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拳要心无旁骛(2 / 2)

他走到场地另一边,拿起自己的木刀,背对着她:“再练二十遍起势,什么时候脸不红了,什么时候停。”

晨光慢慢往上移,爬到梁盼娣的肩膀上。她站在原地,攥紧拳谱,深吸了三口气。

她知道周砚说得对。缠丝拳不是花架子,是能护着她在这世上站稳的东西;他的指点也只是正常教学,是她自己心思歪了,把干净的师徒情,搅进了少女的胡思乱想里。

她重新站好,沉肩,坠肘,起势。

第一遍,想起他碰过的手肘,脸红。

第二遍,想起他按过的腰侧,心跳快。

第三遍,看着晨光里周砚练刀的背影,他的动作稳得像山,气沉得像海——她忽然懂了,他说的“心稳”,不是憋着不动,是像他这样,眼里只有手里的刀,心里只有要走的劲。

第十遍起势时,她的胳膊转得顺了。

第十五遍,腰转到位时,能感觉到气顺着脊椎往下沉。

第二十遍结束,她收势站定,手心微微出汗,脸颊的热度却退了不少。

周砚转过身,眼里带着点赞许:“这遍像样了。”他走过来,这次离得远了些,指着她的手腕,“刚才转腕时,还是有点僵,下午加练‘腕花’,三十遍。”

梁盼娣点头,声音比刚才稳了:“好。”

他没再提她脸红的事,只是拿起保温杯,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歇十分钟,教你‘白蛇吐信’。”

梁盼娣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刚好不烫。她看着周砚低头翻拳谱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心里那点乱撞的小鹿,好像慢慢停了下来,化成了股踏实的气,沉在丹田。

她想,脸红就脸红吧。反正她能管住自己的拳,管得住自己的劲。至于那些藏在脸红里的心思,就让它们跟着晨光,慢慢晒成练功房里的味道——干净,扎实,带着点慢慢生长的劲。

毕竟,拳要练,日子也要慢慢过。

梁盼娣的脸红,成了清晨练功房里的常态。

天不亮她就到了,带着从食堂买的两个馒头,啃两口,就着冷水咽下去,然后铺开拳谱,对着晨光琢磨。缠丝拳的“缠”字,她练了整整一周——手腕要像拧毛巾似的转,胳膊要像缠树藤似的绕,连步子都得带着点“黏”劲,一步踩下去,要像吸在地上。

周砚来的时候,总看见她对着镜子练腕花,指尖绕得飞快,额角沁着汗,可只要他一开口说“来,试一遍”,她刚转顺的手腕就会顿一下,耳廓“唰”地红起来,连带着脖子根都泛粉。

“白蛇吐信”那招,需要侧身探拳,腰要拧得像麻花,后腿得绷直了发力。梁盼娣第一次练时,后腿没稳住,晃了一下,周砚伸手扶她的脚踝,指尖刚碰到她的鞋带,她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站稳,脸却红得能滴出血。

“站稳了。”周砚收回手,眉头微蹙,“这招的劲在后腿,你慌什么?”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弱:“没慌。”可拳心的汗,早就把练功服的袖口洇湿了。

其实她自己也恼。夜里在宿舍对着墙壁练,怎么转腰、怎么出拳都顺顺当当,脸不红心不跳;可只要周砚站在对面,只要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要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胳膊或腰,那股热意就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似的,挡都挡不住。

她知道这不对。,要像周砚说的“气沉丹田”,可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听到他声音时加快的心跳,控制不住他靠近时绷紧的神经,控制不住那些偷偷冒出来的念头:他今天的头发好像比昨天乱了点,他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有点好看,他扶她时掌心的温度刚好……

这些念头像缠丝拳里的“丝”,细细密密地绕在她心上,让她明明练得越来越稳,脸却越来越红。

周砚不是没察觉。

有次教“玉女穿梭”,需要两人配合,他做“引手”,她做“穿掌”。他的手刚虚虚搭在她的手腕上,就感觉她的胳膊瞬间绷紧了,掌风都歪了半寸,脸颊红得像抹了胭脂。

“梁盼娣。”他收回手,站定了看她,“你练拳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脚边。梁盼娣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让她清醒了点:“没想什么,就是……就是觉得这招难。”

“难就更该专心。”周砚拿起拳谱,指着上面的图解,“你看这图,引手要松,穿掌要快,松和快之间,靠的是气的转换。你气都浮在嗓子眼了,怎么转换?”他顿了顿,忽然问,“是不是我站得太近,你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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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盼娣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点困惑,像在研究一个难解的招式——他是真的觉得,她脸红是因为不自在,是因为他这个教练靠得太近。

她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松的是,他没往别的地方想;失落的是,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有……有点。”她顺着他的话点头,声音低低的,“我以前练拳都是一个人,不太习惯跟人配合。”

周砚“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半米的距离:“这样呢?够远了吧?”

距离拉开后,那股灼人的压迫感果然淡了点。梁盼娣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姿势。这次,她盯着周砚的肩膀,不看他的脸,不想他的手,只想着拳谱上的“松”和“快”。

“穿掌!”周砚喊了一声。

她的手掌顺着他的引手穿出去,带起的风刚好擦过他的手腕,稳得像量过尺寸。

“对了!”周砚眼里亮起来,“就是这个劲!气沉下去了,就顺了!”

梁盼娣收掌站定,脸上还有点热,但比刚才好多了。她看着周砚为她高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他看不出来,她就藏得好好的;他教得认真,她就练得更刻苦。脸红就脸红吧,只要拳能练好,只要能留在这晨光里,留在他身边练拳,这点“不正常”,也算不得什么。

后来,周砚教她拳时,总会下意识站远半尺。偶尔需要纠正动作,也会先问一句“我碰一下你胳膊,不介意吧”,得到她点头后,才伸手,碰完就立刻收回,像怕碰坏了什么。

梁盼娣的脸红还是没好。

教“野马分鬃”时,他扶她的腰纠正重心,她红了脸;教“十字手”时,他碰她的手腕调整角度,她红了脸;甚至只是他站在对面,笑着说“这遍练得不错”,她的脸也会悄悄热起来。

但她的拳,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缠丝劲练出来后,她的手能“听”出对方的力道,周砚用木刀碰她的胳膊,她能顺着劲往旁边一让,刚好避开;转腰时,气能像水流似的绕着脊椎走,动作柔得像云,却藏着股卸不掉的韧。

有次早训结束,周砚看着她收拾拳谱,忽然说:“其实你脸红也挺好。”

梁盼娣手一顿,抬头看他。

“说明你上心。”他笑了笑,眼尾弯起来,“只有在意,才会紧张;只有紧张,才会逼着自己进步。你看那些不脸红的,练拳也马马虎虎。”

他原来不是没看见,只是用他的方式,把这“脸红”归成了“上心”。

梁盼娣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脸颊又开始热了。这次,她没恼,反而觉得这热度里,藏着点甜甜的劲。

原来有些心意,不必说破。他用他的认真教拳,她用她的刻苦藏心,就像缠丝拳的劲,绕来绕去,最终都落在“稳”上——稳在这清晨的练功房里,稳在彼此都舒服的距离里,稳在那份干净又踏实的相处里。

挺好的。她想。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