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很大,却没什么人,极其空旷。
季清鸢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
若是那巫师在这儿,恐怕想拿残卷还要难一些。
她按照之前偷听到的那般,将托盘小心地放在法阵边缘一张同样刻满符文的黑石矮桌上。
放下东西,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借着转身的姿势,迅速从宽大的袖袋中摸出了那枚微微发热的罗盘。
小巧的罗盘在她掌心不安地震颤着,那枚细长的指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拉扯,剧烈地左右摆动了几下,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指向了观星台深处。
那里,并非平地。
视线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同一种漆黑巨石垒砌而成的三阶圆台。
圆台呈完美的同心圆状,一阶高于一阶,如同通往幽冥的阶梯,静静地悬浮在庞大法阵的核心上方。
罗盘所指,正是第二阶圆台。
残卷,就在那里。
季清鸢呼吸急促了些,小心翼翼地一边注意着四周一边往圆台处走,距离在无声的挪动中缩短。
当她终于靠近圆台底部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却骤然袭来。
那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肉体,更像是一种直刺神魂的阴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向那悬浮的三阶圆台。
第一阶圆台空旷,只有地面上流动的幽蓝符文。
罗盘疯狂震动着指向第二阶。季清鸢的目光顺着指针望去——
第二阶圆台之上,靠近边缘的位置,赫然放着一个古朴的、暗金色的卷轴匣。
匣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股古老而晦涩的波动,与她手中的罗盘隐隐呼应。
找到了,就是它!
然而,就在季清鸢目光扫过第二阶圆台,准备寻找落脚点攀爬上去的瞬间,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受控制地、缓缓上移。
最终落在了那最高、最核心的第三阶圆台之上。
那里,摆放着一具……巨大的冰棺。
通体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的森森寒气。
冰棺表面没有任何装饰,透过那近乎透明的棺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小主,
一个女人。
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铺陈在冰棺内,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依旧细腻如瓷。
长睫低垂,覆盖着眼睑,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面容清丽,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的静谧。
这张脸…这副身体……
季清鸢的呼吸骤然停止。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一股凉意和巨大的荒诞感席卷全身。
那具尸体…分明就是她。
确切来说,是她曾经用过的那具躯体。
冰棺周围,摆放着比下方主法阵更加繁复、更加诡异的微型法阵,无数细如发丝的幽蓝光线从冰棺中延伸出来,连接着下方庞大的主阵,仿佛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某种力量,滋养着棺中那具“沉睡”的躯壳。
招魂,补魂……原来如此。
原来这耗费巨大、诡异阴森的观星台,这令魔域上下讳莫如深的禁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复活她?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如同巨浪般将她淹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被冰封在原地,只能死死地盯着冰棺中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季清鸢顿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她心神巨震、失神僵立的刹那,一股森寒刺骨的恐怖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骤然爆发,瞬间锁定了她。
纯粹而冰冷的杀意袭来,季清鸢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出于修士面对致命威胁的本能反应,体内灵力瞬间就要狂暴涌出,身体也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然而,就在她下意识运起灵力防御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这里是魔宫,她是人族大能,若她暴露——人族大能私闯魔族禁地,这必将上升至人魔两族矛盾。
青玄枭封印松动在即,不能破坏人魔两族关系,也绝不能被发现她是瑶池仙子。
她如今修为高强,只要不中要害,这一掌也要不了她的命。
硬生生地,她如同扼住自己喉咙般,强行将那股即将爆发的反抗之力死死压回丹田。
过急而剧烈的灵力反噬让季清鸢喉头一甜,一口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她只能凭借多年生死搏杀锻炼出的本能,将身体要害向侧面猛地一偏,最大程度减少对自己的伤害。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一只缠绕着浓郁漆黑魔气、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足以拍碎山岳的恐怖力量,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左肩胛骨上。
如同被巨石狠狠砸中,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季清鸢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拍飞出去。
“噗——”
一口温热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喷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猩红。身体重重摔落在坚硬的石地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席卷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狼狈地趴伏在地,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肩骨,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完全失去了知觉。
还好,还好只是左臂,摔得倒也不重,尚有逃跑的余力,等会儿可以趁机和系统要传送符离开。
季清鸢一边想一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魔气,果然森寒。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疼痛而模糊晃动。
逆着观星台内幽蓝昏暗的光线,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掌控生死的魔神,静静地矗立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一袭华贵深沉的暗紫色锦袍,衣袍下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诡谲的魔纹,在幽蓝符文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墨色的长发被金冠竖起,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俊美得近乎妖异,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是一双狭长的、此刻却淬满了万年寒冰的浅金色眼眸。
那眸中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和冰冷的杀意。
魔尊,北冥离。
他缓缓收回那只刚刚将她拍飞的手,修长的手指上,还萦绕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去的漆黑魔气。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咳血的侍女,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丝毫波澜。
“谁准你踏足此地?”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最上等的玉石相击,却浸满了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森寒杀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在地。
季清鸢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大脑疯狂运转,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模仿着那个魔族侍女的声音,发出惊恐求饶的辩解:“尊、尊上……奴婢……奴婢是来送……”
然而,她破碎嘶哑的声音刚挤出喉咙——
“来人。”
北冥离薄唇轻启,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只脆弱而胆大包天的蝼蚁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带下去,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