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还在(2 / 2)

“义和拳?”小石头念了两遍,眼睛更亮了,“这名儿好!又和气,又有劲儿,听着就带劲!”

从此,“义和拳”的名字就传开了。姜山每天夜里在破庙前比划,小石头就带着一群半大孩子跟着学,边练边喊:“义和拳,保平安,杀洋人,护家园!”喊得破庙里的流民都跟着振奋起来。

姜山自己也觉得奇怪,自从这拳有了名,他比划起来更顺了。抬手时,龟甲上的乾卦纹路发亮,仿佛真有股刚劲顺着胳膊涌出去;踢腿时,坤卦的曲线流转,落地就格外稳当。有时练到兴头上,体内的力量顺着动作铺开,竟能让周围的流民都觉得暖和,连风都好像柔了些。

小石头学得最用心,不仅自己练,还教别的孩子。他记性好,姜山前一天比划的动作,他第二天就能原样复刻出来,只是力气不足,少了那份灵动。“大哥,你这招‘风摆柳’,是不是得跟着风的劲儿走?”他边问边扭着腰,学得有模有样。

姜山愣了愣。他从没说过这招叫“风摆柳”,可小石头这么一说,他倒觉得真像——那动作确实像柳条顺着风势摇摆,藏着股以柔克刚的巧劲。“嗯,差不多。”他含糊应着,心里却有点发奇,这孩子好像也能摸着点门道。

这天练完拳,小石头凑过来,偷偷塞给姜山半块烤红薯:“我用洋人那儿抢来的铜纽扣换的,甜着呢。”他看着姜山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哥,我觉得这义和拳,不光能打洋人,还能让咱们这些人聚在一块儿,不再像散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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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他看着破庙里跟着比划的流民,看着小石头认真的脸,突然觉得“义和拳”这名字,好像真有点意思。义者,守心;和者,聚气。或许这拳名,本就不是随口说的,是这乱世里,大家心里憋着的那点念想,借着他的嘴冒了出来。

夜里,他照旧对着龟甲比划。月光下,连山卦的纹路与流民们身上的气脉交织,像一张越织越密的网。他不知道这义和拳能练出什么名堂,但看着小石头他们练拳时挺直的腰杆,听着他们喊出的口号,觉得这名字,喊得值。

姜山离开的那天,风里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

前一夜练拳时,他指尖的气突然顺着循环曲线往上涌,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直冲天灵盖。怀里的龟甲烫得惊人,连山卦的纹路里,竟映出一点微弱的绿光,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条,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倏地往西边飘去。

他愣了愣,那绿光太熟悉了——小时候妹妹姜念刚开蒙,他用天眼看过她的气脉,就是这样怯生生的绿,像藏在叶底的露珠。

“念念?”他下意识地低唤出声,体内的力量突然翻涌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那不是焦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应,像隔着千山万水,有根线被轻轻拽了一下。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妹妹。梦里总看见她抱着子木盒,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可醒来只有一片黑。他试过用天眼找,可天地间的气太乱,那点绿光早被灰败的黄吞没了,直到今夜,它突然亮了起来。

第二天,他把藏在芦苇丛里的粮食全搬了出来,分给流民。络腮胡看出他要走,急得直搓手:“老大,你去哪?这义和拳刚有点样子……”

“我得去找个人。”姜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小石头,“拳你接着教,记着,护着人比打洋人更要紧。”

小石头攥着拳头,重重点头:“大哥放心,我记住了!”

姜山没再多说,转身往西走。体内的力量像有了方向,指引着他避开战乱,绕开洋人的据点。走得越远,那点绿光在感应里就越清晰,有时像在山腰,有时像在溪边,偶尔还会轻轻颤动,像受了惊。

他知道,那是妹妹的气息。随着功力日渐深厚,龟甲上的“归藏”真义慢慢显了形——所谓归藏,不仅是藏起文明的火种,更是血脉里的牵连,哪怕隔着重山,也藏不住那份相认的感应。

有天夜里,他在山顶打坐,感应里的绿光突然亮得刺眼,紧接着又弱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姜山的心猛地一揪,体内的力量瞬间沸腾,脚下一点,竟像长了翅膀似的,往绿光黯淡的方向疾飞。

他不知道妹妹具体在哪,可那感应像根绳,一头系着他的心跳,一头拴着那点绿光。他跑过荒原,翻过高山,怀里的龟甲越来越烫,连山的脉络在他脚下展开,像张地图,引着他往那座有钟声的山走去。

路过一个集镇时,他听见有人说“西边山上的寺庙里,住着个讨饭的小姑娘,怀里总抱着个木盒子”,心里顿时亮了——那是念念,一定是她。

他没回头,脚步更快了。身后的义和拳声越来越远,可他知道,小石头他们会把拳练好,会护着那些人。而他现在,必须去护着那点属于他的、怯生生的绿光。

体内的力量与感应里的绿光渐渐呼应,像两滴水要融进同一个湖里。姜山望着西边的山峦,嘴角露出点笑意。这一路跑了太久,终于快到终点了。

姜山循着感应往山里走,越往上,空气里的草木气越浓,那点绿光也越来越亮,像颗悬在枝头的露珠,终于在一座寺庙的山门前定住了。

他拨开半人高的野草,看见寺门旁的石阶上,坐着个瘦小的身影。那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怀里紧紧抱着个用破布裹着的东西,正低头啃着半块野果。

是念念。

不过一年多没见,妹妹的脸尖了不少,下巴颏细得像颗枣核,可那双眼睛还是没变,黑白分明的,只是此刻瞪得圆圆的,带着警惕和怯生。

“念念……”他刚叫出名字,声音就哽住了。

姜念手里的野果“啪”地掉在地上,怀里的盒子抱得更紧,往后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兽。直到看清他脸上的轮廓,看清他怀里露出的龟甲边角,那双眼睛里猛地涌出水汽,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砸在粗布褂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的是你?”

姜山几步冲过去,蹲下身把她搂进怀里。孩子太瘦了,胳膊细得像根柴禾,后背的骨头硌得他心口发疼。“是我,念念,哥在。”

姜念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他怀里钻:“哥,我还以为……还以为家里人全都没了呢!爹没了,娘没了,我以为你也……”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像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小主,

这一年多,她在山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夜里抱着子木盒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被剩下的那一个。老和尚说“缘分未断”,她却只当是安慰,哪敢想还能再见到哥哥。

姜山的心像被揉碎了,又酸又涩。他拍着妹妹的背,喉咙发紧:“哥活着呢,哥来找你了。”

等她哭够了,姜念才抽抽噎噎地说这一年多的日子。她跟着流民走散后,就躲进了山里,靠野果野菜活命,夜里缩在山洞里,是怀里的子木盒总在冷的时候发烫,有野兽靠近时发光,才让她撑到现在。“盒子总护着我,可我还是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姜山看着她捧出的子木盒,又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龟甲,甲片上传来温润的暖意。原来父亲当年分藏这两件信物时,早就埋下了相认的缘分。他把自己抢来的干粮递给妹妹,看着她小口小口啃着,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哥,你怎么找到我的?”姜念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亮得很。

“哥能感觉到你。”姜山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就像你怀里的盒子护着你一样,哥心里也有个东西,一直指着你的方向。”

姜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子木盒和龟甲同时微微发烫,像两颗心终于靠在了一起。

山风吹过,带着寺庙的钟声。姜山牵着妹妹往山下走,脚步轻快得很。他知道,从今往后,兄妹俩再也不用怕了——家里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