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拳头也靠日子(2 / 2)

姜山看着他们眼里的光渐渐变了,不再是只有怒火,还多了点实在的东西——是田埂,是炊烟,是日子。他笑了笑,跳下高台:“来,今天教你们的拳,叫‘守土拳’。出拳要想着护着身后的人,落脚要想着踩实脚下的地。”

这天的拳,练得格外不一样。团众们的招式里少了些横冲直撞,多了些沉稳,吼出来的口号也变了——“护田!”“守家!”“过日子!”

姜山站在旁边看着,心里踏实了些。他知道,方向不是凭空来的,是从田地里长出来的,从烟火里冒出来的。这些人心里有了要守的东西,拳头才会更有劲儿,脚下才会更稳当。

夜里,妹妹抱着子木盒靠在他身边,轻声问:“哥,他们能成吗?”

“能。”姜山望着营地里点点的火光,“只要他们心里的那点念想不灭,就一定能成。”

他教的不只是拳脚,是让他们在杀之外,多想想“生”。毕竟,杀尽不公之后,总得有个值得守护的人间。

那天的血,红得刺眼。

义和团围攻一处洋人据点,对方的巫师设下了邪阵,阵里弥漫着黑雾,沾到的人轻则昏迷,重则七窍流血。姜山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团众,凭着龟甲的正气护着,好不容易冲散了黑雾,杀进据点时,却看见小石头正举着刀,对着几个跪地求饶的洋妇和孩子。

“小石头,住手!”姜山喝止道。

小石头红着眼回头:“大哥,他们是洋人的种!留着就是祸害!”

“他们是女人和孩子,没拿刀,没杀人。”姜山挡在前面,“咱们杀的是作恶的,不是所有带洋字的。”

“啥作恶不作恶!”旁边一个团众吼道,“只要是洋人,都该杀!当年圆明园烧的时候,他们咋没手软?”

喊杀声又起,有人已经举刀要冲上来。姜山皱紧眉头,体内的力量运转起来,形成一道气墙,挡住了那些人:“报仇不是乱杀!咱们跟那些畜生的区别,就在这!”

可没人听他的。愤怒像野火,烧没了理智。小石头最终还是砍了下去,血溅在他脸上,他却笑了,笑得让姜山心里发寒。

那天晚上,姜山坐在山坡上,看着营地里狂欢的团众,他们在分抢来的财物,在吹嘘杀了多少洋人,没人在乎那些死去的妇孺,仿佛杀得越多,功劳就越大。

他突然明白了。

义和团的初衷是好的,可随着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很多人早已忘了“护家园”的本,只剩下“杀洋人”的疯。他们像一群被愤怒驱使的野兽,只知道往前冲,却不知道冲过之后该站在哪里。

他教他们拳脚,是想让他们有守护的力量;可他们学了拳脚,却只用来发泄仇恨。他说要守田、守家,可他们眼里只有杀、杀、杀。

这不是他想待的地方。

“哥,咱们走吗?”姜念抱着子木盒,站在他身后。她白天也看见了,吓得躲在他怀里发抖。

姜山摸了摸妹妹的头,又看了看远处火光中的营地。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玄清道长的嘱托,那些人用命守护的,从来不是“杀”,是“生”。

“走。”他站起身,“这地方,留不住咱们。”

他们没跟任何人告别,趁着夜色离开了义和团营地。姜山的脚步很轻,心里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或许义和团有他们的路要走,但那不是他的路。他要护的,是具体的人,是能长出麦子的田,是炊烟升起的家,不是一场被仇恨裹挟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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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过,带着远处隐约的杀声。姜山握紧妹妹的手,往更安静的地方走去。他知道,前路依旧危险,但至少,他能守住自己心里的那点清明,守住妹妹眼里的那点亮。

有些地方,终究只是过客。能一直走下去的,只有自己认定的那条道。

“哥,咱们去哪?”姜念攥着他的衣角,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

姜山望着南方的星空,那里的星子比北方亮些,像藏着温润的光。“去江南。”他说,声音里带着种久违的轻快,“找个有桥有水的古镇,安个家。”

妹妹愣住了:“江南?那么远……”

“远才好。”姜山笑了,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远了,就少些刀光剑影。你看你,都十三四了,再不是躲在山里啃野果的小丫头了。”

在那个年代,十三四的姑娘早已算成年,该想想安稳日子了。他不想妹妹总跟着他提心吊胆,不想她的青春耗在杀杀打打上。江南水土软,古镇里的日子该是慢悠悠的,适合养人,适合让她像普通姑娘那样,学点针线,看些闲书。

“听说江南有洋务运动。”他继续道,“那些人学洋人的技术,想用来对付洋人,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或许……是条不一样的门路。”

他厌倦了只靠拳头解决问题。杀了一个恶,还会冒出另一个,不如看看那些人是怎么用新法子做事的。说不定,能找到比“杀”更长远的守护之道。

姜念的眼睛亮了:“有桥有水的地方?像画里那样?”

“嗯,像画里那样。”姜山牵着她往南走,脚步轻快得像带着风,“咱们先隐姓埋名,在那边置点产业——开个小铺子,或者买几亩薄田,立个门户。等安稳了,给你……”他顿了顿,笑了,“给你找个靠谱的人家。”

妹妹的脸“腾”地红了,使劲掐了他一下,却没松手。

一路往南,景象渐渐不同。北方的苍凉被江南的温润取代,土路变成了青石板,光秃秃的山坳换成了成片的稻田,连风里都带着水汽和稻花香。他们不再用“幽冥兄妹”的名号,姜山化名“姜石”,说自己是走南闯北的货郎;姜念改叫“姜丫”,扮成他的学徒,脸上沾点灰,倒更像个伶俐的丫头。

路过苏州时,他们在山塘街看了看。小桥流水人家,白墙黑瓦映在水里,真像画里的样子。姜念趴在桥栏上,看着摇橹的船慢慢划过,眼睛里满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