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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寿礼

第二天一大早,岳宁跑了一个来回,去报纸档口买了报纸,回家洗澡换衣服,边吃早饭边看报纸,从财经版翻看到娱乐版。

娱乐版面一半的位置刊登了张蕴莹和蔡致远的亲妈蔡乔淑仪女士一起打麻将的照片。

下面十分醒目地写着“张蕴莹即将嫁入蔡家,成为蔡家长媳。”

说是昨日蔡致远带张蕴莹去陪蔡太的牌局。

根据张蕴莹透露,两家一直交好,她和蔡致远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很好,说她深得蔡太的喜爱。

当记者问她是否有好消息。她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为了能赶制龙凤褂和婚纱,所以要一年的准备时间,婚期大约是在明年冬天或者后年春天。

岳宁张大了嘴巴,都吃不下早饭了,她连忙翻开通讯录,找到蔡致远家的电话号码,给蔡致远打电话。

打了很久都没打通,蔡致远不会起这么早吧?岳宁记得蔡致远通常十点左右才进公司,她正要挂电话,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半梦半醒:“是亨通着火了吗?着火去打火警电话。行吗?”

“哥,哥!是我啊!宁宁。”岳宁连忙说道。

蔡致远打了个哈欠:“宁宁,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昨晚几点睡的?你现在给我打电话?”

“抱歉啊!”岳宁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有什么说吧!”蔡致远说道。

“致远哥哥,你要娶张蕴莹?”岳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她昨晚拜托他做的事,他也不说一句?

电话那头打火机的声音响,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蔡致远在点烟,他说:“你昨晚不是说要送张老夫人一个寿礼吗?那我肯定先要造势啊!”

“造势?你用你结婚造势?”岳宁惊讶地问。

蔡致远笑出声:“你仔细看看整篇文章,我妈回过记者问题吗?我说过一句话吗?全是她在说。”

岳宁再读了一遍文章,确实如此。她问:“这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我爸妈不会管我娶谁,我要是娶苏菲,他们双手赞成。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娶张安康的女儿。”

“为什么?”岳宁有些嫌弃地说,“你自己也不是个正经人,还嫌弃人家?”

“不是。张安康的亲妈,跟我太爷爷的小妾很像。我太奶奶,还有爷爷奶奶在那个小妾手里吃过很多苦。当年张老夫人留学回来,嫁入张家,成了张家太太,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的堂妹来探望她,就探望到了堂姐夫床上。”蔡致远呼出一口气,“两人厮混在一起,有了身孕,那能怎么办?张老太太被夫家娘家逼着,让这个堂妹进门。这个堂妹进门之后。张老夫人就独守空房了,看着堂妹生了一个又一个,那个堂妹也不是只生了这么三个,那个年代还有夭折的两个一共五个呢!我太奶奶离婚了,轻松了。张老太太熬走了那两个,不过那两个给她留下了三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吗?只能养。”

“这样啊!”

蔡致远的笑声传了过来:“报纸上的照片,就是几位太太组的牌局,张蕴莹借着机会跟我妈拍了一张照而已。那家报纸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发?我原本不想给她炒作的机会,刚好你打电话来了。我就同意了。晚上七点新闻后的那个叫:‘热点大家谈’你看一下。哥哥要睡回笼觉了,别再一惊一乍了。”

蔡致远挂了电话,岳宁再看报纸,这都行吗?

哥哥都已经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岳宁也放弃了晚市烧菜的乐趣,早早地蹲在电视机前看那个节目。

节目一开始,主持人拿出了两张照片。

俞婉媚法庭上对岳宁的怒吼和岳宁把崔慧书按在海里的照片被放在了一起。

主持人说:“我们一起来看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都是气势汹汹,这一张是,俞婉媚在听到宣判的时候,对岳宁说;‘早知道我掐死你。’,这一张是岳宁把俞婉媚的儿子拖到海里,把他的头按在海里,岳宁说:‘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

一位嘉宾说:“一张是死不悔改,另外一张是振聋发聩,想要劝醒别人。”

另外一位嘉宾也聊:“真的是鲜明的对比。在这一桩不复杂的案件里,我们一次次地感受到了人性的黑暗,也一次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光明。而这种光明和黑暗的,来自于一对母女,虽然她们互相不认对方。”

现在各家电视台都在蹭俞婉媚被审判,崔慧书大闹宁宴这件事的热度,这档节目也不例外,他们从人性一直谈到孩子的教育,说到崔慧书、岳宁、崔家姐妹。

中间提及一个豪门旧闻,说当年崔家昌曾经想把崔慧书给原配项彩英养。

他们讨论,如果当年项彩英养了崔慧书,崔慧书还会像今天这样懦弱、自私且无能吗?

无论是嘉宾还是现场的观众讨论得都很激烈,这个时候现场的一位观众站了起来说:“我也要问一个如果,如果项彩英养的崔慧书,依然是今天这样懦弱、自私且无能。并没有像崔慧文和崔慧仪那样能干。这个时候,崔记又到了要力挽狂澜的时刻,崔家昌做了现在这样的安排,把大部分的股份给了两个女儿。你们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让讨论停顿了,这个观众说:“大家会认为,项彩英为了把家产给两个女儿,故意养废了这个儿子。港城可是有前车之鉴的。而且还是在那一家已经败落,几乎没有家产的情况下,那位原配夫人,以一己之力恢复了门庭,把小妾生的三个子女养大成人。然而到了现在,有人却说她为了不把财产给二房生的儿子,故意养废了儿子。我只能说还好,项彩英没养这个孩子。”

这个观众说的那位原配夫人在港城大名鼎鼎,早年都说她是港城最最贤惠女子,娶妻就应该娶她这样的,但是随着她年事渐高,她渐渐把公司管理权给了她亲生女儿,没有让她一手养大的儿子接手。

港城很多人就说她心机深沉,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培养成了继承人,把堂妹生的两个女儿培养成了大家闺秀,唯独养废了张家独子,就为了不把财产给这个儿子。

这些年,张家争产矛盾也渐渐浮出水面。这种说法不仅喧嚣尘上,而且张安康也屡次在公开场合对养大他的妈表达了不满。也曾经说过,在小时候,他妈会逼着他姐姐读书,而他不肯读书的话,也不会勉强。这些说辞,也算是张老夫人养废儿子的佐证。

如今张安康跟张老夫人关系很紧张,大家都在猜测张老夫人的寿宴,儿子一家会不会出席?

这段话题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去又开始讨论崔家的事了。

然而岳宁看完这档节目,她感觉这档节目做得中规中矩,她可不认为就在节目里提及了这么一段,就能引领话题。

想起早上看到张蕴莹单方面公布婚讯,岳宁猜不出蔡致远还有什么后手。

她打电话给蔡致远,蔡致远跟她说:“保密。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可以看电视了。要看STV哦!”

STV不是亨通的对家吗?他们还能跟HTV打配合?

岳宁被他吊得胃口十足,睁开眼睛才五点多,打开电视机,电视台还没开播。

她只能多跑了一圈再回家,打开电视看到STV早新闻播报“父女共偷食,同住一家酒店。张安康睡陆雅,张蕴莹偷食人夫”

电视画面上,狗仔在君豪大酒店的门口拍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晚上十点左右张安康搂着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明星进酒店,另外一张则是,张安康的女儿张蕴莹和大了她二十多岁的三级片导演进君豪。父女俩进酒店时间相差不到半个小时。

新闻说,张安康上个月刚刚和他太太金妙如庆祝了结婚二十五周年,张安康亲口说两人伉俪情深,至今恩爱。

而昨天,报纸电视还在说张蕴莹即将嫁入蔡家,成为蔡家长媳。即将成为蔡家长媳的人,今天被爆出跟导演夜宿酒店?同一天,跟她爸在同一家酒店。

父女同偷食。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了。难怪STV发这个消息。刚刚爆出蔡致远要娶张蕴莹。反手给蔡致远头上搞点绿,他们还能不乐意?

岳宁进宁宴,宁宴里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岳宁只能说,致远哥哥可真豁得出去啊!可这样,怎么才能跟张家的往事给牵扯上呢?

还没到午市,岳宁就在电视里看见蔡致远出来澄清了。

“张老夫人和我家中长辈是挚友。张家小辈要进演艺圈,长辈嘱我多多照顾,多给机会。演艺圈比较乱,亨通各方面做得都比较正规,我也已经尽我所能了,每个人要怎么生活都是她的自由。我无法干涉”蔡致远对着镜头说。

被狗仔问到婚讯的事,蔡致远笑:“我每年都会传出婚讯,甚至一年有几次,我都当真的话,我都结婚几十次了。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认真求婚,还被对方拒绝了。”

记者问他是被谁拒绝的,他说:“很丢脸的事,我就不说了。”

这段采访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少。

蔡致远向谁求婚被拒绝,这个其实大家猜都猜出来了,毕竟蔡太骂过“衰仔”。

还有一句,蔡致远说张老夫人拜托他要照顾张蕴莹。也就是说张蕴莹进演艺圈根本不缺机会,蔡致远也愿意配合她炒作,但是张蕴莹却还跟人夫在一起。

父女俩的事,闹得太大了,张家父女也不得不出来道歉,张蕴莹声泪俱下,说她年轻不懂事,让大家失望了。而张安康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里面最核心的一句是:“她不可能为莹莹说话,莹莹只能靠自己。”

第132章 张家寿宴

张安康的这个“她”,明明白白指向谁。

这件事再次把张家母子不合,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当晚蔡致远再次搂上吕明明的细腰出席活动,记者问采访他,问他为什么不带张蕴莹出来了?他哼笑一声:“以前我闲得慌,现在没那么闲了。”

但凡了解一点蔡家和张老夫人的关系,就知道战后张老夫人得到的第一笔投资就来自于蔡致远的太奶奶陈秀英女士,而张老太太初期的几笔贷款都是蔡家的亨通银行贷给她的。

两家已经是祖孙三代的交情了,要不是张老夫人的关系,蔡致远也不可能那么照顾张蕴莹。

这个时候,港城一家电台率先把“焦点大家谈”里面崔家昌曾经想把崔慧书交给项彩英养这一段给重新剪辑出来,在上班高峰的时候播出,司机们坐在汽车里听着这一段。

民众发现崔慧书和张安康何其相似,就像那位观众发言里说的,如果崔慧书养在项彩英身边,也是今天这个样子,那么在崔家姐妹继承家族财产的时候,还会像现在一样看待吗?

一个见色起意的男人和一个在堂姐坐月子期间爬上姐夫床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流连花丛,没有担当,不是像爹像妈吗?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那个教养他的人?

老太太唯一的错误就是没让狗男女生的孩子自生自灭。

有人打了个电话进电台里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死的是张老太太,那么张大小姐会怎么样?

听众打电话进去回答:“参考俞婉媚判决后说的话,可能张大小姐都活不下来。”

有人结合俞婉媚的所作所为。这个张安康的思路不是和俞婉媚母子一模一样吗?就因为张老夫人养大了他,就认为他应该继承张老夫人挣下的家业?

舆论风向形成了,报纸杂志电视电台丝毫不吝啬词句口诛笔伐,骂张安康。

张安康这个时候才惊慌失措,出来说感激他妈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张蕴莹更是隔空喊话,说她不知道奶奶为她铺了这么多路。

这么多的纷纷扰扰,张老夫人始终都没有现身,张家大小姐也没有说任何话。

终于,张老夫人的寿宴要开始了。

那天下午开始,鸿安大酒店门前马路两侧已经站了不少皇家警察。张老夫人寿宴,不是说富豪们给不给面子,到不到场,而是以收到她的请柬为荣。

港城豪门分成两派,有着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老牌豪门,还有那种随着五六十年代,人口涌入港城,港城经济飞速发展起来,一夜暴富的富豪。

前者大多一个圈子,后者都想挤进前者的圈子。

在这样的宴会上,记者们蹲点拍那些富豪的车子,也能细数这个圈子有几人被排出,有几人加入。

躲在鸿安内部的记者,拍下了今年寿宴最大的变化,往年都是张家大少爷张安康携他那影星爱妻金妙如笑意盈盈地在门口迎接宾客。

今年变成了张家大小姐张安乐夫妇迎客,张安康一家影子都没有。

倒是张安康的两位亲姐都出席了,帮忙招呼张家的族人和亲眷。

“安康再混不吝,也是张家唯一的儿子,怎么变成安乐夫妻迎客了?”

“对啊!安康呢?他妈的寿宴他不来?”

张家二小姐连忙解释:“我去劝过安康了,安康不肯来。我跟妈说,妈说不来就不来了。昨天安康又说要来了,我跟妈说了,妈说不想看见他。”

“不想见他?这是什么意思?八十大寿,唯一的儿子不来?这像什么话。”说这话的是张老太太的小叔子。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穿着紫色旗袍的大嫂,很亲热地跟乔老夫人牵手说话。

张老夫人笑看着乔君贤:“是我不好,让君贤今天一个人来了。”

“那是宁宁的荣幸,您不知道她多期待这次寿宴。”乔君贤说道,“天天抓着周爷爷试菜。”

“宣雄的那张嘴啊!”张老夫人往门口看去,见到了圆滚滚的周宣雄带着女儿女婿出现了。

张老夫人说:“这不,他到了。”

“你忙,等下我们老姐俩再一起说话。”乔老太太说道。

别看老夫人已经八十岁,整个人还是显得很年轻,她亲自迎到周宣雄面前:“老三。”

“丹琴姐。”

听见周老三叫她一句闺名,张老夫人眼睛里突然有热意。

这么多年,她从张大少奶奶到张太到张老太太,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粤城里那个留过洋的傅家二小姐。

只有当年一起留洋,一起高谈阔论聊银行业未来的周老三记得。

张老太太伸手拧周宣雄那吃得油光发亮的脸:“老三,都这把年纪,年纪大了不能乱吃了。”

“那不是……”

“为我做寿宴试菜,也不许乱吃。”张老太太故意拉着一张脸。

“我的姐姐呀!老三这辈子就这点喜好。在港城,你要管,文婷要管,宁宁那个丫头还要管。我跟你说,你们再烦,我回粤城去了。”周宣雄说道。

张老太太瞪他:“你敢?”

“丹琴姑妈,我爸舍不得宁宁的菜,也舍不得一班老朋友,他现在可开心了。”周文婷送上礼盒,“祝丹琴姑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张老太太接过周文婷礼盒,说:“我还要多谢你,费心从内地送来大闸蟹。”

“是爸爸和宁宁说的,说您一直记得扬州的蟹黄汤包。问我能不能搞到?能让姑妈展颜一笑,我当然要尽力。”周文婷说道。

周老爷子见张老太太的小叔子在边上等了许久,他说:“丹琴姐,你先忙。”

“去吧!”

张家的老二叫一声:“大嫂,安康怎么没来?”

“这是我的寿宴,是孩子们让我开心的。他要是来了,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他不来也好。”张老太太笑着说。

张家老二摇头:“他是大哥唯一的男丁。”

“是啊!”张老太太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张家老二哪怕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但是面对大嫂淡淡的目光,他没有刚才跟侄女说话的那个劲头,他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安康也是你唯一的儿子。”

张老太太看着他,笑了一声:“我希望是。实际上……”

“大嫂,他是你养大的,是大房唯一的根。”张家老二劝她,“以后你也是要入张家祖坟,也是要跟大哥埋一起的,你就说你们母子现在闹成这样,以后你到了地下,你怎么跟大哥交代?我们都已经满头白发的人了。总归要为百年后的归宿考虑一下。你偏心安乐,也正常。但是不能里外不分,出嫁女和儿子,是不一样的。”

“谢谢你的提醒。”张老太太看着一起进来的蔡家人说,“这方面我有考虑。”

“我也是希望你们这一房和睦,也是希望你一辈子都被人赞是个顶顶贤惠的媳妇,不要到了八十岁,最后名声都没了。”张家老二又多说了两句。

“有客人来了。”张老夫人提醒小叔,门口蔡家人到了。

张老夫人满脸带笑先跟蔡运亨和蔡运通夫妇说了两句,蔡家第二代向她见礼之后,才轮到蔡致远。

蔡致远对着老太太行了一个吻手礼。

“调皮!”张老夫人问他,“致远,今天怎么没见你带女伴来?”

蔡致远笑着说:“我想等您指示,接下去我应该带哪个女明星出场?”

张老太太笑出声:“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告状,我给你找麻烦了?”

蔡致远挑了个眉:“您只要不嫌我麻烦就好了。”

张老太太收敛了笑容看着他,非常郑重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寿礼。致远,你是个最好的孩子!”

蔡致远张开双臂:“让我抱抱最有魅力的女士。”

他抱住张老太太在老太太耳边说:“是岳宁那个丫头来找我聊天,她在办寿宴的过程中,跟很多人聊起您,我们这几个熟悉您的人,都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我们都知道您被误解,为什么不为您做点事?奶奶,什么时候解开枷锁都不晚。”

蔡致远放开了她,张老太太问:“岳宁?”

“对啊!她跟我说今天有五蛇羹?”蔡致远笑着问。

张老太太听见小坏蛋已经把话题转了,她说:“对,有五蛇羹。还有蟹黄汤包。”

张老太太的外孙女张蕴娴,远远地看着蔡致远,蔡致远说:“我找蕴娴去了。”

“去吧!”

宾客渐渐到齐,仪式开始,女儿为了这个寿宴花了很多心思,特地做了一个录像片,里面有二十年代的老照片,那是他们港城的第一栋楼,也有天祥的第一家门店,到日占时期,港城被军控,家里的钱都被日军逼空,换成了军需券,这个时候他们一家蜷缩在一栋唐楼里。

张老太太看着录像片,她觉得很轻松,这个片子里,没有出现过那些人。

战后天祥银楼重开,他们搬入了独屋,天祥在港城,在新加坡,在曼谷,在马尼拉……

天祥的店就这么一家一家地开,最后定格在现在的家,女儿说:“谢谢妈妈,一直为了这个家奔忙。”

女儿最后这句话也说得很圆滑,给了自己可进可退的机会。

录像片播完,掌声响彻底全场,张老太太缓缓上台,她笑看着全场的来宾。

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已经爬满了皱纹,曾经牵着手走路的孩子们,如今也有儿有女,就连她曾经抱在手里的小娃娃都长大成人,开始成为香江呼风唤雨的人物,蔡致远那个顽皮小子,手里拿着酒杯,用等待的表情看着她……

第133章 改回原名

张老夫人跟女儿点了点头,张大小姐亲自去换了一盘录像带,画面出来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张老夫人一个人站在一个山头上,面前是一片绿草茵茵,远处是一个个竖起的墓碑。

这下全场哗然了,这是寿宴,为什么要放坟场的照片?

张老夫人含笑抬起双手,让大家安静一下,她说:“感谢各位亲友参加我八十岁的寿宴。”

她回头看屏幕说:“人啊!总要面对生老病死的。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今年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这块福地。”

“大嫂,你这是?”张家老二急切地问道。

张老夫人没有理睬他,继续说:“今天,我旧时好友宣雄叫我一声‘丹琴姐’,一刹那我热泪盈眶。这个名字已经离开我五六十年了,这一声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想用功念书,想回国振兴银行业,想……”

她微微一笑:“好在这些年,也算是做了点事,也算是实现了傅丹琴当年大半的理想。我要用回自己的名字。”

她举杯:“谢谢大家来为我庆生!”

蔡致远第一个举起杯子:“我们一起祝傅丹琴女士,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场的嘉宾都是她这么多年的商场好友,认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称呼,还有蔡家这位大少爷带头,自然纷纷举杯,都把称呼改了,叫一声:“傅女士。”

灯光调暗,在张安乐的大女儿张蕴德的带领下,三姐妹的儿女们推了蛋糕出来。

一群外孙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台下的人跟唱。

傅丹琴在孙辈们的簇拥下切了蛋糕,一时间宴会气氛到达巅峰。

仪式结束,傅丹琴拿着酒杯去找老朋友们,见到蔡致远那个小子远远地跟她致意,她举了一下杯。

她走到蔡致远的奶奶身边,蔡家老太太笑看着她:“看看,其实没那么难吧?”

傅丹琴笑:“是。其实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朋友们向她祝贺,傅丹琴一一答谢,傅丹琴看着周宣雄那张油光发亮的脸,周宣雄举杯:“丹琴姐,以后跟弟弟一起吃吃喝喝逛逛?”

当年那个爱吃的小子,找到好吃的,就在楼下喊她,带着她去吃,她说:“好。”

今天出席这场寿宴的,除了朋友还有张家和傅家的亲眷,傅家的亲眷还好,不管是张老夫人还是傅丹琴,都不会改变什么。

张家人就不一样了,她连坟地都另外选了,不入张家祖坟了,而且连名字都用回了傅丹琴,那她就是要跟张家脱离关系。

大侄女不用说,这种事她肯定知道,应该还是出谋划策的人,毕竟利益全是她的。但是安平和安喜,怎么就不帮自己亲弟弟呢?居然还让儿女和张安乐的儿女一起推蛋糕?

张家老二寻觅着张安平的身影,张家老二去找像没事人一样,跟着一班太太们谈笑风生的二侄女,他低头说:“安平,跟我过来。”

张安平站起来说:“失陪。”

叔侄俩到花园角落,张家老二说:“你……她让我问你,说你知道细节。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着我商量?兴许我还能劝劝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她这是要把张家的财产全给张安乐。”

“二叔,什么叫张家的财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当年爸爸和大妈一起来港城开拓,大妈生下大姐,我妈来探望,跟我爸有了我。张家和傅家都逼着大妈必须同意我爸纳我妈为妾。大妈没办法只得同意。后来内地沦陷,你们全来港城投靠,吃住在我们家。港城也沦陷了,为了全家一口吃的,大妈变卖了她的嫁妆,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爸妈相继病重,那时候一袋黄金都换不来一袋白糖,您不知道?您眼看他们供不起你们吃喝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爸妈相继病逝,大妈一个女人带着大姐,还要拖着我们三个。怎么没见您拿点张家的财产来接济一下?”张安平问他。

张家老二着急地说:“那时候谁都没钱,我哪儿有钱来接济你们?”

“哦!你也知道我爸死了之后,我们家只剩下几张嘴?那哪儿来张家财产?这些财产不都是大妈挣下的吗?”张安平没给这个二叔好脸色。

“她是张家的媳妇。”

“那你去起诉。就说天祥珠宝是张家的财产,看看法院怎么判?”张安平像是回忆了一下,“哦,对了!战后你把天祥珠宝的招牌作价十英镑卖了,大妈后来花了一千英镑购回的。所以连天祥珠宝这个招牌,实际上也跟张家没什么关系。”

“张安平,你怎么回事?我在帮你和你们亲弟弟。”

“我们快饿死的时候,怎么没见您来给我们一口吃的。”张安平讥讽地问。

“那时候我们一家子也快饿死了。”

“大妈带着大姐也快挨饿,但是她就决定留下我们,在我看来,她肯留下我们,养大我们已经是大恩了,更何况给我们选亲事,她也是挑了又挑。还要怎么样?”张安平看见张安喜,招手让她过来。

张安喜走过来:“二姐、二叔。”

“二叔说要帮安康,说妈的家产都是张家的,应该全给安康。”张安平跟妹妹说。

张安喜笑了一声:“二叔,且不说我们是妈妈养大的,有感情。就单纯说利益,现在妈妈还认我们俩,我们俩是她的养女,还是孩子们的外婆。”

张安喜往傅丹琴那里看去:“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要是妈不认我们俩,这群人还有几个会搭理我们。”

傅丹琴既然称之为传奇,那就是她有一般人没有的能力。即便是张安喜嫁的也是有钱人家,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家跟傅丹琴的身家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他们家很多机会都是因为她是张老夫人的女儿才有的。

“二叔,您年轻的时候挺看得明白,知道审时度势,怎么到了这把年纪就知道自己是张家的家长了?就知道要担当了?”张安喜拉着他转向左手边,“靠着别人吃饭的人,腰杆子还是不要那么硬。”

那是他的儿子儿媳正在跟蔡致远聊天,他的儿子儿媳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经营很不错。

“您说没了妈妈的人脉,我们还能过现在的日子吗?您是个聪明人。”张安喜看见大姐在招手,“二叔,大姐找我,我过去了。”

张安平在家做太太,张安喜还在天祥任职,主管珠宝原料采购。傅丹琴把这么一个位子给她,足见对这个女儿的看重。

张安喜走到张安乐身边,两人跟南非的钻石供货商聊天。

张家老二想得出神了,张安平说:“二叔,我去妈那边了,今天这个场合,是我们姐妹俩表明态度的时候。”张

张家老二说:“我跟你一起去。”

叔侄俩一起过去,傅丹琴正在吃刚出笼的汤包,周宣雄问她:“有那家淮扬菜馆的味道吗?”

“有,就是那个很好吃的味道。”

张安平在傅丹琴背后问:“妈,吃什么呢?”

“安平,快来尝尝。”傅丹琴手搭在二女儿手上,“我还没出嫁的时候,粤城里有家淮扬菜馆,老师傅做的蟹粉汤包特别好吃。你周三叔还记得,跟宁宁说了,宁宁找了文婷,从上海空运大闸蟹到粤城,再转到这里,做了这个蟹粉汤包。”

“我也去拿一个。”张安平说。

张家老二跟侄女说:“安平,也给我拿一个。”

张家老二拉开了椅子在傅丹琴这一桌坐下说:“大姐,我跟安平安喜姐妹俩说了。以后你是她们的养母。现在你说不想进张家祖坟了。可您长嫂如母,我这几十年受你照顾,这个情分是实实在在的。以后改个称呼,我们就当成姐弟走动。行不?”

傅丹琴笑看着他,这个老二啊!最懂得见风使舵,都这把年纪了,既然他愿意维护这个体面,她就给他这个体面:“好啊!”

张安平端了两个小盅过来:“汤包没了,要等五分钟,五蛇羹出来了。”

听见五蛇羹出来了,周老爷子立马站起来:“我去拿。”

张安平把汤盅放桌上:“您俩先吃,我再去拿。”

傅丹琴揭开汤盅盖,一碗羹汤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白色菊花花瓣。

“我来港城这几天,吃了好几家蛇羹,那个羹汤汤底,大多是母鸡、筒骨和金华火腿吊的汤底,反而失去了五蛇羹的本来味道。宁宁这个就不一样,以蛇骨为主熬出来的汤底,是当年福运楼的味道。”周老爷子跟傅丹琴介绍。

张安平再拿了两个汤盅过来,给她二叔一盅。

傅丹琴尝一口羹汤,她细细品味,这道粤城里的传统菜,在港城有不少人家在做,家家都号称是正宗五蛇羹。

傅丹琴也吃过不少,各家味道不同,这是她在港城吃过的唯二,蛇有蛇味的五蛇羹。

广府人有吃蛇的风俗,三蛇羹还是五蛇羹,五蛇羹又是哪五种蛇,倒是没有个定数。

但是一盅福运楼的五蛇羹,却必须是过树榕、饭铲头、金脚带、三索线和白花蛇五种。

一来是五种蛇各有其功效,二来这五种蛇肉质也不同,有的驱头风,有的肉质幼细,有的清肝明目,有的熬出来汤底鲜香。

说得简单,但是这港城里大多数蛇羹像宣雄说的那样,高汤的味道已经影响了蛇羹本身的味道,感觉就是加了蛇肉的花胶母鸡汤。

“很清楚的蛇汤味道,每种蛇肉各有不同,是福运楼的味道。”傅丹琴说道,“这个小姑娘不是才十八岁吗?这个手艺可真了得。”

刚说起那个小姑娘,就见的外孙女张蕴娴推着车,车上装了一个粉红嫩嘟嘟的硕大的寿桃,外孙女说:“外婆,吃寿桃了。”

第134章 接大黑

这个寿桃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寿桃上一面是个“寿”字,一面是个“福”字,两边是桃花枝条装饰,外圈围着一圈小寿桃。

这样的中式面点在中国北方常见,山东叫花饽饽,山西等省份则是叫花馍馍,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祭奠祖先、老人过寿、小孩满月都会制作不同的面点。

花样繁多,而且制作极其精美。

风俗习惯不同,港城这种东西很少能见到。

傅丹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环节。

众人看得稀罕起来,周宣雄说:“今天宴会是中西合璧,既然有了西式蛋糕,自然不能少了中式寿桃。丹琴姐,打开看看。”

“打开?”傅丹琴有些不解。

周宣雄示意她像揭开盖子一样揭开大寿桃。

傅丹琴照做,盖子底下一堆一口一个,玲珑小巧的迷你寿桃。

“总共一百零八颗寿桃,祝外婆活到一百零八岁。”几个外孙一起说。

傅丹琴今天真是惊喜一个接一个,孩子们都不说活到九十九了?她笑着点头:“好。”

张蕴娴拿起一个还温着的小桃子塞进老太太的嘴里:“尝尝。”

外层是带着奶香的馒头皮,里面是非常细腻的陈皮豆沙馅,这么好看的小东西,意外地好吃。

乔老太太也过来拿了一粒小寿桃吃:“来,一起沾沾一百零八岁的福气。”

亲朋好友们一个个过来拿小寿桃吃,都说沾福气。

以前傅丹琴从未想过自己有被人沾喜气的一天,她事业再成功,也就是个没有福气的寡妇。

傅丹琴吃着香甜的寿桃馒头,想着做这个馒头的人。

致远这小子说是那个小姑娘提醒他,要替她洗清养废张安康的谣言。

养废张安康的这种说法,傅丹琴早就听说过,听见了怎么可能不难过?她每次都告诉自己,上有天下有地,她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可以了,不需要跟外人交代。

然而,就连张安康自己都这么想,都说她为了不把家产给他故意养废他。与其故意养废,当初她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致远这小子来了这么一招,倒是逼得她必须面对现实,趁着自己还在世,把事情理清楚,不要给孩子们留麻烦。

傅丹琴说:“宁宁她忙完了吧?”

周宣雄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乔君贤说:“周爷爷,我去。”

乔君贤熟门熟路往后厨去。

今天的宴席,中西式结合,不过在商定菜单的时候,张家就说采用自助餐,但是燕鲍翅,新鲜虾蟹鱼也必须要有。

这么一来,澳龙、帝王蟹、金钩翅、吉品鲍,再加上五蛇羹和一个寿桃包一个蟹粉汤包,中餐菜品不多,却是重中之重。

今日可谓港城富豪云集,岳宁自然不敢丝毫马虎,前几天就带人发干货,今天更是忙疯了,他们整个宁宴后厨,除了阿星的手艺已经越来越好,能帮她很多忙,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帮她做寿桃,一百零八个大大小小的寿桃,还得多做一些备用,都花了她不少时间。

好几样菜品,她都是提前在宁宴做好了,运过来的。

她预估中餐可能会受欢迎,但是不知道能这样受欢迎,汤包已经打了余量,结果都是刚上没几分钟就没了,五蛇羹她用四十斤蛇骨熬汤,带过来五百多份,差点不够。

听前面来报,总算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几个菜品不用再补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缺,否则不是让主家没了面子?

岳宁扭了扭脖子,靠在边上想要歇歇,见穿着无尾礼服带着领结的乔君贤走进来。

“您怎么来后厨了?”

“傅奶奶想见见你。”

主家想见厨师是她的荣耀,岳宁跟着他出去。

乔君贤看着穿着厨师服的岳宁,脸上带着疲惫,他心疼地说:“明天好好歇歇。”

“不行,你忘了明天我可以去接大黑了。大黑的疫苗证书生效了。”想起可以把大黑接过来,岳宁整个人精神劲儿就来了。

岳宁一出现在宴会现场,就有很多人跟她打招呼。她不知道别的厨子怎么样?她两辈子都会开饭店的同时,结交很多朋友。

这也就是为什么上辈子她的隐世餐厅被圈中人追捧。去她那里吃饭那是吃饭吗?那是人脉。她还会帮人组局,牵线搭桥,找投资,找项目。

岳宁一路笑着打招呼,跟着乔君贤来到今天寿星面前,傅丹琴走了两步迎她:“宁宁,辛苦了,今天的菜很好吃。”

周老爷子跟岳宁说过,他和老太太从小认识,现在老太太叫她一声“宁宁”,岳宁也就不生分了叫:“傅奶奶喜欢我最最开心了。”

“我喜欢,很喜欢。”傅丹琴伸手,“我可以抱抱你吗?宝贝。”

岳宁过去抱住她,傅丹琴在她耳边说:“谢谢你提醒致远,给我这么好的生日礼物。”

岳宁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是慧仪姐姐跟我说,您是大家闺秀,是真正有道德的女子。我为我的想法羞愧,见到有这个机会,就跟致远哥哥说了。”

真是个老实孩子。傅丹琴松开她:“谢谢你,好孩子!”

这场让全城富豪出动的宴会终于结束了,但是关于这场宴会的话题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岳宁拿着完整的资料,坐上乔君贤的车,电台里主持人说昨晚宴会上放出了惊天的消息,也可以说是长久以来,张老夫人,现在应该称为傅丹琴女士的财产归属问题有了个答案。

但是傅丹琴女士做出这样的决定,丝毫没有影响她和张安平和张安喜两姐妹之间的关系。

而且张家的家长张耀庭先生也表达了他的观点。

电台里播出张家老二的采访录音:“我是当年事件的见证人。大姐……经过昨晚,我决定称呼傅丹琴女士为大姐。大姐当年受过太多的委屈,她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拒绝养育我哥的其他三个孩子,但是她选择了养他们。这些年她也对我像是亲弟弟一般。她不想做我们的大嫂,那么她还是我们的姐姐。我想跟安康说,她养活你,养大你成人,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岳宁早就听蔡致远说,张家老二一直认为张安康才是张家大房唯一的根,应该继承张家大房所有的财产。

现在当傅丹琴脱离张家大房的时候,张家老二转得飞快,立马变成了支持傅丹琴了。

所以很多事,换个思路就天地宽了。

之后电台里说起昨晚的宴会的细节,着重提到了宁宴制作了这场宴会的中餐。还说宁宴年前,除了工作日还有少量的午餐可以预定之外,已经没有位子可以预定了。

停了车,两人一起过了口岸,上了厂里面包车,到了乔君贤的鹏城工厂,刚刚到门口,大黑就扭着屁股跑了过来,岳宁看着三个礼拜没见,胖了一整圈的大黑,问乔君贤:“你这是让人给它吃隔壁的猪饲料了吧?”

说猪饲料,生产猪饲料的那位施先生走了过来,他已经知道这条狗是岳宁的了。

他问:“岳小姐,能不能把这条狗卖给我们?”

“它是我家庭成员,我怎么可能卖它?”岳宁弯腰摸着扑在她身上的大黑,

“岳小姐,真不好意思,我冒昧了。实在是这条狗太好了。它把我们仓库里的老鼠都抓完了。而且晚上还能守夜,上次有个小偷过来,被它追着咬。”

乔君贤点了点大黑的脑袋:“狗拿耗子。”

大黑不明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地看着岳宁和乔君贤。

岳宁白了乔君贤一眼:“没有大黑抓老鼠,抓兔子,我早饿死了。它自己吃,还会省给我吃。”

“对对对,我看见过它抓了老鼠,送给你们那个阿彪。”施先生笑着说,“它很乖,我给它吃肉它不吃。只有给了你们的人,再喂给它,它才吃。我看它这么好,想着公司确实需要这么一条狗,所以才冒昧地提了这个想法。却不知道它对岳小姐如此重要,实在抱歉。”

“谢谢您的厚爱,看起来它还真是您喂胖的。”岳宁低头摸大黑的脑袋,“你才来几天,已经都要被人挖角了。”

跟施先生道别,岳宁带着大黑去校舍,乔君贤的工厂已经在布置了,运过来的都是旧设备,两位老师傅带着阿彪和阿根一起在调试。

秀秀和葛大姐正在纳鞋底,看见他们进来,两人迎接了过来。

岳宁问她们:“这几天怎么样?”

葛大姐拉着岳宁到一边去:“宁宁,阿根和阿彪还有事情做,我和秀秀就天天扫地擦窗,根本没事可做。可你知道你对象还给我们发了工资,半个月就发了三十多块一个人。在老家一个壮劳力,一个月就给五块钱的生活费,年底分红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就一百出头。你有心要照顾我们,我感谢。可咱们也不能白白受你们照顾吧?”

“这个工钱,是君贤让人调查了鹏城工人工资,再加了点,制定的有竞争力的工钱。现在他的工厂还没开工呢!等开工了,你们就有事做了。”岳宁跟葛大姐说。

葛大姐摇头:“那你们等开工以后再给我们钱,现在我们不能拿这个工资。”

“你们已经是工厂的职工了。招进来了,就该开工资。”岳宁跟她解释

葛大姐坚持:“别给我开工资,你阿根叔干活呢!他那一份,就够我们俩吃喝了。”

岳宁原本的打算就是让葛大姐在这里先安顿下来,她想等自己忙完这一阵,找进出口公司的同志商量,看看葛大姐这样的兽医有没有专业对口的工作。

“这个月的钱你别退了,等下我跟君贤说一声。让他不把你算进工厂里。”

“这样才对嘛!”

第135章 河蚌汤

“宁宁你刚才谢过施先生了吗?”葛大姐问岳宁,“他每天带一块肉来给大黑。”

狗拿耗子,狗追小偷在葛大姐心里那是天经地义的,但那是一块肉呢!他们在西北的时候,一年都吃不上一回的肉,现在一条狗天天吃。

岳宁摸狗头,施先生提出买大黑,就跟高薪挖人才似得,也是喜欢大黑。

这时大黑“汪汪汪”地叫了起来,校门口两个人,一个人扛着网,一个人手里提着两条鱼,还有一个木桶,探头探脑。

“那两个本地人,平时抓鱼,知道隔壁饲料厂的人有钱,抓了鱼就来卖。”葛大姐说。

“那我得去看看。”岳宁低头跟大黑说,“别叫了。”

隔壁饲料厂的人摆手说今天不要了,岳宁走了过去,他们手里有一串小鲫鱼,一条鳊鱼,鳊鱼很大,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岳宁看中了他们木桶里的河蚌。

岳宁问:“河蚌怎么卖?”

“你要这个?”提着桶的人问。

“对啊!”岳宁说。

“三……五分钱一个。”一个中年汉子说。

岳宁倒是无所谓一分钱两分钱,就是真给了五分钱,他们都认为这里的人不懂行情,以后价格越来越高,他们这里就全成傻子了。

岳宁看着大小不一的河蚌说:“这一桶,伍角钱,这两条鱼,三角一斤,我估摸这些鱼三斤出头,算四斤,那就是一块二,总共算起来一块七。怎么样?”

“这里面有二十来个河蚌呢!还有这个鱼怎么只有三角一斤,起码伍角一斤,这鱼也不止三斤出头……”

“那就算了。我不要了。”岳宁摆手说。

葛大姐见她在买鱼,跟她说:“宁宁,张师傅买了鸡和肉了。不要买了。”

那两个人原本还以为她在讲价,现在有人女人说不要买了,连忙说:“一块七就一块七,卖给你了!”

岳宁拿了钱出来,递给说话的那人,跟葛大姐说:“去拿个盆来。”

她买都买了,葛大姐进去拿了盆,跟着她叨叨:“我们一共才十个人,菜肯定够了呀!”

岳宁看见施先生走出来,她招呼说:“施先生,中午过来吃饭,我替大黑谢谢您的照顾。”

“这怎么好意思呢?”施先生摆手,“不用了。”

“来嘛,我的手艺很不错。”岳宁还在邀请。

乔君贤的主管刚好从车间走出来,“施先生,不要错过哦!我们岳小姐是港城数一数二的大厨。想要吃到她亲手做的菜,可不容易。”

见他们这么殷勤邀请,施先生说:“那就打扰了。”

葛大姐进厨房间,去拿了刀要去杀鱼,秀秀过来一起帮忙。

葛大姐杀鱼,岳宁开河蚌,岳宁指导秀秀把河蚌里面的腮和脏东西全部弄干净,只要蚌肉。

在校舍里调试机器的两个机修工,看着玻璃窗外正在忙活的岳宁,跟乔君贤说:“老板,我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岳小姐亲手做的菜,就算是在港城,去宝华楼或者宁宴,那也要凭运气,才能吃到。”

“就是啊!厂里还有人不想来,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乔君贤走到门口,她们三个正有说有笑地路过,岳宁跟他说:“我炖河蚌汤。”

岳宁进入厨房,看见桌上已经摆着剁好的鸡块和切好的肉,边上白纱布盖着的是正在醒发的面团。

“我做过一次鸡肉垫卷,大家都爱吃,老叫我做。”葛大姐说起大家喜欢吃,她心里美滋滋地。

“你看,你们又不是没事做,又要打扫卫生,又要烧饭。这不是工作?”岳宁问她。

“在老家,这也能当成工作,那不得被人笑死,被人骂成是懒婆娘?”葛大姐说道。

老家所有家务都是女人的,几乎没男人什么事,女人们也都习惯了。岳宁说:“这不叫工作叫什么?我这个烧菜的,还被人叫大厨呢!”

“那是在酒楼。我这是在厂里,我也不是厨子。”葛大姐到灶台后生火,“先烧水,是吧?”

“对,我先把河蚌汆水。”岳宁转头要找葱姜。

葛大姐见了跟秀秀说:“秀秀,给你岳宁姐去拿葱姜蒜进来。”

秀秀到门口,老姜一块块放在窗台上,蒜头和辣椒穿成串了挂在窗上。

岳宁切了葱姜放进锅里跟水一起煮,再把蚌肉放进去汆水。

河蚌汆过水了,岳宁让秀秀用刀背把蚌肉敲松。

蚌肉如果处理不好,有泥腥气,而且这个蚌肉还会像橡皮筋一样难以嚼烂。

“大姐有猪油吗?”

“有,橱里还有大半碗呢!”葛大姐说。

岳宁拿出雪白的猪油,挖了一勺,加入菜籽油,下了葱姜把那几条小鲫鱼下下去煎,煎到两面金黄,她用锅铲子把鱼全部捣烂,再翻炒几下。

“姐你这是干嘛呀?鲫鱼本来就刺多,这下刺全混进去,还能吃吗?”秀秀看着心疼。

“我只喝汤,不吃肉。”岳宁往锅里加米酒,再加两大勺水进去。

“啊?鱼肉就不要了?”

“对啊!都把里面的味道煮出来了,鱼肉也没味道了。”岳宁说。

秀秀心疼地脸都在颤抖,她说:“姐,你这是资本主义腐朽生活方式,太浪费了。”

岳宁想着要不要告诉她,酒楼里吊高汤用的老母鸡、猪大骨、金华火腿之类的好东西,汤吊好了,那些料也全扔了。还是不要说吧!秀秀可接受不了。

岳宁把鳊鱼从脊背处剖开,肚皮那里还连着,两面划了花刀,施先生是泰国过来的,泰国菜酸辣还重香料,口味也重。

另外几个说喜欢吃葛大姐做鸡肉垫卷,估计也能吃点辣,这个鳊鱼就带点辣红烧了。

这里没有抽油烟机,鱼汤烧开,蒸汽冒出锅盖,鱼汤的鲜香飘了出来,秀秀叫了起来:“好香啊!”

在小杨沟的时候,秀秀也吃过岳家父女俩做的菜,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时候他们哪舍得放这么多油?油都是做成油泼辣子,就算是放进浆水面里,那也是省着再省着用了。

这样的限制下,父女俩的做菜水平也就发挥不到一小半了。

她再把秀秀拍松的蚌肉,给切了块。

岳宁揭开锅盖,锅铲在里面一搅动,鱼汤已经雪白了,她把鱼汤过滤了。

葛大姐从灶台后出来说:“宁宁,这些渣滓别扔了。”

“不要吃了。姐,咱们现在真不差这一口吃的。”岳宁跟葛大姐说。

葛大姐笑:“我闲来没事,跟秀秀一起刨了一块地,去镇上农业站买了点种子,种了点菜,这些东西我放桶里沃熟了做肥料。”

“那行。”

岳宁洗干净了锅子,再下了底油,又是葱姜蒜爆香,这下是下蚌肉煸炒,炒过之后,加了一点米酒,再把鱼汤给倒了进去,让葛大姐加了一块木柴,小火炖着。

葛大姐已经在揉面团了,岳宁去切了葱花,葛大姐说:“橱子左边的罐子里有香料粉,我老家带来的。”

岳宁拿出来,西北家家户户都自己磨香料,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料,但是每家每户都有自己配方,味道总有些许的差异。

葛大姐的香料粉就像她的人一样,味道不浓烈却悠远。

香料粉加上油盐葱拌匀,等下卷在花卷里。

葛大姐拿出了擀面杖把面团擀薄,把葱油抹在面皮上,卷了起来,一段一段切了。

秀秀过去把电饭煲的插头插上,按下开关,转身过来说:“姐,我出来才知道,水是不要去几里地以外去打的,做饭不用柴烧的,这个电饭煲,它自己就烧了。阿祥师傅说,以后咱们厂里也要做这个电饭煲?”

“是啊!君贤在考虑。”

“可不是吗?我们从坐上火车出来,才知道外头跟我们山沟沟里,那是两个世界。”葛大姐说,“我以前还认为自己好歹是去市里读过书的,可到了这里也算是见了世面。”

“这里的电视可以看到港城的电视台。”秀秀想起一件事,“姐,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呢!”

“什么时候?”

“就是有个什么做菜比赛的,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懂是什么?”秀秀撅着嘴说。

岳宁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脸,说:“时间长了,不一定能说,但是你们肯定能听懂,我跟你们说,这里啊!未来是机会最多的地方,你们最好都要学会讲粤语,以后机会才多。”

岳宁到灶台后去烧火。

“嗯!不过那个看门的大爷告诉我,说我是山沟沟里来的‘外来妹’,说我们是穷地方来的。”

葛大姐炒着鸡块,说:“跟你说了,不要跟那个大爷计较,外来妹就外来妹,我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你管他说什么?”

“你有高中文凭,你要是想好好学,去学个英语。那个大爷他以后就是看门的。但是,你以后就有可能进奥菲斯,做奥菲斯小姐。”岳宁跟秀秀说。

秀秀不解:“什么?什么奥菲斯小姐?”

“做办公室里做事,既然你能看到港城的电视,你看看那些电视剧里,那些办公室里,穿着套装,烫着头发的时髦女郎。”

“这我可不敢想,我要是那样,我妈看到了,要打死我的。”秀秀嘴上说着不敢想,眼睛里放着光。

“你看着两三年一过,你就不一样了。”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窗口探进一个头颅来,这是港城来的一个年轻的修理工,这小伙子也是这去年才和爸妈去了港城投奔亲戚,也是普通话比粤语说得好。

第136章 葛月芹的机会

秀秀到窗口:“宁宁姐做的河蚌汤。”

“我现在就想吃了。”

一声粤语:“阿祥,老板在,你都这样?年底的花红还要不要了?”

“我去干活了。”小伙子转身跑回去。

葛大姐的鸡肉垫花卷出锅了,岳宁拿了一双筷子,去夹了一个花卷。

花卷经过汤汁的浸泡,已经散开成了宽面,经过发酵的面皮,吸饱了鸡肉的汤汁,这一口下去,好香的味道。

“我到了港城还没做过这个菜呢?等回去一定要多做几回。”

葛大姐洗了锅子,把灶台让给岳宁,岳宁煎鳊鱼,问:“咱们这儿有啤酒吗?”

“有,有,汪先生和刘先生要喝的。”

“给我拿一瓶过来。”岳宁把煎好的鱼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