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拳要心无旁骛(1 / 2)

社团纳新后的第一次全员考核,定在秋分那天。

练功房的窗户开着,飘进桂花香,混着地板蜡的味道,倒有几分古意。周砚站在场地中央,手里捏着张考核表,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目光扫过站成两排的社员。

前排的女生们都挺得笔直。白若溪穿了身新定制的藕粉色练功服,领口绣着银线,裙摆随着呼吸轻轻晃;旁边几个女生也精心打理过,有人化了淡妆,有人特意把长发编成利落的高马尾,发尾还系着同色系的缎带——明着是考核,暗着都在较劲,看谁能被周砚多看两眼。

梁盼娣站在后排最角落,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练功服,袖口磨破了点边,她自己用针线缝了道细密的针脚,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她手心有点汗,不是紧张考核,是刚练完基础功,气血还没沉下去。

考核内容是一套简化的长拳。白若溪第一个上前,动作漂亮得像精心编排的舞蹈,踢腿时特意抬得又高又直,落地时还不忘朝周砚的方向弯了弯嘴角。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赞叹,她走回队伍时,下巴微微扬着,带着志在必得的气。

轮到梁盼娣时,她深吸一口气,步桩扎得稳如磐石。起势、冲拳、弹腿、转身……每个动作都不算惊艳,却透着股扎实的劲。别人踢腿讲究高度,她更在意落脚的重心;别人冲拳追求速度,她偏在收拳时多留半分力,免得卸劲不稳。那是她对着镜子练了上百遍的结果,知道自己柔韧性不如别人,就把“稳”字刻进骨子里。

收势时,她的拳头稳稳砸在腰侧,带出的风比别人沉,练功服的衣角都比别人晃得慢半拍。

周砚在考核表上打了个勾,抬头时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才移开。

所有社员考完,他把考核表往器械架上一放,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次考核,进步最明显的是梁盼娣。”

练功房里瞬间静了,桂花香好像都凝住了。

白若溪脸上的笑僵了僵,下意识拢了拢裙摆,像是没听清:“师兄,你说谁?”

周砚没看她,视线落在梁盼娣身上,眼里带着点难得的赞许:“她的步桩比上个月稳了三成,冲拳的力点找得准,连呼吸都能跟上动作节奏了——这不是靠天赋,是靠磨。”他顿了顿,从器械架最上层抽出个蒙着布的长盒子,“社团库房里收着套老拳谱,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缠丝拳’,讲究以柔克刚,借力打力,跟你的性子和基础都合。从下周起,每天早训后,我单独教你,算给你的奖励。”

“哗”的一声,前排的女生们炸开了锅。

“凭什么啊?”有个穿名牌运动鞋的女生忍不住嘟囔,“她动作那么硬,哪有若溪姐好看?”

“就是,单独教哎……”另一个女生拽着白若溪的胳膊,语气里全是不服,“我们练得也不差啊。”

白若溪的脸彻底沉了。她瞥了眼梁盼娣那件旧练功服,又看了看周砚手里的长盒子,指甲差点掐进掌心。她为了这次考核,请了私教突击训练,光课时费就够买十套新练功服,结果呢?周砚眼里看到的,竟然是那个整天闷头苦练、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梁盼娣?

“师兄,缠丝拳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她强压着气,挤出笑来,“是不是很难啊?要不……我也想试试,说不定能帮上盼娣师妹呢?”

“这拳讲究‘心沉’,急不得。”周砚把长盒子递给梁盼娣,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她的指尖缩了缩,带着点紧张的凉,“你性子太躁,暂时不合适。”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白若溪最在意的地方。她咬着唇没说话,旁边的女生替她抱不平:“师兄也太偏心了吧?我们来社团这么久,也没见你单独教过谁啊!”

梁盼娣抱着长盒子,盒子沉甸甸的,蒙布下好像有木纹硌着手心。她能感觉到背后射来的目光,有怨怼,有嫉妒,像小针扎在背上。可她低头看着盒子,忽然想起自己每天天不亮就来擦地板,周砚总会提前半小时到,默默帮她把器械摆好;想起她练弹腿总崴脚,周砚蹲在地上画受力图,说“你脚踝力量弱,得先练提踵”;想起上次表演完,他塞给她的那两张皱巴巴的零钱,说“买本好点的拳谱”。

这些,都不是别人眼里的“偏心”,是他看见她的用力。

“谢谢周师兄。”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很稳,“我会好好学的。”

周砚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去收拾散落的木刀。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刚好落在他卷着的袖口上,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是常年练拳的利落。

白若溪看着梁盼娣怀里的盒子,又看看周砚的背影,忽然抓起自己的包,踩着高跟鞋往外走,鞋跟敲在地板上,比刚才更响,像是在发脾气。几个跟她交好的女生也跟着往外走,路过梁盼娣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长盒子差点脱手。

梁盼娣没理,只是把盒子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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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些女生走光,练功房里只剩下她和周砚,还有满地没散的桂花香。周砚正弯腰捡地上的护腕,忽然说:“别往心里去。练拳的人,眼里该只有拳,不该有别的。”

梁盼娣“嗯”了一声,低头摸着蒙布上的褶皱,忽然笑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别人说“丫头片子读再多书也没用”,她偏把奖状贴满土墙;现在别人说“她凭什么被单独教”,她偏要把这缠丝拳练会——不是为了跟谁较劲,是为了对得起那些天不亮的晨光,对得起掌心磨出的茧,对得起眼前这个肯看见她“稳”的人。

周砚收拾完器械,回头看见她抱着盒子站在窗边,阳光落在她发顶,旧练功服的衣角被风掀起一点,像只蓄势待发的鸟。他忽然觉得,把缠丝拳教给她,是对的。这拳要的不是花哨,是韧劲,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扎根的劲。

而这劲,梁盼娣身上最足。

清晨的练功房,比平时更静。

窗棂漏进第一缕晨光,刚好落在梁盼娣脚边的青砖上,拓出个细长的光斑。她穿着那件旧练功服,站在场地中央,手里攥着缠丝拳的拳谱复印件,边角被反复翻看得起了毛。

周砚推门进来时,带着外面的凉气,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啪”地放在器械架上:“先热身,缠丝拳讲究‘节节贯穿’,热身不到位,容易拧着筋。”

梁盼娣“嗯”了一声,开始踢腿、转腰、活动手腕。她的动作比平时更用力,踢腿时带起的风扫过地面,带起点细小的灰尘——不是紧张,是太在意。在意周砚会不会觉得她基础差,在意自己能不能接住他教的每一个字。

周砚喝完半杯热水,走到她对面站定:“缠丝拳的起势,跟长拳不同。”他抬起胳膊,手腕缓缓转动,像有条无形的线在骨节里绕,“不是硬发力,是气从丹田走,顺着胳膊缠到指尖,你看……”

他的手在晨光里划出柔和的弧线,掌心朝内时,指节微微凸起,像藏着股韧劲;翻转时,又松得像水流过石缝。“你来试试。”

梁盼娣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抬臂。可胳膊刚抬起,就僵得像根木棍,手腕转了半圈,差点顺拐。

“不对。”周砚上前一步,站在她身侧,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他没碰她,只是用指尖在她胳膊上虚虚划了道线:“气沉下去,想象这胳膊不是你的,是挂在肩上的绸带,风一吹,自然会转。”

梁盼娣咬着唇,重新起势。这次胳膊软了点,可转腕时还是急了,周砚伸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肘:“慢。沉肩,坠肘,对……”他的指尖带着薄茧,碰在她手肘内侧的软肉上,像有团小火苗,顺着皮肤往心口窜。

她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原本沉在丹田的气,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觉得心跳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

“怎么回事?”周砚松开手,皱眉看她,“昨天教的‘云手’,你不是练得挺好?”

他退后半步,重新演示云手:“双手交叉时,腰要像轴一样转,胳膊跟着腰动,不是胳膊带腰。”他转腰时,练功服的衣摆扫过地面,露出纤细却有力的腰线,“你看,腰动,手才动,气要跟着腰走……”

梁盼娣盯着他的动作,眼神却有点散。她想起刚才他按在她手肘上的力道,不重,却清晰得像刻在皮肤上;想起他站得太近,发梢偶尔扫过她的肩膀,带着点皂角的清爽味;甚至想起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的弧度——这些画面像碎珠子,串不成线,却在她脑子里乱撞。

“来,你转一个。”周砚停在她面前。

梁盼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盯着地面的光斑。转腰,抬手,交叉……可腰刚转到一半,就被周砚伸手拦住了。他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腰侧,指尖刚好落在她束腰带的位置:“腰没转到位,气淤在这了。”他稍一用力,帮她把腰往右转了半寸,“你看,这样才顺,气能从这里走……”

温热的掌心贴着腰侧,隔着薄薄的练功服,那温度烫得她差点跳起来。她的腰下意识往里缩,周砚的手跟着收了回去,眉头皱得更紧:“梁盼娣,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往前走了半步,晨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睫毛的影子。“缠丝拳是内家拳,最忌心浮气躁。你看这拳谱上写的‘缠丝如绕指,气沉似磐石’,心不静,气怎么沉?气不沉,动作怎么顺?”

梁盼娣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我没走神。”

“没走神?”周砚拿起她放在旁边的拳谱,指着上面的批注,“你昨天在‘单鞭’旁边写‘转腰时左膝微屈’,记得比谁都清,怎么今天练起来,左膝直得像根棍?”他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看,又红了。从第一次单独教你,你就总脸红,练拳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脸红什么?”

他的指尖微凉,碰在发烫的脸颊上,像块小冰块,却让那热度烧得更旺了。梁盼娣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裤脚:“我……我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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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笑,是带着点无奈的轻笑:“这才四月,早上凉得很,热什么?”他把拳谱塞回她手里,“这套拳对你有多重要,你该知道。缠丝拳能练出‘听劲’,以后遇到什么事,能凭这股劲稳住自己,比你练再多长拳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