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黑袍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无声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墨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门被轻轻带上。
室内,只剩下季清鸢猛然放松后忍不住大口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死一般的寂静。
屏风后面,传来岑川气鼓鼓的、咬牙切齿的低吼:“这个阴险狡诈的……”
“别说了。”
季清鸢叹了口气,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她疲惫道:“小川,你也回去吧。”
送走了岑川,季清鸢颓然地跌坐回凳子上,双手捂住了脸,眼神呆滞地望着屏风。
这一夜,注定无眠。
先是岑川夜半爬窗,接着是江岫白半夜来访,字字句句都带着试探和陷阱……她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猎物,被他们轮番的关心和醋意折腾得精疲力竭,心神俱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走,必须走!
立刻就走,她一个人去魔宫!
面对谁都比面对这三个人强!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疲惫登时都消散了几分,甚至眼神都清明了些。
不过,若是遇见了北冥离,北冥离也认出她来怎么办?
不对。
虽说可能会遇见北冥离,不过她小心些,凭着对魔宫的熟悉,躲开也并非什么难事。
且她也许久未曾见过思渊了,想到那个乖巧的孩子,季清鸢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偷偷看一眼再走也好。
说干就干,季清鸢站了起来,开始收东西。
其实她要收的东西也不多,不过是为了再检查一遍防患于未然。
她将最后一样东西塞进储物袋时,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深沉而粘稠的墨蓝色,距离黎明破晓,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瑶池小筑内外,皆是一片静谧,只有风穿过竹林的簌簌声。
季清鸢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轻盈地翻了出去,身影瞬间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一片冷霜,人迹稀少,瑶池小筑外,也是一片静谧,无人发现她的连夜奔逃。
……
薄薄的晨雾如同乳白色的轻纱,无声地弥漫在庭院里,笼罩着沾满夜露的花草和青石小径,空气带着沁骨清新的凉意。
宋听澜如同往常一般,结束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晨间练剑。
他收剑回鞘,雪色的衣袍上沾染着细微的露水,一番练剑后,他的气息依旧平稳悠长。
他习惯性地走向季清鸢的房门,准备如同之前的清晨一般,唤她起身,或是询问她今日的打算。
“阿鸢?”
他轻轻叩门,声音是惯常的清冷平稳,带着几分温和。
门内,一片沉寂,没有回应。
宋听澜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疑惑。
以她的警觉,不该如此沉睡。
不对劲。
他微微蹙眉,再次叩门,力道加重了一些:“阿鸢?”
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晨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回应着他。
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
宋听澜不再犹豫,伸手轻轻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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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门应声而开,室内却空无一人。
带着几分焦急和不安,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整个房间。
床铺整整齐齐,显然,屋子的主人昨夜并没有留在这儿过夜。
他将整间屋子看了又看,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张檀木桌平整干净的桌面上。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宣纸,被一支小巧的青玉笔压着,静静地躺在那里。
宋听澜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上前,拿起那张纸,情绪外泄,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展开宣纸,几行清秀却带着力道的字迹映入眼帘:
「师兄亲启:
残卷之事,我一人足矣。观星台虽险,我自有分寸。勿寻,勿念,更勿让旁人知晓。
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另:若江、岑二人问起,烦请告知勿忧。
季清鸢留」
宣纸简短,字迹清晰,笔锋干脆利落,就好似这留字的人一般,走得这般干净迅速,没有丝毫犹豫和拖沓。
宋听澜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那薄薄的纸页在他掌心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一汪平静的泉被骤起的风暴打碎,沉静的面具瞬间碎裂。
不安、震惊、担忧、还有一股被强行抛下的、难以言喻的刺痛……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眼底疯狂翻腾。
她走了。
竟然真的一个人去了,去了那他至死都不愿意再看到她踏入一步的地方。
那是魔宫啊。
她曾经被迫身死的地方,连她的尸身都尚还被困在那儿,北冥离已有数百年不曾踏出过魔宫一步,若他们相遇……
虽说季清鸢解释过,她对魔尊是因为问情谷,但那魔尊不肯交出她尸身的情态,不像是对她无情。
对她有情却还宁愿为了活着而让她去死的人,宋听澜痛恨,也不愿看到那人与阿鸢站在一处。
这样的人,只会伤害他的阿鸢。
“阿鸢……”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压抑、不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