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陈锦莹入后厨
晚市开始前,照例是大厨教学时间,陆培德叫上一个从粤城来培训的厨子,一同进行演示教学。
他对陈锦莹说:“锦莹姐,粤城马上要开春交会了,我们这儿好多厨子都是从粤城各家餐馆过来学习的,这次他们得回去支援。这些天宁宁选定了几十款菜品,要求做法简单、食材易获取,还得符合外国人的口味。我今天教的是海胆芥末虾球。”
陈锦莹点头应道:“了解。”
陆培德让那个厨子剥出大虾仁,随后开始介绍:“我们现在开始制作法式蜂蜜芥末酱,听到这个酱汁的名字,大家就该知道,这是法国人从日料中获取灵感研制出的酱汁。”
“蛋黄酱的做法,上次宁宁已经给大家讲过了。这次我就用市场上能买到的瓶装蛋黄酱来制作。”陆培德挖出一大勺蛋黄酱,“在里面加入黄芥末酱……”
陈锦莹看着陆培德依次加入芥末酱、姜黄粉、伍斯特酱、柠檬汁、蜂蜜……她可没想到,在一家中餐厅的后厨,能看到西式料汁的调配。
“要是你们不加入海胆,那么在酱汁里可以添上芥末籽酱。芥末籽的颗粒感,也是这款酱料的特色之一,不过这次我们为了突出海胆的味道,就不用芥末籽酱了。”陆培德把海胆也加了进去,搅拌均匀,“好了,酱料准备好了。小邹,开油锅。”
小邹开油锅,陆培德站在他身旁,指导他将虾仁炸成虾球。
虾球炸好后,小邹倒出油,冲水涮净锅子,重新烧热锅子后关火,再把刚才调制好的酱汁倒入锅中。
“我们今天这道菜,需要热菜上桌,但酱料不能用大火炒制,那该怎么办呢?”陆培德发问。
“用锅子的余温加热酱汁。”
这时,小邹已经把虾球倒入锅中,让虾球均匀地裹上酱汁。
小邹把虾球盛出,陆培德面前摆着两个白瓷盘,他说道:“我们现在学习简单的法式摆盘。还记得宁宁说过的吗?”
“少而精,注重留白。”
“对。”
陆培德把黄瓜段错落有致地放在盘中,每一段黄瓜上放一个裹着鹅黄色酱汁的虾仁,最后洒上粉末状的欧芹碎。
他说:“这是多人份的摆盘。”
接着,他又来到另一个盘子前,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蜂蜜芥末酱,在盘子里画出一道弧线,两根经过简单调味的绿色芦笋交叉放在芥末酱上,一个虾球置于中间,虾球上点缀着一片绿叶。
“虾球本身口感浓郁,就得搭配一些口感清爽的配菜。”陆培德解释道。
有人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大的盘子,就放一个虾球?那得吃多少盘才能吃饱啊?”
阿松敲了一下小徒弟的脑袋:“一个虾球就按一盘虾球的价格卖。”
“哦!一个人一顿饭吃二十盘,那我们可赚翻了。”小徒弟说道。
陆培德摇摇头,把放着一个虾球的盘子递给他:“给你,让你吃一大盘。”
陆培德递给陈锦莹一双筷子:“尝尝。”
一群人一拥而上,把已经装盘和还没装盘的虾球抢了个精光。
这道菜要是提前做好芥末酱,出菜确实非常快。
陈锦莹咬了一口虾球,蜂蜜的甜与芥末的辣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里面还有海胆颗粒,海胆的咸润,虾球外裹着一层脆壳,脆壳下是软嫩鲜甜的虾肉。
陆培德看着她问:“味道怎么样?”
陈锦莹迟疑了一下,这虾球好吃是好吃,只是这脆壳,她不太满意。
“觉得这个脆壳做得不够好?”陆培德问。
自己的心里话被陆培德说中,陈锦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今天才第一天入职,实在不该提这种意见。
“宁宁跟我试菜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不用软炸虾仁的手法呢?宁宁跟我说,粤城当前的条件下,举办这样大型的交易会很不容易,餐饮、住宿等资源都不足,吃饭的人总是排长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菜品要做到又快又好吃,但没必要做到极致好吃。软炸虾仁最难的就是精准控制油温,得用温油慢炸。宁宁就把这道工序去掉了。”
“原来是这样。”陈锦莹点头,“那这个方子已经很不错了。”
“等等,陆哥,挂脆糊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徒弟探出头问道。
“鲁菜里有一道软炸虾仁,外层裹着一层薄而酥脆的糊衣,入口即化,带着轻微的焦香;内里的虾仁鲜嫩弹牙,肉质细腻,咬下去能感受到虾肉的紧实与多汁。难点就在于,要做到糊衣酥脆而不焦糊,同时虾仁熟透且不失水分。要是用软炸虾仁的方法做这个虾球,口味会更完美。”陆培德向大家解释道。
“这么好吃,陆哥,露一手呗!”小徒弟说。
陆培德看向陈锦莹:“我在锦莹姐面前做软炸虾仁,那不是班门弄斧嘛。锦莹姐,要不您用软炸虾仁的方法,试试做这道菜?”
“对啊!对啊!陈大厨,露一手吧,让我们尝尝吴哥师傅做的菜。”
“是啊!陈大厨,做给我们看看吧!”
大家如此热情,陈锦莹点头应道:“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西式做法,要是做得不好,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我来剥虾。”
“我也来。”几个小伙子争着去剥虾。
陆培德把芥末酱的方子递给陈锦莹:“锦莹姐,这个酱料还得您自己调配。”
陈锦莹仔细看了方子,开始调配酱料。那几个小厨子已经把虾仁剥好,挑去了虾线,说道:“陈大厨,虾仁准备好了。”
“给我一块挤干水的毛巾。”陈锦莹说。
“给。”
陈锦莹把虾仁放进毛巾里,吸掉外表的水分,她说:“这一步是为了让虾仁能更好地挂糊。”
她在虾仁里加入拍碎的姜片,再加入一点花雕酒和盐,用手抓捏虾仁:“这一步,就跟我们处理鱼片一样,要抓出黏液。”
“软炸虾仁的糊是蓬松且柔软的,但今天我们外面还要裹酱汁,所以调糊的时候,要偏脆一些,糊要更薄,那就只放蛋清,把蛋清打发成细腻的泡沫。”陈锦莹打发着鸡蛋清,鸡蛋清被打发成绵密的细泡,接着加入玉米淀粉和面粉。
“这个面糊可真不好调。”
“难怪宁宁要把这道工序去掉。”
陈锦莹调好了面糊,把虾仁放入糊中,裹上面糊。
陈锦莹站到灶台前,锅里倒油,等油温升高,她说:“阿德说要用温油慢炸,油温这样就可以了,一个个下锅,不能着急。”
这确实急不得,虾仁炸了三遍。
之后,她按照刚才所学,用余温加热酱汁,将虾仁倒入锅中裹上酱汁。
陆培德拿来一个黑瓷盘,先用花纹模具在盘边洒上欧芹碎粉,再点缀上樱桃番茄,然后帮陈锦莹装盘。
“陆哥,咱们自己试吃,您还这么讲究装盘,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徒弟又被他师傅赏了一个爆栗,阿松说:“你再这么乱说,我把你扔给你大师哥去。”
这下小徒弟脖子一缩,不再吭声。自从大师哥阿忠跟着宁宁后,在宝华楼的地位日益提高,一年下来已经上榜成了大厨,而且是大厨里最严苛的一个,他可不想跟大师哥。
陈锦莹笑着完成了她的虾仁,对陆培德说:“阿德,您尝尝。”
陆培德看着其他人说:“大家一起尝尝。”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纷纷伸出筷子。吃得快的人,已经叫了起来:“改了这个脆壳,好吃太多了!”
这一层很薄的酥皮,着实让人惊艳,这种脆是细碎的,碰到牙齿就裂开,沾了口水便化开,里面的虾仁柔嫩多汁。
“这就是吴哥的师傅啊!”
“真厉害啊!”
“宁宁的眼光真的超级厉害,在电视上看见陈大厨,就说陈大厨是顶顶厉害的大厨。”
“多谢大家夸赞,我也只是对鲁菜比较了解,接下来我要学习粤菜,还希望大家多多帮忙。”陈锦莹说道,“另外大家不用这么见外,跟大家一样,叫我锦莹就好。”
“陈大厨,您学起来肯定很快的。”
“对啊!”
陆培德看了一眼时间:“好了,我们要开始开市前的检查了,大家准备一下。”
陆培德带着陈锦莹一起检查后厨的准备工作,梳理今晚老顾客的喜好。
陆培德今晚当值,很多老顾客自然是冲着他来的。他去查看了自己的招牌,那一锅黄汤。
正所谓“厨师的汤,唱戏的腔”。
揭开盖子的瞬间,鲜香扑鼻而来,陈锦莹再次领略到陆家这口汤的精妙之处。
“听闻陆家的这口汤,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
“是啊,别人家的汤,都是用老母鸡、火腿和猪骨一起炖制,我们家的汤只用老母鸡吊汤。一是鸡的品质好,二是火候讲究。”陆培德向陈锦莹解释道。
“真的只用老母鸡?”
陆培德说:“明天我吊汤的时候教您。”
“这……”陈锦莹虽然知道后厨有互相交流的氛围,可这毕竟是陆家的独门秘技。
“这有什么?宁宁教我的更多呢!而且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家的菜,也不再是独家秘方了。我二叔和三叔收了不少徒弟,早就不是不外传的秘诀了,就看谁有本事学到手。”
陈锦莹意识到,自己还是受到家里观念的影响,或多或少有些保守。
晚市开始,陆培德的单子虽多,但他的手艺大多是焖、炖、扒等,食材基本上都已制成半成品,接到单子后再加工,倒也有条不紊。
“这昆仑鲍甫,原本是华叔的拿手菜,宁宁教给了我,我结合了我们陆家的红烧鲍甫,进行了改良。我加了一道工序,把干鲍用浸透鸡汤的细纱布包裹,再用小火烤制。鲍鱼久煮之后,再经过慢烤,一放一收之间,纤维更加松软,溏心更明显……”
陈锦莹本身就是大厨,没见过这些做法自然不清楚,经陆培德这么一解释,顿时恍然大悟。
一道道菜品送出,后厨忙而不乱,不像她在德祥饭店的时候,既要管自己的菜品,又要管理整个厨房,要是阿志不在,她能忙得焦头烂额。
“阿德,林老先生今天宴请老友,说想见见您。”门口有人叫陆培德。
陆培德说:“等我把手头的活忙完,马上过去。”
陆培德把手里的菜做完,将后续一道菜交给徒弟,便走了出去。
陆培德走进小隔间,隔间里有两位老者正在用餐。林老先生是解放前从内地来港的京剧名伶,是宁宴的常客。另一位是穿着长衫、留着长须的儒雅老者。
“陆大厨,这位刘老先生是书画大家,在北京出生、北京长大。”
陆家向来与官宦名流打交道,经这么一介绍,陆培德立刻知道这位是谁了。他连忙说道:“听家父提起过,说刘令钧老先生最爱我爷爷做的红烧鲍甫。”
“是啊!三十五年没尝过那个味道了。”刘老先生说,“这道昆仑鲍甫,让我尝到了熟悉的味道,甚至可以说,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刘老先生过奖了。这道昆仑鲍甫算是南北两派粤菜的融合之作,是我和岳宁小姐共同改良的菜品。”陆培德自然不想独占功劳,解释道。
林老先生说:“您这次来,不巧了,岳宁那丫头要考试,不然尝尝她做的菜,那才叫不虚此行。”
“我就惦记着老北京的那几道菜,除了陆家的几道菜,还有月香楼的爆炒腰花,黄大厨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他说的黄大厨,是黄炳刚老先生的父亲。陆培德说:“没错!黄家的手艺是没得说的。老先生要是去北京,可以找我董二叔,他是黄老先生的徒孙,他尽得黄家真传。”
“我本想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行。”刘老先生幽幽叹了口气,国内说改革开放了,但是像他们这种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的,“罢了,罢了,能吃到陆家菜,我也知足了。”
听他似乎有遗憾之意,陆培德想到陈锦莹也是黄老爷子的传人,便说:“刘老先生,您稍等,我去后厨问问。”
第212章 陈锦莹爆红
陆培德走进后厨,对陈锦莹说道:“外头来了一位离开北京几十年的老顾客,尝了我的菜后,又提起月香楼的爆炒腰花,不知道你能不能炒一份?”
陈锦莹欣然应允:“好。”
陈锦莹走到案板前,从盘中拿出两个猪腰。她手腕轻轻一转,菜刀如同游龙般划开猪腰,干净利落地剔除内侧白色臊腺。紧接着,她手腕微侧,刀刃以45度角切入猪腰,切出斜刀,随后换用直刀横竖交错,刻出的麦穗花刀均匀又工整。
“锦莹姐这刀工,太厉害了!”旁观的小徒弟满脸佩服地说道。
陈锦莹头也不抬,将切好的腰花浸入加了葱姜的清水中。浸泡片刻后,她捞出腰花,挤干水分,倒入料酒、淀粉,轻轻抓匀。
陈锦莹来到灶台前,打开油锅,将腰花倒入九成热的油中。热油瞬间裹住腰花,使其蜷缩成金黄的麦穗状,她眼疾手快,立刻捞出腰花,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锅中留着底油,姜蒜爆香后,她投入青红椒、木耳和焯过水的冬笋片,翻炒两下,便倒入腰花。
“这时候要大火快炒。”她话音刚落,瞬间锅里蹿起一团大火,在火光中,铁勺快速翻动,腰花与配料在锅中激烈碰撞。酱汁入锅,立刻紧紧裹住每一片腰花,动作一气呵成。
她看到陆培德已经准备好了盘饰,胡萝卜做成了麦穗梗,黄瓜丝成了捆扎麦穗的绳。她把腰花堆叠在麦穗梗前面,再在边上散落两三颗“麦穗”,好一幅生动的丰收图。
陆培德高声喊道:“上菜!”
侍应生刚踏入隔间,刘老先生就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那盘菜,那股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侍应生放下这盘菜,说道:“陈锦莹大厨的爆炒腰花。”
“陈锦莹大厨?”林老先生不记得宝华楼有这么一位大厨。
“陈大厨今天第一天来呢!是吴志海大厨的师傅。”
“哦!”
刘老先生望着盘里那道爆炒腰花,眼眶突然有些发涩。胡萝卜雕成的麦穗梗挺立在盘边,黄瓜丝如细绳般缠绕,而真正的主角腰花,则是堆叠成饱满的麦堆,油亮的酱汁似滴未滴。
他颤抖着夹起一片腰花,腰肉弹牙中带着细腻,臊味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醇厚的咸鲜。青红椒的脆爽、木耳的滑润、冬笋的清甜,与浓郁的酱香完美融合在一起。
“鲁菜的炒,考验的是厨师耍铁锅的功夫,爆炒腰花三秒定成败。这功夫太到家了,这道菜真真切切地证明了,鲁菜不愧是八大菜系的‘功夫宗师’,说是黄大厨本人来炒的,我也信。”刘老先生哈哈大笑,“以前在北京,陆家菜得提前两三个月预约,月香楼黄大厨的手艺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今天居然能在港城吃到两家的招牌菜,我今天真是口福不浅啊!”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隔壁的客人说:“你们这儿新来大厨了?还是吴大厨的师傅?怎么不跟我说?我要吃爆炒双脆。”
他们的座位只是用一人高的隔板隔开,形成了一个互不打扰的小小空间,但谈话还是能被隔壁听见。
“张先生,陈大厨今天刚到,现在正在厨房熟悉情况呢!至少要一周以上才会上灶台。”
“可他们为什么能吃到爆炒腰花?”
“这个……是陆大厨的面子。那位老先生离开北京三十五年了,想念北京的味道。”
“我也是北京人,我也离开北京三十年了,我挑陆大厨在的日子来,不就是为了吃到北京的味道吗?你也给我找陆大厨来,我倒要看看陆大厨给不给我面子?”这位客人想了想,“要是不行,我就给宁宁打电话。”
宁宴一直秉持“顾客第一”的规则,岳宁跟客人关系都很好,客人都这么说了,侍应生可不敢拒绝,连忙说道:“您稍等,我去问问。”
侍应生向值班经理汇报了情况,经理没办法,只能到后厨去。陆培德一听,面露难色:“这……都怪我,考虑得太简单了。”
“本来就是件简单的事,我早晚都要上灶台,早一两天又何妨?多炒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陈锦莹说道,“接单吧。”
“陈大厨,太感谢您了!”值班经理连忙说道。
一盘裹挟着火爆之气的爆炒双脆上桌之后,隔壁那桌客人直呼:“吴大厨的爆炒双脆是大厨级别的,陈大厨这可是大师级别的。”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今天宁宴后厨来了位鲁菜大师,陆大厨炖、烧、扒都很拿手,吊汤更是绝妙,唯独缺这炒菜的功夫,这位陈大厨的爆炒手艺……”
“比牛河邦还要好?”
“各有千秋吧,毕竟粤菜和鲁菜有差异,牛河邦炒的合菜,多少还带着点粤菜的味道。陈大厨那可是正宗的京鲁一脉,想吃正宗鲁菜的,赶紧去点。”
“那我也去试试。”
这时,另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你是说,陈大厨来了?”
说话的是岳宁的老朋友杨裕合,这位杨大才子说道:“帮我去问问,我要吃芫爆鲜鲍。”
杨裕合可是港城美食界的第一“金口”,他自己点了菜不算,还跟大家介绍鲁菜爆炒的精妙之处,推荐了葱爆肉丝、爆三样、爆炒鲜鱿。他还说:“我跟你们讲,川菜和鲁菜都有宫保鸡丁,当年山东巡抚丁宝桢去四川,把山东的酱爆鸡丁带到了四川,才有了宫保鸡丁这道菜。后来鲁菜把加了干辣椒的酱爆鸡丁也叫宫保鸡丁。鲁菜里的宫保鸡丁没那么辣,也不带花椒,更符合我们的口味,你们也可以尝尝。”
侍应生都快急哭了,这位客人自己吃了,还到处给人介绍。现在杨裕合先生这么一推荐,满大厅的食客都听见了。
一桌桌都要加单,把值班经理吓得脑门上直冒汗。
值班经理跑到厨房,形容着外面的热闹场景,陈锦莹笑着说:“那能怎么办?只能炒了。”
陆培德说道:“锦莹姐,看起来你得忙上一个月了。我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追着点我的菜,忙了一个月,慢慢地大家的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陈锦莹点头:“没事,我在台湾就忙惯了。”
她父亲很少教下面的厨子,厨子们都靠自己领悟,手艺参差不齐,多数菜品都靠她和阿志两个人忙活。
陆培德给她调配了切墩和打荷的人手。
加单的单子一张张送进来,后厨里陈锦莹的灶台成了最火热的地方。在火苗一次次窜高又熄灭之间,一道道菜品被端了出去。
晚市结束,厨师巡台,每一桌加单的爆炒菜,几乎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后厨向来靠手艺说话,陈锦莹实力超群,谁能不服气?谁不想跟她亲近?大家对她的称呼也变成了“阿莹”和“锦莹姐”。
公司的班车首站是浅水湾,接着去中环和铜锣湾接人。吴志海一上车,就有小徒弟迫不及待地跟他说:“吴哥,你师傅就是你师傅,锦莹姐太厉害了。她这一出手……”
小徒弟起了个头,其他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吴志海坐在前面,回头看向陈锦莹,为她感到高兴。他进了宝华楼之后,就盼望着师傅快点来,他相信师傅的手艺,一定会惊艳众人的。
陈锦莹望向自家徒弟,心想如果没有他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自己也许未必能走到这一步。
看着看着,她发现徒弟的眼神太过专注,便微微偏头,不与他对视。
吴志海见师傅侧过了头,也转过头去。自己只是一个在台南读到国中毕业的乡下小子,在德祥大饭店那样的环境下,能承蒙师傅倾心教授。师傅手艺高超,还是台大的毕业生,自己又怎敢有其他想法?
车子到了宿舍楼下,正好碰上步行回来的同事们。
阿松的小徒弟看见范秀琴,喊道:“秀琴,我跟你说……”
范秀琴立马跑过来,听他们讲述。这下可好,宝华楼恐怕所有厨子都知道了这件事。
还真是如此,晚市结束后,值班经理、陆培德和阿松,三个人轮番给岳宁打电话,兴奋地报告这个消息。
岳宁可骄傲了:“那是!我的眼光什么时候看错了?”
当晚,宝华楼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杨裕合的一篇文章出现在报纸上,说起昨日在宁宴吃到了正宗的京鲁菜,领略到了那绝妙的火功。
他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把读者看得垂涎欲滴。
岳宁最近忙于考试,下周还要去法国,按照她的说法,这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这段时间闭关复习,甚至都不跟乔君贤约会了,搞得花边新闻都没了。
这时候宁宴出现这么一篇文章,瞬间就引发了轰动。
HTV自然享有独家报道权,岳宁抽空接受了HTV的专访。
岳宁先从鲁菜说起:“鲁菜是北方菜的根基,是宫廷菜的源头,更是八大菜系里唯一能同时征服市井小巷与帝王餐桌的菜系。从孔府宴的诗礼银杏,到百姓桌上的油爆双脆,鲁菜教会我们:真正的美食,不在乎出身贵贱,只在乎是否用心。裕合叔说的爆炒,只是鲁菜的一部分。锦莹姐是一位全面精通鲁菜的大厨。以后大家可以慢慢去发现她的拿手好菜。”
“那她跟你比呢?哪位技艺更高超?”
“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等我考完试,好不好?”岳宁无奈地笑着说,“既然裕合叔提到了宫保鸡丁,那我和锦莹姐就用川鲁两派的技法做宫保鸡丁,来一场厨艺较量,怎么样?”
“好。我们期待着。”
岳宁的露面,更是把热度进一步推高。
陈锦莹在台北做了那么多年厨师,都没什么名气。可刚进入宁宴,就在港城爆红了。
宝华楼立马把她的介绍卡牌挂到大厨介绍栏里。食客们慕名而来,好评如潮。
岳宁在台湾早就有了一定热度,宝华楼的这位新大厨又是从台湾来的,而且在港城爆火,台湾的电视台自然争相转载转播相关消息。
就在这时,有位台湾名嘴在评论节目中,以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口吻说道:“这个陈锦莹大厨是鲁菜大师陈德祥的女儿,是鲁菜大厨陈锦龙的亲姐姐。如果她真的那么出色,没道理在台北一点名气都没有吧?只能说港城地方小,好厨子少,以至于一个在台湾都排不上号的厨子,到了港城都能被追捧为大师。请大家冷静看待这位大厨,去港城旅游的时候,也没必要追捧她。甚至我怀疑岳宁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大厨,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乔君贤开车送岳宁去考场,岳宁从车上下来,就被记者们堵了个正着,记者们问了她几句对考试的感受。
一位记者问道:“宁宁,你怎么看待台湾有人说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岳宁笑了笑:“嘴巴的功能,不只是用来说话,还可以用来品尝美食。去尝一尝味道,有那么难吗?”
第213章 闹剧结束
岳宁的话很对港城人的胃口。
说什么港城地方小、港城人见识少?港城的富豪比台北的富豪少?宁宴都快成港城富豪们的专属食堂了,富豪的人品或许可以怀疑,但他们的品味可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HTV播出了陈锦莹在宁宴后厨教大家做布袋鸽的片段。
宁宴嘛,主打一个菜量少而精,价格还贵得很。
布袋鸡个头那么大,一点都不精致,当然得用乳鸽啦!
陈锦莹带着厨子们拆解乳鸽,有人说道:“宝华楼多久没推出乳鸽汤特价了?”
正在跟着学做菜的罗国强接话道:“你们不提这事儿,心里就不痛快是吧?”
陈锦莹看向罗国强。
与其让别人说,还不如自己主动讲,罗国强便说道:“我刚来时,基本功不行。天天在后厨练习拆乳鸽,那段时间宝华楼的特价菜就是乳鸽汤,而且是皮肉分离的那种乳鸽。我都记不清废掉了多少只鸽子。”
说话间,他已经把鸽子骨拆好了,速度比陈锦莹还快一些。
陈锦莹的鸽骨架也取出来了,她称赞道:“努力终究有了回报,你现在手艺很不错。”
“那是,我们国强哥,真的是日夜苦练。”小厨子附和道。
厨子们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人还是失败了,不过教学可不会因此停下。
陆培德把已经拆好的鸽子递给那个没成功的厨子。
陈锦莹带着大家准备鸽子肚子里的配料,既然用了鸽子,他们便在配料里加了一枚半透明的鸽蛋。
填料、晾坯、油炸,油炸后的鸽子放进蒸笼蒸,出笼的鸽子换到一个大瓷盘里,用蒸鸽子的汁水勾芡调味,再淋在鸽子上。
每一个步骤都有厨子出错,而作为老师傅的陈锦莹操作起来却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镜头前,她做的布袋鸽形状完整饱满,芡汁如同蜜糖,透亮丝滑,隔着屏幕都让人垂涎欲滴。
布袋鸽制作完成,参与试制的一共有八个厨子,一个拆鸽坯时出了问题,一个在填料过程中出错,两个在油炸时把鸽坯弄破了。最终,有一半的厨子完整地做出了布袋鸽。
陆培德让大家先品尝陈锦莹做的布袋鸽,然后再逐一品尝其他人做的。
陈锦莹尝了罗国强做的布袋鸽,点头夸赞:“做得真好。”
陆培德也对罗国强竖起了大拇指:“国强,真有你的。”
罗国强腼腆地笑了笑。
片尾,主持人采访陆培德,问他作为上一届厨王,对陈锦莹的厨艺有何看法。
陆培德评价道:“就算是在内地,能把这只布袋鸽做好的大厨也不多。锦莹姐能在港城受到老饕们的追捧,我觉得实至名归。”
采访结束后,主持人透露:“插个题外话,今年HTV的厨王大赛,我们将扩大参赛范围,除了港澳参赛队,还将面向全世界的中餐厅,下周开启报名。我们欢迎地方大、人口多、优秀厨子多的地方,派出强队参赛,一起弘扬中华美食文化。”
港城的观众纷纷喊话,让台湾的餐厅赶紧报名参赛,好让大家见识一下他们的实力。
这个片子被台湾的一家电视台转播后,台湾观众的关注点不在大赛上,而是那只布袋鸽,都想着好想吃啊!
那位名嘴看了后,不免惋惜地说:“看起来这位陈锦莹大厨做得确实还不错。但我们台湾厉害的大厨太多了,以她的水平在台湾很难出名,去港城倒也好。大家要是想吃布袋鸡,没必要舍近求远,可以去德祥大饭店。陈德祥大师是鲁菜泰斗,他的儿子陈锦龙完全得了他的真传。”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都想到可以去德祥大饭店尝尝。
原本上座率能达到七八成的德祥大饭店,预定电话瞬间被打爆。
面对这看似火爆的景象,陈家父子却有苦难言。
陈锦龙整鸡拆骨的成功率基本只有一半左右,而且这一半在后续炸制过程中,还有爆皮的概率。十只鸡大概只能成功做出三四只。
这只是其中一个难题,更麻烦的是,他拆鸡骨的手艺欠佳。以前陈锦莹二十多分钟就能拆好一只鸡,师徒俩完成每天限量供应的十只布袋鸡,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可如今他拆了又废,废了再拆,一整天都在拆鸡,却连两三只鸡都做不出来。现在前来预定的客人,都点名要布袋鸡,可鸡在哪儿呢?
更何况还要做其他菜,平时不好好教徒弟,导致后厨的徒弟们,普通菜品还能应付,一遇到有难度的就不行了。只能由陈锦龙自己下厨,可即便他做,老顾客还是能吃出来味道不对。
陈德祥的手已经不太灵便了,看着儿子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急火攻心之下,破口大骂:“跟你说过,我留下你五姐,都是为了你!现在她走了,你自己看看,你能撑起这家店吗?”
自从父亲回来后,每次看到后厨忙乱的场景,就会责骂陈锦龙。陈锦龙自认为脾气不错,可此时也忍无可忍,扔下手里的鸡,吼道:“够了吧?你舍不得她走,可她愿意留下吗?她是处心积虑要离开。现在倒好,全都怪到我头上。”
“我还不是为了你?”
“得了吧!”陈锦龙怒吼,“整天说为了我,为了我。我就得事事听你的。”
陈德祥真的是欲哭无泪,他一心只为这个儿子好,可最后儿子却这样说他?
气得头晕目眩,只能走进办公室坐下。他拿起桌上的烟斗,这烟斗还是女儿买给他的,一想到她处心积虑地欺骗自己,顿时恨得将烟斗砸向墙壁。
他靠在椅子上缓了缓神,再这样下去,他还没死,这家饭店就得先倒闭了。他拿起电话给老友打过去,电话接通后,他说道:“裕泰,求你帮我把锦莹从港城带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传来声音:“德祥,我们认识三十多年了。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前天早上,陈跃雄请我喝茶。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港城碧血帮帮主葛耀武。这碧血帮原本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活跃,十五年前,新加坡开始打击帮派,他们便迁往港城,如今已是港城的三大帮派之一。陈跃雄在东南亚和澳大利亚就是和葛耀武合作。葛耀武这次亲自飞了一趟台北,为的就是你女儿师徒。”
“啊?”
“他只有一个要求,任何人都不许动你女儿师徒一根毫毛。”张裕泰解释道,“葛耀武当年抗战时曾在滇缅公路运送物资,与南洋余家的余嘉鸿是生死之交。那时也受过乔启明的接济之恩。要不是这些交情,他在港城也不可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德祥,算了吧!”
“我知道了。”
陈德祥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声,拿着听筒呆愣在原地。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说道:“老板,前厅客人闹起来了。”
两人快步向前厅走去,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客人看到陈德祥过来,说道:“你们陈老板来了,让他来说说,这就是你们德祥的油爆双脆?”
陈德祥走上前,客人指着盘子说:“陈老板,你瞧瞧这肚仁和腰花,毫无脆嫩之感,调味也寡淡得很。我在德祥吃了十几年,从没吃过这么差劲的油爆双脆。”
这时,陈锦龙也从后厨走了出来,他的手指在围裙上不自觉地攥出了褶皱。这道菜本是他父亲的拿手绝活,以前陈锦莹在时,总能把肚腰处理得脆嫩可口,芡汁勾得透亮。而他因为没控制好油温,导致食材变老。
“陈老板,到底怎么回事?我上一次来,菜品还好好的。就隔了半个月,今天我点的也都是你们的招牌菜。且不说这油爆双脆,肚条像橡皮筋一样,就连这油焖大虾,也做得不行。甜味过重,咸味又不足,虾油也没被烧出来。德祥就好像换了主厨一样。”
周围食客的目光纷纷聚焦过来,陈锦龙的耳尖瞬间涨得通红。
食客中有慕名而来的新顾客,也有在这里吃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顾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电视里说德祥是台湾第一鲁菜。我看跟街边小店也没什么区别。”
“我是看了电视里的布袋鸽,才想来尝尝布袋鸡,结果告诉我没有。那就算了,随便点了两个所谓的招牌菜。就这味道,我还不如去街边吃份蚵仔煎。”
“我是德祥的老顾客了。德祥的口味一直很正宗。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越是招牌菜,做得越差。”
“我去港城宝华楼吃过他们的脆皮糯米鸡,也在宁宴吃过鸽吞翅,真的非常好吃。宝华楼的菜品质量一直有保障,更不用说宁宴了,每道菜都精致无比。陈大厨能在宁宴那么火爆,做菜水平肯定不低。我就想来尝尝,结果就这水准?还跟宁宴比?”
“岳宁今天不是去法国了吗?人家可是米其林三星大厨的特邀嘉宾。宁宴当然不可能差了。”
陈锦龙想起今早父亲骂他时的模样,又想起电视里陈锦莹在港城风光无限的场景,积压已久的委屈瞬间爆发:“港城宁宴的菜精致,你们去港城啊!去那儿当冤大头啊!”
这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你们连油爆双脆都做不好,客人还说不得了?”
“就是啊!菜做得差,还不许人说?我们花钱是来受气的吗?”
陈德祥一看形势不对,连忙说道:“各位,各位!消消气,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可客人的怒气已经上来了,哪能这么轻易就消下去,有人喊道:“就这菜,你请了,我们还嫌浪费时间呢!”
这话彻底激怒了陈锦龙,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沿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他突然抓起盘子,将菜砸在地上,转身冲进厨房,撞翻了一旁的调料架,酱油瓶摔在地上,深色的液体流淌开来……
前厅瞬间陷入死寂,服务员赶忙过来收拾残局。陈德祥看着儿子失控的背影,手不住地颤抖。
后厨里,陈锦龙盯着水槽里堆积如山的待处理食材,耳边全是客人的嘲讽声。他突然抄起菜刀,对着砧板上的猪肚一阵乱剁,碎肉飞溅中,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拿我和她比!”
偷偷潜入厨房的记者看到了这一幕,悄悄地退了出去,守在德祥大饭店外面。等到德祥晚市结束,看到一个厨子走出来,便跟了上去。
记者将偷拍到的陈锦龙在后厨失控的画面,以及从德祥老员工处挖到的猛料整理成专题报道。
隔天,一篇题为《德祥大饭店惊天谎言:陈锦龙冒名顶替,陈锦莹才是真正掌勺人》的报道登上台湾的某份大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
陈德祥瘫坐在办公室里,颤抖着翻动报纸,每行字都像钢针般刺进眼底。报道里不仅揭露了陈锦莹多年来隐姓埋名担任总厨的事实,还附上了她在港城宁宴展露厨艺的照片。
完了,全完了!
第214章 到达里昂
岳宁抵达法国里昂,与蔡致远一同走出海关。
法餐在路易十四时代的凡尔赛宫盛宴上,宫廷大厨凭借严苛选料、繁复酱汁和奢华摆盘,奠定了其“欧洲烹饪之冠”的地位。法国大革命后,流亡贵族的私厨把宫廷技艺带到民间,巴黎街头涌现出的高级餐厅让法餐从宫廷走向大众,其讲究的礼仪与精致的菜式成为身份的象征。
近二十年来,法餐迎来了巨大革新,彻底改写了自身面貌。新派法餐大厨们倡导回归食材本味,摒弃传统酱汁的厚重油腻,以新鲜时令原料、简约烹饪手法和艺术化摆盘重新定义高级餐饮。他们注重保留食材的天然口感,比如将牛肉仅烹至六七分熟,追求海鲜恰到好处的鲜嫩,同时在酱汁中融入水果、香料等创新元素。这场变革不仅巩固了法餐的高端地位,更使其以兼容并蓄的姿态风靡全球,成为世界美食的标杆。
里昂每两年举办一次的世界大厨交流会,是世界烹饪界的顶级盛会,来自巴黎、纽约、东京、米兰等地的大厨们都以获得一张入场券为荣。
然而,这场盛会的大门此前从未向中国厨师敞开过,或者说从未对贫穷国家的厨师开放过。岳宁作为卢卡斯的特邀嘉宾,对于这个年代的中餐厨师而言,绝对是无上的荣光。
岳宁知道,这个交流会正是被誉为烹饪界奥林匹克的世界烹饪大赛的前身。
上辈子,被誉为厨皇的保罗博古斯在1987年创办了以他名字命名的世界烹饪大赛。她曾带领团队杀入决赛,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二十四支队伍在里昂展开比拼,最终获得了第十七名的成绩。这个成绩对于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有着悠久饮食文化的国家来说,称不上荣誉,甚至算是一种耻辱。然而,这却是中国厨师在该项赛事上取得的最好成绩。
美食的评判存在诸多主观因素,刻板印象也影响着裁判。岳宁深知,仅凭她一人之力,难以改变西方人对中餐的刻板印象。
而要改变西方人对中餐的刻板印象,前提是中餐自身先要革新。就像德祥那次承接直播失败,究其原因,是中餐厨师不了解当前世界烹饪界的风向已摆脱奢华的束缚,高级餐饮正追求健康与自然,可他们还在往珍稀猎奇的方向发展,缺乏创意,口感繁复浓厚,过度加工。
她与蔡致远进行了一次长谈,希望举办属于中餐的赛事,通过赛事让厨师们在交流中了解世界潮流,使中餐早日回归与它文化底蕴相匹配的地位。
蔡致远见上一年度的《港澳厨王大赛》热度不逊色于港姐选拔,便欣然应允。此次他与岳宁一同前来,就是为今年的中餐厨王大赛借鉴经验。
蔡致远看着身旁的岳宁,这个在飞机上还跟他插科打诨的丫头,身着一袭挺阔的黛青色四合如意纹漳缎改良中长外套,斜襟上的南红玛瑙扣挂着一个花丝黄金镶嵌南红的如意压襟,下身搭配一条同色系香云纱阔腿裤。漳缎被誉为丝绸上的浮雕,丝缎上提织着绒花,她行动间丝辉流动,尽显低调而华丽。
在港城生活一年,岳宁的皮肤已养得白皙,青黛色的衣服更衬得她肤白如雪。今日,她难得地涂了与南红玛瑙同色、红中略带微橘色的唇膏,整个人明艳动人。
蔡致远执掌着港城娱乐圈的半壁江山,见过众多美人,可那些美人,谁有她这般舒展的眉眼、气定神闲的神韵?
岳宁也在打量蔡致远,只见他今日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腕上戴着一只百达翡丽。她微微侧头对蔡致远说:“哥哥,你今天人模狗样的,绝对是你们电视剧里斯文败类角色的模板。”
原本正欣赏着活泼可爱的妹妹摇身变成绝世美人的蔡致远,瞬间回过神来,他心想,还能她狗嘴里吐出象牙来?蔡致远回道:“你才人模狗样。”
HTV的摄制团队提前抵达里昂,已与当地电视台开展准备工作。此刻,他们的镜头对准了岳宁和他们的小老板。八十年代的法国处于世界时尚的巅峰,往来的旅客纷纷驻足,看向这对靓丽的东方男女。
“宁宁!”宁宴的鹅肝供应商邱春明带着一个法国人走上前来。
邱春明得知岳宁要来参加交流会,立刻与法国的供货商取得联系,这家供货商正是法国一家著名的食品集团。岳宁上次在港城食品博览会上宣传了法国鹅肝和潮汕鹅肝,还在宁宴推出了鹅肝和牛鲍汁拌饭,使其成为宁宴的招牌菜品之一。
实际上,这道拌饭的灵感源于岳宁上辈子在日本品尝到的鹅肝和牛丼,既然从日本而来,那就让它再回到日本。恰逢岳宁要为崔记推出新的鲍鱼汁调味料,她便在许乐梅和TS电视台的节目里,教港城和日本的观众制作简单版的鹅肝和牛拌饭。
在这个年代,法餐占据高端市场,价格不菲。法式鹅肝虽有名,却是个小众市场,用量不大。
岳宁这一番操作,让邱春明将鹅肝铺货进超市。邱春明马上想到日本市场也可如此,便通知了这家公司负责东亚区域的销售经理。
这家公司在日本的代理商一直只给法式餐厅供货,根本没有商超渠道。
立德在日本已打开市场,商超渠道充足,协助他们进入了商超的进口食品区域。
生鹅肝尽管价格较高,但相较于去高档餐厅食用,便宜了许多。这家公司的鹅肝在港城和日本的销量暴涨了三倍,让这家食品公司看到了东亚市场的消费潜力,也见识到了岳宁的能力。
原本他们的销售人员就打算前往港城拜访岳宁,却因听闻岳宁要考试,便将行程延期。
邱春明告知他们岳宁要来里昂参加厨师交流会,这家集团负责东亚市场的销售经理自然欣喜万分。
这位经理还跟邱春明说,他们老板的弟弟是位米其林三星大厨,打算请示一下,先让岳宁与老板的这位弟弟见个面,为岳宁增添些热度。
这一请示,令人意外!老板的弟弟竟然是卢卡斯。
弟兄俩交流一番,卢卡斯的哥哥、杜兰德集团的老板提及岳宁提醒他们在日本超市铺货一事,卢卡斯说起岳宁对做菜的见解,两人都认为岳宁的每一个建议都并非随意提出,而是精准地把控了市场。
如此一来,他们对岳宁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卢卡斯索性邀请他们住在家族位于博讷的红酒庄园里。
邱春明曾在法国留学,因此才有机会代理法国食品。他翻译着销售经理的话,经理说,卢卡斯正在准备午餐,保罗已在庄园等候。
一行人走出航站楼,两辆雪铁龙DS静静地停在贵宾车道上。那位销售经理亲自为岳宁拉开后座车门。蔡致远被邱春明请上另一辆车,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则上了一辆面包车。
上辈子岳宁除了参赛,还为探寻法餐的精妙之处、寻觅心仪的葡萄酒,多次来到勃艮第。
远处,罗纳河如银练般蜿蜒,葡萄园里的工人正忙碌着。
半小时后,车队驶入杜兰德家族的庄园。铁艺大门缓缓开启,修剪整齐的紫杉树篱后,是一栋巴洛克风格的白色宅邸。车子停稳,管家模样的男子为岳宁拉开了车门,岳宁从车上下来。身着厨师服的卢卡斯和一位气质不凡的法国男子并肩而立。
“宁宁。”卢卡斯带着口音唤着岳宁,与她行了一个贴面礼,随后介绍他的哥哥保罗杜兰德。
尽管HTV有随行翻译,邱春明还是先上前为他们翻译。
交谈几句后,卢卡斯便请岳宁去房间放下行李,一同前往后厨,因为保罗对那道让他们鹅肝销量翻三倍的拌饭十分感兴趣。当然,这也是此次行程设定的情节之一。
岳宁换上厨师服,带上一个罐头,这是她出发前制作的溏心鲍鱼,为方便携带,她让崔记调料厂帮忙封装成罐头。
她与卢卡斯一同走向厨房,卢卡斯对膀胱鸡情有独钟,锅里一只鸡包裹在圆球状的猪膀胱里,正在低温慢煮。
锅里米饭已经煮好,卢卡斯说:“就等你了!”
岳宁打开罐头,里面十头吉品溏心鲍浸在浓稠的鲍汁中。
她将锅架在燃气炉上,用小火加热鲍鱼,鲍汁随着温度上升,散发出浓郁的鲜香。
趁着这段时间,她着手处理其他食材:把雪花和牛肉切成薄片,均匀地撒上海盐;洋葱切丝后裹上淀粉;蘑菇切片。
用加热的刀将鹅肝切成片,在鹅肝表面划出菱形花刀,撒上几颗盐粒。
当锅烧至冒烟,她将鹅肝片平铺入锅,油脂与高温碰撞的瞬间,“滋滋”声中金黄的焦脆边缘迅速蔓延。一分钟后翻面,另一侧同样煎出金黄的脆壳,鹅肝出锅。
这时锅里已积了浅浅一层澄清的鹅肝油,她用这些油煎牛肉片,粉嫩的肉片在热油中变色,边缘微焦时出锅。
接着,蘑菇片和洋葱丝入锅,略带焦香味的油脂激发出洋葱的辛辣与蘑菇的鲜香。炒好洋葱和蘑菇,她从鲍鱼锅里舀起一勺鲍汁倒入锅中,把牛肉片放进鲍鱼汁里略微翻炒一下,随即出锅。
米饭已经准备好,每个大瓷盘里一个团小巧的饭,岳宁将鹅肝、牛肉、蘑菇依次盖在米饭上,层次分明。最后她取出吉品鲍,将鲍鱼切成四片,溏心在切口处微微颤动,她把鲍鱼点缀在饭顶,再用小勺淋上一勺浓稠的鲍汁,撒上葱花,说道:“可以吃饭了!”
第215章 招揽客户
午餐在庄园的露天庭院举行,卢卡斯绅士地为岳宁拉开座椅,随后,精心准备的拌饭被依次摆在每一位客人面前。
保罗在卢卡斯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鹅肝和牛鲍汁拌饭。刹那间,鲍汁的醇厚裹挟着鹅肝的脂香扑鼻而来。当鹅肝触碰到舌尖,丰腴的油脂瞬间化开,仅仅沾染了些许鲍汁,就为鹅肝添上了别样的东方风情。被鲍汁浸润到肌理的牛肉,与东方那鲜美又醇厚的酱汁完美融合,而溏心鲍鱼则散发着纯粹的东方味道。
等等!也不完全是。保罗在鲍鱼汁里捕捉到了自家火腿特有的橡木香气,他试探着问:“你用了我们的火腿?”
“用了你们的火腿骨,来做鲍鱼汤汁的底味。”岳宁回应道,“你们家这款火腿,经过发酵后在木架上晾干,带有独特的橡木香气,我很喜欢。”此时,节目正在摄制中,岳宁当然得适时为他们做植入式广告。
保罗心领神会,继续享用美食。两三口下去,瓷盘里的饭已见底。他由衷赞叹:“这饭,确实有让我们的鹅肝销售翻三倍的魔力。”
卢卡斯吃完饭后,起身说道:“我去厨房做菜了。”
女仆适时为宾客斟上冰镇的霞多丽白葡萄酒。前菜被端上餐桌,蔡致远看着盘中的沙拉,对岳宁说:“这么看来,你那道‘萝卜开会’卖一百八一点都不贵。”
保罗抬头,岳宁解释道:“蔡先生说,这道菜让他想起了我做的萝卜沙拉。”
邱春明翻译后,补充了一句:“那是港城最流行的沙拉。岳小姐用意大利黑醋调和,秋冬季还会加入黑松露或者白松露,以增加沙拉的风味。”
“听起来很美味。”保罗评价道。
岳宁轻轻晃动酒杯,闻到了类似青柠的淡淡香气,轻抿一口,口感上既有成熟梨肉的甜美,甚至还带着一丝杏仁坚果香。
“好酒。”不愧是被誉为葡萄酒界“麦加”的博纳丘出产的葡萄酒。
保罗边吃边介绍起家族公司的情况。从1875年成立算起,至今已历经百年。目前公司业务涵盖:禽类养殖和禽类产品加工单元,旗下有一个鹅肝品牌和一个布雷斯鸡品牌;一个肉食加工单元,负责加工火腿和香肠;还有葡萄酒单元,销售勃艮第葡萄酒。
他们拥有4个特级园和9个一级园,眼前这片葡萄园,便是一个特级园,出产的葡萄酒备受全球侍酒师与藏家追捧。总之,这是一家提供顶尖食材的公司,就连卢卡斯开的餐厅,也是米其林三星级别的。
这时,卢卡斯走了过来,后面女仆端着的银盘上,猪膀胱已涨成一个大圆球。透过半透明的猪膀胱,可以看到里面的整鸡。
岳宁对着镜头介绍道:“这道菜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最初是农民为保存肉类发明的原始技法:用猪膀胱包裹整鸡,埋入灶灰慢烤。膀胱在高温下自然膨胀,形成天然密封舱,既锁住肉汁,又让松露、黄油等配料的香气渗透到鸡肉肌理中。说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想起了我们中餐里的叫花鸡?鸡调味后,用荷叶包裹,再用黄泥封住烘烤。”
邱春明将这些话翻译给卢卡斯和保罗听。卢卡斯惊讶地问:“是吗?中国也有类似做法?”
岳宁笑着说:“还有更相似的做法,我明天会在厨艺交流会上展示。”
“什么做法?”卢卡斯追问道。
“你先切,让我先介绍完膀胱鸡。”岳宁笑着卖起了关子。
“后来,名厨乔治斯奥古斯特埃斯科菲耶将其引入高级餐厅,让它从平民食物变成了殿堂级美食。如今,它已成为法国总统宴请外宾的保留菜品。”
邱春明又把岳宁介绍的话,翻译给法国人听,那位销售经理朱利安说:“岳小姐,对法餐也太了解了吧?”
卢卡斯说:“日本的几位大厨说,她对日本料理也非常了解。”
邱春明翻译给岳宁听,岳宁说:“法餐是烹饪界的标杆,我当然要了解啊!”
伴随着卢卡斯划开猪膀胱,混合着松露与黄油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蔡致远深吸一口气:“好香。”
邱春明之前也吃过这道菜,此时也不禁惊叹:“太香了,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料理果然与众不同。”
岳宁说:“这就是膀胱鸡最大的魅力所在。所以它必须在客人面前切开,这样才能充分释放香气。”
卢卡斯用刀尖轻轻挑起鸡胸肉,鲜嫩的肌理间渗出肉汁,他将这片鸡胸肉摆在装有芦笋和羊肚菌等配菜的瓷盘里,再舀了一勺白色酱汁淋在鸡胸肉上。女仆随即将这道法国国宴级的美食端给岳宁。
岳宁切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她上辈子吃过,也自己做过膀胱鸡,但卢卡斯这道有着独门配方,松露味道浓郁却又柔和温润。卢卡斯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样?”
“完美。太好吃了。”岳宁笑着夸赞,“且不说这只鸡的独门调味,单是鸡肉本身,细嫩多汁,还有一点淡淡的奶香味,这可不只是靠黄油炖煮赋予的味道。”
保罗听完邱春明的翻译后说道:“每只鸡都要在我们的草地里散养一百二十天,除了喂谷物和玉米,我们还会喂做乳酪剩下的乳清。”
“想知道我明天做什么菜吗?”岳宁对卢卡斯说,邱春明帮忙翻译。
“做什么?”卢卡斯好奇地问。
“猪肚鸡。”岳宁说道。
“什么?”卢卡斯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