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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陆培德到粤城

陆培德接到电话,心急如焚。内地人要到港城很麻烦,港城的人回内地,现在只要有回乡证就行了。他立刻往回赶。

傍晚就到了粤城,陆培德出火车站,看见秀琴,连忙问:“我二叔怎么样?”

“师傅就轻微脑梗,医院给他挂个水,观察一天就好了。”

陆培德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两人出了站,范秀琴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

陆培德坐上后座,秀琴力气大得像牛,那就让她骑车吧!

“二叔怎么会晕倒的?”

“陆育德呗!师傅不是到福运楼指导工作吗?看见我了,叫我今天一起去吃早饭。吃早饭的时候,师傅就问我,你在港城好不好?我就说挺好的。不过师傅问了,我也说了你遇到了很多难处,还遇到危险。师傅肯定心疼啊!加上董二叔听见了锦莹姐的事,也心疼锦莹姐,老哥俩长吁短叹。育德哥发神经,说师傅在怨他……”范秀琴把刚才从丁盛嘴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培德。

“你说他有没有病?师傅明明在心疼你,又没怪他,他对着师傅大吼大叫,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师傅给气晕过去了。”范秀琴气鼓鼓地说。

陆培德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们堂兄弟俩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他爸身体不好,时不时进医院,他妈要陪他爸,他就住二叔家,他们两个小子睡一个被窝,晚上睡觉不老实,二婶过来给他们盖被子,揉堂弟的脸。二叔对两个孩子不分彼此,但二婶心里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他爸没了,二叔理所当然地扛起了他们母子生活的重担,妈妈一直跟二叔说,亲兄弟明算账,大家都不宽裕,不用什么都紧着他们母子俩。二叔有什么还是往他们这里送,生怕他们娘俩过得紧巴了。

他们兄弟俩都长大了,而且都很出色。他们长大了,有个问题摆在面前:以后谁能接二叔的班?

当然,也可以不接班,北京也有那么多的饭店,另外一个肯定也有好去处。他倒是不在意,但是堂弟似乎很在意。

改革开放了,二叔觉得身为国宴大厨,他们的眼界不够开阔。去年年头二叔去了一趟港城,尝了港城的很多饭店,回来更是觉得如此。

百年陆家菜,从粤城到京城,一直在不断的改进中。二叔希望堂弟去港城,去学认真地学习。大约二叔已经跟二婶和堂弟说过了,打算让自己继承衣钵。

二婶跑来家里跟妈说,说是按照家里的规矩,看比试结果,谁胜出,谁就继承衣钵。

于是娘俩在家商量,二叔不想让他出去,要把陆家交给他;二婶是不想堂弟出去,希望堂弟继承家业。如果比了,大概率是自己会赢,自己留下,表面上看二婶和堂弟无话可说,可一家子心里肯定有心结。再说,二叔的想法很有道理,自己也觉得在北京城能学到的已经有限了。那就他去港城,留堂弟继承衣钵。

他才找了二叔,跟二叔长谈。第一,他们兄弟俩手艺相差不大,谁都是陆家最好的继承人,所以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点的高下,争得不可开交;第二,他认为二叔说的很有道理,确实需要去外面看看,他也很有兴趣,既然堂弟不愿意去,那他就去了。

他认为手艺才是手艺人吃饭的本事,家族的招牌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我跟育德哥说了,在师傅眼里,咱们都是孩子。师傅不会在意我们赚多少钱,他只会心疼自己受了多少罪。”秀琴的话让陆培德回神。

“他这样可不行。”陆培德说。

“不行又怎么样?我估计他是听见你挣那么多钱,心里不舒服,不过当初不愿意出来的可是他自己,所以把满肚子的气发在师傅身上。”

“嗯!”

两人进了人民医院,师兄妹俩一起上楼进病房。

陆永定坐在床上,董大厨坐在边上,老哥俩正在说话。

董大厨先看见陆培德,说:“培德来了。”

陆培德走进来,陆永定说:“我不是让秀琴跟你说,不要来了吗?就一点点小事。”

“我都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哪儿能告诉我?再说了,我出来也都一年了,您刚好在粤城,咱们爷俩见个面,不也挺好的?”陆培德坐下。

陆永定仔细看陆培德说:“培德,你瘦了好多。”

陆培德笑着说:“我体重没少,是平时活儿多了,更加结实了。而且宁宁一直跟我们强调,做厨师平时吃的机会多,容易发胖。她说法餐的厨师,是要在人前的,就像那些演戏的明星,她要求我们保持形象。”

“尤其师哥,是上一届厨王,本来就被港城人追捧。宁宁说,其他人的形象可以马虎,师哥绝对不可以。”范秀琴补充。

陆永定看着自家侄子,明明就一件T恤一条蓝色劳动布裤子,给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培德出去一年就变了个人似的,很有气势了。”董大厨说出了陆永定的心里话。

“那当然,师哥可是在宁宴大厨榜排第三的。”

“第一第二是谁?”

“第一是华叔,宁宁的爷爷。第二就是宁宁了。两位老板之外,师哥排第一。”范秀琴骄傲地说。

病房里六张床铺,边上的一张病床的陪床家属问:“你是宁宴的大厨?”

“您来过宁宴?”陆培德问。

“我就去过港城,哪儿有钱去吃宁宴啊?一顿饭可以吃掉我几年的工资。想去宝华楼,可惜宝华楼人太多了,要排很久的队,就是听说过。”那位陪床的家属是个小伙子。

陆培德笑着跟他说:“你下次去的时候,挑周二周三中午去旺角宝华楼,人会少一点,排个三四十分钟就能轮上了。千万不要去铜锣湾鸿安店,鸿安那里我们几个厨师轮班,都会怕,脚就没一刻喘口气的。”

范秀琴点头:“对啊!去鸿安,早上我都不敢多喝水。”

跟隔壁床的家属聊了两句,陆培德侧过头,看着自家二叔:“二叔,您也真是的。听这丫头说了两句,还真往心里去了。难的日子也就那么几个月,而且我还遇到了寿伯,人特别好。”

“哥,你在这儿呢。我回福运楼,把自行车还了,再拿点儿吃的过来。”范秀琴说,“你也没吃东西,对吧?”

“对,我午饭都没吃呢!多拿点儿过来。”

陆培德陪着坐在陆永定床边,跟两位叔叔说着自己去港城之后的遭遇,他没有去多提被朋友背叛,倒是说起岳宁一脚把人腰子给踢爆了。又说起自己参加《厨王大赛》的种种。

“《厨王大赛》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交流机会。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到了很多。后面日本的那场直播,我们还和其他几家餐厅合作,各自拿出自己的拿手菜,互相学习。”陆培德说,“二叔,您的想法是对的,我不知道您在瞎想什么?出来学,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跟在宁宁这样的人身边,而且她的朋友们都很厉害。像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苏小姐,和她一起忙宁宴的事,我知道了开一家店有多不容易。这都是我在北京不可能接触到的。”

“培德啊!钱够用就好。是我太想当然了。”

“外面的风雨,哪儿是样样都能预料的?再说,那个郭老板真的威胁我,而且没有宁宁帮忙的话,我大不了就去他那里干上几天,然后跑回内地。回北京,难道您还不能给我安排一份工作?说到底我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人。您觉得我受苦,我那时候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放弃。”

听孩子这么说,陆大厨心里宽松了些。

陆培德问:“育德呢?”

“他是带队的,中午在这里,下午确定我没事了,我就让他回粤城宾馆了。”陆永定幽幽叹了一声,“要是他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您啊!成天拿他跟我比,在我身上找优点,在他身上找缺点。育德能受得了吗?”陆培德看向董大厨,“董二叔,您说是不是?”

“是啊!孩子都希望被夸赞,你把夸赞都给了培德,那育德心里多难受?”董大厨说道。

范秀琴提着尼龙丝袋子走进来,把饭菜放到床头柜上:“吃饭了,简单一点,宁宁做的扬州炒饭。”

“二叔,宁宁的扬州炒饭……”

“哥啊!你就别介绍了,宁宁现在跟我师傅一样,才不分几步炒呢!全都一锅炒。凑合吃吧!”范秀琴说道。

陆培德把一个饭盒递给二叔:“都忙到这种地步了?”

“宁宁去交流会了,带着福运楼字样的桶往展台上一放,那些外宾口渴来喝茅根水,喝的时候,宁宁给他们介绍农产品。人家以为她是农产品推销员,她说她是福运楼的厨师。这下好了,今天又来了好多老外。现在还排着长队呢!”范秀琴无奈地说道。

三个人端着饭盒吃饭,隔壁床的病人说:“什么味道,这么香啊?”

“三床在吃福运楼的炒饭,你可不要让我去福运楼买饭。他们是外宾接待单位,现在可买不到。”陪床家属说。

“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

“你别想。我真买不到。”家属说。

陆永定转头:“小伙子,你拿个饭盆来,我这半边饭还没动过,分一半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没事。”

小伙子拿了碗过来,陆永定分饭给他,陆培德说:“我这里也有。”

小伙子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让他尝个味道就好。”

范秀琴拿出大茶缸:“你们喝口鱼片汤,带一点点酸,一点点辣,很开胃的。”

“来来来,鱼片汤也给你爷爷打一口。”

他们正给隔壁床分饭,陆育德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么热闹的情形。

第232章 邀请陆育德参加比赛

陆培德见堂弟脸上有青紫,便问:“育德,你脸怎么了?”

“被我打的。”范秀琴翻了个白眼,“我听阿盛说师傅是怎么晕倒的,气不过就打了他一拳。”

陆育德把父亲给气晕了,纵然气这个小师妹,却也不能说什么。他没搭理范秀琴,走到父亲身边:“爸。”

陆永定看着他:“这时候宾馆里正忙,你来干嘛?”

“今天晚上还好,没那么忙。我都安排好了。”陆育德回了他爸的话,又看了一眼堂兄。他有些意外,堂兄跟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范秀琴做了个鬼脸:“今晚好多客人跑福运楼来了。粤城宾馆确实不太忙。”

“你得意什么?”陆育德脸一寒,看向范秀琴。

“我实话实说,好多客人是看见宁宁在,都去福运楼吃饭的。为什么我们只是在说个事实,你都要多心。”范秀琴撇了撇嘴,“宁宁会来事儿,这是整个港城都知道的。宝华楼旗下的店铺火爆,可不仅仅是口味好,还有一个就是宁宁喜欢出席活动、上电视、上报纸。宁宁说这叫营销,比打广告效果都好。这次农产品进出口公司让宁宁来展会,就是帮忙推销产品。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广告吗?”

“我不需要知道。”陆育德回了她一句。

“你根本就不懂吧?不打广告,不会推销,客流少是很正常的。”范秀琴说道,“宁宁说,内地那些不转变思想的国有企业,等慢慢向市场经济转变之后,会面临困难。所以宝华楼要把市场意识带给福运楼,让福运楼率先转变观念。”

“呦,小丫头!你还知道这些?”董大厨吃惊地说,“你这才去港城几天啊?”

“宁宁跟一家专科学校合作,开了一个班,专门为宝华楼培养服务方面的储备干部,同时也让他们来给咱们宝华楼的职员上课。上榜的大厨和有潜力的厨师都要上酒楼经营课的,除非像锦莹姐那样是台大的高材生,那就不用去学。”

陆培德吃完饭,放下饭盒,站起来,过去伸手捏了捏陆育德脸上青紫的地方。陆育德疼得抽了一口气,叫了一声:“你干嘛?”

陆培德勾住他的肩膀问:“发什么狗脾气呢?”

陆育德想要甩开他,却被堂兄勾得牢牢的。爸爸被自己气得晕倒,他不敢再发脾气,可心里又不舒服,口气不好:“谁发狗脾气了?”

“听说你这个傻子纠结当时有没有跟我比手艺?”陆培德问他。

既然他主动提了,陆育德也就直说了:“对啊!我又不是不肯去港城,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祖宗规矩,手艺好的继承衣钵。”

“咱俩手艺谁好谁差?”

“不比哪儿知道?”陆育德以为堂哥逼自己承认不如他。

陆培德笑出声:“咱俩比黄焖鱼翅谁做得更好?细微的差别,有几个客人能吃得出来?”

这下陆育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祖宗能有咱们两个子孙,那叫祖坟冒了青烟。咱俩都扛得起‘陆家菜’这块牌子。祖坟是冒了青烟,但是也就那么一缕。你爸担心咱俩都在北京,如果不能增长见识,这缕青烟没了,也就没了。所以想要咱俩其中一个出来闯闯,你不太乐意,我又想出来看看。我出来不刚好吗?孩子出门在外,你爸担忧我,心疼我,也正常啊!你听见你爸这么说,发什么脾气?”陆培德问,“你想想看,你要是在港城,你爸会不担忧?”

“我……”陆育德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培德说:“你爸轻微脑梗,那是祖宗保佑,要是真的脑出血了,你怎么办?你能承受得住,背得起气死爸爸的罪责吗?”

陆育德虽然怪怨他爸把心思放在堂兄身上,总是夸堂兄,可看见他爸瘫软下来,他到底害怕心疼,这是他爸啊!

陆培德拍了拍他的背:“跟我比,比不出什么花样。要比就跟外头的大厨去比。宁宁去了法国参加了里昂的厨师交流会。她和港城的一家电视台想要把原本的《港澳厨王大赛》,改成全球性的中餐大赛,变成全球中餐厨师交流的盛会,中餐的正统在内地。内地中餐的最高水平又是咱们这些国厨传人。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商量一下,你是不是去港城参赛?拿个全球中餐厨王的奖杯回去,那才是荣耀。”

陆育德看向陆培德:“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参加?”

“师哥是上一届的厨王,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年年都参加。今年宝华楼打算派锦莹姐和我阿邦师傅参加。”范秀琴看向董大厨,“锦莹姐的实力不比董二叔差。我师傅炒菜整个港城都能排第一。他们俩,一个未来要成为宁宴总厨,一个要回来,到时候粤城新开了大酒店,来做总厨。”

“能不能拿厨王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为了赢得每一场比赛,你会不停地去想,不停地去改,水平提高很快。”陆培德拍着堂弟的肩,“而且整个过程充满了变数,这可比赢我有意思多了。”

陆育德看着堂兄。

陆培德在他二叔床沿坐下:“二叔、董二叔,我觉得这个比赛对我们很好,你们俩商量一下,跟领导汇报一下,我觉得咱们内地的厨师要出去交流,一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二来也是开阔我们自己的眼界。”

董大厨看向陆永定:“老陆,你说呢?”

陆永定摇头:“育德和丁盛两个人可代表不了咱们内地的水平,还得各个单位公平选拔才行。”

刚刚心动的陆育德,又被泼了一盆凉水。

陆培德笑看堂弟:“对自己没信心?”

“怎么可能?”陆育德立马瞪眼看堂兄。

“那行!哥哥在港城等你。”陆培德站起来笑着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过来,陪二叔出院,咱们爷俩一起聊聊,吃过饭我回港城。宁宁要在这里待一周左右,她手里很多事都交给我了。”

“回吧!你们都回。”陆永定说道。

“爸,我陪您。”陆育德坐下说。

陆永定看着儿子:“不用了,明天还要上工,还有半个月要忙呢。回去好好睡一觉,出来就要好好干活。”

陆育德看着他爸,陆永定笑着说:“回去吧!”

陆培德和范秀琴一起收拾了饭盒,几个人下了楼。

医院离粤城宾馆和福运楼都很近,只是一家在东一家在西。

一出门,就要各回各家了,陆培德看着堂弟:“别胡思乱想,你不想去港城,我刚好想去。你把话说了出来,你没有做错什么。现在这样,对我们陆家来说也是最好的。没人会怪你,怨你。你这是第一次带队出来,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务。知道吧!”

面对堂兄,陆育德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敢跟他爸发脾气,为什么到了堂兄面前,堂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满肚子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

“我们走了。”

跟堂弟道别,范秀琴和陆培德往何家走。

范秀琴嘟起嘴巴,满脸不高兴,说:“师哥,明明育德哥小心眼,你怎么还跟他说什么大赛,还鼓励他参赛?还说在港城等着他?要不是他是师傅的亲儿子,我都懒得理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师傅我二叔,对我来说就跟亲爸一样。我能不管育德吗?”陆培德看着她,“再说中餐大赛,宁宁也就通过宋局长邀请粤城的酒楼参加。我们国家有八大菜系,并不能体现内地厨师的水平。二叔是国厨,二叔认识的人多,让二叔去组织,参赛的选手水平就更高了。”

“也是哦!你还想得很远。所以你提议育德哥参赛,实际上早就想到师傅肯定不会为了捧自己儿子,不经过选拔,就让他过来。你是想通过师傅,让内地派出高水平的选手?”

陆培德点头:“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让育德打开心结。等下回去跟宁宁商量,内地没钱,派几支队伍来参赛,经费都未必能批下来,看看能不能在港城这里拉到赞助。只要有三四支队伍出来,育德肯定能轮上。他经过整个大赛历练,面对那么多的对手,他就会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劲儿地跟我比,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

范秀琴仔细想想,自己在北京,在国宾馆,跟的是国家级大厨学艺,已经算是顶级了,但是跟外头没法比。她点头:“是啊!”

两人一起回何家,何家底楼的灯还亮着,范秀琴推门进去,阿珍还在缝旗袍边。

“阿珍姐,你怎么还在做活儿啊?”范秀琴问她。

“港城的太太们的旗袍压了好多了,阿伯阿婶都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我多做一些。”阿珍指着墙角的热水壶说,“热水瓶都是满的,你们先提上去用,等下把空热水瓶放在门口,我来拿。我再烧。”

“姐啊!跟你说过几次了,你不用管我们。水在锅里就好了,我们几个自己打了热水,再添冷水进锅里,添一块柴,不就行了吗?”范秀琴拿她没办法,阿珍这个人真的是伺候人伺候惯了。

“没事。你们一天下来都很累了,我帮你们做掉一些也是应该的。”阿珍让他们提热水瓶上去,“快去吧!要不他们回来了,热水壶都不够用。”

“好。”范秀琴自己拿了两壶水,让陆培德也拿热水瓶上楼。

范秀琴倒了水,把热水瓶放门口,她在房间里擦身,听见脚步声,就知道阿珍来拿热水瓶了。

范秀琴擦了身下楼去,想问问阿珍,李家人之后又来过没有。

走进厨房,看见阿珍正握着何运邦的手,范秀琴立马退出去,大声说:“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你们继续。”

岳宁刚好从外头进来,问:“你没看见什么?”

“没看见我师傅牵阿珍姐的手。”范秀琴说道。

何运邦大步走出来,敲范秀琴的脑袋:“我手上扎了一根木刺,你阿珍姐在给我挑木刺。”

第233章 领证吧!

岳宁勾住范秀琴的胳膊,嘴角噙着笑,朝何运邦喊道:“阿邦叔,你解释啥呀?”

范秀琴瞧见阿珍涨红了脸,脚步匆匆要往楼上奔去,打趣道:“阿珍姐,还害臊呀?”

范秀琴这话一出口,阿珍的脸更红了,脚步也加快,径直跑上了楼。

何运邦见状,赶忙追了上去,在楼梯口喊道:“阿珍,你等等我!”

然而,阿珍已经冲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何运邦无奈地走到门前,轻轻敲门,唤道:“阿珍,你开开门呀,咱们有话好好说。”

屋内,阿珍背靠着门,心跳如鼓,羞涩与慌乱交织在她的心头,她不敢回应何运邦。

这时,门外传来范秀琴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师傅,阿珍姐好像不想理你哦!”

何运邦皱了皱眉,提高了些音量说道:“阿珍,咱俩年纪都不小了,把话说开吧!”

“师傅,您这也太直接了吧?哪有这么着急的。对象总归要处的吧!”范秀琴在一旁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调侃。

何运邦却顾不上这些,接着说道:“阿珍,你小时候没少来我家吃饭,咱们彼此知根知底。现在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去单位开介绍信,咱们把证领了。”

范秀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明天就领证?”

阿珍在屋里听到这话,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拉开门:“你胡说什么呢!”

“师傅,阿珍姐开门啦,我先下楼去,您好好跟阿珍姐商量商量明天领证这大事儿。”范秀琴见状,笑着说完,一溜烟下楼去了。

何运邦推开门,走进屋里,顺手把门轻轻关上。他看着阿珍:“阿珍,我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觉得我现在挣了些钱,你觉得你配不上我。可你反过来想想,要是当初我没去港城,还在那破竹筒楼住着,在福运楼一个月就挣那四十块钱,还有个残疾的哥哥,父母又在街道工厂马上要退休……那样的我想跟你处对象,你愿意吗?”

阿珍听了,眼眶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道:“阿邦哥,情况不一样了。要是那样,我肯定愿意嫁给你。你人好,阿伯阿婶也好。小时候要不是阿婶给我饭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那段苦日子。你们一家从来都没嫌弃过我,还处处护着我。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天天都有媒人上门提亲。那些姑娘条件都特别好,我一个从乡下回来的老姑娘,哪有资格嫁给你呀。”

何运邦走上前,轻轻握住阿珍的手:“你不嫌弃我,这就够了。咱们明天先把证领了,等春交会结束,六七月份我回来,就在福运楼摆上几桌酒席,让大伙都给咱们热闹热闹。”

阿珍抬起头,眼中满是犹豫:“明天就领证?会不会太急了些?”

何运邦看着她,目光坚定:“我都这把年纪了,能不着急吗?你就给句准话,行不?”

阿珍的思绪飘回到昨天,何运邦救下自己,还教训了李家那帮人……一想到这些,她缓缓点了点头。

何运邦见状,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去跟爸妈说。”

“别呀!阿伯阿婶都睡了。”阿珍急忙拉住他。

何运邦看着阿珍,轻声说道:“阿珍,咱们家现在的日子好,都是宁宁的功劳,她是我的贵人。宁宁跟宋局长商量过了,打算让我回来做鸿安大酒店中餐厅的总厨。我听她的,所以不会留在港城。”

阿珍笑着说:“港城再好,那也不是咱的家呀!阿伯阿婶年纪大了,还有阿福哥也要人照顾。我跟着阿伯阿婶学手艺,将来在家做裁缝,你去做大厨,一家人在粤城也很好啊!”

“嗯。”何运邦跟她说好,“那我先下楼了,宁宁他们还有事儿要商量。”

何运邦下楼梯,范秀琴看见她,立刻迎了上去,满脸笑意地问道:“师傅,咋样啊?成了没?”

“明天你就有师娘了!”何运邦得意地说道。

“厉害!”

阿珍在二楼楼梯口听到这话,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转身回了屋。

岳宁和陆培德正在屋里讨论如何为大赛引入更多优质内地队伍的事儿,何运邦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提到了经费问题。岳宁摇了摇头,说道:“陆哥,你是走在前面了,都知道拉赞助这事儿了。不过这次不行。”

“为什么呀?”陆培德疑惑地问道。

“改革开放也得一步一步来,步子迈得太大可不行。拉来的赞助都得贴广告,要是国宾馆队改名叫‘圆仔’国宾队,老百姓能答应吗?”岳宁耐心地解释道。

前几天,崔慧仪还在为“圆仔”方便面在内地打广告的事儿发愁呢。虽说在物资紧俏的时候,他们的方便面不打广告销量也不错,但她还是希望能和电视台合作,让“圆仔”比日本品牌更早进入大家的视线,先入为主占据市场。

电视台和报纸那边都说要研究和汇报。岳宁想起上辈子读到改革开放的过程,那真是走一步看一步,回头还得看看有没有问题,所以这事儿必须谨慎。记得第一个商业广告,可是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说改革开放了,这是要把资本家的那些全带进中国?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陆培德听了,愣了一下:“这么说,这事儿还成不了?粤省的酒楼离港城近,参赛费用也不高。要是其他地方的饭店酒楼来参赛,光交通食宿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这不是赞助,而是捐助。”岳宁说道,“这笔钱,我找鸿安大酒店商量。刚好鸿安现在有三家酒店在建,餐饮又是相关行业,以后鸿安大酒店也是归口各地二商局管,趁着这个机会也跟二商局拉上关系吗!就在粤城、上海和北京这三个城市里选拔优秀队伍参加,还能顺便为北京和上海的鸿安大酒店挑选厨师。等今年参加完,效果好,明年政策再宽松些,咱们再考虑让内地更多的酒楼参加,然后再看政策是否允许广告赞助。”

“是啊!我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陆培德拍了拍脑袋,“政策这东西,一松一紧的,可不能出错。”

“这不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咱们凑一块儿不就想出来了。”岳宁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睡觉去。”

几个人站起身来,岳宁看了一眼范秀琴,笑着问道:“秀琴姐,你搬我那屋住吧,咱俩一起住呗。”

“为啥呀?”范秀琴问道。

岳宁朝何运邦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你明天就有师娘了。”

范秀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对对对,我和你睡。”

何运邦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瞎说什么呢?”

“刚说开就能领证,持证还不上岗?”岳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复杂。”何运邦数落道。

范秀琴却笑嘻嘻地说:“宁宁年纪小,可人家当街跟男朋友打啵啊!”

何运邦脸一红,岳宁笑:“对啊!阿邦叔,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别扭扭捏捏的了。”

“那也明天再说。”何运邦说完,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往楼上跑去。

*

一大早,何运邦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和他同屋的张骏明还在呼呼大睡。何运邦轻手轻脚地起床,小心翼翼地下楼,生怕吵醒了张骏明。

楼下天井里,何家老两口正在淘米准备做早饭。何婶看到儿子这么早起来,不禁有些诧异,小步跑过来问道:“阿邦,怎么起这么早呀?”

“爸妈,我今天跟阿珍领证去。”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婶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小步跑得更近了些,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跟阿珍?”

“对呀!不好吗?您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这人品性,您还不清楚嘛。除了下乡那几年吃了些苦,瘦了点,黑了些,不过她可比我长得好看多了。”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盼着你能娶她当媳妇呢。不过这一年,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行的,我还以为你去港城挣了大钱,眼光变高了。我要是跟你说了,让你娶阿珍,你不愿意,阿珍住咱家多尴尬呀。”

何伯在一旁说道:“你就别瞎想了,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阿珍走进天井,看到何运邦在,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昨夜他们这事儿定得好仓促。

何运邦走上前,拉着阿珍的手说道:“你害啥臊呀?爸妈都盼着咱们在一起呢!”

接着,何运邦把自己的打算跟老两口仔细说了一遍。

何父听完,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

何母则问道:“街道八点应该开门了吧?”

“开了,开了。”何父回答道。

何母兴高采烈地说道:“阿珍的户口挂在街道的集体户口里,你俩去领了证,就把阿珍的户口迁进咱家的户口本上,别让她老是挂在外面啦。”

阿珍听到这话,转身去灶间生火煮粥。何母从柜子里拿出鸡蛋和老菜脯。

何运邦笑着接过,系上围裙:“我来炒。”

他拿起菜刀,将菜脯细细切碎,刀刃与砧板相撞,发出笃笃的声响。这时,阿珍从灶间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切完菜脯,何运邦又去打鸡蛋,想着宁宁他们也在,便打了六个鸡蛋。他用筷子快速搅打着鸡蛋,再加入老菜脯和调味料,那个动作,把阿珍都看呆了。

“烧火去。”何运邦说道。

阿珍应了一声,把另外一个锅子烧热,何运邦铲了一块猪油下去。铁锅里的猪油开始冒青烟时,金黄的蛋液裹住暗红的菜脯碎,缓缓倾泻而下,瞬间香气四溢。铲子在锅中快速翻炒,不过片刻,菜脯炒蛋就出锅了。

这道看似家常的吃粥小菜,在何运邦的手下却变得格外诱人。阿珍忍不住赞叹道:“好香啊!阿邦哥以前手艺就好,现在更厉害了。”

以前?何运邦不记得自己有给她做过菜,她下乡之前是李家的童养媳,李家怎么可能带她去福运楼,就算去福运楼,也不一定能吃上他做的菜。

“我还没下乡的时候,你从福运楼拿吃的回来,阿婶偷偷送给我吃。特别好吃!”

“哦,这样啊!”

那是客人吃剩下的东西。那时候自己都会拿饭盒过去,给相熟的服务员,服务员把客人吃剩下的东西给大家打包,下班的时候,大家拿回家去。那些大概率不是他做的菜。

何运邦炒好了菜脯炒蛋,何母把去了皮的莴笋拿了进来。何运邦接过莴笋:“我来拌。”

每天早上,基本上都是老两口和阿珍起来给大家做早餐。倒也不是福运楼的人懒,实在是因为春交会这几天,福运楼生意好,他们实在太忙了,每天晚上九点才结束营业,第二天根本起不来。

今天何运邦来了,阿珍把粥烧开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她对何运邦说:“阿邦哥,那我去洗衣服了。”

“好啊!”何运邦切着莴笋说道。

阿珍刚走到厨房门口,又转过身问道:“阿邦哥,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呢?”

“我等下自己洗。”何运邦回答道。

“要领证了。”阿珍提醒道。

何运邦低头笑了一声,把案板上的莴笋丝放进盆里,走出去,指着楼梯口的一个盆说:“就是那盆了。”

阿珍拿起盆,走到天井里,来到水井边开始洗衣服。

岳宁不管多忙,都会准时起床晨跑。她下楼后,跟何父何母打了招呼,看到阿珍在天井里洗衣服,便笑着喊道:“阿珍姐,早啊!”

“宁宁早!”阿珍回应道。

“早!”阿珍正用力绞着一件男人的衣服。

岳宁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应该叫婶婶了。”

这时,何运邦从屋里走出来,说道:“快去跑步吧,跑完回来吃早饭。”

岳宁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第234章 给媳妇做菜

吃过早饭,阿珍正要收拾碗筷,何婶笑着说道:“放下,我来收拾。街道开门了,你们快去吧!”

“婆婆,您这是怕到手的儿媳妇飞了吗?”岳宁打趣地问道。

何婶笑眯眯地指着小丫头说:“我盼了这么多年呢!”

范秀琴也跟着说:“哎呀!早知道我们就该从港城拿几大包糖过来,让婆婆去竹筒楼分一分。”

“我去打电话,让慧文姐姐给我带过来,她应该还没出门。”岳宁说着,立马站起来往巷口走去打电话。

岳宁活泼外向,来了两天,就把这个让粤城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展会逛了个遍。岳宁忙里偷闲,在展会上尝了几家的调味品,觉得味道很不错,回来便给崔慧文打了电话,叫她过来看看。

岳宁打了电话回来问:“他们走了?”

“楼上换衣服呢!”范秀琴回答道。

“我让慧文姐姐把糖带到交易会,你午市结束拿回来,下午陪婆婆一起去发糖。”岳宁说道,有秀琴在李家婆子只能干瞪眼。

范秀琴点头应道:“交给我了。”

何运邦和阿珍从楼上下来,何运邦身穿衬衫西裤,阿珍则穿了一件簇新的花衬衫。

何婶笑开了花:“幸亏我让阿珍做了一件新衬衫,刚好今天穿。”

“婆婆,您真是料事如神。”岳宁笑着拍马屁。

阿珍羞涩地笑了笑,何运邦推了推自行车:“走了。”

何运邦骑车,阿珍坐在后座上。这条街道是上百年的青石板路,自行车在上头颠簸弹跳着,阿珍紧紧抓住车凳。

“抱着我。”何运邦说道。

阿珍哪好意思,脸羞得通红。

“港城的男女朋友可亲密了。宁宁名气可大了,她跟对象搂搂抱抱,被拍到后放到电视报纸上。”何运邦笑着说道。

“那不羞死了?”阿珍小声说道。

“不会啊!这在港城很正常。她就大大方方的。”何运邦一本正经地说,“抱着我。”

说了半天,阿珍还是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了何运邦的腰。何运邦张嘴一笑,一口风灌进嘴里,打起了嗝。

出了这条街就经过以前的家,老街坊在楼下的自来水槽洗衣服,看见他们纷纷打招呼:“阿邦,你们这是干嘛去?”

何运邦笑呵呵地回答:“我和阿珍领证去。”

阿珍看见李家婆子也在洗衣服,那怨毒的眼神往他们这边看来,她下意识地捶了何运邦一下。

穿过筒子楼所在的街,前边儿就是街道办公室了。何运邦锁好自行车,拉着阿珍进了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李家大女婿也坐在里面,阿珍习惯性地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姐夫。”

这位抬头看了她一眼,何运邦见阿珍叫了,也跟着叫:“大姐夫。”

这位一脸愕然,何运邦赶忙问道:“大姐夫,知道结婚介绍信是哪位同志开吗?”

这位脸色更差了,边上的一位大姐主动说道:“我这里。”

在大姐那里,阿珍拿出一张纸,这是她集体户口的证明。她从四川回来后,拿着资料想把户口迁入李家的户口本上,可李家的儿媳妇百般阻拦,她没办法,只能上了街道里的集体户。

那时候她满心茫然,户口是集体户口,工作也没个着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幸亏何婶把她带回了家,让她吃住在何家,还教她学手艺,还说一个月给她四十块工钱。能让她吃住,这已是天大的恩情,更别说还给工钱了。

何婶叮嘱她,要为自己的以后着想,总不能身上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现在看来,真是老天在帮她。要是当时落了李家的户口,现在去李家怕是要不到户口本了。

大姐仔细地上下打量何运邦,这个其貌不扬的何家小子,怎么就能让那么大的领导亲自过问这件事呢?

又看向李家大女婿,李家大女婿好不容易升到了街道主任这个位子,本想着再加把劲,以后可能还能进区里。

前天的事闹得很大,市里的大领导派了区里的领导下来调查处理。昨天区里就让人代了他的职位,他具体要怎么处理还不知道,估计这位子是没了,升迁也没希望了。

“同志,要什么手续吗?我还得去单位开介绍信呢!”何运邦催促道。

“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了。”大姐连忙给他们开了介绍信,盖了街道的章。

何运邦收好介绍信,拉着阿珍的手,走过李家大女婿身边:“大姐夫,我们走了。”

李家大女婿仰头看了他一眼:“我可真托你的福了。”

“我这么个做厨子的妹夫,托福是托不上的,毕竟不是我自己的本事。不过又不好惹,毕竟有能人罩着。”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运邦牵着阿珍往外走,又去福运楼开了介绍信,然后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了。

何运邦骑车带着阿珍回到福运楼说:“阿珍,下来。”

阿珍以为何运邦要上班了就带她到这里,来不及送她回家,她说:“我自己走回去了。”

何运邦拉着她的手:“进店里去,我给你炒两个菜,让你尝尝你男人的手艺。这几天很忙,我实在请不了假,要不就在家里做给你吃了。”

“不用,什么时候不能吃,非要今天吃?你忙你的。”阿珍摇了摇头。

“听话,走了。”何运邦拉着她往里走。

店里的同事刚刚上工,就听说何运邦今天开了结婚介绍信,正好奇地八卦着他的新娘子是谁呢。

这些日子,店里的大姐们可是给何运邦介绍了不少对象,可他一个都没看上。

以前大家觉得是何运邦自己条件不好,才找不到老婆,现在大家都觉得他挑得过分,这是想要天仙下凡啊。

刚才有人说阿邦带着老婆来店里吃饭,别说是前厅的服务员,就连办公室里的那些大姐也全都围了过来。

张经理刚刚从局里回来,走进店里一看,客人还没来,店里却闹哄哄的,像菜市场一般。

他刚走过去,工会的刘大姐就说:“张经理,阿邦带他老婆来吃饭,我们来看看阿邦嫂。”

“阿邦不是连对象都没有吗?什么时候娶的老婆?”张经理问道。

这时,穿着厨师服的何运邦端着一个砂锅走了出来:“今天早上领了证,带爱人来吃饭。”

大家赶忙给何运邦让出一条路,何运邦把砂锅放在桌上:“阿珍,啫啫鸡煲。”

阿珍一个人吃饭,被这么多人围观,她本来就内向,此刻更是手足无措。

何运邦对张经理说:“张经理,让大家回去上班吧。都站在这里,我爱人吃饭都不自在了。”

张经理无奈笑,他非要带爱人来吃饭,弄得这么闹哄哄的。不过话说回来,阿邦能解决婚姻大事,也算是解决一桩老大难问题了。”

“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午市开始了。这几天不仅是春交会,港城老板和港城大厨都在。大家注意自己的表现。”张经理说道。

领导发话,众人纷纷回到岗位,张经理笑着对阿珍说:“阿邦嫂慢慢吃。”

何运邦送走了张经理回来,说道:“趁热吃啊!”

阿珍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何运邦给她夹了一块鸡腿肉:“快吃。”

阿珍咬破鸡皮的刹那,鲜香的汁水在口腔中四溢,鲜甜的滋味沁入牙齿缝里,油润的鸡皮与弹韧的鸡肉在口中交融,这味道太美妙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怎么样?”

“好好吃哦!”阿珍总听何婶说自己的儿子炒菜多好吃,她本是相信的,可毕竟以前基本没进过大饭店大酒楼吃饭,哪能想象到能好吃到这种程度呢。

看着店里客人陆续进来,何运邦说:“你慢慢吃,我忙去了。”

“只要这个菜就好了,我吃不完。”

“没事,我都给你做小份的。”何运邦转身回厨房。

店里来了其他客人,何运邦也不再出来了。这时,服务员给阿珍端了一碗拆鱼羹过来:“阿邦嫂,这是阿邦大厨亲自做的拆鱼羹。”

拆鱼羹只一小碗,可还没到跟前,香气已扑鼻而来。

阿珍低头喝汤,回想起离家时,她在家里连筷子都不敢伸,吃都吃不饱。去了四川,那是贫困的山区,别的知青还有家人寄粮票油票过来,她可从来不指望李家能记得她分毫,哪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阿珍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厨房里,小学徒对正在忙碌的何运邦说:“阿邦师傅,鳗鱼已经冰镇过了,你看可以了吗?”

“可以了。”何运邦应道,接过鳗鱼后,放入陈皮末、切碎的豆豉,还有从港城带回来的海鲜酱。

“师傅,你不是说冰镇和不冰镇差不多吗?你不是说来这儿就别那么麻烦,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认真地冰镇了?”正在炒菜的范秀琴忍不住问道。

何运邦瞪了她一眼,把四块中段鳗鱼整齐地铺在预蒸过的碟子里,另外的鳗鱼放在大盘子里。

“明知故问,你师傅现在蒸给谁吃,心里没点数吗?”张骏明笑着对范秀琴说道。

何运邦把两个盘子放进铁锅里蒸。干蒸的做法是锅底只放一点点水,等水蒸干,菜品便会干香浓郁。

“师娘,给我师娘吃啊!”范秀琴喊了一声。

“就你话多。”

“我一直话多。”范秀琴挑了挑眉。

何运邦炒了一份菜,打开锅盖烹入米酒。此时,锅里的水已经收干,米酒入锅后化作蒸汽,如轻纱般蒙在干蒸白鳝上。何运邦盖上锅盖焖了几秒,让米酒的香气更好地与鳗鱼融合,然后揭开锅盖,说道:“干蒸白鳝出锅。”

服务员端着一大一小两盘白鳝出去,大的一盘给了泰国华侨,小的给了阿珍。

阿珍正要吃白鳝,听到隔壁客人说:“快尝尝这干蒸白鳝,去年秋天我回来的时候,就说这福运楼早就不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了。然而今天这几道菜,尤其是这道干蒸白鳝,让我又找回了三十多年前的味道。”

“丰腴的鳗鱼居然还能做出爽口的味道,真厉害!”

“这道菜看着家常,一般厨师做得也不错,但要真好吃,一是鳗鱼得新鲜肥美,二是得看厨师的手艺。就算是粤菜大厨,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真是丰腴爽口味浓啊。”

阿珍不懂这其中门道,她只知道这鳗鱼真的太好吃了。

这时,旁边的客人又问服务员:“服务员,这道干蒸白鳝是哪位大厨做的呀?”

“是何运邦何大厨。”

阿珍听到这话,与有荣焉。这时,一股更浓郁的香气飘来,服务员端上了干炒牛河:“阿邦嫂,干炒牛河可是阿邦师傅的拿手菜,他外号‘牛河邦’就是因为这道菜得来的。”

阿珍闻着香气,心里震动,以前只知道男人有本事,现在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第235章 麻婆豆腐

傍晚,崔慧文坐在粤城一家无名小店里,同桌的是几个来自内地川省一家调味品厂的人。

今天岳宁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见眼前这位彭厂长,因为岳宁很喜欢这家调味品厂的一款豆瓣酱。

崔慧文尝了尝,确实很不错。只是港城人不吃辣,恐怕这款豆瓣酱在港城难有销路。

岳宁跟她分析了中国吃辣的片区以及市场情况。

在大家的认知里,内地是个非常穷困的地方,市场太小,投钱进去风险很大。

慧仪到上海和北京开厂后,产品销售单价虽然不高,但销量大,而且成本低,算下来利润率不低,总利润也相当可观。

自从她接手崔记,在妹妹、岳宁以及外公留下的人脉的帮助下,生意已经稳定,起死回生。她也考虑过进军内地合资,不过考虑的都是和粤省的工厂合资,从未考虑过四川这么远的地方。

宁宁的这个提议很突然,崔慧文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宁宁拿了彭厂长他们厂里的豆瓣酱,说要去她朋友那里借个灶台炒几道菜,一起吃晚饭。

她说彭厂长的这个豆瓣酱虽然是好东西,但只是原酱,需要先炒一下。

“哎呦,这香味儿!”彭厂长站起来,往里走去。

小店不大,人却不少,豆瓣酱的醇香混着人群的喧嚷往鼻子里钻。

这个时候,人员还没有大规模流动,各地的口味虽有交融,但仍界限分明。

这股子豆瓣酱的香气,对大多数粤城人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

岳宁已经把豆瓣酱盛了出来,彭厂长低头说道:“小岳,咱们的豆瓣酱,居然能这么香。”

“我一尝就知道了,你们家的豆瓣酱,做得可真地道。”

岳宁倒了菜籽油下锅,油温升高后,她把从农产品柜台上拿的花椒粒撒进去,花椒粒在热油里翻滚,岳宁捞出花椒粒,把小半碗肥猪肉末倒进去煸炒,炒到肉末散开,微微焦黄,再把另外一半牛肉末加进去炒。

正宗的麻婆豆腐要用牛肉末,岳宁上辈子琢磨很久后,决定用肥猪肉末和牛肉末混合做麻婆豆腐。

这样既有猪肉的油润柔软,又有牛肉的酥香。

她不仅把猪肉末和牛肉末混合的方法用在麻婆豆腐上,还用在了做意大利肉酱上。

两种肉末混合炒散,炒出油脂后,她加入切好的豆豉碎粒,在肉末中炒出香味。

一勺炒好的豆瓣酱进去,翻几下,再加入一勺高汤,锅里的肉末随着红油翻滚,岳宁将雪白的豆腐块倒了进去。加入调味料后,她握着长柄勺沿锅边缓缓推转,豆腐在红油锅里转动,正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她盖上锅盖,让豆腐入味。

岳宁拿起一个碗,倒入一勺红薯淀粉,用水化开。

锅盖揭开,浓郁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店铺,岳宁往锅里撒上清蒜末。

麻婆豆腐的勾芡特别讲究,要分三次勾芡,第一次勾芡,让豆腐的汁水浓稠,推散豆腐后,再勾第二道芡,这一步可以让汁水裹住豆腐,第三道芡汁,让豆腐被汁水裹住的同时,又能成为主角,不被汁水困住。

岳宁把油润红亮的麻婆豆腐装了一个大盘。

江叔这里做早茶,多是小碟子,剩下的豆腐,她装了六小碟,跟芳婶说:“芳婶,这几小碟豆腐请其他桌的客人尝尝味道。”

“好。”

芳婶先把麻婆豆腐给他们那一桌上了,再给其他桌也上小碟子:“送给您尝尝。”

准备炒田螺的岳宁探出头来,跟他们那一桌说:“你们千万不要等我,趁热吃哈!”

他们那一桌的四川客人,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以前工厂轮不上参加交易会,都是进出口公司代表。

今年开始各家生产企业也可以报名,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没做好思想准备。刚来前几天还好,粤省的菜虽然清淡,但是鲜美啊!可真吃多了,时间长了,他们就疯狂想念家里的味道。

这会儿一盘红油裹着豆瓣酵香的麻婆豆腐端上来,大家直咽口水。

听岳宁这么说,彭厂长拿了一个小碗,用勺子打了两勺麻婆豆腐说:“那就别客气了,给小岳留两勺,我们吃吧!”

彭厂长的话如同一声号令,几个人都把勺子伸进盘里,一勺豆腐滑进嘴,彭厂长眼睛倏地亮起来。滚烫的豆腐先是烫得舌尖发麻,紧接着花椒的辛香从舌根窜上来。豆瓣酱的咸鲜混着肉末的油香,太香了,太好吃了。当然,要是能再辣一点点就更好了。

彭厂长觉得不够辣,崔慧文却被辣得低头吃了一口清淡的肠粉。肠粉冲淡了辣味,让她尝到了鲜香,她还想再吃一口。

她一口麻婆豆腐,一口肠粉。她在春交会上尝过这家的豆瓣酱,确实味道不错,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吃到让她冒着辣也要继续吃的地步。

“能不能给我们也炒一盘,我们拌饭吃?”边上一桌客人只有那么一小碟,一个人吃一口,哪里能过瘾。

“我也要。”另外一桌的客人也说。

还有一个客人说:“小姑娘,你这个手艺比福运楼的厨子还好了。我可是听说,福运楼跟港城合资了,以后就是合资单位了。阿江,以前不是福运楼的吗?带着你家姑娘去福运楼,你不进去不要紧,让孩子去福运楼,不能浪费了她的手艺。”

听见这话阿江大笑起来:“我哪儿有福气有这样的女儿。这是福运楼的港城老板。”

“啊?这个小姑娘就是福运楼的港城老板?这也太年轻了吧?”

阿芳笑着说:“她今天借我们灶台请客,我可不好意思让她给你们炒菜。”

岳宁举着炒勺,探出头:“特地炒菜是不会炒的,顺带请大家尝尝味道,还是可以的。我在炒田螺呢。”

原本吃得差不多打算走的客人,现在也不走了,阿芳又给他们上了紫苏辣炒田螺。

粤城的客人吃得“斯哈斯哈”,但还是想吃。

阿江做着肠粉跟大家闲聊:“我下乡前和她爸爸一起在福运楼。下乡回来,没工作,福运楼的老同事知道了,拉了宁宁来,希望宁宁能让我早日回到福运楼,宁宁吃我做的菜,再看看我们夫妻俩都没有工作,她跟我说想不想开了个小店铺,我怕开店不符合规定。她帮我去问了二商局。二商局说让我试试,才开了这么一家店。肉啊!鱼啊!都是有计划拨给的……”

“可她才几岁啊?这么大的本事?”

“十九岁,生日刚过了半个月。”岳宁端着砂锅出来,放到桌上。

砂锅里是正在冒泡的炖鱼,岳宁拿起筷子跟彭厂长他们说:“我考虑慧文姐姐的口味,做了微辣口味的。”

“很好吃,特别好吃。你们这里的菜,鲜是鲜,但是对我们这种吃惯了辣口的人来说,吃一顿两顿还能行,吃久了就想老家的菜了。成天就拿着辣酱,榨菜下饭,也吃不下去啊!”

“理解,特别理解。我家里也常备油泼辣子。我从小在西北长大,咱们西北吃得又酸又辣。我在家也是时不时做一晚浆水面。”岳宁揭开砂锅,“来来来,吃鱼,这鱼里我加了番茄,带着点酸。”

锅里的鱼,鱼身完整,表皮被煎得金黄,西红柿已经炖得软烂,汤汁红亮浓稠,咕嘟咕嘟冒着泡,啤酒裹挟着鱼肉的鲜香、辣椒的辛香与番茄的酸甜,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众人的嗅觉神经。

大家的筷子伸向这条鱼,彭厂长夹起一块鱼肉,咬了一口,鲜嫩细腻的鱼肉入口即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吃过麻婆豆腐和辣炒田螺的其他桌客人,光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有多好吃了。可惜啊,没这个口福了。

岳宁站起来跟大家用抱歉的语气说:“等春交会过了,我抽时间把这几道菜教给江叔,让他给你们做,好不好?我最近实在太忙了。请大家见谅。”

见小姑娘这样客气,有人就说了:“小姑娘……”

他刚出口就被人打断:“人家是老板。”

“同志,叫我‘小岳’,大家都这么叫的。”

“小岳,那我们等着了。”

“好的,好的。”岳宁笑着说,“您走好。”

崔慧文看着岳宁,见她对待这家店的客人,就跟对待自家店里的客人一样,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她临出门接到岳宁的电话,请她带两大包港城的糖。

要是别人叫她带这么两大包糖,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有病,让自己给她拎两包糖。但是宁宁就不会,好像就那么自然。

就像宁宁帮她出主意,改配方带着崔记走出困境,宁宁对她的那些朋友也一样,她每次回内地,都会背布料、衣服、糖果这些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回去。她说这些都是内地的朋友让她带的。

这姑娘能被港城上上下下都喜欢是有原因的,在富豪圈,风度涵养一样不缺,混得如鱼得水,在市井里,言语活泼,又能跟人打成一片。

慧仪说,宁宁就是以诚待人。

现在宁宁正在跟他们聊这个豆瓣酱的事,崔慧文嘴里的鱼肉,鲜香带着豆瓣酱的酱香。

这个香气告诉她,这是一个好生意,她说:“行,我抽空去趟你们厂里,好好看看。”

这句话让彭厂长喜出望外……

第236章 何运邦的新婚

改革开放后,随着人员流动日益频繁,有两种调料脱颖而出,成为了新晋国民调料。

其一,是来自粤省的蚝油;其二,是源自川省的豆瓣酱。

炒菜时,若是带酱油的菜品,必少不了一点蚝油提鲜;而做带辣味的菜肴,不少厨师都会选择用豆瓣酱来增添风味。

这豆瓣酱市场前景,确实很好。几个人一起商议之后,两家设想建一家合资厂。由岳宁提供配方给崔记,合资厂则负责生产炒制后的成品酱料。

一顿饭的工夫,合作的基本框架便敲定下来。

岳宁送崔慧文到粤城宾馆后,返回何家。踏入大门,只见董大厨正拿着搪瓷茶杯喝茶。

“董大厨,您在这儿呢!”岳宁笑着打招呼。

董大厨起身相迎:“我来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岳宁请他坐下,说道:“您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

董大厨面带笑容,缓缓说道:“我把锦莹这些年的情况跟我大哥讲了,他很担心锦莹。可毕竟她在台湾长大,我们在大陆,大哥怕锦莹一时无法接受我们三个。他想让我去看看锦莹,又不想过多打扰她。思来想去,觉得找你帮忙比较合适。你看能不能给我弄一份邀请函,我以交流的名义去一趟港城,亲眼见见锦莹,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