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与修真界的交界处,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紫色瘴气,如同巨大的、不祥的伤口横亘在大地之上。
空气中充斥着森寒、腐朽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季清鸢呼出一口浊气,从储物袋中取出枚触手温润的幻形玉符。
指尖灵力注入,玉符瞬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水银般流淌过她的全身。
肌肤的纹理变得粗糙暗沉,一头如瀑的青丝化为枯槁的深褐色,季清鸢动了动,随意挽了一个常见的低髻。
身上的月白裙衫也在一阵光影扭曲后,变成了一套灰扑扑、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
不过须臾,原本白衣飘飘清丽脱俗的修士便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个面容平凡、眼神略带瑟缩的魔族女子。
她身上原本的气息被彻底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尘土和劣质油脂的、属于魔域边缘的浑浊味道。
季清鸢将幻形玉符小心贴身藏好,旋即迈步踏入了那片翻滚的、吞噬光线的瘴气之中。
魔域的天空好似永远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阴霾,不见旭日。
大雪皑皑,放眼望去,唯有枯树与黑红色的岩层裸露,嶙峋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和若有似无的低吼,魔宫倒是好找,季清鸢极其轻松地躲在运送贡品的推车里混入了魔宫。
再次回到魔宫,不曾想竟然会是这般境况。
季清鸢凭借着五百年前在魔宫生活时留下的模糊记忆,一路走一路躲着漫漫大雪中巡逻穿梭的黑影卫。
观星台……观星台究竟在何处?
焦灼如同蚁噬,她搜寻着记忆中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然而这座魔宫比她印象中扩张了数倍,格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建的殿宇如同狰狞的巨兽蛰伏在阴影里,陌生的回廊纵横交错。
她像迷失在蛛网中的飞蛾,在危机四伏的宫殿群中跌跌撞撞,每一次转角都提心吊胆。
如同无头苍蝇般绕了许久,季清鸢越发心焦,正藏身于一尊魔龙石雕后打算重整思路时,一阵细碎的交谈声顺着冰冷的石壁缝隙,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真是晦气!望月殿那位小祖宗,禁足才解了几天?又想偷溜出去!这下好了,又被影卫大人抓个正着,听说闹腾得厉害,把尊上气得……”
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浓浓的不耐和抱怨。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立刻紧张地打断她,“那位小殿下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尊上现在正在气头上,连带着望月殿外边儿当值的几个都被罚去黑狱了!我们等会儿去送东西,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别触了霉头!”
“唉……知道了知道了。”
尖细女声不情不愿地应着,声音里满是无奈,“谁让那是魔尊大人的心头肉呢……对了,观星台那边的东西送去了吗?巫师大人要的蚀魂香和泣血灯油时辰快到了吧?”
“还没呢!这不正要赶过去吗!”沙哑女声带着焦急,“真是催命!巫师大人规矩也大得很,去晚了又要被……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脚步声匆匆远去。
季清鸢蜷缩在魔像冰冷的阴影里,心脏不由得跳的快了些。
望月殿,小殿下,思渊?
他竟被禁足了?还被抓回来惹得北冥离大怒?一股混杂着心疼和愤怒的情绪瞬间攥紧了她的心。
北冥离怎对思渊这般不好。
想到那个软乎乎又乖巧的小孩,季清鸢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
要不要……要不要去看看他?哪怕只看一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理智狠狠压了下去。
不行,她此行的目的是残卷。
思渊虽然被禁足,但以北冥离的性子,性命应当无忧。
更重要的是观星台!
蚀魂香…泣血灯油…巫师大人…
那沙哑女侍要去的地方,正是她苦寻不得的观星台。
季清鸢眼睛一亮,她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之地,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端着托盘、脚步匆匆走向一条偏僻回廊的灰衣女侍背影。
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在昏暗的回廊阴影中无声潜行。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陈旧香料和冰冷石尘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空洞感。
七拐八绕,地势渐高,人烟也渐少,
也不知是因封印过于强大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到这儿,几乎看不见一个巡逻的黑影卫。
终于,在穿过一道贴满符文的巨大拱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庞大而带着森寒气息、完全由某种漆黑如墨的巨石垒砌而成的建筑,如同蛰伏的巨兽,突兀地矗立在魔宫最高处的山崖之巅。
季清鸢一顿。
这里就是观星台?
它没有先前寻常宫殿的飞檐斗拱,比不得先前的大殿华丽,整体呈现出一种浑圆而扭曲的形态,如同倒扣的巨碗,又像一只窥视深渊的巨眼。
小主,
漆黑的石壁上,布满了无数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繁复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强大的禁锢之力却极为明显。
怪不得,这般强的封印,甚至用了空间之力,怪不得宋听澜进不去。
季清鸢正欲兑换道具,就见那女侍端着托盘,走向观星台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同样刻满符文的黑石小门。
就是现在!
季清鸢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骤然闪出,她选择的时机极其刁钻,正是那女侍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微微躬身自衣襟间掏出准行符准备进去的瞬间。
她出手极快,又快又准,狠狠劈在女侍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捂住了那女侍的嘴。
“呃…”女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却被她的手掌捂住,没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季清鸢眼疾手快,一把抄住托盘,另一只手迅速扶住昏迷的女侍,将她拖入旁边一处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假山石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发出任何足以惊动守卫的声响。
她飞快地剥下女侍身上的女侍外袍套在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季清鸢端起那个沉甸甸的托盘,上面放着几根颜色暗沉、散发着奇异冷香的线香,还有一个密封的黑玉小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那女侍低头直行的姿态,低着头,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拿着准行符走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石门。
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幽深、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香料燃烧后的余烬的味道。
季清鸢屏住呼吸,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石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
观星台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那些流动的幽蓝符文提供着微弱、冰冷的光源。
空气仿佛凝固的寒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巨大的空间内部空旷得惊人,中央区域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材料,绘制成一个庞大的法阵。
法阵线条扭曲繁复,如同无数纠缠的长蛇,核心处摆放着各种的器物,刻满符文的兽骨、盛放着透明液体的水晶碗、几盏燃着的青铜灯盏,里面跳跃着幽绿色的光焰。
法阵的核心位置,赫然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黑鼎,散发着浓郁的招魂与聚魄之力,正是聚魄鼎。
不知为何,越走进来,她便越是不适。
灵魂深处似乎正阵阵战栗,仿佛要被吸走一般。
季清鸢强忍着心头的惊悸和不适,不敢多看。
她端着托盘,佯装恭敬地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如同最灵敏的探针,飞速扫视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