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千禧婚礼(2 / 2)

第四条:家务劳动抢着干好,不得偷懒一丝一毫!

第五条:老婆永远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参照前四条!

签字画押,即刻生效!——新娘亲友团监制”

念完,整个院子都笑翻了天。连站在堂屋门口观望的张美兰父母都忍俊不禁。宋友庚听得哭笑不得,脸上热辣辣的,但心里却像泡在蜜罐里。

“快签!快签!签了就能见新娘子啦!”门里的姑娘们拍着门催促。

“签!我签!”宋友庚接过刘威递过来的笔,就在那张红纸保证书的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宋友庚。字迹因为酒劲和激动,显得有些歪斜,但力透纸背。

“签好啦!”韦勇把签好字的保证书从门缝里塞了回去。

门里一阵窸窸窣窣的传阅和低低的嬉笑声。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脂粉香、新棉被阳光味道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宋友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目光急切地向门内望去。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但所有人的身影仿佛都在瞬间虚化模糊。唯有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崭新大红龙凤被的床沿上,端坐着一个身影,牢牢地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和心神--张美兰。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传统中式嫁衣,金线绣制的凤凰牡丹图案在衣料上熠熠生辉,繁复而华美。乌黑的秀发被精心盘起,戴着金色的凤冠,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一方同样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面容。

然而,就在房门彻底洞开,宋友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刹那,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那方红艳艳的盖头,竟自己轻轻地、缓缓地滑落了下来,无声地飘落在她并拢的膝上。

于是,宋友庚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镌刻在他心版上的容颜。妆容精致,柳眉弯弯,唇色是娇艳欲滴的红。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低垂着,微微颤动。而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眸,此刻正抬起来,穿过喧闹的人群,带着未干的湿意,含着羞怯、喜悦和无尽的温柔,直直地望向他。那目光,像穿越了重重时光的山峦,跨过了误会分离的沟壑,终于在此刻,稳稳地、牢牢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所有的喧闹声、哄笑声、打趣声,都在这一瞬间潮水般退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宋友庚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发热,所有的紧张、酒意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和圆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连同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一起烙印进灵魂深处。

“美兰……”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而饱含深情。

张美兰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那笑容如同初春冰河解冻,带着羞涩,带着甜蜜,带着千言万语。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控制不住,顺着光洁的脸颊倏然滑落,留下一道微亮的痕迹。

“噢——!新娘子哭啦!”不知是谁先起哄喊了一声。

“新郎官也看呆啦!”立刻有人接上。

小小的房间里瞬间爆发出更加热烈和善意的哄笑与掌声。堵门的姑娘们笑着让开了通道。韦勇在后面推了宋友庚一把:“傻站着干啥!快进去啊!背媳妇儿回家!”

宋友庚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进房间,在满屋祝福和笑闹的目光中,走到他的新娘面前。他微微屈膝,在她面前蹲下身,宽阔的背脊展露在她眼前。

小主,

张美兰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此刻却承载着完全不同意义的背影,脸上红霞更盛。她微微倾身,带着嫁衣上淡淡的馨香和暖意,伏在了宋友庚坚实的背上。宋友庚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腰背发力,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伏在他背上,温软而真实。他背着他的整个世界,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唢呐声和亲友们震天的欢呼喝彩声中,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房间,穿过喧闹的小院。

按照规矩,新娘子脚不能沾娘家的地。宋友庚就这样背着她,一直走到院门口那辆扎着大红花的桑塔纳旁。韦勇早已殷勤地拉开了后车门。宋友庚小心翼翼地将张美兰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一部分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宋友庚侧过头,看着身旁穿着大红嫁衣、低垂着眼帘、脸颊绯红的美兰,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饱胀的幸福填满。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柔软微凉。她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耳根都红透了。

“美兰……”宋友庚低声唤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张美兰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水光潋滟,含着无限的羞意和情意,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轻应,像羽毛拂过心尖,让宋友庚整颗心都酥软了。

车外,唢呐锣鼓再次激昂地吹打起来,鞭炮声震天动地。迎亲车队满载着喜悦和祝福,调转车头,踏上了返回嘉禾村的路程。阳光正好,洒在车头的大红花球上,红得耀眼夺目。

车队回到嘉禾村宋家小院时,已近中午。小院内外早已是人的海洋,红色的海洋。鞭炮声从村口一路炸响到家门口,经久不息。宋友庚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再次弯下腰。

“来。”他温声道。

张美兰扶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身下车。她的脚刚落地,旁边早有准备的宋家一位全福婶子(父母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妇人)立刻撑开一把崭新的大红伞,稳稳地遮在了新娘子的头顶上方。这是规矩,新娘子进门,红伞护顶,辟邪挡煞,也寓意着生活红火圆满。

“新娘子进门喽——!”有人高声唱喏。

院门口早已摆好了一个烧得正旺的小小火盆,炭火红彤彤的。张美兰在宋友庚的搀扶和全福婶子的指引下,提起大红嫁衣的下摆,稳稳地、轻盈地从那跳跃的火焰上迈了过去。火红的炭火映着她同样火红的嫁衣,寓意着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烧掉一切晦气。

紧接着,火盆后面又放置了一个小小的马鞍。张美兰再次抬脚,跨过马鞍。“跨马鞍,保平安!”全福婶子口中念着吉祥话。这象征着新娘跨过门槛,从此成为夫家的人,一生平安顺遂。

在震天的欢呼和鞭炮声中,宋友庚牵着张美兰的手,终于走进了自家堂屋。堂屋里红烛高烧,香烟缭绕。正面的墙上贴着巨大的金色双喜字。喜字下面,两张太师椅上,端坐着宋友庚的父母。宋父穿着簇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宋母则是一身暗红色的绸缎袄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眼角眉梢都是笑。

堂屋里挤满了至亲好友,人人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容。临时请来的司仪,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支书,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天然的仪式感。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就位——!”

宋友庚和张美兰在司仪的指引下,并肩站到了堂屋中央,面对着双喜字和父母。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大门外的天地苍穹,深深一揖。感谢天地作证,赐此良缘。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宋父宋母,再次深深鞠躬。感谢父母养育深恩。

“夫妻对拜——!”

宋友庚和张美兰面对面站定。隔着一步的距离,宋友庚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的唇瓣,以及脸上那抹动人心魄的红晕。他心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感,郑重地弯下腰去。张美兰也盈盈下拜。两人的头在俯仰间轻轻一碰。这一拜,许下的是相守一生的诺言。堂屋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拖长了声音高喊。

在一片更加热烈的哄闹和祝福声中,宋友庚再次牵起张美兰的手,在全福婶子等人的簇拥下,走向后院已经布置一新的新房。新房门上贴着喜字,窗户上挂着红帘。推开门,里面同样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新床、新被、新家具,空气里飘散着新木器和脂粉混合的淡淡香气。

按照习俗,新娘子要在新房里稍坐片刻。张美兰被扶着在铺着大红被褥的床边坐下。立刻就有亲近的女眷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来来来,新娘子,吃颗枣,早生贵子!”

“吃个花生,花着生,儿女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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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圆!团团圆圆!”

“莲子!连生贵子!”

张美兰羞得满脸通红,在众人的哄笑和催促下,每样都象征性地拈起一小点吃了下去。宋友庚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是掩不住的傻笑。

新房里的仪式告一段落,外面的喜宴早已摆开。院子里、甚至修理店敞开的门脸里(徒弟们早已把修理工具归置到角落,用几张擦得锃亮的千斤顶当支架,搭上了长长的木板当桌子),都摆满了一桌桌丰盛的酒席。鸡鸭鱼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帮忙的乡亲们穿梭着上菜、斟酒。

宋友庚和张美兰这对新人,作为绝对的主角,自然要出来挨桌敬酒。韦勇和刘威作为伴郎,义不容辞地充当了“酒保”和“护法”的角色。韦勇拎着酒壶负责斟酒,刘威则负责打圆场、插科打诨,必要时替宋友庚挡酒。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高邻长辈!今天是我兄弟宋友庚和张美兰老师大喜的日子!千禧年第一天,这喜气那是冲上了天!感谢大家赏光!我们新郎新娘,先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捧场!”韦勇提着酒壶,声音洪亮,开场白说得漂亮。

宋友庚和张美兰端起小小的酒杯。宋友庚环视着满院子的笑脸,看着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面孔上洋溢的真挚祝福,心中暖流涌动。他朗声道:“谢谢大家!谢谢各位能来!我和美兰敬大家!”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张美兰也浅抿了一口。

“好!”

“新郎官爽快!”

“新娘子随意!”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敬酒开始了。从主桌的长辈开始,一桌一桌地敬过去。每一桌都是欢声笑语,祝福声不断。

“友庚啊,娶了美兰这么好的姑娘,你小子有福气!来,叔叔再跟你喝一个!”这是宋父的老战友。

“美兰老师,以后可就是我们嘉禾村的媳妇儿啦!友庚要是敢欺负你,跟我们说!我们替你收拾他!”这是村里几位爽朗的大婶。

“哥!嫂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干了,你们随意!”这是宋友庚的表弟,嗓门贼亮。

宋友庚酒量本就不行,几轮下来,脸已经红得像关公,脚下也开始发飘。张美兰也喝了几小杯,脸上红霞更艳。每当宋友庚面露难色,或是有人起哄要灌他酒时,韦勇就立刻顶上去。

“哎哎哎!这位大哥!新郎官今天任务重,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呢!这杯我替他!”韦勇豪气干云,接过酒杯就干。

“大叔!您这杯我陪您!我跟友庚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喜酒就是我的喜酒!”刘威也在一旁帮腔,插科打诨,把气氛搞得更加热烈。

敬到修理店门脸里那几桌时,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这里坐的多是宋友庚修理店的常客、附近的司机,还有他那些年轻的徒弟们。年轻人闹起来更没顾忌。

“师父!师娘!”一个叫小虎的徒弟带头起哄,“讲讲!讲讲你俩咋又好上的?是不是前年在刘威哥蛋糕店门口,一眼就对上啦?那叫啥?破镜重圆?旧情复燃?”其他徒弟也跟着嗷嗷叫。

宋友庚被闹得有点窘,张美兰更是羞得直往宋友庚身后躲。韦勇立刻出来打圆场:“去去去!小屁孩懂啥!这叫缘分天注定!千禧年红线牵!该是你的,跑不了!绕个弯子最后还是你的!对吧,友庚?美兰?”

“对对对!”宋友庚连忙点头,借着酒劲,看着张美兰傻笑,“就是跑不了!”

“不行不行!太敷衍了!”小虎不依不饶,拿起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红苹果,“师父不说清楚,这苹果就不给师娘吃!”说着作势要把苹果藏起来。

众人哄笑。宋友庚看着那红苹果,又看看身边含羞带嗔的美兰,心中柔情涌动。他忽然伸手,一把抢过小虎手里的苹果,然后飞快地塞到了张美兰嘴边。

“吃!美兰,堵上他的嘴!”宋友庚大声说道,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引得满桌人哄堂大笑。张美兰也被逗乐了,嗔怪地白了宋友庚一眼,但眼底是化不开的甜蜜。她接过苹果,象征性地轻轻咬了一小口,那鲜红的果皮上留下两个小小的、浅浅的牙印。

“噢——!甜不甜?”众人起哄。

张美兰的脸红得像手中的苹果,轻轻点了点头,声如蚊蚋:“甜。”

笑声几乎要把修理店的屋顶掀翻。阳光透过敞开的店门照进来,落在新娘子含羞带笑的脸上,落在那枚印着浅浅齿痕的红苹果上,落在每一张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笑脸上。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菜香、鞭炮的硝烟味,还有那种独属于乡村喜宴的、混杂着泥土气息和人声鼎沸的、滚烫的、生机勃勃的喜庆味道。

千禧年的第一天,这红妆,这笑语,这喧腾的烟火人间,便是最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