磐败北被囚,十岁的小皇帝完颜亶也落入了习不失手中。
新的皇帝完颜宗辅已经登基,改元天德,但这个匆忙建立的政权,面对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绝境。
因为外面,有两支大军正在逼近——南边是宋军,西边是西辽军。无论哪一支先到,对于城中的金人来说,都意味着灭顶之灾。
大安殿内,数十支蜡烛把整个殿堂照得通明,但这光亮非但没有驱散阴霾,反而让每个人脸上的愁容显得更加清晰。
新登基的金国皇帝完颜宗辅端坐在龙椅上,他今年二十八岁,身材魁梧,本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此刻却显得异常憔悴。匆忙举行的登基大典还不到半日,龙袍都还散发着新制的味道,但他的眼中却已满含绝望。
殿内站着二十余名文武大臣,都是支持完颜习不失的同党。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紧张地搓着手。
坐在皇帝右侧的完颜习不失,虽然刚刚获得了政治斗争的胜利,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朝服,胸前绣着金丝蟒纹,显示着他如今"太师"的身份。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中,却透着深深的忧虑。
"诸位,"完颜宗辅开口了,声音虽然努力保持着威严,但仍能听出其中的颤抖,"朕刚刚登基,便遇此危局。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诸位可有良策?"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陛下,"完颜习不失缓缓起身,"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确定我们的对策。是战,是降,还是逃,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太师的意思呢?"宗辅问道。
"臣以为,"习不失沉吟了片刻,"以目前的局势,硬战必败无疑。宋军五万,装备精良,更有那赵桓亲自领兵。西辽数万铁骑,也不是好惹的。我军城中不过万余人,如何抵挡?"
"那太师的意思是要投降?"一名年轻的将领忍不住问道。
"投降也要看投降给谁!"习不失目光如炬,"若是投降给西辽...那些契丹余孽,对我们的仇恨深入骨髓,必不会饶恕我们!"
"那投降给宋军呢?"户部尚书完颜宗云问道。
"宋军..."习不失沉思,"虽然他们也恨我们,但毕竟是中原王朝,总比那些草原蛮族要讲些道理。"
"可是登州的事..."有人担心地提起。
"登州确实惨烈,"习不失点头,"但那是因为我军屠城在先。若是我们主动投降,表示诚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移剌窝斡站了起来。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契丹人,当年辽国灭亡后投靠了金国,深得信任。
"太师,"他沉声道,"臣想起一事,或许对我们的决策有帮助。"
"何事?"习不失问道。
"完颜宗望!"移剌窝斡说出这个名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宗望?他不是在宋朝议和吗?"有人疑惑地问道。
"正是!"移剌窝斡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诸位想想,宗望在汴京已经这么久了,而且先帝已经驾崩...他现在是什么处境?"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宗望可能已经..."完颜宗云试探性地问道。
"很有可能已经投降了!"移剌窝斡直言不讳,"想想看,他孤身在汴京,手下只有几千人,面对整个宋朝的军队。而且现在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开,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谈判?"
"有道理!"习不失眼前一亮,"宋人既然能接受宗望的投降,为何不能接受我们的投降?"
"正是如此!"移剌窝斡继续分析,"宗望虽然是宗室,但他只是一个议和使者。我们这里有新皇帝,有朝廷,投降的分量更重!"
"妙啊!"完颜宗辅也被说动了,"既然宗望都能投降,我们为何不能?"
"不过,"吏部尚书术虎速提出疑虑,"我们如何证明我们的诚意?光是嘴上说说,宋人未必相信。"
"这个好办!"习不失冷笑,"我们有宗磐,有被废的小皇帝,还有那些顽抗到底的死硬分子。把他们都交给宋军,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太师说得对!"移剌窝斡附和,"宋人最恨的就是宗磐这些主战派,把他们交出去,必能取信于宋军!"
"好!就这么定了!"宗辅拍板决定,"立刻派使者去见宋军,表示我们愿意投降!"
"陛下英明!"众人齐声赞道。
"不过,"习不失又补充道,"我们也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宋军不接受我们的投降,我们还要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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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后路?"
"派另一路使者去见西辽军,"习不失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告诉他们我们也愿意投降。两边都谈,看谁给的条件更好!"
"太师此计甚妙!"术虎速拍手叫好,"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一间偏殿中,失败的完颜宗磐正被关押在这里。
这间偏殿原本是储存杂物的地方,如今被临时改成了囚室。四周都是高墙,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月光。宗磐坐在一堆稻草上,依然穿着那件青灰色的朝服,但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落魄的老人。
"相公,您还好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宗磐抬头看去,只见那里还关着几个人,都是他的同党。其中一个是他的心腹幕僚,叫完颜宗谊。
"还能如何?"宗磐苦笑,"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相公不必如此悲观,"宗谊安慰道,"习不失虽然暂时得势,但外敌压境,他未必能撑多久!"
"撑多久?"宗磐摇头,"无论撑多久,我们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以为习不失会留着我们?"宗磐冷笑,"他早晚要拿我们的人头去向宋军或西辽军邀功!"
听到这话,囚室里的其他人都是一阵颤栗。
"相公,"一名年轻的官员颤声问道,"那我们就这样等死吗?"
"等死?"宗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也不一定!"
"相公有何妙计?"众人急忙问道。
宗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们觉得,习不失会怎么处置我们?"
"肯定是...杀了我们!"宗谊苦涩地说道。
"不错,但他会怎么杀?"宗磐反问。
"这..."众人不解。
"他不会在这里杀我们,"宗磐分析道,"他要拿我们去向宋军或西辽军献降!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到时候我们面见宋军或西辽军时,可以告诉他们习不失的真实想法!"宗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让敌人知道,习不失并不是真心投降,而是权宜之计!"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也活不了啊!"有人担心道。
"活不了也要拖习不失下水!"宗磐咬牙道,"既然他要卖国求荣,我们就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此时的会宁府街头,已是一片萧条景象。
在城南的一条小巷里,几户普通人家正聚在铁匠奥屯大锤的院子里商量对策。
"大哥,外面传言宋军要来了,咱们怎么办?"一个中年汉子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人叫蒲察石柱,是个木匠。
奥屯大锤是个五十多岁的女真老汉,是这一带有名的铁匠,平日里给官府打造兵器,在邻里中颇有威望。他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有完工的刀子。
"还能怎么办?"奥屯大锤苦笑,"该来的总会来!"
"可是大哥,听说那个宋皇帝杀人如麻,咱们这些给金国做过事的,能有好下场吗?"另一个人担心地说道,这是个叫纥石烈阿古的小商贩。
"谁知道呢?"奥屯大锤放下手中的刀子,"当年辽国灭亡时,咱们不也是这样担惊受怕?结果呢?该过日子还是过日子!"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蒲察石柱反驳,"听说登州的百姓都被杀光了!那可是十几万人啊!"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登州的惨状,早已传遍了整个金国,每个人都心生恐惧。
"那...那我们投降行不行?"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叫乌古论二狗,是个小商贩,平日里专门给官府供应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