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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姐她……”陈锦龙欲言又止。

“什么?”陈德祥问道。

陈锦龙啧了一声,无奈叹气:“她今天让吴志海去吊燕菜的高汤了。今天鸡肚子里的馅料也是吴志海调的。我姐是不是对吴志海太好了?”

陈德祥沉默了,给女儿通风报信的也是吴志海。

“这些话吧,说出来影响我们姐弟感情;不说吧,又怕五姐被骗。五姐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一门心思就想把菜做好。这个吴志海就不好说了……您说我姐一个独居女人,吴志海比我姐小五岁,又是师徒,整天待在一起,只怕他花言巧语哄骗我姐。”陈锦龙一边翻动着锅里的鸡,一边说道。

“把鸡捞出来降降温,不然皮要爆了。”陈德祥连忙提醒,光顾着听儿子说话,竟一走神就出了岔子。

可已经来不及了,鸡背上最薄的地方爆开了一个小孔,鸡肚子里的汁水漏了出来,油锅顿时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陈德祥赶忙关火。

陈锦龙把鸡捞出来,愣愣地看着他爸。

陈德祥无奈地看着儿子,教了这么多年,自己不盯着,这一步还是会出错。要是女儿真被那小子拐跑了,自己又不在了,就儿子这本事,这家饭店的口碑还能撑多久?

“没漏多少汁水出来,就这么蒸吧!”陈德祥吩咐道。

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有人能做,也没时间重新做了。汁水漏了就漏了,只能将就着。

鸡蒸好了,陈德祥看着鸡背上那个小小的破口,轻轻叹了口气,把蒸鸡的汁水倒进锅里,调了味,勾了芡。他拿着勺子舀起汁水,他的手实在不行了,拿着炒勺都在发抖。

他手颤抖着把汁水浇洒在鸡身上。

这么一道菜端上桌,宾客里还有熟悉他的食客,实在是丢人。

陈德祥沉着脸摘下帽子,走出去叫人送他去医院。

从饭店到医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沉着脸走进医院,进了电梯来到三楼,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女儿的哭声。

陈德祥走进病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儿的那个徒弟。

吴志海站在女儿身边,正在安慰她:“二太太走了也是解脱,天天熬着太苦了。”

吴志海看到陈德祥,站直身体打招呼:“老板。”

陈德祥看了他一眼,没出声,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的二太太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问:“你妈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六七分钟之前。”吴志海回答道。

陈德祥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我问你了吗?”

吴志海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老板,为什么他要用这么凶恶的眼神看自己?

陈锦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见她爸沉着脸。要不是阿志,她连她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她站起身,声音哽咽:“爸,带妈妈回家。”

陈德祥冷着脸看着她:“这时候,你知道我是你爸了?”

陈锦莹明白他为什么发怒,她不想在亡母面前和他争辩,此刻,她只想让妈妈回家,走好最后一程。

“爸,妈妈要回家。”陈锦莹哀求着她爸,“求您了。”

“你只知道你妈快不行了,就不知道你爸身体什么样吗?你不知道去年我也差点没命吗?你不知道我心里急什么吗?”陈德祥看着她,“你来了,你妈就能活过来?”

陈锦莹仰头,不让眼泪落下,她说:“我只是想见妈妈最后一面。”

虽然妈妈反反复复说的,也就是那几句话,但是……

“不说了。我希望以后你也能多为我考虑,多为陈家考虑。走吧!我们一起带你妈回家。”陈德祥问女儿,“车子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陈锦莹说道。

老太太被推上推车,陈锦莹一边哭一边跟着车子往前走。

吴志海跟在后面,陈德祥停下脚步:“你可以回去了。”

“我师傅的妈去世了,按辈分我也应该……”

陈德祥打断他:“明天来吊唁就行。”

陈锦莹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跟她爸说了什么。阿志对她忠心耿耿,没必要让他受这无端的为难,她说:“阿志,你先回去吧!我妈回家了,家里人会料理后事的。”

“师傅,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吴志海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你走吧!”

陈锦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他们家本就关系复杂,她妈的丧事还全仰仗她爸。

上了车,陈德祥看着女儿,说:“锦莹,你妈病了五年了,我们为她跑了不少医院,瑞士也去过了。没办法,我们总要面对这一天,对吧?”

陈锦莹默默流泪,要不是自己有本事,她爸会给她妈这么积极地看病吗?

“还有,你今天真的很不应该,就这么一走了之。”

陈锦莹抬起头看着她爸,陈德祥看着她说:“你要知道,今天代表的是咱们陈家菜。”

她不过是做菜的人,代表陈家的另有其人。陈锦莹低下头,陈德祥继续说:“还有,你对吴志海是不是太纵容了?”

陈锦莹不再抬头,她爸要说的,无非就是那些。教给她的诀窍,本都该是传男不传女的,传给她已是破例,她不能……

“你想想,你大他五岁,又整天待在厨房里,性子也闷,人家图你什么?不就是图你的手艺吗?花言巧语把你骗到手。我今天就当着你妈的面说,别到时候被人骗得一无所有。”

陈锦莹没想到她爸会在她妈身旁说出这样的话,她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这是为了你好。”

“哦!”陈锦莹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的手伸进床单,摸着妈妈已经冰冷的手。

“等你妈的事处理完,你让他离开店里,也离开台北,离你远远的。”陈德祥看着女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爸爸那些朋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别等我出手。”

台湾的帮派,如今外省势力厉害,这些人都和她爸爸一样,是从大陆来到台湾的。她爸开饭店,结识了不少这样的人。

以前她的手还能焐热妈妈的手,以后再也不能了。妈妈到死都放不下她,妈妈一直跟她说:“莹莹啊!妈妈一辈子有你就知足了。但妈妈不知道谁能陪你走一辈子。妈妈死后丧礼怎样,妈妈不在意,再风光,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也只有你会记得我。”

“是锦龙说的这些?”她看着她爸。

“不管是谁说的,都是为了你好,我们都不希望你被骗。”

陈锦莹点点头:“既然锦龙担心这些,那就让他走。”

见女儿如此乖巧懂事,陈德祥心里略带愧疚,说:“我们是你的亲人,都是担心你。”

“我明白。”

车子到了,父女俩一起下车,陈锦龙出来,一起帮忙把二太太抬下来。

陈德祥见家里什么都没准备,脸色一沉:“你们都在吃干饭吗?”

四太太委屈地走出来,到陈德祥面前:“老爷,是我拦着的,您打电话回来说摆灵堂,可这到底该摆在哪里?”

“摆在公妈厅啊!”陈德祥说道。

四太太又问:“那……那……谁做孝子?”

这话问得很明白,陈锦龙是四太太生的,大太太死在大陆,那时陈锦龙还没出生。如果陈锦龙给二太太戴孝,是不是意味着二太太被扶正?一个无所出的姨太太凭什么?再说了,儿子给二太太戴孝,是不是还要给三太太戴孝?那最后才轮到她呀!

这事陈德祥还没想清楚,老二不能生育,如果不是锦莹有天赋,她在家不过是吃饭时多一副碗筷。

他今天恼怒锦莹中途跑掉,却也更清楚店里缺不了她。而且刚刚训过她,让她赶走吴志海。

她对老二这个妈,那是真孝顺。要是这个时候出乱子?陈德祥说:“她最大,当然……”

陈锦莹看够了,她妈妈还没病重时说:“莹莹啊!幸亏我养了你,老来才有依靠。你千万别信你爸说以后锦龙的儿女会给你养老。不是你亲手养大的,要用你的时候,叫得亲热,不用的时候,懒得搭理你。你不结婚,有手艺,能养活自己。要不领养个孩子?”

陈锦龙这个孝子,她妈可从来没指望过。她走上前说:“爸、四妈,我妈跟我说过,上有大妈这个正房原配,下有四妈这个为陈家留后的功臣,她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要是锦龙为她披麻戴孝,她心里会不安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就我给妈披麻戴孝。”

陈德祥一听女儿这么懂事明理,顿时心里轻松了许多。要是老二也这样,那老三不也一样,都是麻烦事。

“好!就听你的。”不过女儿这么懂事,自己也不能让她寒心,他马上问,“人呢?锦铃、锦玉……”

四太太这下心花怒放,连忙去安排,三太太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陈德祥为了安抚这个女儿,二太太的葬礼办得很风光,陈锦莹披麻戴孝送走了她妈。

丧礼办完,陈锦莹回店里上班的第一天,她爸提醒她:“这几天,你应该知道我多疼你了吧?今天记得把吴志海处理了。”

“我和他有师徒情分,我给他一笔安家费,让他去高雄开个店吧!也省得辛辛苦苦带了他这么久,最后闹得反目成仇。”陈锦莹淡淡地说,她冷笑一声,“不过,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觉得我会看上一个从台南乡下出来的穷小子?”

被女儿这么看着,陈德祥有些心虚:“没有就好。这笔钱,店里出,你跟他讲清楚。”

能用钱把人送走,总比找人逼他走好。他又说:“你以后也注意点,教手艺的时候,分清楚内外。”

陈锦莹点点头:“在咱们店里,我会注意的。”

陈锦莹把刚换好厨师服的阿志叫住:“阿志,跟我来。”

吴志海只在二太太葬礼那天,见过跪着哭的师傅,都没机会上前安慰几句。还没等他开口安慰,就听师傅说:“阿志,我要你离开这里,去港城。”

吴志海瞪大了眼睛:“师傅!”

“你帮我去港城,找那个岳宁,问她能不能收下我们师徒。我们得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陈锦莹苦笑着说,“我爸和道上的人有关系,他让我逼你走,如果我和你再有过多联系,他就让道上的人收拾你。”

“是陈锦龙在胡说八道吧?”吴志海涨红了脸,“他就知道琢磨这些……”

“阿志!”陈锦莹打断了他的话,“这已经不重要了。你看宁宴分析咱们第一天那个节目的时候,他们的后厨一起分析得失。在那样的后厨,手艺才会越来越好。你先去,我守完七七四十九天,处理一些事,也过去。所以你见到那个岳宁,跟她讲清楚咱们的来意。她今年开好几家店,肯定缺厨子。而且我发现她那里也不拘泥于哪个菜系。她应该会要我们。但如果我过去,我爸肯定会觉得是你拐我跑了,他肯定会找道上的人找你,甚至会要你的命,还会抓我回去,台湾和港城的道上大多有联系。我听说岳宁在港城受到乔家和蔡家的庇护。我们把自身的麻烦说清楚,如果岳宁嫌弃咱们麻烦,不收咱们,咱们就去新加坡,现在新加坡管得严,台湾帮派的势力很难伸过去。”

听师傅已经想得很周全,吴志海点头:“嗯。”

“店里会给你五万新台币,你换成港币去港城。”陈锦莹说道,“对外,你就说我劝你走,你想去碰碰运气赚大钱。”

“知道了!”

第198章 跑上门来的大厨

岳宁带着大黑晨跑,前两天早上都下了一阵大雨,两天没跑,大黑兴奋得要命,岳宁牵着绳追着它跑。

一路上,她还要跟街坊们打招呼,这个大叔那个大婶,这个阿公那个婆婆,大家都喜欢这个姑娘。

“宁宁啊!考试考好了?”

“没呢!”岳宁拉住大黑,跟路边几位大叔大婶聊天,“才考了数学,还有好几门呢!爷爷说,我考上了,请大家吃糖。”

“好,我们等着。”

岳宁刚要跟大家说再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大黑比她先发现,龇牙咧嘴地要扑上去,那人吓得摔倒在地。

岳宁拉住大黑:“大黑。”

摔倒的是个年轻男子,岳宁伸手,他拉住岳宁的手,岳宁一把将他拉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这人有些懵懂,岳宁又唤了一声:“先生。”

“抱歉啊!我听不懂粤语,岳小姐会国语,对吧?”

这人一口软糯的台湾腔,岳宁连连点头,换成普通话说道:“是的。你没事吧?”

“没有啦!它好凶喔!”这个年轻人指着大黑说。

大黑见陌生人指着它,又开始“呜噜呜噜”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把这个年轻人吓得退后了两步。

岳宁摸着它的脑袋:“没事,没事。”

她接着说,“我家大黑警觉性比较高。你突然冲过来,挺危险的。要是摔伤了,需要就医,及时通知我。”

“岳小姐,我能找你聊两句吗?”这个年轻人问道。

岳宁停下脚步:“找我?”

“我是个厨师,我想……”

“去报名吗?我们在招聘,要现场考试分等级的。你直接到我这里,我也只能帮你推给人事部门。”岳宁跟他说。

宝华楼的三条线大热,来面试的人很多,像他这样另找机会的人,岳宁倒是第一次遇见,能另辟蹊径,挺好!但是她不能开这个口子。

说完她继续跑步,那人追上来,又引得大黑呜呜叫。

他远远地说:“我师傅一定要我当面跟你说清楚。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师傅?岳宁伸手安抚大黑,跟这人说:“你过来。”

吴志海小心翼翼、躲躲闪闪地走过来,见大黑的目光变得清澈,他才放心地靠近岳宁:“岳小姐,您知道台湾德祥大饭店,对吧?”

“知道。”岳宁点头。

“我是德祥大饭店的厨师吴志海,师从陈德祥的女儿陈锦莹。”师傅让他跟岳宁说话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直接,直接说清楚。

岳宁一下子明白了:“德祥饭店后厨实际上的那位总厨?”

吴志海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欣喜若狂:“你知道?”

“看过你们的节目,我发现后厨都是这位女大厨在指挥。”岳宁仔细看着他,“你一直跟在那位女大厨身边?”

“对啊!我是她徒弟。”吴志海说,“我师傅是陈德祥大厨的第五个女儿,是一心想要儿子的陈大厨找外面的寡妇生的女儿,生下来就被扔给了无所出的二太太养……”

这些话师傅给他捋过一遍,务必让他非常简单清楚地告诉岳宁,她为什么要离开德祥楼,为什么要离开台湾。

吴志海的话,把岳宁的思绪拉到了上辈子,这个陈锦莹和上辈子的自己,何其相似。

上辈子岳宁的父母也是如此,父母对她全是要求,对她弟弟全是宠爱。明知道她有望冲击清北,她爸妈非要逼着她考本省的大学,不许她离开粤城,说是怕她被外地小子拐了去。不就是想要她留在粤城,可以在家里酒楼做事,替那个二世祖当牛做马吗?

岳宁感同身受,都想抱住那个姐姐狠狠地安慰她了。不过作为老板,她不能这么感性,听完这个人的讲述,问道:“如果我这里不敢收呢?”

吴志海有些落寞:“师傅说,让我和她一起去新加坡。她说新加坡管得严,那些人不敢乱来。”

岳宁见不得他这样落寞:“等下九点半,去宁宴,我亲自看你试菜。就考油爆双脆。”

吴志海欣喜地问:“真的啊!”

“是。”岳宁笑,“我得回去了,九点半见。”

“嗯!”

今天又跑了半途,岳宁带着大黑回家,一进门,岳宝华就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岳宁兴奋地抱住爷爷的胳膊:“爷爷,您知道谁来投奔咱们了?”

“谁?”

“台湾那家德祥大饭店的女大厨,让她徒弟来探路。”岳宁说,“我先去洗澡,洗好了慢慢跟您说。”

岳宁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桌上放着河粉,岳宝华正在喂大黑。

岳宁端着河粉过去看大黑吃早饭,大黑这家伙荤的素的都吃,就是狗粮不吃。它去乔园多了,把小乐也带成了不吃狗粮。今天它的早饭有厚切牛排、煎熟的巴浪鱼肉、一只乳鸽、一块南瓜、半个苹果。

岳宁吃着河粉,跟爷爷说今天的事。大黑先挑熟巴浪鱼吃,吃完吃生的牛排,接着吃了乳鸽,然后吃南瓜,吃完它抬头,表示自己吃完了。

岳宁放了碗,过来揪着它的耳朵:“把苹果吃了。过惯好日子了,连苹果都不吃了?也学会挑食了?”

大黑迫于“淫威”,只能张嘴吃苹果。

岳宝华听完岳宁的话,说:“那天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女儿做菜,儿子出名?”

岳宁:“就是呀!还拿道上朋友来威胁。让女儿给儿子做垫脚石一辈子,也太恶心了。”

她到桌上拿了一瓶牛奶,自己喝半瓶,半瓶给大黑。大黑喝完,岳宁正拿了湿毛巾给它擦嘴,它听见门铃声,按捺不住了,飞奔到门口,尾巴摆得飞快。

岳宁拉开门,乔君贤进来,大黑先扑到他身上。乔君贤挠了挠它的下巴,大黑躺在地上打滚。

“起来,我们要走了。”岳宁拿来狗绳给它拴上,两人牵着狗一起进电梯。

这个时候正是上班高峰,电梯里还有其他邻居。大黑对熟悉的邻居很友好,邻居摸它,它很享受。

岳宁把狗送进后座,自己上车,她回头看大黑:“大黑今天不太爱吃苹果了,你等下给它吃东西,记得盯着它吃苹果。”

大黑明显不太高兴,乔君贤回过头,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等下我们吃榴莲,好不好?”

大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汪汪”两声表示同意。

这大黑已经养娇气了。

一小段路很快就到了,岳宁下车,正要往里走,看见早上那个吴志海已经坐在门口了。

她抬手腕看了看表:“才八点。”

“确定好了,我也好跟师傅交代。”吴志海站起来。

岳宁笑了,姑且不说这个人本事如何,就这一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劲儿,她就喜欢。

“别站外面了,进来坐。”

岳宁带他进来,到走廊上吴志海看到了那个大厨介绍栏和排班表。

看他停下脚步,岳宁跟他介绍了这个排班表的功能。

“每一个大厨都能被食客记住?”他有些不能相信。

在德祥,客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名字?

“对啊!客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点哪个厨子做菜,只要厨子愿意接单,多做一道菜,就多一份收入。”

岳宁找了个会客室,给他倒了杯水:“你坐一会儿,等今天的值班主厨来了,我来叫你。”

吴志海站了起来,弯腰致谢:“谢谢。”

吴志海又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也能上这个厨师栏。

忐忑的是,虽然油爆双脆是他的拿手菜,老顾客也分辨不出这道菜是他做的还是师傅做的,但是万一要是做砸了,人家以为他们师徒俩没本事可怎么办?他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都做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出问题呢?

在惴惴不安中,他听见敲门声,进来一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一件厨师服,用有些生硬的国语说:“吴先生,穿上厨师服,我带你去后厨。”

吴志海第一次穿上其他饭店的厨师服,他把厨师帽戴上,走了出来。

那位姑娘带着他去了后厨,他看到主厨还在跟后厨的人员讲话,岳宁站在边上。

岳宁见他过来,说道:“大家不是说想见识一下鲁菜油爆双脆的功力吗?现在我们请吴大厨演示。”

不是说试厨吗?怎么就成了演示?

马耀星是今天的值班主厨,他在内地长大,普通话说得好,他说:“吴大厨,料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他客气地走到案板前。

岳宁站在边上解说:“油爆双脆是中国菜火候的巅峰之作。”

料盆里放着三个猪肚和几个鸡胗,吴志海拿起一个猪肚,只切了肚头,三个猪肚都切了肚头,他片开猪肚,把里面的油膜撕干净。

“不能留一点儿油膜。”岳宁又说。

吴志海的刀在肚尖上剞出麦穗花刀。鸡胗去筋膜的手法更讲究,只取鸡胗的内芯,一点筋膜都不能有,切十字花刀。

“吴大厨的刀工很厉害啊!”一个厨子说道。

“那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吴志海分别给猪肚和鸡胗上浆,用油封住食材,他再去调了个芡汁。

马耀星请他上灶台,吴志海在锅里加上宽油,油温上来,他火速下入鸡胗,再下肚尖,两样食材在油锅中滚了两滚,立马被倒出。

锅里加入猪油,葱姜蒜爆香,吴志海将双脆倒入炒勺,手腕一抖,铁锅与炒勺碰撞出脆响,淋入芡汁,芡汁裹着双脆在勺里翻飞两下,立马出锅。

吴志海略微松了口气,他说:“请。”

岳宁拿着筷子夹起一片热气腾腾的肚尖,肚尖脆嫩,带着火爆的镬气,她竖起大拇指:“厉害。”

其他人也纷纷品尝,一个个夸赞不已。

马耀星说:“宁宁,咱们得让阿邦过来炒一盘干炒牛河,和吴大厨比试一下,看谁炒菜厉害?”

“有的是机会。”岳宁笑,“大家欢迎鲁菜大厨吴志海,吴大厨加入我们宝华楼。”

“哇!”马耀星叫了起来。

岳宁带头鼓掌,后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吴志海在德祥大饭店从来没被称为“大厨”,他有些腼腆:“各位同仁好。”

第199章 师妹到了

吴志海试菜结束,岳宁带他回办公室。

岳宁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入职,吴志海说:“随时都可以。”

“现在住哪里?”

“我住宾馆,只要定下来了,我马上去租房。”

“租房不用着急,我让人先给你安排宿舍。房子慢慢找,太急了找不到合适的。”

“谢谢。”

岳宁按下内线,让人事专员进来。

岳宁跟人事专员说:“吴大厨前三个月按照B+级厨师给付薪资,三个月以后按照A级大厨待遇。”

人事专员看向吴志海:“吴大厨,您期望的薪资大概是多少?”

“我不知道港城的具体薪水是多少,我在德祥的薪水是六千新台币加上一些奖金,大概每个月七千多新台币,折合港币两千左右吧。”

人事专员愣了一下,看向岳宁。

吴志海瞧着人事专员的表情,心里一紧,暗忖怕不是自己要高了。不会啊,不是听闻港城薪水比台北高吗?况且宝华楼在港城酒楼里薪资几乎是最高的,难道传言不可信?不过在德祥,他确实是后厨里薪水挺高的一个了。要不……

岳宁笑了笑,解释道:“阿邦他们从内地出来,他们在内地工钱就三十多,算下来还一百多港币呢。咱们按照能力定级给工钱。吴大厨的水准是A级大厨级别,他需要三个月的适应期,现在按照B+的工钱。”

“是。”人事专员转头跟吴志海说,“吴先生,前三个月,您的底薪是三千五港币,如果三个月后考核结束,您升为A级大厨,底薪就是四千港币……”

吴志海还没听下面的提成制度,嘴巴已微微张大,满脸惊讶。后面关于提成和带徒弟制度的介绍,更是让他惊愕不已。人事专员接着说:“正常情况下,您要是努力些,我们这里B级厨师能拿五千到六千港币,A级就是大厨级别,您就可以出现在当班大厨栏里了,A级是六千到八千。要是您能升任主厨,那基本上薪资都能破万。”

“三个月后,我就能出现在大厨一栏里?”吴志海眼中满是惊喜与不确定,追问道。

“对,您的手艺本就是大厨级别,只需一段适应时间。”

师傅让他跟德祥的其他人说,他要来港城碰碰运气,赚大钱,没想到还真能实现!而且还能出名。

“如果您还能更进一步,成为总厨,您会成为合伙人,拥有您管理的那家门店的干股,参与利润分成。这收入多少,就全看您自己的本事了!”人事专员补充道。

吴志海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我师傅,实际上在德祥后厨已经管了五六年了,她有没有可能成为总厨?”

岳宁闻言说道:“当然,就像《港澳厨王大赛》这一期的厨王陆培德陆大厨,进来适应了宝华楼的公司文化之后,他就成为宁宴新店的总厨,而且这家新店还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宁宴陆府’。”

吴志海听闻,比得知自己能拿高薪还兴奋,忙问:“真的吗?”

“宁宴既要统一的内核,也要每一家店有自己的特色。我自然希望总厨能有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岳宁说道。

岳宁已经把阿明他们带了出来,接下来她的三个师叔和陆培德,每个人都会是一家店的总厨。她本就在为一件事头疼,如果派阿明叔去福运楼做总厨,那么铜锣湾的宝华楼二店还缺一个总厨。自己要考试,考完了下半年就要上学,原本只能辛苦爷爷顶一阵子。想到那位在德祥后厨指挥的陈锦莹,岳宁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想着: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陈姐姐啊!

吴志海恨不能立刻回台湾告诉师傅这个好消息。

岳宁说:“吴大厨,你跟朱小姐过去,把入职手续办了。明天开始你跟着马大厨,马大厨是内地来的,他的普通话比较好,你们沟通起来方便。你跟着他轮班,先学一下我们这里的菜色,以你的基础学起来很快。港城还是以粤菜为主,再加上你的拿手菜,这样比较好。”

“是。”吴志海点头,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问,“岳老板,还有就是……”

“大家都叫我‘宁宁’,你也这么叫吧!”岳宁语气笃定地承诺道,“你担心的事,我会处理妥当的,放心。”

“谢谢!”

吴大厨跟着朱小姐去办理手续。

岳宁走出办公室,往后厨去,看见陆培德带着一个圆脸的姑娘进来。

岳宁迎了上去,笑着打招呼:“陆哥。”

“宁宁。”陆培德快步走上前,转头介绍,“秀琴,这就是岳小姐。”

“岳小姐好!”

“陆哥,都是你师妹了,还这么见外?”岳宁笑着说,“秀琴姐,你叫我‘宁宁’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范秀琴看向陆培德,见他点头,才说道:“宁宁。”

“哥,你先陪姐姐去办手续。等下我跟你说件大喜事。”岳宁满脸笑意,兴奋地说道。

“行,我马上来后厨找你。”陆培德带着师妹进大办公室。

正在办手续的吴志海一眼认出陆培德,这不就是刚才岳小姐提到的那位陆大厨嘛。

“培德,这就是你师妹啊!”办公室里有几位是内地来港的,会普通话,开口问道。

“对啊!”陆培德跟同事介绍自己的师妹,他师妹显得十分腼腆。

朱小姐说:“培德,范小姐办完手续,是不是也要去宿舍?”

“对。”

“刚好吴大厨也要过去,你一起帮忙带过去,顺带介绍一下宿舍情况,好不好?”朱小姐说。

吴大厨?陆培德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的吴志海,想起宁宁说的喜事,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这小伙子是从哪儿来的。

“好啊!”

陆培德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陆培德。”

吴志海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伸手回应:“在电视里看过您,北派粤菜的传人!我是吴志海,做鲁菜的。”

“鲁菜?”

他们对台湾那家大饭店做的菜看了好几遍,里面人说话的口音也有点熟悉。陆培德不禁问道:“台湾来的?”

“德祥大饭店的。”吴志海索性自报家门。

陆培德没有像岳宁那般欣喜,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志海,微微露出笑容:“你好。”

吴志海瞧着陆培德的表情,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陆培德对范秀琴说:“秀琴,你在这里办手续,我出去一下。”

“好。”

陆培德大步往外走,心想着以宁宁的聪明劲儿,应该不会没考虑周全吧?

岳宁正在后厨炒菜,瞧见陆培德,忙说道:“陆哥,等我炒好这盘菜,马上过来。”

炒菜很快,稍等片刻,岳宁走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那个是德祥的人?”陆培德问道,“德祥的陈大厨,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会不会是来偷师,或者搞其他名堂的?”

岳宁目光坚定,语气笃定:“陆哥,若他是来偷师,绝不会如此坦诚自报家门。德祥后厨的状况咱们也看到了,我相信他所言非虚。”

陆培德点头:“是我多虑了。”

“你这么一说,我本来还在想,那个陈姐姐,怎么样才能顺顺利利地过来?让吴志海偷师,倒是个好主意。”岳宁笑呵呵地说。

陆培德无奈地摇头,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反正她的心思,自己可琢磨不透,便说:“我带他们回宿舍了。”

“嗯。”

陆培德回到办公室,范秀琴的手续也办好了。

三人一起上了公司的车,吴志海为了守着岳宁,就住在浅水湾边上的小旅馆里,先和他去拿了行李,再一起去宿舍。

吴志海不知如何开口跟他们聊天,他刚听范小姐说她是从北京来的,范小姐和陆先生都是在北京做国宴的。这些年台湾对大陆的描述大多可怕,他生怕自己说错话。

“吴大厨,你来得刚刚好,我们也是刚搬进这里。原本我们的宿舍在旺角的唐楼里,卫生间什么的,都很不方便。宁宁年初在深水埗找了二十多间公寓,都挺新的,里面有厨房和卫生间。差不多二三十平方,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两人住一起。”陆培德主动找了个话题。

“这样啊!”吴志海满是感激,陆培德找的这个话题,让大家不再那么拘谨。

“对啊!港岛的房租贵,这里离宝华楼走过去也就半个小时。地铁开通之后,坐地铁去中环也很方便……”

吴志海感受到陆培德的善意,从宿舍聊到做菜,陆培德说起自己曾经跟着黄炳刚老先生学鲁菜,黄家后人也在他二叔那里学粤菜。

“我知道,就是我们陈老板的师弟。”

“等等!”范秀琴转头过来,满脸惊奇地问,“是不是那个为了生儿子,偷寡妇的陈德祥?”

“秀琴,别胡说八道。”陆培德脑门子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真没想到秀琴会问这个。

范秀琴立马捂住嘴巴。

吴志海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暗自感慨自家老板的名声竟以这般奇特的方式传扬开来。

这下一路尴尬到了宿舍所在的楼,他们拿了行李下车。

范秀琴仰头看这栋高楼,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窗户,忍不住说道:“这房子我看得都想吐了。”

“谁叫你往上看了?”陆培德无奈地说。

范秀琴往前看,晾衣绳在楼缝间织成蛛网,粉色内衣、黑色的蕾丝内裤和白衬衫在风中纠缠,她一个还没找对象的姑娘,哪儿看得了这些,连忙说:“快走快走!”

陆培德刚来港城的时候,没比秀琴好多少,住的地方还差,走进去的时候,内衣内裤都在头上飘,也是窘迫异常。他笑呵呵地看着前面的师妹,跟吴志海说:“走。”

陆培德先带着吴志海到他那层楼,找到了那间宿舍。

吴志海进了宿舍,房子有了,但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又不熟悉周边,也不会粤语,便问:“陆先生,知道这里哪儿可以买日用品?”

“我等下陪秀琴去买日用品。一起?”

吴志海点头:“好啊!”

陆培德和寿伯单独住了一套屋,范秀琴是个姑娘,公司给她安排了一套跟陆培德他们同楼层的房,现在她一个人住,以后有女同事来了,可以住一起。

陆培德叫上寿伯带着两个新来的一起先去吃饭,再去边上逛逛。

“师哥,我刚才都没好好看看宁宴啥样,你们就带我走了。”范秀琴略带抱怨地说。

“明天你上班了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就想看看嘛,港城的高级酒楼和咱们单位有啥不同?”

“妹妹啊!不同可大了,你得慢慢适应。”陆培德也很无奈,“要不这样,我们中午去宝华楼吃?”

“好呀!”

陆培德转头看吴志海问:“吴大厨,中午先去宝华楼?”

“求之不得。”

第200章 毛躁的小师妹

初来港城的范秀琴,处处都觉得新鲜。各种招牌密密麻麻地挂在街边店铺的外墙上,街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此起彼伏。

“阿德。”买衣服的大叔叫住陆培德。他们这群内地来的厨子都爱到大叔这儿买衣服,本就是街坊,时间长了,大家都熟络起来。

“大叔。”陆培德点头回应。他和寿伯都来买过衣服,大叔家的衣服质量好,而且不用讲价,给出的价格就足够优惠。像陆培德这样粤语听得半懂不懂的人,最怕跟港城的大叔大婶们讨价还价了。

“今天来晚了。”大叔说道。

“我今天休息,我妹妹刚从北京来,带她来吃饭。”寿伯在一旁充当翻译。

“阿妹好靓,要买几件衣服吗?”大叔问。陆培德见秀琴盯着挂着的连衣裙,便说:“好的,吃过饭,我们就过来。劳烦您给她挑几件。”

“好。”

此时,他们来到两家宝华楼的中间地段。正值午市,两边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大家排队等着吃饭。范秀琴新奇地看着门口边上,有两个大花臂的年轻人正在比试俯卧撑,边上有人给他们数数:“二十八、二十九……”

“呦,这儿还兴杂耍吗?”范秀琴兴致勃勃地问道。吴志海也觉得新鲜:“是怕客人久等,所以找人来表演吗?”

“不是,是他们硬要来演。”说起这个,陆培德也是一脸无奈。

范秀琴好奇地跑过去看,只见那两位比试的大哥身边还放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文明社会不打架,打输进医院,打赢进牢房。如想挑战,先试试俯卧撑。输了,比不过小厨子,不丢人吗?赢了,比小厨子厉害能有多光彩?”

一个花臂做到三十三就趴下了,另一个做到四十一也不行了。排队兼看热闹的人说:“还是没比过宁宁。”

“有几个人能比得过?”

范秀琴听不懂,更看不懂,便问:“师哥,撑这个有啥好看的?这谁不会啊?”

人群中也有从大陆来的人,听见范秀琴这么说,用普通话告诉她:“姑娘,四十多个,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范秀琴一听,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我爷爷、我爸爸当年在天桥卖艺的时候,可是要演胸口碎大石的。”

“你爷爷、你爸爸,又不是你。”

范秀琴一家都是天桥卖艺的艺人,解放后爸爸成了杂技演员,家里从小就让她练功。后来因为她出身好,国家分配她进了好单位,改学厨艺,但基本功还在。

范秀琴跟那个还在喘气的花臂大哥说:“大哥,让让。”那个花臂大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让开了。

范秀琴做好俯卧撑的准备姿势,大家以为她要挑战两位花臂男,便帮她数了起来:“一、二、三……”

数到三,这姑娘一条手臂放在身后,开始单手撑了,大家不禁惊呼,上一次出现这样令人惊诧的场景,还是岳宁刚到宝华楼的时候。

花姐从里头出来,看见陆培德,又见地上正在单手撑的姑娘,低声问陆培德:“这是谁啊?”陆培德半听半猜,满是无奈地说:“我师妹。”

花姐喃喃道:“内地的女孩子都这么厉害?”

范秀琴数到二十,便不做了,站起身抱拳说道:“多谢各位老少爷们、阿姨婶婶!”

陆培德伸手拍了一下这个丫头的脑袋:“进去吃饭了。”

范秀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有人用普通话问:“陆大厨,这是谁啊?”

范秀琴听得懂,立马自我介绍:“我是陆培德的师妹范秀琴,以后就在宁宴和宝华楼做厨子了,我的拿手菜是包子、肉龙、饺子、火烧和炸酱面。欢迎大家赏光!”

有人翻译后,有人问:“你怎么只会做主食?”

“其他的我也会,但没我师哥手艺好。我师傅说我一丫头,学那些做什么?所以我来港城跟着我师哥好好学做菜,我要告诉他老人家,丫头怎么了?谁规定丫头不能做大厨了?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范秀琴振振有词。

“这是又来一个岳宁了。”有人笑着说。

陆培德说:“各位,我带她进去吃饭了。”

他扯着师妹就往门里走:“咱能过几天再表演吗?”

四个人走进宝华楼,宝华楼最显眼的地方挂着大厨介绍。范秀琴指着陆培德的照片说:“师兄,你好厉害啊!”

她从头往下看,又说:“师兄,不对哦!你们单位怎么也重男轻女呢?我来港城,就是因为受不了师傅整天让我找对象。”

“怎么了?”

“你看看,这么多厨师,只有一个女厨子。”

“那怎么办?女孩子做厨子的本来就少。一个厨子从学徒到出师,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多年,愿意学厨的女孩子更少。不过现在你来了呀!你少给我出去‘卖艺’,多在后厨学本事,早点上榜。”陆培德一时间都不确定把师妹叫过来是对还是错了。

陆培德带着他们坐下,点了同事们的招牌菜,跟寿伯说:“寿伯,您坐一会儿,我带吴先生和秀琴去后厨看看。”

“好。”

三个人来到后厨门口,后厨正忙得热火朝天。阿邦看见他们,问道:“阿德,你怎么来了?”

“我师妹范秀琴,刚来港城。哥哥们多照顾照顾她。”陆培德又转头看向吴志海说,“这是吴志海吴大厨,新加入我们的台湾大厨。”

大家跟他们打了招呼。

“说了好久了,妹妹总算来了。”阿邦边出菜边说,“宁宁也打电话来了,说有新的大厨来了。原本以为明天才能见到呢!”

范秀琴闻着味道,因为没穿工作服、没戴帽子,她不敢踏进后厨,只能闻着味儿感叹:“好香啊!阿邦哥,我要跟你学炒菜。”

何运邦看了看她,说:“可以是可以,不过炒菜讲究速度,还得有力气,你行吗?”

听见这话,吴志海忍不住笑出声。何运邦不明所以,陆培德笑了一声:“你等下问问花姐就知道了,我们先出去了。”

三个人一起出去坐下,吴志海一直有个疑问:“陆大厨,你还没说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陆培德提起茶壶给他们倒了凉茶,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台湾那边怎么样,港城这里鱼龙混杂,旺角这儿更是如此。时不时就有那种道上背景的人来吃饭,宁宁背后有乔家和蔡家,他们当然不会故意闹事。但是,这群人冲动、火气大,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陆培德喝了口茶,开始讲起前几天发生的事。两个帮派的人都在这儿吃饭,喝多了吵了起来,还抄起了啤酒瓶。眼瞅着要打起来,自然有人去告诉正在后厨炒菜的岳宁。

岳宁过来,把其中最凶最横的那个扛了出去,扔到了外头大街上,摔了个狗吃屎。

她亲自写了个牌子:“文明社会不打架,打输进医院,打赢进牢房。”

可这兄弟还是他们帮派里的一个不小的头目,这下脸可丢大了。奈何先不说岳宁跟乔家和蔡家的关系,就岳宁那豪爽脾气,也合了很多道上大哥的胃口,跟三教九流都有交情。

这兄弟自然不会找她麻烦,但是为了面子,非要跟她点到为止地比试。

岳宁跟这个“二愣子”怎么都说不通,只能劝他武斗不如文斗,拉着他比试俯卧撑。

岳宁和那个兄弟比一分钟内谁做的俯卧撑多,最后岳宁做了七十八个,那个兄弟连五十个都没到。她这儿埋伏的记者太多,当晚就被爆料:岳宁甩镬铲玩肌肉,爆汁俯卧撑。

之后就有些愣头青,把宝华楼当成挑战圣地,来他们门口比俯卧撑。岳宁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在牌子下面加了那两句,可还是没用!

“你今天来这一出,等下上了电视,接下去更热闹了。”陆培德对着自己师妹说道。

范秀琴满脸兴奋:“我能上电视?”

这时,烧鸭双拼上桌了。陆培德没好气地说:“你尝尝,这边的,是宁宁的玻璃脆皮烧鸭,是参考了咱们北京的烤鸭做的。”

范秀琴夹了一片鸭皮:“好吃,这皮好脆、好酥。”陆培德给寿伯夹菜,跟她说:“下面的鸭肉也尝尝。”

范秀琴尝了一口:“鸭肉汁水好多,也有味道。我觉得要让孟伯伯来交流交流,他老觉得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

“孟伯伯的烤鸭,可是连外国元首都夸赞过的。”

吴志海也吃着这鸭子。在台北,有个和陈德祥一起去台湾的北平菜老师傅,做的烤鸭堪称台湾第一,用的是台湾的番鸭。那位老师傅的脆皮水是绝密,谁都学不来,据说要刷好几遍脆皮水,然后再晾干八个小时,最后用果木烤。那家店会将鸭子最酥脆的部位片下来,片鸭时采用皮肉分离的方法,烤鸭皮脆却一点也不油腻,鸭胸的两块皮蘸白糖吃,那是一种享受。而这宝华楼的鸭子,味道一点也不输给那家北平菜的。就像他们说的,鸭肉咸鲜入味。

拆鱼羹端上来了,陆培德先给寿伯打了一碗,再问范秀琴:“你吃不吃?这是花鲢鱼做的,不是鲤鱼。”

“花鲢味道还行,就是鱼刺太多,我不爱吃。”范秀琴说道。

“这里面没刺。”陆培德给她打了一碗,拿过盐瓶给她加了几粒盐:“稍微多加了点盐,你搅一搅。”

陆培德还要帮吴志海打汤,吴志海连忙说:“我自己来。”

“这汤真好喝,我要学。”范秀琴说。

陆培德笑了:“这汤你喝着没刺,你知道是谁拆的鱼刺吗?”

范秀琴低头看看汤,又看看陆培德。陆培德笑着说:“进来先拆三个月鱼刺再说。”

“三个月?”范秀琴低声惊叫。

吴志海笑着说:“学厨,拆三个月鱼刺算多吗?三年都不算多啊!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培德转头跟吴志海说:“逗逗她呢!这道菜,宁宁改良过了,去鱼刺很方便的。这个去鱼刺啊,还有个故事。”

“什么故事?”

陆培德讲起宝华楼和胜华楼的事。

吴志海来了港城后,也想方设法打听岳宁的事,只是语言不通,他只能守在宁宴门口。好不容易才知道岳宁不一定每天都来宁宴,但每天一定会晨跑,他前两天生怕错过,撑着伞等在路上。今天顺利进了宝华楼,而且拿到了他在台北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薪水。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他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看来,宝华楼确实跟德祥大饭店是天差地别。此刻有人跟他说相关的事,他自然想知道得更多。他边吃边问,直到一道干炒牛河端上桌,吴志海瞬间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