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珠便放过那些萝卜条,跑来给沈宁磨糯米粉。
一边推磨一边嘶哈,“娘,做什么好吃的呀?”
最近一直忙,娘都没时间给他们做点心呢。
沈宁笑道:“之前说过的,我来炒点黄豆面儿。”
小珍珠立刻就知道啦,“豆面糕驴打滚儿!”
裴母听见也过来帮忙,她的油豆腐也控好油放凉装笆斗里了。
沈宁用砂锅最小火炒黄豆面儿,一点点火苗,慢慢炒,很快那香味儿就飘出来。
她让裴母煮红豆洗红豆沙。
这也是裴母做熟的。
小珍珠瞅瞅那些糯米,“娘,是不是多磨点啊?给不给宝儿啊?”
沈宁逗她,“你想不想给啊。”
小珍珠:“我说了算吗?”
沈宁点头,“那当然,你说不给,娘绝对谁都不给,就咱自己吃。”
小珍珠:“阿恒要给的,阿鹏哥哥也要尝尝,宝儿也给吧。”
不给,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哇哇哭。
小孩子哭起来好烦啊。
裴母稀罕道:“咱珍珠都会安排走人情了呢。”
之前她夸孩子就会“真聪明,真乖,真懂事”,后来发现沈宁和裴长青从不这样夸,而是夸得相当具体,什么“阿年咋这么会动脑筋呢,一想就一个解决问题的主意”,什么“珍珠嫉恶如仇,有正义感,像个女将军”,什么“阿年读书认真,喜欢举一反三,喜欢思考,读一本书顶人家读五本,读一个时辰顶人家读一天”。
裴母现在也学着改了,懂事算啥好事儿啊?聪明算啥好事儿啊?有那些大聪明,专门坑爹呢。
你瞅瞅吴老二个大聪明!
小珍珠就很得意,“宝儿也舍得给咱吃嘛,咱也不能对他抠搜。”
还是挺舍不得,毕竟宝儿吃点心就和她家吃煎饼一样。
宝儿吃煎饼她很舍得,吃驴打滚儿她着实有点肉疼啊。
下一次宝儿过来,她必须得让他发誓,以后有稀罕的好东西也不能忘了她。
“阿嚏——”宋家,宝儿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爹,咱明儿去姥儿家啊。”
奶说明儿过节,那二舅妈是不是做好吃的哇?
宋福瑞:“明儿不去,明儿咱去娘娘庙吃斋饭。”
龙庙镇西北边有座不高的小山坡,有座娘娘庙,当地有钱有闲的人重阳节会去那里爬爬山吃吃斋饭啥的。
应个景儿。
真有钱有闲的人家会去县城东北边,那里有座真正的山,叫捉云山,虽然没有五岳那么出名吧,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山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可以出去玩儿就挺好,去姥儿家和去娘娘庙差不多,宝儿就无所谓了。
傍晚时分,沈宁的驴打滚儿就做好了。
为了颜色好看,而且小少爷也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沈宁没在糯米粉里加糖,只把糖炒进豆沙馅儿里。
糯米粉搅和成糊糊上锅蒸熟,放凉就可以摁饼子卷红豆沙了。
卷好了再在炒熟加了芝麻和糖的豆面里滚滚。
小珍珠一边滚一边尝尝,被豆面儿呛了又一边咳嗽一边噗噗,“真是驴打滚儿,起烟尘!”
沈宁惊讶道:“珍珠,你还会作诗呢?”
裴母赶紧给小珍珠喝水,“别急,小心呛着。你这会儿多吃,一会儿阿年回来你不就吃不动了么?”
小珍珠:“我这是尝尝味道,看看用不用改进。”
挺好,她再尝尝的。
外面天色暗下来,裴父和小鹤年还没回来,沈宁先让干活儿的妇女们回去吃饭,明儿再来。
这时候陶氏带着高进禄过来送菊花酒和菊花糕。
高里正去买调料还没回来,陶氏自己送了。
沈宁心道真是讲究人,过节随着习俗来,村里人都不过这种节日的,她家也是有啥做啥,不会特意准备。
看来高里正还是有点家底的啊。
陶氏笑道:“他姑打发人来送的菊花酒和菊花糕,明儿登高节么,应个景儿,特意嘱咐让给豆腐娘子送一份儿呢。”
沈宁感谢霍家高氏,又忙请陶氏和高进禄进屋落座。
旁边的小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呜呜,驴打滚儿又要损失一部分了。
幸亏她多磨了糯米粉,要不就没她的份儿了!
果然,沈宁要给回礼,正好有驴打滚就给包一包放在人家装菊花糕的匣子里。
高进禄看得眼睛都亮了,这个糕看着就好吃。
他没忍住,吞了口唾沫,想从匣子里拿一块吃吃。
小珍珠以为他想多要一块,用手挡着脸不让大人看见,瞪了高进禄一眼。
你个豁牙子,别贪心!
高进禄就没敢伸手。
陶氏和沈宁、裴母说了一番亲亲热热的话就告辞,带着孙子走了。
路上她问孙子:“你咋不和珍珠说说话呢?”
高进禄:“她那么凶!”
我才不和她说。
陶氏笑道:“珍珠多好呀,你多和她说说话,一起玩玩。”
老头子以前想把孙女嫁给小鹤年,现在看没戏。
小鹤年太过优秀,能被谢家瞧上,以后至少是秀才,说不定还是举人啥的,指定被很多人盯着选婿。
人家怕是瞧不上自家孙女。
若是阿禄和珍珠好,倒是也挺好。
看二郎两口子疼闺女的样子,怕是舍不得闺女外嫁,嫁给自己村知根知底也挺好。
关键阿禄是个宽厚老实的孩子,和珍珠也般配。
这年代爷奶爹娘都在孩子七八岁上就开始考虑亲事了,十岁出头下定,十五六就成亲了。
沈宁自然想不到陶氏的心思,待他们走后她就和裴母摆饭,又喊裴长青去迎迎爷爷和阿年。
裴长青洗了手脚脸,换了衣服,不等走呢裴父推着小鹤年和一个小坛子、一个木盒子回来了。
想必是谢掌柜替小少爷准备的菊花酒和菊花糕了。
小鹤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过,“我和师兄今儿除了看书就是讨论那个珠算,就像娘说的,道理真是越辩越明呢,我们从一开始全无头绪,慢慢地有点感觉了呢。因为讨论得太入迷,就错过了回家的时间。”
实际阿鹏提醒过几次的,但是小鹤年和小少爷讨论得兴起,只说好的,知道了,然后继续沉迷。
裴父去了,他俩还在那里讨论,谢掌柜就请裴父进去坐着喝茶吃点心。
直到天黑下来,灯光显得特别明显,俩孩子才惊呼一声,好晚了!
小珍珠:“那你们明儿不去娘娘庙了吧?”
小鹤年笑道:“去的,师兄要去跑马,我也要去骑驴。”
骑驴还挺好玩儿呢。
他问珍珠:“你去不去?”
珍珠不答反问:“你帮我问阿鹏哥哥了吗?”
小鹤年哎呀一声。
小珍珠生气了,一跺脚,“裴鹤年,你居然忘了我!”
小鹤年忙赔礼道歉,“不是的,我到了书肆本来要和阿鹏说的,结果一见面师兄就拉我去讨论,他说自己有重大进步,比我的方法更好,我不服气就和他辩论起来,就……”
忘了呗。
小珍珠哼哼一声,“就废什么忘什么呗?算了,明儿我自己去问。”
这就是一起去的意思。
看在阿鹏的份儿上把驴打滚儿分你们一份,否则就不给了!
惦记着陶氏和小鹤年带回来的点心,小珍珠晚饭都无心吃了。
怒吃一个大煎饼以后她就把点心盒子抱出来。
她没有影响吃晚饭,沈宁自然不约束她。
再说这时候的点心也没有科技与狠活儿,都是粮食,顶多加糖和油,对身体也无害,就让她吃呗。
小珍珠打开两份点心,陶氏给的菊花糕是米糕,里面点缀着菊花瓣儿,谢掌柜给的却是有点透明的里面点缀着菊花瓣儿。
小珍珠哇了一声,拿起一块略有点透明的菊花糕,“谢掌柜好厉害,会做这样的点心。”
往常小姑回来没带过这种,她就以为镇上点心铺子没有,是谢掌柜自己做的。
小鹤年:“这个好像是谢家给师兄送的。”
小珍珠不知道怎么做的,很好奇,就问裴长青。
裴长青笑了笑,这丫头,故意的,他道:“问问你娘。”
小珍珠这才问沈宁:“娘,这是怎么做的?”
沈宁笑道:“谢家给的应该是用白凉粉做的,这种白凉粉可以用石花子和凉粉草做,看这个估计是石花子的,应该是谢家的秘方。霍家那个就是普通的粳米粉加糯米粉混合了菊花瓣直接蒸的发糕。”
那些大家族有祖上传下来的食谱秘方,轻易不教人。
闺女出嫁带几个方子都倍有面子。
不过这种方子现代网上都是,没什么神奇的。
小珍珠又用很夸张的语气哇了一声,“娘,你好厉害!这都知道!”
主打一个情绪价值足足的。
沈宁知道小丫头的心思,这丫头八百个心眼子都在脸上,这是问她会不会,也想做呢。
沈宁点头:“这个好做,咱没有白凉粉但是有别的,绿豆粉和豌豆粉都行。”
小珍珠:“咱家正好有豌豆粉,奶,是不是?”
裴母今儿高兴着呢,孙女说什么都好。
她就帮孙女问了:“儿媳妇啊,要不我也给孩子们做点菊花糕,应应景儿。”
沈宁却不想太麻烦,做一样点心就好了,不需要做太多。
她道:“咱没有菊花。”
小珍珠蹬蹬跑沈宁的卧室,把她采的野菊花抓出来,“娘!”
沈宁:“这个野菊花有味儿,做糕吃起来发苦发涩,人家那个菊花是长丝丝的那种。要不回头你跟小姑还是谢掌柜的问问,能不能给咱扦插一棵,来年养着九月做菊花糕。”
主打一个拖字诀。
小珍珠答应了,因为她目前对来年九月九和今日的距离有多久没太大概念。
以为过几天那样的感觉呢。
小鹤年就笑。
他吃完饭和小珍珠一边吃菊花糕,一边给沈宁和裴长青说他跟师兄的进展。
两人安静地听着,不时对视一眼,这俩孩子又拐弯路了,越走越远了。
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没提点,就想看他们啥时候拐回来,或者是不是去了新大陆。
沈宁:“哇,听着很有意思,那以后是不是拿着一个木框子就好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做了一个木框子,不是算盘,更像小孩子学珠心算的那个东西。
一个底座,上面几根棍子,然后装着一些木珠子。
为了区分上下珠,他们还用木条隔开了。
沈宁觉得很有意思,就很夸俩孩子,“娘好期待呀,以后有了这个,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算筹,直接噼里啪啦打算珠就行?”
小鹤年眼睛亮亮的,“理论上是的。”
小珍珠好奇道:“那,是不是也得有娘说的那个口诀?没有口诀我怎么打?”
小鹤年:“这个,我们正在研究呢。”
这个最难了,比算筹还难。
他们的知识有点不够用,所以最近他和师兄又在翻书,又写信给萧先生,但是萧先生远在京城,收到信得二十天,回信又二十天,太慢了。
所以师兄打算跟他再总结一下,回头领他去学堂找别的先生问问看。
正因如此,师兄才领他明儿去娘娘庙那里骑驴呢。
因为聚文学堂的先生也会领学生们过去写文作诗。
各吃了一块糕,他洗洗手又去琢磨自己的算珠了。
小珍珠则热衷于点评两种糕点的优劣,“霍家给的太能掉渣了,谢家的又太甜,知道他们有糖了。”
就……挺嫉妒的。
关键人家放的是白糖,不是那种黑褐色的饴糖。
她家的驴打滚只能把糖放豆沙里,糯米粉里都没放,因为没有白糖。
沈宁被裴长青多喂了两杯菊花酒,喝得微醺,央不住闺女撒娇就答应给做菊花糕了。
因为这丫头有点焦虑,怕阿鹏不教她功夫,又商量奶做豌豆黄。
之前磨过一点豌豆粉,是泡水去皮磨了又晒干的。
裴母原本预备过节给孩子们做豌豆黄的。
现在直接拿来洗淀粉了。
主要是浸泡沉淀,上层含有蛋白质的水倒掉,留下沉淀的粉面,多做几次就取得淀粉。
虽然没有那么纯,但是应付孩子足够了
见娘给做菊花糕,小珍珠哒哒跑到爹娘的房间,大眼睛朝着裴长青猛忽闪,小小声,“谢谢爹。”
为了让娘帮她做菊花糕,爹可努力呢,她都看在眼里。
裴长青胡撸两下闺女毛茸茸的脑袋,对不起闺女,我只是想跟媳妇儿喝小酒而已。
第二日一早沈宁和裴母起来给小珍珠做野菊花糕。
豌豆粉加凉水搅和成糊糊,上锅跟打浆糊一样搅和,最后倒出来放凉,就是黄色的布丁状豌豆凉粉了。
可以切条拌酱油醋辣子当凉粉吃,也可以加糖当甜品。
她加了野菊花瓣和糖。
浅黄色的豌豆布丁,一碰颤悠悠的,里面是金黄色的野菊花,倒是非常漂亮。
比谢家给的菊花糕还漂亮。
适合送女孩子。
送五大三粗的阿鹏哥哥,呃……好吧,闺女高兴就好。
沈宁发现珍珠这孩子属于非常主动型,想要什么就说,就要,不会像这时代大部分女孩子那样不敢说,不好意思。
这也是好事。
所以沈宁愿意维护她的主动性。
一早还收了一波老豆腐,吃过早饭切豆腐块和做素鸡的妇女们也都来了,不用沈宁说就麻溜地忙活起来。
都是乡下勤快妇女,有活儿自己干,压根不用催。
对她们来说,如果让人说着,那就是丢人的事儿,会臊得慌。
沈宁把小珍珠的菊花糕用一个大海碗装着,好像盛开的菊花布丁,的确很漂亮。
就是大海碗是粗瓷陶碗,不精致。
驴打滚则用槲叶包着,再装在木匣子里。
家里就俩木盒子,一个给小鹤年用,一个给宝儿送。
另外还有给书肆的素鸡、油豆皮、油豆腐。
照例是裴父去送。
裴母悄悄叮嘱他,送点心的时候顺便跟闺女说一声,给弄三斤棉花回来,做好棉布再还。
这事儿不能让二郎和阿宁做,他俩宁愿花钱买也不会赊的。
但是她和老头子是闺女的爹娘,赊三斤棉花还是没问题的。
要搁以前打死裴母她也不会问闺女要一点东西,哪怕赊账也不要。
现在不一样,现在她觉得自家腰杆子挺起来了,二郎和阿宁能干,有买卖,她也只是赊账织布,不是直接要,不占亲家便宜。
所以也不觉得是给闺女添乱。
裴父答应了。
裴父推着孙子孙女去镇上,先给送到书肆去,把素鸡什么的交给谢掌柜,然后拎着食盒去宋家。
宋家的铺子在街面儿上,铺子后面的小院子却是给伙计和掌柜们住的。
宋家宅子在后面街上。
裴父敲半天门,有个小子出来开门,笑嘻嘻地问谁呀。
小子看裴父衣着寒酸,脚上竟然穿着一双草鞋,笑脸立刻垮了,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找谁啊?要饭去后门啊。”
裴父皱眉,却也没发作,他本身就是温和自卑的性子,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人家不祸祸自家东西,哪怕骂他两句他都无所谓。
他陪着笑,“我找宋福瑞,宋家三爷。”
小子撇嘴,“找我们三爷?你和三爷什么关系啊?”
他是大房的人,对宋福瑞自然不感冒,总觉得宋三就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裴父:“我是他岳父,明儿不是重阳节么,给宝儿送点吃食。”
小子干笑两声,笑死了,泥腿子给大户送吃食?人家缺你那一口吗?
他伸手,“行,你拿来吧。”
裴父:“麻烦你说一声,让我女婿过来接我,我去跟闺女和外孙说说话。”
小子不耐烦了,“哎呀,老丈,你也知道今儿过节的,大家忙着呢。”
不给通传。
裴父无奈,他不是性子强硬的人,自然不知道摆架子骂一通,这小子就怕了,就得老老实实给通传。
即便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这样做,怕人说闺女有这么个麻烦爹,给闺女丢人。
他就把食盒打开,把槲叶包的驴打滚递过去。
小子接过去,捏了捏,“行了,我给送过去。”
说着就把大门又给关了。
裴父站了站,踮脚伸脖子的也没见院儿里有人出来,估计这时辰有些早,人家才起呢。
街面儿上的店铺都没开门呢。
裴父只好先回去了。
他跟谢掌柜道谢,又叮嘱一下珍珠,让她别乱跑,好好跟着阿年和小少爷。
珍珠:“爷爷,你放心吧,我可比阿年乖多了。”
裴父这才放心地推着鸡公车回家了。
一早,小珍珠和小鹤年带着礼物到书肆,先给小少爷、谢掌柜以及阿鹏尝尝驴打滚。
大家都说好吃,小少爷都吃了四块。
谢掌柜不好意思,因为小少爷喜欢吃,他就不能多吃,顶多尝一块。
他就看另外一个大碗,小珍珠一路抱过来的,可珍贵呢。
“珍珠,这是什么?”
小珍珠:“这是我给阿鹏哥哥的。”
谢掌柜有点想不通,你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单独给阿鹏送吃的?
他也不多问,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小珍珠示意阿鹏跟她去角落说话。
阿鹏犹豫一下,过去了。
小珍珠示意他坐下,他太高了,站着跟她说话还得弯腰低头的,他累得慌,她也累得慌。
小珍珠跪坐在榻上,阿鹏就坐在旁边的矮凳上。
小珍珠小声道:“阿鹏哥哥,你娶媳妇儿了吗?”
阿鹏有些诧异,“为何有此一问?”
小珍珠:“没有?哎呀,我知道娶媳妇儿可艰难了,我们乡下就是的,要娶个媳妇儿费老劲了。”
阿鹏:……
我只是暂时不想娶媳妇而已。
他道:“我不想娶妻。”
小珍珠眼睛一亮,不娶妻好啊。
阿鹏看她这眼神,都有点懵,生怕自己误会了。
小珍珠:“阿鹏哥哥,你没媳妇儿那就没孩子,哎呀,老了没老伴儿还没孩子,太可怜了。不过你放心。”
她小手放在阿鹏的膝盖上,拍了拍,安慰道:“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原本怕小丫头是不是早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的阿鹏:“???”
珍珠姑娘,我才21岁!
不是七十一,八十一!
小珍珠仰头,自以为非常体贴慷慨地看着阿鹏,“阿鹏哥哥,要不我以后叫你干爹……”
“不!”阿鹏脸颊红红的,虽然他之前觉得小珍珠应该叫自己叔,但是干爹、养老送终什么的。
他、拒、绝!
小珍珠看他那么拒绝,又无师自通了,“阿鹏哥哥,那我叫你师父吧,好不好?你教我功夫,我叫你师父,你要是觉得师父有点老,我叫你师兄?我这么漂亮可爱乖巧懂事,你替师父收了我,我给他老人家接过来养老送终,我可孝顺了呢。我爷爷奶奶爹娘都说我孝顺,不信你问问阿年。”
阿鹏:“……”
原谅他不是那么健谈。
原谅他语言体系不是那么发达。
原谅他见多识广却对女孩子不了解,接触太少。
这位珍珠小姑娘,她为什么如此……能说会道。
她以前看着憨憨的啊,天真烂漫咋咋呼呼的,一瞅就没心眼子。
为什么这会儿他感觉她有一万个心眼子?
小珍珠说完,自以为打动了对方,揭开大海碗上面扣的小盖垫,“你看我娘也同意的,还给你做了正宗的菊花糕,比谢家的还好吃,不会很甜腻,口感味道都一级棒。你尝尝。”
她费力的捧着大海碗,朝阿鹏举了举。
拜师的心无比虔诚。
就差把她的心脏也放在大海碗里一并捧出去了。
阿鹏挺感动的。
但是,他不能。
他不能收徒,也不能为师父收徒。
因为他根本没有师父。
他的功夫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不适合小姑娘学。
他道:“珍珠,你想学功夫?”
说实话他非常非常惊讶珍珠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有主意。
她竟然想学功夫。
这是他遇到第一个主动要学功夫的女孩子。
小珍珠用力点头,“先,比珍珠还真!”
阿鹏被她逗笑了,“那我回头给你介绍个师父,他是成阳县成家镖局的镖头,功夫很厉害。”
小珍珠:“他比你厉害吗?”
阿鹏温和地笑着,“我比他会杀人,他比我会打架。”
哼哼,怕了吧?
小珍珠却全然不怕,对于小孩子来说,打死你啊,杀了你啊,我死了,你把我打死了什么的,是口头禅,也没有实质联想,所以并不怕。
那些细思极恐的童谣,小孩子全然无感,只是顺口念而已。
小珍珠歪头瞅瞅,认真道:“可是我喜欢阿鹏哥哥呀,我觉得和你最合眼缘。”
阿鹏也被眼前的小姑娘给感染了,是呀合眼缘。
他和小少爷就是合眼缘,小少爷救过他,他救过小少爷。
自此他发誓会守护小少爷到成年。
他笑起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是我可以指点你。你还小,把我说的练好,打个好基础,以后学武就事半功倍。”
“蹭”,小珍珠眼睛里燃烧起小火苗,“好呀,我要学!”
这蓬勃旺盛的生命呀,把阿鹏都感动了。
阿鹏:“咱先吃菊花糕行吗?”
他突然馋了。
小珍珠嘿嘿一笑,就跟阿鹏分享起来,也没想着给小少爷和谢掌柜。
阿鹏尝了尝,的确好吃,清甜不腻,爽口熨心。
他把剩下的给小少爷留着,然后领着小珍珠去楼下后院,指点她练功。
第67章 弟子珍珠 娘娘庙
“第一,你以后每天要跑一大圈,先慢,再快,再慢,跑步的姿势呢要按照我说的来。”
他先示范,教小珍珠跑步的注意事项。
如何呼吸吐纳,手臂如何摆动,头颈肩、后背腰臀、大腿小腿双脚,都有姿势要求。
小珍珠学完了,“第二呢?”
阿鹏:“先把第一做对做好,然后我教你第二。”
小珍珠答应了,“阿鹏哥哥,我肯定好好学。”
阿鹏也没有带她出去跑,就让她在院子里跑,“注意呼吸吐纳,注意四肢配合,要跑出感觉符合呼吸的韵律。”
这不是阿鹏发明的,这是一位留名青史的将军留下来的练兵之法,被不少人偷了去悄悄练私兵。
他以前就是一名私兵,后来成为死士。
他一边训练小珍珠,一边听着小少爷和阿年在楼上讨论争辩。
向来不屑与人争吵的小少爷这会儿也生龙活虎地跟阿年争论。
想想就觉得好玩,多鲜活的生命呀。
一刻钟以后,他让小珍珠加速,并且提醒她呼吸、节奏、肢体配合等,如果错了就让她慢下来。
两刻钟以后,他本以为小珍珠会腻歪,结果她不但没腻歪,反而好像得了什么乐趣,跑得很享受。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学生,老师说什么她就能执行。
她的身体也很棒,天生习武的料子。
三刻钟以后,他让小珍珠减速,继续慢跑,感受身体里涌动的热流,要配合呼吸之法。
半个时辰以后,他让她停下来,简单活动一下,然后开始扎马步。
“这是第二步,静,呼吸吐纳的方式要改动一下。”他重新引导,让小珍珠记住如何呼吸吐纳,如何站得更加稳当。
“什么时候你把自己站成一棵大树,就成功了。”
至于如何站成一棵大树,就需要每个人在练功的过程中领悟了。
脚踏实地,用脚感受大地的脉搏,仿佛可以与大地一同呼吸。
这是他的感受。
但是人与人不同,小珍珠什么感受,只有她自己去领悟。
马步半个时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鹏要求也没那么严格,他让小珍珠一刻钟一次,休息一会儿再来一次,一个时辰里来三次就好。
第三就是临睡前的呼吸吐纳了,那个他会等傍晚下学再说。
现在他们要收拾去遛马了。
小少爷要带着阿年去和学堂的先生们会合,请教问题,
小少爷让小珍珠骑阿鹏以前骑过的驴
这驴子就养在他们在镇上的落脚点,在书肆后面那条胡同的院子里。
小鹤年还想提醒小珍珠骑驴要领呢。
结果小珍珠自己就踩着马镫蹭地爬上去了。
小少爷看得一怔,“阿年,珍珠比你利索。”
小鹤年有点没面子,“她是姐姐嘛,在娘胎里就比我有力气,吃得也多。”
小珍珠得意道:“那是,我现在也比你们力气大!”
她学着沈宁的样子比了比自己的大臂肌肉。
细细的小胳膊在她眼里是粗壮有力的。
大家笑起来。
阿鹏提醒道:“珍珠,即便你会骑驴也不能自己跑开,要缓慢慢行。”
小珍珠很听话,“阿鹏哥哥,我知道的。”
小少爷依然骑着那匹温顺的大马,也没有跑马而是缓步慢行,大家一起走,一边走还能聊天。
他们还带了一个仆从和厨子,带着谢掌柜给收拾的一篓子食材。
小少爷出门有时候很讲究,比如去某些地方会自备食材,有时候又很随意,比如去乡下农户家里吃粗茶淡饭也无所谓。
、
、
宋家,闹哄哄了一早上,终于吃过早饭收拾利索,大家也一起坐车出门了。
宋母是没空的,她有生意要忙。
大儿媳也要帮她盘账,不能去,大儿子二儿子要跟他爹出去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也不能去。
最后就是宋福瑞带队,女眷以二嫂郑氏为首。
今儿说白了就是镇上几户人家一起出去交际的。
这些大户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花朝节、端午节、消暑节、登高节是大家扎堆聚会联络感情的机会。
这种时机一般是年轻姑娘、媳妇互相攀比的时间,谁礼仪学得好,谁绣活儿做得鲜亮,谁衣服首饰漂亮谁得宠等等。
而到了一定年纪的娘子们就歇了那些攀比的心思,大部分聚会就是说说体己话、吐吐槽,疏散疏散心情。
当然,喜欢攀比的在哪里都会比,年纪大了还可以比谁的男人没纳妾,谁的儿子有出息,谁的女儿嫁得好,谁的婆婆让她当家了等等。
比如郑氏,打做小姑娘时候就和姊妹比,嫁人以后和姊妹妯娌比,现在也改不了。
她比不得大嫂,大嫂得婆婆看重,跟着管家管生意,她虽然也帮着管,却只给大嫂打下手。
但是她比得过老三媳妇儿呀。
她咋也比裴云强。
到了目的地大家就扎棚子凑堆了。
娘娘庙不大,毕竟就是乡下地界儿镇上的一座庙,顶多一个小院儿,禅房都没几间,自然也没有给他们这么多人入住的地方。
他们也更愿意在外面扎棚子,聚堆闲聊。
大家都是自己带扎棚子的材料,到了这里让仆人火速扎起几个棚子,女人们坐棚子里休息说话,男人们去钓鱼、蹴鞠、跑马的。
还有附近不少百姓挎着篮子挑着担子的过来卖吃食,豆浆、豆腐脑、烧饼、肉馒头、发糕、茴香豆,虽然没什么精致货,却胜在热气腾腾。
那边儿有聚文学堂的先生们带着学生过来郊游,他们没有扎棚子,但是都带了厚衣服挡风。
聚文学堂的学生是统一服装的,宝蓝色的长袍,头戴同色头巾,先生则是网巾。
只是棉布衣衫,并不是绸缎料子,可他们的身份却高人一等。
尤其在这些商户家眷眼里,越发高不可攀。
郑氏叹了口气,“我们平儿原想去聚文学堂念书的,托了好些人也进不去。”
聚文学堂收学生很严格,不是给钱就能上的。
他们初衷是收谢家子弟,后来才逐渐放宽收外姓子弟。
一开始只收和谢家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乡绅子弟,都是家里有官身的。
后来也有一些小地主托关系送自家聪慧的孩子进去读书。
而像他们镇上这些商户,即便有钱,即便能托人,人家也不收。
明晃晃的歧视,可他们不觉得受歧视,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只想着若是自己孩子能进去就好了,就长脸了。
禚家二儿媳李氏:“谁不说呢,我们也托人了,没进去。最后没法儿,进了咱镇上的学堂。”
各家虽然有点家底,完全可以请先生回家教,可事实证明,你请先生回家教,那孩子更不爱学,反而喜欢捣乱惹事。
给先生气走,给家里丢人,让先生出去说嘴,还不如送学堂去呢。
镇上几户商家也建立了自己的学堂,请先生过来教书。
但是吧这年代就是如此,大家是有鄙视链的。
士农工商不是说着玩儿的。
不说那些秀才,即便童生都敢瞧不起他们,不是直接瞧不起,而是那种眼神、态度,让人不舒服。
明明你花钱请他,他倒是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呢。
他们被穷书生鄙视了,反过来也瞧不起穷人。
甭管书生还是农户还是别的商户,只要穷,就被他们鄙视。
穷书生就是穷酸。
穷农户就是泥腿子。
穷商户就是小商贩儿。
郑氏几个就很瞧不起裴云,因为裴云娘家穷,是泥腿子,即便她有个童生大哥又如何?
不照样是泥腿子?
什么时候考上举人再说喽。
“三弟妹啊,我听说你娘家侄子也要进学?去哪里读呀?柳家洼吗?你娘家大哥在柳家洼教书吧,让侄子去柳家学堂读书也正常。”
“柳家洼不行,那学堂图钱,给钱就进,还不如咱镇上学堂呢。咱们这些人家,总归有点家底,还知道请几个好先生,起码有秀才定期来讲课呢。”
裴云不懂这些,她懒得和她们说什么,只是今儿婆婆发话,让她也多出来走走,跟大家说说话,别整天自己闷着不合群儿。
以前那不是不让她参加这些聚会呢,倒成了她不合群儿。
宋福瑞领着宝儿和一群男人孩子去河边捞鱼,拿着笊篱、网兜的,搞得声势浩大,也不知道能捞着几条。
裴云的心思都在男人孩子身上,根本没听她们说什么。
见她不搭腔,郑氏笑了笑,又和李氏几个说镇上的八卦。
“谢家好像来了一位京城的小公子?说是神仙一样的人儿呢。”
李氏小声道:“慎言,咱们不说他们的事儿。”
谢家是乡绅官宦人家,和他们这些商户是俩世界俩圈子,互相不通婚不来往的。
她们今儿说了什么,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扭曲一下,说她们非议人家,那人家就能派个奴仆上门呵斥。
他们还不敢反驳,只能受着。
郑氏:“哎呀,也没什么好怕人的啦,他们自己都在说呢。说是京城来的,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呢。”
这边谢家是旁支,是和人家联宗才拽起来的。
以前哪有她们拽的份儿啊。
就在这时候一行人骑马骑驴过来,一映入眼帘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不说娘娘庙立刻就有一行人跑出去接着,单说那几个人就不是一般人物。
那个骑马的青年高大俊朗,有一股生人勿进的迫人气势,让她们都不敢多看。
旁边高头骏马上一位小公子,衣着不见多华贵,但是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那么洁白细腻的皮肤就不像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瞅着比小姑娘还娇嫩呢。
可他皎如月光,连个眼神也欠奉,更别说正眼看她们了。
他正和旁边一个骑驴的小孩子聊得开心,时不时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嗯?
骑驴的小孩子?
骑驴的小丫头?
那是他的丫头小厮吗?
可谁家丫头小厮和少爷并行,且聊得那么肆无忌惮?
而且这俩土孩子竟然穿着粗棉布衣服,脚上还是……草鞋!!!
郑氏和李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会儿裴云也看见了,她满心诧异,阿年和珍珠怎么和谢家小少爷一起?
她整天在宋家呆着,不能随便出门,外面的事儿也没人跟她讲,而她这阵子没回娘家自然不会知道。
宋福瑞虽然出门,但是谢家尤其聚文书肆的事儿,又不会和他们这些铺子的人讲。
聚文书肆虽然也在街面儿上,但人家是读书人的世界,和他们是俩圈子。
他们也不读书,日常都不会去书肆逛。
自然也不好意思,也不敢随便打听人家的事儿。
即便知道有个小少爷在书肆,他们也不会也不敢派人随便打听或者尾随的。
一是没必要,二是不能得罪谢家。
除非有利益关系,谁整天派人尾随别人呢?
所以大家并不知道谢家小少爷带着一个农家小子读书,那小子还穿着草鞋啥的。
裴云立刻低头,怕阿年看见自己。
郑氏这些人瞧不起她,嫌弃她娘家穷,可阿年和谢家小少爷在一起,说不定人家还嫌弃她们这些商户呢。
万一给阿年丢人就不好了。
谁知道阿年眼尖却看见她了。
小珍珠贪玩,也看到河边儿的宋福瑞和宝儿了。
两人跟小少爷说一声。
小珍珠就翻身下了驴,往宋福瑞和宝儿那边儿跑去。
小鹤年则骑着驴子往裴云这边来。
快到跟前,他下了驴子,朝着裴云走几步,上前行礼,“姑母。”
在家里都叫小姑,出来就正式些。
裴云有点手足无措,这孩子,咋就这么大喇喇地来了。
她忙起身,扶着小鹤年,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过来的小少爷和俊朗青年,小声关心道:“阿年,你怎么和贵人一起呢?”
小鹤年笑道:“那是阿恒,我师兄。我给姑母引荐。”
他领着裴云过去,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小少爷半点架子也无,执了晚辈礼,叫姑母。
裴云受宠若惊,掏摸身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她哪懂这些啊,不过是看宋母大嫂等人学的而已。
小鹤年笑道:“姑母,你不要介意,我师兄很好相处的,不讲究那些。”
他又简单说自己跟着师兄读书,让姑母不必担心,又说去跟姑父和宝儿打招呼。
他让小少爷和阿鹏先去找先生们,他跟小姑父打个招呼就来。
小少爷微微颔首,又和裴云告辞,然后领着阿鹏去了。
裴云回到自家棚子这里,有些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做梦一样。
那位阿恒小少爷长得可真俊,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那皮肤细腻的啊,瓷白透亮的感觉。
阿年竟然得人家青眼,可以跟着读书。
裴云欢喜得都要哭了,不受控制地眼圈泛红。
真好啊。
郑氏和李氏等人都惊呆了,扯着裴云一叠声地问她,“老三家的,怎么回事呢?”
“对呀,宝儿娘,你和那位贵人说什么了?”
裴云不想多说,“贵人哪里认识我呀,是我侄子跟着读书呢。”
李氏:“是给谢公子当书童吗?”
不卖身的书童,那就是陪读啊,跟陪太子读书差不多。
以后谢家都会给个好前程,至少是秀才,说不定还是举人,以后做个主簿、县丞、县令什么妥妥的。
裴云:“不是书童,我侄子叫人家师兄。”
“师兄?”李氏和郑氏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师兄师弟,那……那是一起读书,是同窗啊。
不,比同窗更亲近。
学堂那么多学子,谁师兄师弟的叫了?
李氏又开始说了,“阿云啊,你侄子咋还穿草鞋呢?你这个当姑的可得上点心啊。”
另外一个媳妇道:“对呀,娘家困难点,咱当姑的该帮衬就得帮衬。”
郑氏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心里酸得要命,她娘家侄子,她儿子,废了老鼻子劲都进不去聚文学堂。
裴氏娘家侄子竟然能跟着京城来的谢家小公子读书,还称兄道弟,那以后宝儿是不是……
她推了裴云一把,“弟妹啊,你娘家有这好关系,你咋从来不说呀。你藏得够深的啊,怕我们沾光还是咋的啊。我们不沾光,那宝儿到时候肯定能去聚文学堂吧?”
启蒙能进聚文学堂,以后就可以进聚文书院!
裴云皱眉,“我也才知道呢。”
郑氏压根儿不信,前阵子老三两口子见天儿往娘家跑,咋可能不知道?
就是怕她要人情,让帮忙把儿子送去学堂呗。
这下子郑氏都没心思聚会吃斋饭了,越看越觉得裴云藏得深。
李氏几个却突然对裴云无比热情,拉着说动说西。
裴云招架不住,就找借口去看孩子了。
小鹤年过来跟小姑父和宝儿打个招呼就去和师兄会合了,小珍珠不耐烦去见什么先生,反而喜欢和他们捞鱼。
她也不怕冷,挽了裤管就站在水边用宝儿的网兜子捞鱼。
宋福瑞半天没捞着一条,小珍珠倒是捞了好几条指头长的鱼,装在宝儿的小木桶里。
裴云脸色一变,赶紧让宋福瑞给小珍珠拎出来,又拿了帕子给她擦脚,把鞋子穿上。
“珍珠,这么冷的天儿你咋能脱鞋子下水呢?冻出毛病来怎么办?”
小珍珠:“他们也下水。”
裴云:“他们是男的,不怕冷。”
小珍珠:“我也不冷。”
裴云好说歹说给她哄住,又让宝儿和姐姐一起去吃点心。
小珍珠:“没事儿的,冷的话起来跑跑就好了,我早上跟着阿鹏哥哥跑了半个时辰,浑身热乎乎的。”
她还不饿,吃过娘做的驴打滚儿和菊花糕暂时不馋别的点心,领着宝儿跑步去了。
裴云则把小鹤年和谢家小公子读书的事儿告诉宋福瑞。
宋福瑞第一反应是:“哇,阿年这么厉害的!阿年就是优秀,我没说错吧?连谢家小公子都高看他。”
他看看和宝儿跑步的小珍珠,又道:“以后我的零花钱,给你十文,给宝儿五文,给阿年十文。”
他自己就二十五文了。
“给珍珠也五文吧。”
免得珍珠小丫头说他重男轻女,只给阿年不给她。
裴云笑道:“拉倒吧,指望你这十文,阿年猴年马月读书。”
再说二哥和嫂子也不会要。
“我寻思要不咱给阿年做两身衣裳,做两双新鞋子,天冷了,得给他做双棉鞋。”
宋福瑞不管这个,只要夫妻俩有,裴云想给就给,又心疼媳妇儿做鞋累,硬气道:“就跟公中说,让给现成的鞋底和鞋面来,你直接缝起来就行。这是走礼的,咋让咱自己出?”
咱也没钱不是?
大嫂二嫂娘家得了宋家多少布料?
他岳丈和岳母还没穿过一件他家的衣裳呢。
他道:“你甭管,我和大嫂说。”
他们两房孩子的零花钱比他都多,但是提起来就说老太太偏心三爷,最疼三爷啥的,好像他占多大便宜似的。
裴云又不好意思,还是不习惯,“要不还是别要了,咱也该做冬衣了,我把我的拆拆给珍珠做,把你的给阿年做。”
宋福瑞不同意,他也想穿新衣服啊,而且做好的衣服拆不出多少布料,浪费。
“没事,有我呢。”
裴云不让他们捞鱼了,让去坐在棚子里暖和暖和,喝甜汤吃点心。
尽管会被嫂子们围攻,也没办法了。
珍珠却嫌弃郑氏那些女人不像自家伯娘婶子那么和气,不耐烦听她们呱呱,领着宝儿去找阿年和小少爷了。
郑氏便逮着宋福瑞阴阳怪气。
宋福瑞笑道:“二嫂,我媳妇儿侄子就是聪慧,那没办法呀,要是个笨的,人家哪能看上呢?”
你儿子笨就认了吧,还想跟着人家小公子是咋滴?
郑氏被他气得不轻,冷笑:“老三,你们两口子不厚道啊,我们谁不是为家里使劲?谁有几分力就出几分力,啥人情的都得给家里知道,你们藏着掖着的。”
宋福瑞:“二嫂,看你说的,这关系给你你敢要啊?那现在人家小少爷在呢,我去跟我内侄说你是我二嫂,你想把孩子送小少爷身边当个陪读?”
郑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一跺脚,“老三,你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说那意思了吗?”
就算读书,也是跟谢家人说,跟一个小孩子说得着吗?
谁知道裴云娘家咋挖门盗洞地认识了谢家人,把孩子塞过去给小公子当书童呢?
谢家那位七奶奶最是心软和善,保不齐怎么求她的呢。
李氏几个赶紧打圆场,让别闹脾气,赶紧去吃斋饭了。
娘娘庙有几个比丘尼,她们会给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烧斋饭,换取一些香火钱
今儿聚文学堂带了厨子,小少爷不但带了厨子,还自带食材,倒是不用她们帮忙。
主持慧心去厨房看看,她和学堂的厨子认识,好奇道:“这是什么?”
厨子:“素鸡,小少爷那边新得的食材。”
慧心惊讶,“我吃过的素鸡不这样。”
厨子:“这是豆子做的,肯定不一样。”
慧心忍不住仔细端详,想了想豆子做的和豆腐一样,那倒是斋饭的好食材。
她忍不住管厨子要了一点尝尝味道,红烧素鸡,确实别有风味。
她虽然是出家人,不能吃肉等荤腥,可也不想天天吃粗粮饼子,自然想办法把素斋做好吃些。
她便问哪里能买得。
厨子想了想,“这是我们书肆掌柜给寻摸的,说豆腐村豆腐娘子做的。”
谢掌柜当初去学堂跟管事儿说的时候自然也介绍了豆腐娘子的事迹,什么自学成才点豆腐,又琢磨不少菜式,还教很多村民点豆腐,大家知恩图报帮她家盖房子等等。
厨子把有意思的关键处也说了。
慧心听得心潮起伏,念了个佛号,“大慈大悲,这是有慧根的人,与我佛有缘。”
厨子心道拉倒吧,谁跟你佛有缘,是肉不好吃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睡?
他笑道:“主持有意,去瞅瞅呗,顺便买些素鸡素烧鹅油豆腐的回来烧烧。她们用素油炸的,不是猪油。”
慧心:“有空倒是要和娘子讲讲经了。”
小少爷和小鹤年正和聚文学堂三位先生说得兴起,给几位先生说得一愣一愣的,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这是俩孩子?
这是俩妖孽吧?
他们都是三四十的读书人,浸淫四书五经多年。
那算术也是有涉猎的,不说多精通吧,但是不至于跟傻子一样听不懂吧?
什么一上一,二上二的,又什么加法得一下五去四的,这是什么?
瞅着俩孩子失望的眼神儿,当中一位谢先生脸都黑了。
这是来羞辱他们的吗?
为了不丢面子,谢炽拉着脸教训道:“阿恒,我等读书人要以四书五经为要,这些算术终是小道,难不成你以后要当个账房?”
小少爷却不惧他,直接回击,“先生,若你中了进士,为一县父母官,难道能不懂税赋钱粮,只等主簿来算?那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糊弄?”
谢炽心中恼火,“等你中了进士,当上一县父母官再学也不晚,现在不需要为此浪费光阴。”
另外两位先生赶紧打圆场,让谢炽不要如此激动。
谢恒不只是谢恒,他还代表着萧先生呢,你这般说,这孩子又是个目下无尘的,直接给萧先生去一封信,你待如何?
谢炽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当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说明了儒家的重要,就奠定了四书五经的地位。
其他算学、农学、工学等都是细枝末节。
你若功名在手,再去学别的,自然没问题。
现在却是玩物丧志。
另外两位先生却没那么恼怒,反而暗自钦佩。
不愧是萧先生的弟子啊,如此年幼居然就有这般学识和胆识,竟然要改进大家用了几百年的算筹。
若是一个普通弟子,他们会说你别玩物丧志,你没那个金刚钻别揽这个瓷器活儿。
可谢恒不一样,人家是谢相爷的孙子,是萧先生的弟子。
萧先生是有着几百年底蕴的望族遗留至今最优秀的一位子弟。
章先生给谢炽劝去吃斋饭了,对小少爷道:“阿恒,倒不如找几位账房,跟他们商讨一番,再如县学的程先生,也精通算学,可以一试。”
小少爷端正施礼,“多谢章先生指教。”
章先生对小鹤年也很好奇,又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可启蒙了。
他见谢恒和这孩子在一起,就想当然以为是哪家的孩子,必然也会来聚文启蒙。
小少爷高兴地给章先生引荐小鹤年,“章先生,这是我师弟。”
大家以后一个学堂读书,就是同窗,是师兄弟。
章先生却误会了,惊讶道:“是萧先生新收的弟子?”
小少爷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没解释,这会儿澄清那不是让阿年难堪么?
再说了虽然萧先生说他是唯一的弟子,但是又没不让他收师弟。
跟阿年接触下来,他特别喜欢这个师弟。
其实如果阿年做萧先生的学生,他也不吃醋不难过的,反而高兴
他知道先生心里有他,最看重他就好啦。
虽然被谢炽教训了,小少爷并没生气,也没影响好心情。
这也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和阿年一样求知欲旺盛的。
他们宁愿用很繁琐的算筹,也不想改变。
怪不得师父说,这天底下绝大部分人都是庸人,哪怕他读书识字、哪怕他中进士做官,也不耽误他是庸人。
只有不服输、不故步自封、不傲慢、不自贬,愿意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坚持的人,才不是庸人。
庸人也没什么不好,人如落叶,随波逐流,天生地养,遇到困难就放弃,身陷绝境就躺平。
都是人生态度。
可小少爷觉得自己不要这样。
先生也不这样。
阿年、珍珠、阿年的爹娘也不这样。
他和先生不是另类,不孤独,有很多一样的人。
“阿年,咱们吃素斋去,看看庖厨做的红烧素鸡如何。”
两人便疾步往禅房去。
阿鹏默默地跟上。
小珍珠原本带着宝儿来找阿年和小少爷,听他们跟先生争辩就机智地没进屋,在这边转悠一圈,不但认识了主持还吃了一些点心。
吃了一肚子点心,这会儿素斋也不要吃了。
宝儿被裴云灌了一通见到小少爷要礼貌,要规矩,要如何如何。
原本还怕怕的呢,以为小少爷是什么吓人的东西,结果发现就是个好好看的哥哥。
宝儿立刻不怕了,像对阿年哥哥一样对阿恒哥哥。
他把藏在口袋里的点心拿出来给俩哥哥吃。
不等阿年和阿恒嫌弃,小珍珠一把抢过去,“说好的一人三块,你怎么还偷藏?”
说着塞自己嘴里去了。
她嘴巴塞得像仓鼠,然后看着宝儿震惊的双眸,想笑又怕呛着,就捂着嘴嚼。
小少爷给她倒了一杯山楂水,“小心噎着。”
小珍珠一饮而尽,“这点心不好吃,没有我家的好吃,我替你们吃了。”
小少爷:“多谢珍珠。”
小珍珠颇为讲义气地道:“没事儿啦,毕竟我现在是阿鹏哥哥的挂单弟子嘛。”
几人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挂单弟子?”
没听过这个说法啊。
阿鹏肩头抖动。
小鹤年扶额,“珍珠,你哪里学来的新词儿?”
不爱读书,偏爱学新词儿。
小珍珠指了指另一边禅房,“住持教的,她说这里有挂单弟子,还有钱拿呢,我也想来当个挂单弟子赚钱。”
几人忍不住笑起来,宝儿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快告诉他哪里好笑啊。
要不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笑,要笑多大声。
小少爷好心给珍珠解释,“寺庙的挂单弟子,是给那些云游的僧道准备的,他们在这里挂单,就可以出去化缘、讲经、做法事。”
“哇,阿恒,你懂好多啊!你不像八岁,你像十八岁!”
小少爷:“看你表情,我差点以为你要说八十岁。”
小鹤年:“放心吧,她就是说你八十岁,只是给你面子而已。”
小珍珠用肩膀拐拐小鹤年,还是你懂我啦,但是别说出来嘛。
娘娘庙委实没什么好逛的,他们也不求什么,游玩一下没意思就回了。
裴云却还得陪着郑氏等人上香祈福,求这个拜那个的。
路上小珍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平安福,得意道:“我跟慧心主持求的,给了她两块驴打滚儿,她就免费给我啦。”
然后她就开始坐在驴背上歪着身子分平安福,小少爷一个,阿年一个,阿鹏哥哥一个。
谢掌柜、爹娘爷奶也没落下,回去再分。
宝儿都有呢,之前给了的。
小姑父小姑自己会求,她就没管了。
小鹤年:“……”
小少爷:“……”
阿鹏也难得地开玩笑:“珍珠真贴心,真不愧是好挂单弟子。”
小珍珠得意大笑,“当然。”
【作者有话说】
珍珠:我干啥都得争上游,求平安福也得最多,还得省钱免费!
————
第68章 后悔 温暖的火炕,不来一发?
宋福瑞和裴云回到宋家,正想要水给宝儿洗澡就被宋母请去了。
才九月,宋母已经生上小火炉了,屋里热乎乎的。
宋大嫂陈氏、二嫂郑氏也在。
宝儿见大伯娘和二伯娘在,就没去宋母怀里撒娇,因为他知道这俩人不喜欢他和奶奶太腻歪。
宋母呷了口茶,笑道:“宝儿,过来,今儿玩得开心啊?”
宝儿这才到奶奶怀里,“开心,可惜哥哥姐姐们没去,只看到我二舅家姐姐哥哥了。”
宋母笑道:“你悟哥哥他们要读书,所以不能去玩儿,你还小,开心玩就好了。”
陈氏则小声和俩弟妹说话,问问玩的如何,“咱这里没山,以后你们去捉云山玩。”
裴云没说什么。
以前她没资格参加这种场合,现在让她来她也不觉得有啥好的。
郑氏就活泼很多,叽叽呱呱跟大嫂说东说西,顺便阴阳一下裴云。
她对裴云侄子跟在小谢公子身边耿耿于怀。
陈氏自然也知道,家里的下人都是她和婆婆安排的,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
她一听说就过来找婆母了。
老三家的娘家有这等关系,家里自然要重视。
不是说立刻拿来做文章,要好处,而是要看看有没有前途,值不值得投入。
商人之家就是如此的,重利轻义,有利可图就扶持,无利可图就冷落。
若是能搭上谢家,那自然是大好事儿,即便多花钱,也能从其他方面得回报。
身份、地位、孩子读书、名望、联姻等,都是一连串的,是无形却利益巨大的。
宋母和宝儿腻歪一会儿,这才让他吃橘子,她则跟几个儿媳妇聊聊家常儿。
今儿特意问裴云,“老三媳妇,你二哥家房子盖得如何了?”
裴云有点受宠若惊,婆婆先问自己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呢,“差不多了。估计这会儿结顶了,正盖围墙吧。”
宋母:“哎哟,那……得粉刷墙壁,肯定需要不少石灰。”
她对宋福瑞道:“老三,你这两天赶紧给你二舅兄送两车石灰过去,他忙,估计没空来买呢。”
宋福瑞:“成呀。我前几日刚去看过,现在确实好刷墙了。”
宋母笑道:“都是自家实在亲戚,要多走动才好。你们也常去走动着,要不亲戚家有什么事儿咱也不知道,都帮不上忙。”
宋福瑞:“娘,我二舅兄家阿年要进学了,咱是不是得送启蒙礼呀?”
宋母颔首,“那是自然。”她看向老大媳妇陈氏,“你按惯例置办,要厚两成。”
宋福瑞不客气地道:“娘,大嫂,别的还算了,两大匹布要的,天冷了布料要厚实些,一匹宝蓝色一匹草绿色就行。”
郑氏忍不住撇嘴,咋滴,你岳丈家没钱买布,以后要咱家供他们全家穿衣服了呗?
还大匹,恁不要脸呢?
陈氏微笑着,没表现出态度来,只看婆母。
宋母笑道:“应该的,都是实在亲戚,合该多帮衬。”
裴云以前没机会也没资格参与这种家庭话题,现在却觉得不对味儿了。
听婆母的意思,好像她娘家以后要靠宋家穿衣服似的。
你以前没给一尺布,人家不也过到现在吗?
只是她不敢跟婆婆叫板,低着头不吭声。
郑氏撇嘴笑道,“娘,咱是该多帮衬一下弟妹娘家,今儿我们碰到那位小侄子,还穿着草鞋呐。这要是明白人,都知道是弟妹娘家要强,不喜欢找亲戚帮衬,可有那起子不辨是非喜欢嚼舌头的,可不管真相是啥,只会说咱家开着布庄,怎么还让亲戚家孩子穿草鞋?这不是抠门儿不管亲戚么?”
裴云低着头,也撇嘴,就你喜欢嚼舌头!
宋母眉头皱了皱,不悦地看了二儿媳一眼。
“各家有各家的事儿,谁会手那么长管到咱家来?”
陈氏见状,笑了笑,就起身说还要回去理账先告辞,“娘放心,我保管给置办得妥妥的。”
这时候宝儿突然喊道:“奶,我姥爷给我送了那个驴打滚儿豆面糕,你给我收着了吗?拿给我吃吧。”
宋母一怔,“什么驴打滚儿?”
宝儿:“今儿姐姐说她没舍得吃,让姥爷给我送了一盒子,早上就送了,我咋没见着呢?”
他以为奶不让娘给他吃点心,给收起来了。
今儿在娘娘庙看到哥哥姐姐们吃,他馋,珍珠姐姐却说你自己吃了一盒子,不要再吃我们的,不肯给他。
他可委屈呢,说自己没捞着吃,姐姐才给他一块。
他没吃够。
宋母抬头看正要离开的陈氏。
陈氏脸色微微一沉,柔声道:“是吗?我叫人来问问看,是不是送到后门被小子们弄混了。”
说着她就出去了。
裴云看了宋福瑞一眼,眼里有委屈和怒气,然后眼圈慢慢红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家不把她当回事,没给她娘家送重阳节礼,自然也没想着她娘家会来送,就没嘱咐下人们留意。
她爹送过来,保不齐还被下人翻白眼奚落,那点心也没送到她手里,估计是下人们自己吃了。
她倒是没想过大嫂故意轻视她娘家,故意不让人通传,故意扣留她的点心,人家没那个必要。
以后这家都是人家的,自然不会跟她耍这点手段。
无非就是不在意,没特意嘱咐下人,下人捧高踩低罢了。
可这也够她难受的。
以前婆婆无视她教训她也就罢了,今儿宋家的下人都欺负她爹了。
她起身,“宝儿,时辰不早了,回去睡觉。”
宝儿打个哈欠,今儿真累了,珍珠姐姐太会玩儿了,给他这一通遛。
他跟宋母辞别,“奶奶,我去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裴云便抱着宝儿走了。
宋福瑞的视线就黏在媳妇儿背影上。
郑氏噗嗤一声,半是揶揄半是嘲讽道:“老三,都多少年了,还这么迷恋呢?”
原本她这样说,宋福瑞就会没脸没皮地说自己媳妇儿好,自己选的自己爱,总比别人硬拉郎配强。
说的就是郑氏,她先看上宋二的。
郑氏就越发膈应他和裴云。
今儿宋福瑞却冷着脸,哼了一声,“二嫂,你嘱咐门子不许替我岳丈传话的?”
郑氏的脸唰得红了,霍然起身,气道:“老三,你说什么浑话呢?我是那样人吗?你别自己心虚有个穷岳父,就怀疑我们都看不起人。”
宋母:“都住嘴!当我这里菜市场呢?”
郑氏委屈扒拉地给宋母道歉,“娘,你看老三他。”
宋福瑞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往椅子上一瘫,耍赖道:“我不管,你们瞧不起我行,骂我也行,不能骂我媳妇儿,更不能骂我岳丈。他老人家把好好的闺女嫁给我,可没沾一点光儿,怎么就碍你们眼了,让你们整天当笑话挖苦?”
他说着说着也委屈起来,“我不就小时候不爱读书吗?我不就小时候不爱学算账不爱管生意吗?我犯什么王法了?至于防我跟防贼一样?”
小时候娘总说你不爱读书就不读,不爱管生意就不管,有你大哥二哥就行。
可实际呢,他小时候只是贪玩,也没说一定不学,也没说一点不学,但是娘就放弃他了。
然后又嫌弃他,防着他和媳妇儿。
看他满腹怨言的样子,宋母如遭雷击,有点不知所措。
这孩子,这孩子,这是怨恨她了呀。
小时候她不是一视同仁培养的吗?
可福瑞不爱读书,调皮贪玩,让读书还哭唧唧,她也就不生气不费那个心思,索性让他玩好了。
她为了他操碎心,要给他置办家业,给他攒钱,等她和老头子百年后让他也有个安稳的余生。
可他呢,自己娶个乡下穷丫头,现在又来怪她。
她敢把家业交给他吗?
谁知道卅年五年的那家业还姓不姓宋?
这么想着,她对裴云又有意见起来。
怎么的,娘家二哥二嫂才有点起色,就抖索起来?
娘家侄子攀上高枝儿,就开始不把婆家放眼里了?
不过宋母终归是年过半百的人,又是生意场上混的,没那么意气用事。
她笑道:“你呀,还是小孩子耍娇发脾气那一套。时候不早了,回去哄哄你媳妇儿,歇着吧。”
宋福瑞:“那这事儿怎么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母:“不过是下人小子贪玩调皮,能有什么?让你大嫂训一顿下不为例就是了。”
她想的无非是多给裴云娘家一些东西罢了。
难不成还让老大媳妇给老三媳妇道歉?让宋家给裴家道歉?
那不可能的。
真要算起来,以前宋家就是瞧不上裴家,是她授意不怎么走动的。
也是她授意三儿媳娘家人上门假装不在的。
宋福瑞知道他娘和稀泥,不会说大嫂,更不会说二嫂。
可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无能呢?
他只会跟娘耍赖撒娇,要是他娘真不管他,他也没辙儿。
他能搬出去还是咋滴?
他也不能吃自己不是?
撒娇耍赖的孩子,最知道爹娘的底线,爹娘无底线溺爱他,他就无底线作妖,爹娘有底线的纵容,他就有分寸地闹一闹。
他回了自己小院儿。
他的院子只有三间小正房,院子也小小的,没有专门伺候的下人,这会儿正屋没动静就静悄悄的。
对比大房二房院子宽敞,下人多,他好像不是宋家爷们儿似的。
他能怪谁?
怪不得谁。
因为的确是他不上进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要是小时候他也跟着爹和大哥出去跑,不怕累不怕苦,那现在他们想撇下他也撇不开。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被撇下,他的媳妇儿被数落,他的宝儿也会被撇下。
他浑浑噩噩、舒舒坦坦了二十来年的心,突然疼了起来。
他摸黑儿进屋,屋里没点灯。
宝儿已经呼呼大睡,裴云和衣歪在床上。
他摸索着火镰,凿了几下没凿起火星子,遂扔桌上,心里暗骂,就这破玩意儿也来嘲笑我,欺负我!
别屋都能用火捻子,一吹就着,点灯方便,偏生说阿云会用火镰,就给他们屋用火镰。
往常都是阿云点灯,他很少管这个,都没多留意。
他也摸黑儿上床,摸了摸裴云,却从她脸上摸到一把水渍。
他心疼,就把裴云抱怀里,小声道:“阿云,对不住,是我的错。我明儿去给爹赔不是。”
裴云咬着手指,哽咽着,“我爹都没当回事,有啥好说的。”
她爹那性子,即便宋家下人骂他脸上,他想的也是自己多事儿,不该来,给闺女添乱了。
她就是自己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当年对自己的婚事无能为力一样。
她觉得憋屈委屈愤怒,却又没人可以发火。
她一无所有,一无所长,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想让宝儿读书,婆婆说“咱宝儿不用读书,读书多累人啊,咱宝儿就吃吃喝喝耍耍就行”。
她想织布、裁衣缝衣赚点钱,婆婆又训她小家子气眼皮子浅,堂堂宋家三奶奶做什么下人活儿?却又安排她给公婆做鞋做衣服,给家里孩子做鞋做衣服,让她不停地在屋里做活儿,不要出去,不要回娘家。
她感觉这辈子看到头儿了,可这煎熬又看不到头儿。
公婆百年以后她和宋福瑞怎么办?
没有本事,回头人家大房二房瞧不起,随便耍点手段,公婆给的铺子也就被收回去了。
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宝儿怎么办?
宝儿就是他爹的翻版,却没有能干的爹娘给他置办家业。
可宋福瑞又是个没成算的,她说了也不好使。
她就焦心,却无能为力。
她哭得无声无息,抽抽噎噎,却又肝肠寸断。
宋福瑞咋哄不好,急了,“阿云,你到底怎的了?你打我两下消消气,别给自己气坏了。”
他拿着裴云的手就捶自己。
裴云哭得直打嗝,“我、我打你、打你有啥、啥用。”
宋福瑞:“那你说,你说咋办,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裴云:“我、我也不知道。”
我要知道哪里还用这么废物,没着没落?
宋福瑞:“那,要不、明儿我们去问问二哥二嫂?”
裴云:“行。”
不知不觉的,二哥二嫂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翌日,天蒙蒙亮。
沈宁被裴长青热一身汗。
他身体壮,本身就火力旺,裴母拿到吴秀娥的被子以后又紧着给他们的被子加了一层。
现在有八斤多重了。
还不到十月呢,就盖上腊月的被子,不热才怪呢。
裴长青又喜欢搂着她,可不就给她热一身汗?
沈宁一醒,裴长青也醒了,他习惯早起。
沈宁:“今儿干啥?”
裴长青:“火炕盘好了,今儿刷墙,外面刷石灰麦秸泥,内墙刷麦糠黄泥。”
外墙得防潮防水防晒,用石灰麦秸泥,不开裂不掉皮,最后再抹一层石灰浆子,干了就是白色的,亮堂干净。
内墙主要是防掉墙灰,麦糠黄泥也能抹得光滑如镜,不开裂不掉皮不掉渣。
免得像现在一样躺床上被墙灰迷眼。
他让沈宁再睡会儿,沈宁却也起来。
隔壁裴母已经起来,而且哑巴娘她们来得也早,她哪里好意思睡大觉呢。
裴母穿衣下地,就见小珍珠蹭坐起来,吓她一跳。
“珍珠,你干什么呢?”
小珍珠闭着眼,还半迷糊着,嘟囔道:“我要练功。”
她开始打坐吐纳了。
这是阿鹏昨天傍晚教她的,让她睡前打坐,如此可以睡得很香。
她寻思习武要勤奋,晚上练早上练,效果更好,所以就爬起来练功。
早上这会儿是一边睡一边练的。
裴母也不知道说啥好,这丫头,就随她吧。
裴母给睡得四平八稳的阿年掖掖被角,轻手轻脚下地干活儿去了。
今儿阿年不去书肆,吃过早饭就和小珍珠去新房那里给爹帮忙。
抹墙最好玩儿了,可以光明正大玩泥巴。
抓起一团泥巴,“啪”摔到墙上,好玩又解压。
小鹤年:“应该邀请师兄来摔泥巴玩儿。”
小珍珠:“一天抹不完,要不明儿邀请他来。”
小鹤年摇头,“师兄去县里了。”
去请教那位程先生了。
小珍珠就不管了,摔一会儿泥巴,她就拉着小鹤年去跑步。
小鹤年:“我不想学功夫,不需要跑。”
他一个农家小子,见天干活儿,跑什么步?
有这功夫帮爹娘干点活儿多好。
小珍珠:“这不是跑步,这是练功,要配合呼吸和步伐动作的。”
小鹤年:“那我也没兴趣。”
小珍珠:“你冥顽不化。”
小鹤年:“你学艺不精,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
小珍珠不管他了,自己去跑步练功。
上午,高里正赶着骡子过来找沈宁,给她送各种香料。
一次买不全,他又跑了几个地方。
沈宁跟他一起看看,分门别类装起来,有的装布袋就行,有的要用坛子密封。
高里正擦擦汗,“以前不觉得,这东西恁贵。”
沈宁笑道:“对呀,所以腐乳也贵呀。”
收了香料,沈宁又让高里正等等,“里正伯,我打算熏点素鸡,你一并拿去给老主顾尝尝。”
熏素鸡其实和熏腊肉一个方子,锅里倒调配好的盐糖以及调料,再把食材放在箅子上,盖上盖子小火干烧。
一开始冒白烟,后面开始冒黄烟就撤掉柴火,干熏。
出来的素鸡黄褐色,自有一股风味儿。
有些人就爱吃这个味儿,也有人不爱吃。
高里正都看呆了,豆腐娘子,你就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吧?
沈宁切了给他尝尝。
高里正年纪大,喜欢吃点重口,连连点头,“这个空口都好吃,不用红烧,直接当下酒菜正正好儿”
沈宁笑道:“豆干也可以这么熏,熏好的豆干素鸡一起放在卤料汁里泡着,做凉菜、小菜方便又可口,很适合茶馆酒馆儿。”
高里正也觉得合适,当即就跟沈宁商量多做些,靳老板他们肯定要。
就是这锅。
沈宁这个铁锅是四婶儿家的一口破锅,破洞太大没法补了。
沈宁就要来废物利用,用厚厚的黄泥堵了,拿来熏素鸡香干。
就是每次都得检查一下,如果那个洞漏了就会冒黑烟,不行。
高里正觉得太寒酸了,让大儿子把家里那口锔了十几个锔钉却还不漏的锅给拉来做熏味儿。
等高老大走后,沈宁又和高里正商量,她打算做点咸鸭蛋、松花蛋和麻酱鸡蛋。
她没尝过别家的咸鸭蛋,但是她自己腌的咸鸭蛋很好吃,酒楼饭馆儿肯定也会要。
她还会腌制独特风味儿的麻酱鸡蛋。
现在庄户人为了保存鸡蛋会腌咸鸡蛋,但是手艺不行,腌出来的咸鸡蛋硬邦邦的,蛋黄没有了香味儿,只有咸味儿。
她的麻酱鸡蛋,蛋清比茶叶蛋的蛋清浅一些,不会很咸,也没有怪味儿,而蛋黄却像麻酱一样又香又鲜又淌油。
前世裴长青那几位非常注意养生的大客户都很喜欢她的麻酱鸡蛋。
另外她发现市面上好像没有松花蛋,她想做点试试。
松花蛋鲜滑爽口,香味独特,有人吃不惯,但是好这一口的又非常死忠。
以前没钱没销售渠道,她不方便开发新食材,现在高里正打开了县城餐饮界的销路,源源不断地出货、回款,她也就有条件试制了。
高里正真是要为自己的好眼神鼓掌欢呼,看吧,他说什么来着?
豆腐娘子肯定还有其他好东西!
果然,果然!
哈哈哈。
他笑道:“阿宁,需要什么?你说,我去买。”
沈宁:“石灰家里有,花椒八角白酒这些里正伯也送来了,另外需要芝麻做麻酱,再来几斤最差的茶叶沫子,鸡蛋、鸭蛋各两百个吧,先做做试试,销量好再大批做。”
高里正:“别呀,两百个哪够?鸡蛋鸭蛋都是咱自家的,先一样做一千个吧。”
沈宁脸色有点白,那就是两千个,她要不停地给蛋滚灰泥和草糠。
不行,还是得招人做。
跟沈宁聊完高里正美滋滋的,他打算吃过晌饭下午去荷花沟儿找舅兄要鸭蛋。
他养鸡,陶族长养鸭鹅,他负责出货,两家一直配合默契。
顺便再把舅兄家的碎茶叶给要来。
陶族长爱喝茶,家里常年备着茶,北方的茉莉茶,南方的绿茶,皖南的红茶,那都是要喝喝的。
这会儿时候还早,高里正决定先去看看裴二郎。
最近忙,他都有日子没捞着静下心来看裴二郎盖房子了呢。
三间高大宽敞的新房,屋顶是崭新的麦草,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墙壁正在抹泥,几个汉子也不怕冷,穿着短打在那里呼呼啦啦地抹墙。
瓦刀都是自制的,要么是做饭的铁铲子,要么是木匠给钉的木瓦刀。
连哑巴活完泥也开始学着抹墙了,他学得快,做得细致,很得裴长青夸。
见到高里正,大家都招呼一声便继续专心干活儿。
高里正从门洞钻进去,惊呼一声,“二郎,锅灶怎么砌屋里了?”
然后他往东间看看,又呆住,“二郎,这是什么?”
裴长青抹完最后一下泥,把瓦刀放在小木桶里,进屋给高里正解惑。
“里正伯,我寻思冬天太冷了,阿宁和阿娘都怕冷,就不做床,直接盘火炕。”
高里正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他出远门就是南下扬州和金陵,并不曾往北去过。
他还真不知道北方火炕火墙什么样。
去府城、扬州等地,人家也都是炭盆火炉取暖的,并不睡炕的。
他很好奇!
他在文字记载中见过炕这个字的,但是吧这就和现代七八十年代农村小孩子抄作文把阳台抄上一样,并不知道阳台是什么,什么样儿。
裴长青就给他解释了一番,“我把锅灶放在屋里就是为了省柴火,平日也要做饭做豆腐,在外面烧那么多柴火都白瞎了,要是连着火炕不就可以取暖了么?
有钱不缺炭火的,可以把锅灶放在外面灶房,屋里的火炕只烧木炭煤炭,如此便没有烟灰,干净得很。”他说到兴致处,没忍住,道:“皇宫里都有地龙的,下面中空,烧炭,一点烟气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看高里正眼珠子都瞪大了,顿时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道:“听、听我大哥说的,书里看的。”
这年头妄议皇家事儿是死罪,尤其还是皇宫里面啥样。
不过高里正显然不在乎那个,而是惊讶于裴二郎竟然懂如此多!
现在进九月了,晚上冷,他和老婆子都换厚被褥了,冬天更得生火炉抱汤婆子。
可火炉终归不方便,不能关门闭窗,否则容易把人熏死。
汤婆子又会凉。
这火炕,听着就暖和呀。
高里正兴致勃勃,想到自家的养猪场。
冬天要给它们煮猪食,那浪费了多少热乎气呢。
回头搭上火炕,那夜里看猪喂猪的人不就暖和了吗?
以后再雇长工直接住到那里去。
王木匠也竖着耳朵在一边听,越听越高兴。
这个裴二郎,真是厉害呀。
这又把高里正给迷住了,他敢打赌,高里正肯定想要这个火炕。
那回头炕上的家什儿就得用木工做,他就跟着捡活儿了。
裴二郎说了这个火炕要做木炕沿,要铺炕席,还得做炕柜,把被褥杂物都收起来,如此便整洁不凌乱。
哎哟,你个乡下后生还怪讲究的。
高里正已经听进去了,被裴长青朴素却真实的描述给代入进一个宽敞、整洁、温暖的环境里。
想着冬天外面大雪纷纷,别人家的屋里寒如冰窖,可他家有火炕,多多地烧柴火,屋里暖烘烘的,还没有烟火气,一点都不呛人,更不会熏死人。
而他盘腿坐在炕头上,面前是红木小炕桌,炕桌上放着一盘大葱拌卤猪头肉,一壶烫烫的小酒儿,还有一碟子五香茴香豆,对面坐着他几十年的老友。
这个老友和他交情深厚,但是又一辈子暗暗较劲,小时候比零花钱,比读书,后来比媳妇儿比孩子,老了比谁儿子多,家产多,谁败家子少,谁身体棒牙口好。
这个老友啊从大老远过来做客,冻得哆哆嗦嗦像只鹌鹑,一边搓手一边夸:“老高呀,你这屋子咋盖的,真暖和呀。”
而他却穿着薄棉袄,舒舒坦坦地招待老友,云淡风轻地来一句,“哈哈,不当什么,就是盘了一个火炕而已。”
老友老眼一亮,“什么火炕?快给我瞅瞅,给我家也来一个。”
啧啧,那画面,甭提多得意了!
带劲!
高里正一拳砸在自己掌心里,“二郎,我家也要这样的炕,能做不?”
裴长青笑道:“自然是能的。不过里正伯还是等我家这个晒干了,烧火暖炕,到时候里正伯来感受一下,要是觉得好……”
“好,指定好!”高里正打断他,“感受啥?不用感受,我已经感受到了。你说需要啥材料,我这就让老二准备,你刷完墙就去给我家也盘一个。”
看他如此着急,裴长青笑起来,他家的活儿虽然没完工,但是现在有好几个帮工呢,他带着哑巴和王大去就成。
这边儿裴父给和泥送泥,其他人抹墙。
一点不耽误。
高里正家盘炕,唯一的难点就是在原本没有留烟道的墙壁上加烟道,在屋顶开烟囱口。
这自然难不住他。
高里正急不可耐,“二郎,你不知道啊,我现在睡觉就冻脚冻脸,需要生火炉抱汤婆子,很需要这个火炕啊。几天能盘好?”
他和老婆子屋里必须要这个温暖的火炕。
裴长青:“开烟道一天,盘炕一天,如果里正伯不在屋里做饭只需要砌个火炉不用锅灶,两天、顶多两天半就能完工,然后晾两天,小火慢慢地烘干也行,四五天就能睡了。”
高里正一听只需要两天多,他半点都不抠搜,“二郎,我给你一天八十文,其他人按你这里的算,成不?”
给裴长青八十文肯定是很高的,毕竟盖房子请一个多年好手艺的泥瓦匠也就五十文,再请几个普通泥瓦匠也就25-30文。
他给裴长青八十,直接就是城里大工匠的价格。
裴长青没拒绝,因为改烟道可比盘火炕复杂多了,要安全不引火,密封不漏烟,烟囱不漏水,烧炉子不能倒烟,这都需要很高的技术。
现在的乡下泥瓦匠根本做不了。
还真非他不可。
如果是别人,八十文他都不干,可高里正嘛,那自然行的。
就当他给自己人的友情价,外人可不是这个价位。
他也不需要跟高里正言明这个,以后他给别人做了,高里正自然会知道的。
高里正催他赶紧说材料,好让人准备。
裴长青就详细说了一下,主要是土坯砖、大土坯板,想要更整洁好看自然需要不少青砖,另外还需一些石灰。
高里正:“我这就家去准备。”
他得让二儿子赶紧赶着骡车去东边儿砖窑厂买砖,他也在附近收一批土坯砖和大土坯板。
大舅兄那里,傍晚去就行,住一宿明儿早回。
裴长青:“里正伯,你只买青砖即可,我家还有些土坯,给你家盘炕够用的。”
高里正:“你还得砌墙呢,我自己寻摸一些也不费什么。”
几个帮工听见也很高兴,二郎给里正家盘炕,无形中也延长了这边的工期,那大家不也能多赚钱么?
里正和陶族长关系那么好,里正家要火炕,陶族长家不也得要?
唉吆喂,这又能跟着赚钱。
抹墙的动作更有力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木匠。
看看,看看,裴二郎第一次出外活儿就带着他家老大!
这是多大的信任和脸面呐。
上午裴长青带人抹灰泥外墙,下午就分了两个人去抹黄泥内墙。
如今哑巴也上手了,能跟着一起抹墙,人多干活儿快。
裴长青叮嘱他们,“不要贪快,要一层层往上抹,这样才能挂住。”
要是一下子抹很厚,反而容易开裂脱落。
几人笑道:“二郎你放心,我们指定按你说的来。”
裴长青看他们干得到位,也不用一直盯着,就去检查草棚子里的材料。
石灰又不够了。
第一次五车石灰夯地基加砌墙还不够,又买了五车砌墙加盖屋顶,也就够抹完外墙的。
抹完外墙还得砌院墙呢,差不多还需要两车石灰。
他和沈宁商量再去镇上买两车,结果不等出发呢,就见宋福瑞赶着马车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装满生石灰的牛车。
裴长青帮忙牵住马,“你咋知道我家石灰不够了?”
宋福瑞笑道:“二哥,我不知道,我娘让送的。”
裴长青寻思宋母是跟禚家问的,盖房子需要多少石灰,禚家门清的,除非他不用,否则之前那些指定不够。
这宋母也是有意思,不想和你走动,你死活她不管,想和你走动,你盖房子缺石灰她都能算到。
【作者有话说】
宋福瑞:小时候的舒坦,是长大的眼泪。现在后悔来得及不,在线等,挺急。
——
第69章 宣传火炕 盘火炕,五百文一天
不愧是生意人,真精明到家了。
但人家能为自家着想,这人情是要领的。
宋福瑞转身把宝儿抱下来,又给裴云扶下来,再把车上的礼物搬下来。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过来帮忙。
看到两大匹布,裴长青:“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福瑞笑道:“二哥,这是我娘给阿年的进学礼。”
裴长青不是那种为了自己面子和自尊心就委屈孩子的人,阿年要去学堂读书,新衣服和鞋子是必须要准备的,但是他也没预备着要妹夫的。
他道:“你们日常来,不要带礼物,这布算我们买的。”
宋福瑞:“二哥,那怎么行,这是走礼的,我俩嫂子都……”
裴长青:“你嫂子是你嫂子,跟我们没关系。”
裴云看裴长青的神色,就知道他说认真的。
二哥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来虚的。
若是他们坚持,只怕二哥会让他们少来。
她对宋福瑞道:“就听二哥的吧。”
宋福瑞还有些不乐意,咋能不给呢?那大嫂二嫂给娘家那些东西呢,阿云娘家咋能没有?
裴云却让他别争了,二嫂给钱,回头他们再换成米面肉的送来也是一样的。
宋福瑞看明白媳妇儿的眼神就闭嘴了,又嚷嚷着找岳父赔罪。
“家里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咱爹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他好一顿踹。”
裴父在新房那边儿和泥呢,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也就洗手洗脚过来看看。
听见宋福瑞说这话,他道:“你咋恁大脾气,那小子也没说啥,是我去得早点,你们估计还没起呢。”
正跟珍珠和小鹤年告状的宝儿扭头道:“就该踹,我的驴打滚儿被他们吃了!”
小珍珠:“打他满地找牙没?”
宝儿:“大伯娘给他打板子了!”
裴父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在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儿,在他这里就没什么。
他让闺女和女婿不要计较,“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别当回事,搞得妯娌不睦就不好了。”
在他看来自家穷是现实,人家瞧不起也正常,他顶多不上门碍人眼就是了。
等自家好了,人家自然就瞧得起,就不会这样对他。
裴父回家没说,裴长青沈宁和裴母都不知道。
宝儿跟哥哥姐姐说他没吃到驴打滚儿,小珍珠只以为小姑不给他吃那么多点心,还安慰他收着回去吃呢。
沈宁和裴长青也没生气,这事儿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境不对等就是会惹人白眼。
古代像萧先生和小公子那样的人少见,就算现代也少见。
沈宁的室友谈了个公务员男朋友,哪怕她工资是男朋友的几倍,男朋友的爸妈都觉得她高攀了,处处拿捏贬低她,说能嫁给自己儿子是她烧高香呢。
这样的事儿多得很,生气不值当,除非你和对方绝交。
可他们能和宋家绝交吗?
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也不和宋家交心。
等自家发达了,除小妹一家,跟宋家其他两房就是面子情,不会如对方所愿是实在亲戚。
若自己真的变成官宦人家,那宋家到时候就要仰头巴结,得主动道歉。
前提是裴长青和阿年给力。
而裴长青和阿年都是那种心机深沉闷头做大事的,记仇,藏得住事儿,估计裴父受辱这事儿是记在心里的。
但是人家不说。
面上却没什么异常,裴长青还安慰宋福瑞和裴云让他们不必在意。
小鹤年也安慰宝儿,以后家里有点心让他来吃。
不可能再送了,想吃就来吧。
宝儿自然听不出哥哥的心思啊,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裴母也不管闺女赊棉花了,宁愿像沈宁那样四外村买,大不了赊人家的呗。
裴长青带人烧石灰配石灰浆子,宋福瑞也去围观。
三个孩子也去凑热闹。
高大郎已经把铁锅送来,沈宁教张氏几个熏素鸡,去灶房那边忙。
裴云纠结着怎么起话头跟二嫂取经。
她跟亲娘说话没那么顾忌,“就算二哥二嫂不乐意沾光,可我是裴家闺女吧?我是宋家儿媳妇吧?那两房娘家都有的,我都没有。以前就算了,现在看我二哥二嫂好了,又要开始走动。就拿嘴皮子走动呀?该是我的,我自然得要。”
她让裴母只管用这布给阿年和珍珠做衣裳,“回头我二嫂给钱,我就拿着,再买更好的给她。”
裴母心疼闺女,“气坏了吧?”
裴云噗嗤笑起来,“当时可生气,也是想借机耍耍性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别以为我没脾气。你不知道,他二嫂看到阿年和谢家小公子在一起,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吃了我,怪我有关系藏着不给家里使。”
裴母冷笑,“这人情她想使也使不着。人家是自己来的,不是咱求来的。你二哥二嫂也不会求小公子任何事儿的,但凡求了,只怕这情分也就到头了。”
当初去求萧先生帮忙说句话,结果人家早就跟学堂打了招呼。
裴母觉得除了阿年读书、珍珠习武,其他的事儿二郎和阿宁都不会求人的。
至于亲戚家孩子要去学堂读书?
关他们屁事儿!
裴云看到织布机也好奇,“二嫂帮你要回来的?”
裴母得意道:“这么点小事儿还用麻烦你二嫂?我自己带你大伯娘几个扛回来的。”
裴云惊讶地看着她,“老太太你行呀?”
裴母也笑起来,“这不是有你二哥二嫂给撑腰嘛,要不我哪敢啊。”
裴云深以为然,她昨儿晚上敢当着婆婆的面儿耍性子,不也是仗着二哥二嫂给撑腰么。
要不说女人得有个好兄弟好侄子呢,在男人和儿子还靠不着的时候就得靠娘家兄弟。
她越发坚定了要跟二嫂取经的心思。
她在婆家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总是给宋母干活儿让她练了一手裁衣缝衣做鞋的本事。
“娘,我有功夫,这两天我给阿年做鞋子。”
裴母:“阿云呐,你给阿年什么,也得带珍珠一份。咱家不偏心,珍珠和阿年都是你二哥二嫂的心头宝儿。”
要是裴云偏心,二郎和阿宁不会说什么,珍珠是一定会叫的。
到时候反而是裴云这个给东西的不落好。
裴云笑道:“放心吧,我指定不偏心。我先给阿年做一双,让他穿着上学,再给珍珠做一双。后面再给他们做棉鞋。”
裴母:“你也甭做多,表个心意就行,他们的衣服鞋子有我呢。”
裴云:“你的手艺好,可你的样子没我时兴,小孩子穿点新样子才好呢。”
她从针线笸箩里拿了剪刀,拿小磨刀石磨了磨,帮着把布料裁剪一下,先给阿年和珍珠各裁一身。
这时候的宝蓝色是蓝中带点紫的颜色,有点俏丽,草绿色则是有点黄的绿色,都是时下城里人流行的颜色。
乡下人虽然没钱却也想赶时髦,喜欢采草叶子、槐米、花朵啥的捣碎染土布,一般能染出灰灰的绿色、黄绿色,发灰的紫红色,但是没有蓼蓝染不出蓝色。
所以宝蓝色还是稀罕的。
但是人家这个草绿色也不是自家染的那种不均匀的颜色,而是非常柔和的绿色,且布料还带花纹呢,迎着光或者侧着就能看出来。
裴母惊讶道:“了不得,人家咋织出来的?这一匹得顶咱好几匹的价儿吧?”
颜色好,花纹巧,布料厚,布匹大,那价格肯定不便宜。
裴云:“不知道,她给我就拿着。”
她熟悉阿年和小珍珠的尺寸,先给小鹤年裁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再裁一条同色的裤子。
然后给小珍珠裁一件草绿色的袄子,再裁一条……
裴母赶紧道:“珍珠不穿裙子,你给她裁裤子。”
要穿裙子就像大人那样在腰上围一块布。
文化人叫合欢裙,乡下人就叫围布、围裙。
裴云:“娘,我还带了一些红色粉色黄色的布条,你到时候给他们掐个边儿,好看还有垂感,不至于衣角乱飘。”
有时候布料不够厚,袍子又是分片的,就很容易乱晃。
所以有钱人穿织锦,织锦厚实,绝对不会乱飞乱晃。
即便薄衫,有些讲究的贵人都在衣角、衣边里缝金丝银线,就为了增加垂感。
裴云也是听宋母讲的。
裴母还让她给裁大点,这样来年长高了也能穿。
裴云:“不要大的,合身才好。”
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也是招人白眼的点。
以后阿年去学堂读书,少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自家能避免的就避免。
裴母想想沈宁也是这样要求的,也就没多说什么。
反正肥一点吗,短了可接的。
沈宁进来看到,夸道:“阿云好裁缝呢。”
裴云:“我也就学会个裁衣缝衣了。”
沈宁:“这就是了不起的手艺呢,裁缝可难呢。”
反正她觉得挺难,前世拍视频她也更擅长美食化妆这些,另外俩室友更擅长华服、首饰、化妆品这些,还创立了知名汉服品牌。
裴云见沈宁夸得真诚,也笑起来,“我整天呆在后院儿,不像二嫂这么能干。”
沈宁笑道:“我要是能呆在后院儿衣食无忧,我也不想干啥,谁愿意受累呢?”
裴云听得一愣,二嫂也想过这样日子?
“那……要是有忧呢?”
沈宁笑容收敛,“咋,宋家要分家?不打算养你们了?”
裴云忙摇头,“不是的。”
她就把自己的担心顺势说了出来。
这些话以前不知道跟谁说,说了没用,还会被骂吃饱了撑的瞎想。
现在她觉得二哥二嫂有能耐,兴许跟他们说说有用。
沈宁:“你公婆身体还好吧?”
裴云:“我婆婆好着呢,我瞅着比我强。”
沈宁:“那你们就还有时间,让妹夫平时多跟着老太太学学,学不到八成学个三四成也够你们以后吃喝的。”
小时候应该学的东西当初没学,现在总归是要补上的。
人该学的东西是必须要学的。
以后老太太指定能给宋福瑞留俩铺子吧。
宋福瑞只要自己管好这俩铺子,一辈子吃喝也够了。
一般人打拼一辈子也赚不下俩铺子。
裴云:“我婆婆那样子根本不想……教他。有老大老二就够用了。”
沈宁:“那就培养宝儿吧。你婆婆还年轻,估计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让宝儿读书学习,大一点也跟着学做生意,以后你们也不愁。”
裴云:“我婆婆那样子,也不想……宝儿读书。”
沈宁眉头拧紧了,“是亲生的吧?养废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随即她想明白了,这是家业不够大,怕儿子孙子多了抢家产?
啧啧。
真是学废了。
这老太太哪里学的歪理学说啊?
不过宝儿还小,启蒙也没这么早,等六七岁也不晚。
阿年爱读书,平时多用阿年刺激刺激,兴许宝儿也会形成我要读书的概念。
沈宁建议裴云不要急,有些事情急不来。
“叫我说你也别去想争抢宋家家产,就好好培养宝儿,让他读几年书,能考个功名就翻身了,考不上功名也读书识字,以后甭管自己管铺子还是当教书先生、账房,也都有活路。”
没有大富贵,小富即安还是可以的。
要是跟那两房抢家产,裴云和宋福瑞又不是有心机手段的,回头被人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如现在就用宋家的资源,供宝儿读书好了。
裴云:“我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家产,就是公婆以后给我们的,只怕我们都留不住。”
沈宁:“所以让宝儿读书,你和妹夫也要跟着读书,人从书里乖,书里有很多道理和人情世故,够咱们学的。”
裴云点头,“那我试试。”
沈宁:“你也借机多学布料的相关知识,要尽可能地学会辨认布料,知道各种布料怎么织出来、染出来,各自的优缺点、价格、行情,能学多少是多少,这些也是以后你们自己管铺子的根基。”
管铺子不是等着收钱就好。
裴云:“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我婆婆只让我做活儿,也不讲这些。”
沈宁:“要学总有门路的,你婆婆让你做活儿,你就趁机多问,除非她明确不让你问。平时让妹夫也多了解家里的管事、伙计,最好能交好一个人品不错的管事,跟着他学。最好的办法呢,是他去铺子里当伙计,做个半年就门儿清了。”
很多大学生学了一肚子课堂知识,一入职就两眼抓瞎,什么都不会,还得从零学。
但是只要肯学,聪明的两周就上手了,一般的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毕竟能考上本科的,本身就是学习能力够强的。
宋福瑞没那么聪明,半年也足够了。
要是半年还学不到什么,那就……啃完老再啃小吧。
或者多生几个孩子,多分几份家业?
沈宁看她给珍珠和阿年裁的衣裳,又想想宝儿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面料不扎眼,做工却很精致。
可见裴云的手艺。
她道:“阿云,你这裁缝的手艺别丢,以后说不得有机会自己开个裁缝铺子呢。”
城里那些女眷,互相攀比首饰衣服,裴云有这个手艺,再稍微设计一下样子,也不是没出路。
利用宋家的资源,开个专门给有钱太太小姐们服务的裁缝铺子,不和大房二房抢家产,遇到的阻力也会小。
保不齐为了甩开三房这个包袱,大房二房也乐意推一把呢。
当然,首先得取得宋母的认可,她点头基本就行了。
所以裴云得跟宋母证明自己,还得……适当讨好一下老太太。
跟人伸手要钱就是这样的。
她掰开揉碎了给裴云讲
裴云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
她听进去了。
“二嫂,你真有办法,我不慌了。”
她之前惶惶不安,是因为没有头绪,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改变处境。
现在沈宁给她出了主意,她心就稍稍定下来。
有目标,有盼头,就不慌。
西边儿宋福瑞看到火炕,一开始以为是裴长青舍不得做木床,就砌了个大土床,听裴长青解释是火炕这才明白过来。
他越听越喜欢,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惊呼,他也爱上了。
想他屋子一到冬天就阴冷潮湿,点火盆也不行,要是有火炕那可舒服得很。
他对裴长青道:“二哥,等你房子盖好,我家也要盘炕,我爹娘那屋也要。”
裴长青笑道:“我带着人去干活儿,可不给你免费啊。”
要养工人的。
宋福瑞笑道:“那肯定啊,这又不是我院子里种个菜畦让二哥去给帮帮忙。”
裴长青给他两种方案,自己准备材料,或者多出钱他给准备材料。
让他回去问问宋母选哪个。
宋福瑞还想自己拿主意,裴长青让他回去问问,别自作主张。
你个不能当家做主的还总想一口应承,没点数儿。
宋福瑞摸摸鼻子,笑得有点尴尬。
裴长青:“如果你家确定要盘火炕,准备好材料,过两天就能去。如果是泥地有隔墙,盘炕加上改烟道和墙壁掏洞砌火炉,两天,不用管饭,一天五百钱就成,超出两天不多收钱,甭管几个人干活也这些钱。如果有地砖,没有隔墙那得撬砖砌墙,就要三天。”
宋福瑞不懂这些,裴长青说啥就是啥,他回去跟娘汇报就好。
沈宁留一家三口吃饭,晚上做了红烧素鸡、素烧鹅、油豆腐鹅蛋酸菜汤,外加酸甜口的萝卜条。
宋福瑞又说要订素鸡这些东西回去。
沈宁给他们收拾一些做好的,回去热热就能吃,让他先问过宋母或者宋大嫂再说。
“要是家里同意,你到时候来拿。”
临走的时候沈宁给了宋福瑞石灰钱,布料钱以后再说,等高里正这边回款分钱的。
石灰一车二百文,这是宋家的人情,她也记着呢。
所以素鸡她也给便宜两文,积少成多,也是人情。
晚上宋福瑞赶着马车拉着裴云和宝儿回去。
小鹤年给宝儿写了一个福字,用毛笔蘸着墨汁在自己裁的纸片上写的。
阿年才开始写字,写得很慢,但是很认真,而且小字好控制,他写得很漂亮。
连小少爷都夸的。
他心里也暗暗得意,越发要强,要练得更好,所以现在小珍珠多了练功的内容,他多了练字的功课。
在沙子上练半天,他奖励自己在纸上写一个字过过瘾。
今儿给宝儿这个超水平发挥,特别好看。
小珍珠都舍不得送,要不是宝儿抗议,她就留下了。
宝儿宝贝得很。
裴云:“宝儿,阿年哥哥读书呢,你要不要读书?”
宝儿:“好啊,阿年哥哥还给我讲故事,说都是书里的。”
裴云没想到宝儿这么轻易就答应读书了,欢喜地亲了他一口,“宝儿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和阿年哥哥一起读。”
宝儿:“好呀,那二舅妈给我做点心吗?”
裴云:“做,你好好读书,二舅妈给你做可多好吃的。”
宝儿:“那我读。”
读书么,有啥了不起的。
小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功课的魔性。
到了家里,一家三口先去给宋母请安,又让小厨房热热带回来的菜,给宋母等人尝尝。
今儿宋母发话把那小子打了板子,虽然没说大儿媳,可陈氏也倍感没面子,深恐自己威严受损,好好训诫了下人们,这会儿下人自然不敢再怠慢。
很快热好了,宋福瑞就欢喜地给宋母献宝,“娘,这就是我二嫂做出来的吃食,外面没有的。”
宋母来了兴趣,生意人对能创新的人才总是刮目相看的。
她看看那盘红烧素鸡,虽然是回锅的,但是也没破坏品相,看着不错,提筷子尝了一口,香中带甜,很合她的口味,“不错。”
宋福瑞笑道:“我二嫂舍不得加糖,刚才我让小厨房给娘加了糖回锅的。”
沈宁说了素鸡适合一切肉的做法,和肉一起做更好吃,自己单吃也不赖。
确实如此。
宋母又尝了素烧鹅,确实好吃,再尝尝油豆腐,立刻就想出几个新菜式。
她对宋福瑞道:“以后咱家不从柳家买豆腐了,直接从你二舅兄家买,买多少让你大嫂和采买说。”
宋福瑞拿乔了,“娘,我二舅兄家远,管事每天跑多累啊。豆腐还是从柳家买,就这个素鸡、油豆皮、油豆腐、腐乳还有腐竹从我二舅兄家买就好。”
他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生怕数漏了。
宋母:“豆腐不好吃,也不是非得天天吃,买这些的时候顺便捎几斤就行。”
儿子说远,每天跑累,不过是撒娇耍性子罢了。
怪她以前说远,不让他总陪媳妇儿回娘家。
其实就那么几里路,管事儿每天赶着驴车,一会儿功夫就买回来。
几天买一次也行,这些东西也不是非得现做现吃。
宋母尝了那个腐乳,确实比柳家的好吃,这豆腐娘子真有两把刷子。
她道:“这个腐乳要多订些,回头往其他铺子里发一些给他们佐饭,宋家庄那边也送几坛子去。”
这差不多就得订个五六百斤的样子。
宋福瑞高兴得很,有一种亲戚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在岳父家抬起头来的感觉。
他娘和大嫂这些人以前瞧不起他岳家,可实际他在岳家面前抬不起头好吧?
她们那是瞧不起他岳家?那是不给他做脸!
让他觉得自己没用。
那怎么滴,他自己看中的媳妇儿,就是比娘选的好,他不稀罕谁稀罕?
别人稀罕他还不干呢。
说完吃的,他又开始说火炕。
“我二舅兄能耐呢,新屋子盘了火炕,说是北方冷地方才会盘,咱这里都不会。”
他站起来在宋母的屋子里比划,“娘,你看啊,你三间屋子连个隔间也没有,一到冬天穿堂风嗖嗖灌,你装了暖阁烧着炭盆都不好使。”
那炭盆熏笼的还得小心,关门闭窗会熏死人。
火炕就没这个问题了。
他描述的跟高里正脑补的差不多,大炕那么一通,人躺上面甭提多舒服了。
白天热乎,晚上还能烙腰腿呢。
“娘,你和我爹腰和腿不好,冬天怕冷酸疼,要是有火炕睡着,保管舒服很多。”
被他说的,宋母很心动。
年纪大了,腿脚就会不好,畏寒怕冷,腰酸腿疼。
火盆、炭盆、熏笼就是有安全隐患。
冬天她顶多用木板子把床四周围出一个隔间,里面放熏笼。
也热乎不到哪里去。
宋母虽然跑生意,却也没去过北方。
主要是布匹生意南方更好做。
就说这会儿,北方几个省份虽然种棉花,可他们都不会用棉花织布,还在织麻布,所以他们种的棉花只能低价卖到南边来。
宋母自然也没往北方跑过。
没去过,她就没见过火炕实物。
人对没见过的东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美化,不断加滤镜。
越想越觉得这个火炕好。
人家北方冰天雪地的,有些地方八月就飞雪,要是没火炕真扛不住。
这么一想,宋母也当机立断要盘火炕。
宋福瑞就开始讲了。
裴长青给他讲的时候特意让他好好听,回来传话别传差了。
他跟小学生一样乖乖听着,还复述给二舅兄听了呢。
当然有错误,小鹤年帮他纠正了三次。
“那些贫寒人家,可以把锅灶放屋里,这样连着火炕,省柴火。咱们家不缺柴火,娘屋里就不用砌锅灶,就在外间那里砌个炉子,到时候放木炭煤炭什么的就行,装上炉箅子晚上饿了还能烤个芋头馒头啥的。
我看这边可以砌一堵薄墙,把炉子和火炕隔开,这样生炉子爹娘也不用怕呛。”
宋母被他描述得已经能感受到那融融的暖意了,回到现实又觉得屋里冻手冻脚。
更想要了。
“福瑞,你二舅兄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给咱盘个火炕?”
宋福瑞:“那我得求求他。他自家现在抹墙,还要砌围墙,我可以求他把围墙放一放,先来给娘盘火炕,不过他们里正也要盘炕,比我定得早,得等等。”
他指了指山墙那里,“二舅兄说咱家正房没有烟道烟囱,得改,一般人做不了,得他亲自带人弄,所以咱稍微等两天吧。”
宋母看看山墙,看看屋内空间,又看看需要砌墙隔断的位置,再想想火炕的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三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说得头头是道,能让她对这个火炕从怎么做到什么好处到有什么难点都有准备。
她想了想,道:“福瑞,娘屋里这个火炕就由你来安排,需要什么材料你跟管事儿说,让他负责采买。另外工钱怎么算,你二舅兄说过没?”
宋福瑞道:“二舅兄说三天,不管他带几个帮工,一天就五百文,超出时间不算钱。”
宋母笑道:“人家来干活儿咋能不管饭?一顿晌饭是要的。”
她倒是没觉得贵,毕竟城镇盖房子本身也贵,再者大家都知道改比新做麻烦,对手艺的要求也更高。
至于裴二郎会不会,能不能做好,她也没担心。
裴二郎既然敢应承,那就是会做,也能做好,否则他们村的里正不会那么信任他。
宋母把大儿媳叫来,告诉她自己要在屋里盘个火炕,由老三负责。
陈氏第一反应是宋福瑞不靠谱,伙同二舅兄骗钱,再细思量又怀疑裴云娘家给老三支招,让他讨好婆母争家产?
她面上却如常,笑道:“娘,什么火炕?怎么个盘法儿?让儿媳也见识见识。”
宋母对大儿媳还是很满意的,精心培养儿子,自然也精心挑选儿媳。
她就让宋福瑞再给大嫂讲讲。
宋福瑞之前给宋母讲过,这会儿越发娴熟。
陈氏听得微微蹙眉,“娘,这改火道开烟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漏烟引火漏雨什么的,那可麻烦。”
他们家这么好的砖瓦房,可不能被老三和二舅兄给弄坏了。
宋福瑞:“大嫂,我二舅兄人家自己盖了屋子,还是麦草顶呢都不漏,怎么咱家砖瓦的就会漏?”
今儿下午裴长青还让人在灶膛那边点了把火,宋福瑞在外面看着,烟不往外倒扑,而是顺着烟道从屋顶烟囱出去了。
非常顺畅。
陈氏:“娘,我觉得还是小心……”
宋福瑞急了,“大嫂要是不放心,先在我和阿云的屋里盘好了。只要给足我说的青砖土坯和石灰,我二舅兄保管给弄得不漏烟不漏雨,到时候你们也好放心。”
看他说话夹枪带棒,陈氏笑道:“老三,我是说实话,你别生气。为了娘着想,我是想先在我屋里试试呢。”
宋母道:“这又不是试毒,还谁先试试。就在我这里盘,我想早点睡那个火炕。”
陈氏怕婆母真以为她想占便宜抢火炕呢,便也不阻拦了。
刚才老三还点她呢,让她别阻拦买材料。
她微微挑眉,老三能耐了呀,这是坐不住了?
宋母又让她也尝尝红烧素鸡,“明儿让管事去豆腐村采买一些豆制品回来,柳家豆腐坊的就先停了。”
陈氏:“娘,按理说亲戚家开了豆腐坊,咱们是得帮衬,就是柳家这里合作很久,突然停了是不是不大好?”
宋母:“只是不买豆腐这些,又没不吃他家的酱油和大酱,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跟他们太太打个招呼,说咱们关照一下亲戚生意,让他们理解。”
陈氏便没再说什么,只去吩咐负责采买的管事。
家里这些人,铺子里也不少人,需要采买的数量不少。
见大嫂走了,宋福瑞对宋母道:“娘,你放心吧,别的我不敢说,我二舅嫂做吃的,我二舅兄盖房子,那是没的说。他们里正都猛夸呢,还推荐他给亲戚盖房子。都是自己村的,要是不好人家敢用么?”
宋母笑了笑,“是这个理儿。那这事儿就交给你,明儿一早你领着管事去采买吃食,火炕的材料也别忘了。”
宋福瑞得意得很,“娘,你放心吧。”
他一路跑回自己小院儿,“阿云,娘把盘火炕的事儿交给我负责,还让我明儿一早带管事去二哥家采买豆制品。”
裴云正整理鞋底鞋面儿呢,打算明儿就开始给阿年和珍珠做鞋子。
宝儿洗了澡,正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抱着自己的枕头哄自己睡觉。
裴云闻言也是高兴得很,婆婆肯让福瑞做事情就好,只要做好了,让婆婆看到他不是一无是处,以后也会让他做更多事儿的。
最怕的是啥也不让他做,连个上进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得好好负责呀,让娘看看你的本事。”
宋福瑞踌躇满志,“放心吧,我指定不偷懒,这几天我多往二哥家跑跑,他给高里正盘火炕的时候我去打打下手,多了解了解。”
裴云也为他高兴,感觉宋福瑞也开始变样子了。
宋福瑞往她腿上一躺,歪头,“肩膀酸。”
裴云就给他捏肩膀,一边捏一边笑。
宋福瑞在她看来相当幼稚,以前不会这样理直气壮让她捏肩膀,这是觉得能帮她娘家赚钱了,想让她夸呢。
这若是性子犟的,瞧不上自己男人窝囊,就得说“那还不是我娘家二哥二嫂长本事了,要不你娘能这样?早先她怎么没呢”。
裴云却俯身亲亲他,“三郎,你真棒,我娘家都能跟你沾光了。”
即便她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不是被大哥嫁给别人做小就是被宋母耍心机嫁给宋福瑞,可她这些年和宋福瑞的感情是真的。
她也是真心稀罕他,感激他待自己好的。
果然,宋福瑞比吃了蜜还甜,搂着媳妇儿就给她按摩。
宝儿原本都要给自己哄睡了,被他爹娘吵醒,“爹,尿尿!”
宋福瑞赶紧给儿子拿夜壶,求他秒睡。
【作者有话说】
宋福瑞:废柴的崛起,从二舅兄的火炕开始!
第70章 拓展市场 红烧素鸡硬控县城
第二日吃过早饭,宋福瑞就带着宋家采买管事儿到了二舅兄家。
宋管事儿态度出奇得恭顺有礼,见了裴母裴父就称呼亲家老爷。
现在没有过去那么严格,不允许民间称呼老爷、老太爷的,现在为了表示对人的尊重,什么员外爷、老太爷、老爷少爷的都混叫。
有些是花钱捐了的,有些什么都没,乡下人混叫的。
裴父裴母却不自在,不让叫,还是叫老丈他更踏实些。
宋管事第一次订了五百斤腐乳,其他的各二十斤,说回去看看家里人吃的如何,若是吃得快过几天再来订。
市面上油豆皮零售价9文,批发是7文,沈宁他们的人情价儿是5文,给靳老板等是七文。
腐乳批发价是15文一斤,付三成定金。
这两天沈宁一直让人做,所以家里有现货,就给他们拿了。
另外油豆皮、腐竹就找荷花嫂子和黑壮嫂子拿了。
油豆腐是裴母炸的。
宋管事恭恭敬敬地付了二两银子外带650文钱,又跟宋福瑞说一声,先赶着驴车回了。
沈宁不是很懂银子,但是想宋家开着布庄,常年和银子打交道,不至于给假银子或者成色太差的。
这种整两的银子也有印记,她悄悄分辨一下便收了。
宋福瑞又跑去西边儿找裴长青:“二哥,我娘说要火炕,让我负责准备材料。”
他肯定从禚家买,方便省事,还有人情关系。
裴长青:“你们老太太屋子开间和进深多大?”
宋福瑞:“啊?我不知道啊。”
裴长青:“头顶上几根檩木?”
宋福瑞:“九根。”
裴长青预估了一下房间尺寸,又找沈宁要了一片巴掌大的纸头,拿炭笔唰唰列了个单子。
他给估算了青砖、土坯砖、土坯板、石灰等的用量,当然要加两成,避免不够。
宋福瑞看裴长青提笔就写,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哥,你……咋知道需要多少材料呢?”
裴长青:“做多自然就知道了。”
宋福瑞点点头,若有所思,“就和我娘知道做衣服需要多少布,织布需要多少棉花多少纱线一样。”
裴长青淡淡道:“也没什么神奇的,唯手熟尔,你做多了你也会。”
宋福瑞备受鼓舞,只是看二舅兄捏着根木条包裹的炭棍儿又有些无语。
“二哥,我送你一套文房四宝吧。”
裴长青:“我还没启蒙,不会用。”
宋福瑞:“……”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纸头,怀疑二舅兄写了一堆错别字。
但是他没证据,因为他也……很多字不会写。
宋福瑞也没留下吃晌饭,他要回去陪媳妇儿吃饭,再去禚家采买盘火炕的材料。
下午沈宁正用小手磨磨香料粉呢,镇上杂货铺的禚掌柜带着管事来了。
他是来买素鸡等豆制品的,顺便也学学素烧鹅的做法。
看到沈宁的时候禚掌柜还眼疼呢,那日沈宁去买东西,那个能砍价啊,可给他砍伤了。
沈宁也认出他,笑得很是亲切,“禚掌柜,稀客啊。”
禚掌柜笑道:“一点都不稀,你家石灰还是我卖的呢。”
宁笑着请他进屋,又喊裴长青过来。
裴长青没穿外衣,正抹墙呢,跟禚掌柜道了声歉意。
禚掌柜笑道:“我是来买素鸡的,你只管忙,不耽误你干活儿。”
裴长青见没自己什么事儿,打个招呼就又去干活儿了。
沈宁和裴母陪着禚掌柜聊几句,教了他素烧鹅的做法,还把怎么炸油豆腐也教给他。
禚掌柜:“素烧鹅学学就行,油豆腐还是买现成的。”
炸炸也半天,不如直接买。
就好像油炸果子一样,自己也能炸,但是买现成的更方便。
不差钱的人家都想花钱买省事儿。
禚掌柜也订了八百斤腐乳,他们杂货铺还养了工人,都是出大力气的,平时外出要带干粮,总也得配点咸菜什么的。
腐乳比一般咸菜更好,好吃下饭还补充盐分。
之前都是从柳家订,味道马马虎虎,家里人不爱吃,给工人就无所谓。
可既然豆腐村的更好吃,价格也一样,那还犹豫什么?
他家是宋家介绍的。
晌午宋母请他们去吃饭了,尝着确实好。
禚掌柜当即就表示要买。
他除了腐乳,其他也要了二三十斤。
过几日继续来买。
等家里吃习惯了,采买的数量差不多能稳定下来,他需要沈宁这边送货。
沈宁自然没问题。
张氏和三婶儿早就准备好了,她俩挑担子挑出来的感情,以后继续搭伙儿。
傍晚时分陶族长就亲自赶着牛车来送鸭蛋了。
除了鸭蛋,他还给沈宁带了礼物,还是石匠自己做的,大小两个石臼子,可以捣蒜泥、捣少量香料、盐巴等,还有一个药房用的小药碾子,也是石头的。
石匠日常做这些东西,也要让徒弟练手。
稍微有一点点瑕疵,但是不妨碍用,丢了可惜,陶族长也拿来走人情。
沈宁当然不嫌弃啊,感谢得很呢。
现在陶族长家里也吃上素鸡、素烧鹅和油豆腐了,自然是高里正送的。
有高里正这边出货,他也懒得赚蚊子腿了,不在乡下换豆腐了,主要做油豆皮、腐竹这些给高里正。
拿货价也是一斤豆子赚二两,但是他在高里正那里还有分红呢,赚头自然比其他村民多。
沈宁和高里正合伙,为了合作顺利、简单且快速,秉持着双方互相理解、互相成全、有问题立刻沟通的原则,他们对半分。
高里正主要负责销售,沈宁主要负责开发产品。
各自都在自己领域内尽力就好。
至于陶族长,就从高里正那里分成,他们怎么合作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沈宁如果愿意拉拔谁,给分成,也从她这里出。
但是目前雇人干活,是从总账里出本钱的。
高里正要是需要雇人帮忙跑销售,也是这样操作。
只不过现在他几个儿子要往城里送鸡和鸡蛋,所以也顺带送豆制品,不需要雇人。
高里正觉得裴母不是也免费做工么?所以他儿子也不需要拿工钱,都算在他的分成里了。
陶族长现在看沈宁也是越看越顺眼,见面嘘寒问暖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需要碾子、石磨的,你只管开口,多大的多小的我都给你置办。
腌咸鸭蛋做那个什么花蛋,做了你们只管吃,鸭蛋从我这里出。
咱家别的没有,鸭子大鹅多。
豆腐娘子,还要不要小鸭子小鹅呀,我再给你抓几只啊?
沈宁都一一婉拒了,家里有四只大鹅就够了,能看门能下蛋。
至于鸡蛋,自家不缺钱了从高里正家买着吃一样。
反正高里正给她也很便宜,都是喂谷糠吃虫子的原生态无污染鸡蛋,吃着喷香,没必要非得自己养。
陶族长自觉跟沈宁拉家常套足了关系,这才兴冲冲地去看火炕。
他被高里正勾搭得心痒痒,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谁不怕冷?谁没个老寒腿?
谁不想有个安全有效的取暖方式?
炭盆啥的真的不安全,睡着了很容易迷瞪过去。
门窗开着缝又着实冷,也不知道是取暖还是受冻了。
这火炕,他相当需要!
他去屋里看了看,“裴二郎啊,我家也要,你给我妹夫家盘完就去我家呗?”
裴长青:“陶伯,给里正伯家盘完得去镇上宋家,他们家估计两盘炕吧,顶多六七天就能完工。”
陶族长都有点等不及,“你这些人呢,去镇上仨,去我家仨。”
裴长青笑道:“陶伯,你家山墙没有烟道,得现改,他们做不了。”
这活儿找那些老瓦匠都干不了,有技术难度。
陶族长这才耐下性子,“那成,我等等。来年还得找你盖房子呢。”
裴长青自然说好。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裴大伯几个照旧来帮裴长青干活儿。
他们帮忙砌院墙。
院墙这边儿也挖了墙基沟,之前也用三七灰土夯实过的。
现在把盖在上面的虚土铲出来,直接砌墙即可。
拉上基准绳儿,活好灰浆泥,这个灰浆泥里是不加麦糠麦草那些的,因为主要取其黏性,不需要增加筋性。
这些活儿裴大伯几个也是做熟的,自然能干。
自打高里正让裴长青给陶族长盖房以后,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更热衷给裴长青帮忙了。
练好手艺,回头二郎干活儿不就能带着他们了吗?
自打裴大柱、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给裴长青干活儿以后,家里多少的都赚点现钱呢。
他们心里感激裴长青也更愿意帮他干活儿。
高里正今儿一早要领着大儿子和三儿子去县里送货,把这两天的熏素鸡一并带上,另外他二儿子这两天又是买青砖又是筹措土坯石灰的,明儿就能请裴长青去给盘炕了。
裴长青满口答应。
沈宁带着张氏、三婶儿把今儿发的货帮高里正装好,素鸡这些不怕渗油的直接装在干净的布袋里,再装在藤条篓子里。
油豆腐这些会渗油的就装在油篓子里。
油篓子是用细篾片编的小口篓子,里面糊了几层油纸,可以用来装油,轻快不漏。
高里正走后,沈宁就领着裴母三婶儿处理鸭蛋。
不管咸鸭蛋还是松花蛋,所有的鸭蛋要洗干净、晾干。
鸭蛋皮厚,不像鸡蛋那么容易破,所以清洗起来容易些。
这两天小少爷去了县里,阿年和珍珠都不去书肆,所以裴父就没给书肆捎豆制品。
沈宁寻思着得给谢掌柜送些去。
这么一算,素鸡的供应就有些紧张。
油豆皮因为有另外几家帮衬,倒是没那么紧张,不过以后量大起来这几家也供不上。
素鸡需求量更大,对老豆腐和千张的需求也大,老豆腐没问题,但是千张的供应就跟不上了。
考虑了一下,沈宁便把压千张和豆干的手艺在全村公开。
如今村里妇女们压老豆腐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可以继续练习其他手艺了。
先学压千张,之后再练揭豆皮。
慢慢地素鸡、油豆腐这些基础工作都可以交给她们,这样她们跟着赚豆子,沈宁也轻松。
并不怕她们会教出去,教了别人,万一豆腐娘子生气,以后不教她别的了呢?
即便不怕这个,那豆腐娘子不选她家豆腐和千张呢?
再不怕这个,要是别人知道了,全村一起鄙视她,里正还得处分她家,怕不怕?
当然怕。
而大部分人是不会把自己赚钱的营生教给别人的,没看沈宁没发话,村里大部分人家不会压千张么。
即便自己琢磨出来也顶多就是琢磨出来,不会做出来跟人换豆子,因为这东西没比老豆腐管饱,不合适,除非卖给城里人换钱。
而他们哪有本事卖给城里人啊,人家也不要他们的呀。
要想赚豆子,只能指望豆腐娘子和高里正。
沈宁跟聚拢来的妇女们道:
“大家做老豆腐的手艺已经练得不错,现在多练练压千张的手艺,要练到厚薄自如,想厚就厚,想薄就薄。明儿早上除了老豆腐还收千张,要俩铜钱摞起来那么厚,每家送两斤来试试。”
之前沈宁主要从大伯娘、毛蛋儿娘、黑壮嫂子和荷花嫂子等几家进千张,可荷花嫂子还做油豆皮,黑壮嫂子还做腐竹,进货量大她们也吃力。
沈宁就索性公开,这样素鸡的原材料就没压力。
不过张氏和三婶儿以后要送货,镇上书肆、学堂、禚家、宋家,以后还会发展医馆等几家,整天让人家下乡来取货也麻烦,不如自家直接送过去。
服务上门,生意多三成嘛。
这样就哑巴娘自己做素鸡可忙不过来,沈宁就把大伯娘和三房裴大根媳妇找来一起做。
这下大伯娘家做豆腐的重任就压到了赵氏和大丫二丫身上,小子不做家务,都是跟着下地的。
大丫二丫挺乐意,赵氏却不乐意了。
她委屈死了,她要累死了好吧?
原本她一点都不想学点豆腐,因为学会了就得干活儿啊,她不想干。
可婆婆最有办法治她,说阿宁没时间教,各人去教各人娘家,赵氏不得不学。
学会以后就完蛋了,每天都得推磨!
这给她累的呀,最近都瘦了,而且再也没时间去跟吴秀娥嚼舌头了。
现在婆母还要去做素鸡,把活儿都压她身上,她彻底萎了。
“娘,你去做素鸡,我咋能干那些活儿呢?”
大伯娘面色一沉,“你嫂子能干,你有啥不能干的?”
赵氏不乐意,嘟嘴,“那……那要不我去做素鸡。”
做素鸡肯定轻快啊,就做一样活儿,不用推磨,不用做饭的。
大伯娘:“那你说阿宁为啥不让你去做素鸡?”
赵氏更委屈了,“咋还嫌弃我?我学了也不会偷摸教给我娘家。”
大伯娘没好气道:“是别人做三个,你可能做不出一个,让你去磨洋工啊?”
赵氏那个气啊,她就磨洋工咋了,那么累还不许她歇歇?
以前有大嫂和婆婆,还有三婶儿四婶儿两家轮换,现在就她一个,她不得累死啊。
大伯娘:“那就让二民媳妇儿和你一起干。”
赵氏抗议:“她、她比我还不行呢。”
裴二民媳妇儿个子娇小,人也娇里娇气,还容易生病,三婶儿都不让她下地,就让她在家里做饭看孩子。
赵氏日常可看不上她,还让她和自己一起推磨,怕不是还得让自己伺候她呢?
大伯娘就不管她了,一天十五文,不赚不是傻子吗?
她也撂下狠话,“反正这事儿交给你,你要是耽误了里正交货,耽误选老豆腐,你以后就别吃饭!”
现在村里人都会做千张和豆干了,里正哪里还非得从她家进?
不就是看在阿宁面上?
赵氏要是敢拖后腿,那就饿着!
赵氏没法儿,就跟裴二柱抱怨。
裴二柱还累得要命呢。
大哥一直给二郎家翻地,每天吭哧吭哧比给自己家干活儿还卖力。
爹还领着三叔四叔加上他早晚的给二郎家帮忙,白天还得忙活自家田地,裴二柱感觉自己都累得又黑又瘦了。
得亏现在吃得饱,除了累也没别的毛病。
赵氏推个磨而已,还跟他抱怨。
他再好的性子都有些脾气,“那要不你去翻地,我在家推磨?”
赵氏被他气哭了,“裴二柱,你跟我这样?”
裴二柱:“我咋样了?那你啥意思,娘和大嫂也没闲着,家里除了咱儿子都撅着腚干活儿呢,那我不下地了,回来给你推磨?”
他一翻身睡得呼呼的。
赵氏气一夜,没辙儿,第二天早上还得认命地起来吭哧吭哧推磨。
好在大丫二丫也能帮衬干活儿,推磨烧火煮浆子点豆腐啥的都能干。
这么着,赵氏更羡慕吴秀娥了,因为吴秀娥不用下地,现在洗衣推磨舂米做饭都不用了。
人家雇了个婆子!
赵氏羡慕嫉妒恨,梦想着哪天自己也能过上使奴唤婢的神仙日子,再也不用推磨点豆腐。
她恨死沈宁了,要不是沈宁多事,教大家伙儿点豆腐,她哪用这么辛苦啊。
沈宁真是天下第一狡猾啊,用个破豆腐方子哄着大家给她家盖房子,哄着大家给她家做豆腐。
钱都让狡猾的沈宁赚去了啊!
她什么都没落着。
人类的悲喜不能共通,赵氏憎恨豆腐的时候满村妇女却在欢腾。
她们练习压千张、豆干,一早就送去给豆腐娘子选。
选上的欢天喜地,落选的继续努力。
“我现在回娘家,我姊妹和嫂子弟妹的都可羡慕我呢,说咱们村的人命好,有个豆腐娘子,大家都跟着赚钱。哈哈,我能说啥,感谢豆腐娘子呗。”
“也感谢里正爷。”
“对,感谢豆腐娘子和里正爷,带着咱们赚豆子,吃饱饭,现在十天半个月的也能买四两肉改善改善呐。”
村里人高兴,县城的靳老板等人也高兴呢。
高里正昨儿来城里送货,今儿也没急着回去,背着手在这边儿溜达呢。
主要是转转进货的这几家酒楼和饭馆,看看他们素鸡、素烧鹅、油豆腐的销量如何。
结果每家都说顾客甚爱点,比起扣肉素鸡,反而更喜欢不加肉的香菇木耳素鸡、红烧素鸡、油焖素鸡等等。
人家说吃的就是那个不是肉却胜似肉的味道和口感。
有人觉得素鸡比肉口感更好。
肥肉腻歪,咬着让人牙根儿痒,瘦肉怎么说也有点柴。
素鸡就不会了,又香又嫩不费牙。
还有人喜欢素鸡和真鸡一起做,那味道真一绝。
而豆腐酿肉虽是荤菜却不油腻,红烧做汤都受欢迎。
素烧鹅鲜甜可口,更是男女老少的心头好。
有些食客自己吃了还要给家里点两份送过去,让家里也尝尝。
尤其靳老板的老爹,尤其喜欢红烧素鸡,夸儿子终于做了道像样的菜。
这两年不爱吃饭的他,再也不说没滋味、嚼木头了,就着红烧素鸡怒扒两大碗饭,吃完又满街溜达消食儿,逢人就说这素斋好,还特特跑去寺庙给相好的大法师送。
这样每天吃吃溜达的,身体都变结实了,再也不说自己没胃口、活着没意思的丧气话,反而说还能再活五十年。
只要他老爷子说好吃,那就是真好吃,扛得住食客挑嘴。
果然,酒楼这几天都因为新菜客流回升,热闹起来。
靳老板那是相当高兴,再三跟高里正说要加大进货量。
哦,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他现在每天还得给大法师那边送素鸡呢。
人大法师自己做素斋就是一绝,比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强些。
常老板几个的饭馆儿生意更见好。
他们是中低档馆子,薄利多销,酒楼五十文一份,他店里就卖十五文,来吃的人就更多。
附近一些从来不下馆子的人家都每天来买一份回去佐饭呢。
他还想了个招儿,用店里的肉汤汁焖卤素鸡,送去码头、货栈那些劳力多的地方,八文一份,卖得相当火爆。
那些苦力甭管泡饼子还是怎么吃,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他们说这个好吃,吃了有力气。
常老板拉着高里正要求加货,下一次给他多加二十斤素鸡,尤其这个熏素鸡,别有风味儿,他喜欢,更要多订。
晚上,几个老板又碰头主动把高里正请到常老板的饭馆儿里。
他们纷纷表示这个熏素鸡风味儿独特,都要。
其他豆制品也要加大进货量。
原本他们从高里正这里进的油豆皮也从其他豆腐坊进,现在打算全部从高里正这里进。
就连全福楼二掌柜也增加了进货量,大掌柜还埋怨他为什么不多订一些,那两天都不够卖的。
宁愿剩下,不要不够卖的。
剩下还能自己吃,还能给伙计带回家吃,不够就只能看别人赚钱。
大家尝到甜头,纷纷跟高里正道:“高兄,县城就这么大,酒楼饭馆生意就这么多,其他几家要不就别卖了吧。要想赚钱,咱可以零卖,可以看看茶楼青楼戏楼啥的。”
他们几家一推出新菜单,对面好运来等酒楼饭馆就有动静,立刻过来试吃,判断菜品如何。
等看着这几道菜大受欢迎以后,他们就坐不住了,赶紧召集大厨研究呢。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都是开酒楼饭馆儿的,谁还没几个眼线呢?
可惜靳老板、张老板和常老板等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谁也不给好运来那几家酒楼饭馆透露消息。
即便对方以后也会卖素鸡,但是这一开始的钱得自己赚呐。
谁嫌赚钱多?
谁嫌自己好东西多?
知道好运来一时研究不出红烧素鸡的菜式,给靳老板爽得比赚钱还爽。
高里正暗笑,又让豆腐娘子算着了不是?
沈宁的意思咱没必要把生意做尽,抓住能抓住的就好。
市场就这么大,要给别人留份额。
柳家和另外的豆腐坊,看了他们的素鸡以后很快就会跟风仿造。
咱家价格不贵,靳老板这些就不会舍弃自家去买别家的货。
而柳家他们就可以去竞争另外几家饭馆酒楼,甚至他们路子多,往其他县、府城销售会获利更多。
毕竟市场也讲究先来后到,柳家他们盘踞已久,若是自家贪心,想把全县城酒楼饭馆一网打尽也不现实,还容易结仇。
留给他们一部分市场,让他们互相竞争,自家就安全一些。
当然,自己这样想,却不能跟靳老板他们说,还得送靳老板他们一个人情呢。
高里正笑道:“诸位老板放心,豆腐娘子也说了,诸位老板都是讲信誉重合作和顾客的老板,都会生意兴隆的,俺们和诸位老板合作就很畅快。其他酒楼,俺们不去主动接触了。如果他们喜欢要么去乡下进货,要么等其他家仿造出来,诸位觉得如何?”
要是人家跑到乡下主动进货,那他们也不能拒之门外不是?
同样,高里正的潜台词是:如果那几家仿造出来,也希望诸位老板讲仁义,不要不记情分了。
众人纷纷道:“豆腐娘子确实重情义,高里正放心,咱们都是有口碑的。”
你家又不贵,我干啥去买别家仿造的?
不正宗,吃得都不是那个劲儿。
见大家都表态了,高里正笑道:“诸位放心,豆腐娘子勤劳不辍,还在家里研究新菜式呢,到时候一定会和诸位分享的。”
众人纷纷好奇,问什么新食材新菜式。
高里正却又玩了一把神秘感,只说他也不知。
即便不知道什么菜式,但是有素鸡和素烧鹅打底,众人也纷纷期待。
他们便更好奇豆腐娘子这个人。
大家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
高里正见火候差不多,又开始放料。
“豆腐娘子你们以后见着就知道了,真豁达人,真聪慧女子。”
他就开始讲诅咒事件。
重点讲豆腐娘子和丈夫不慌、不怕、不气,反而先开口安抚村里人,说肯定不是自己村的,又说既然是外村的也不敢干啥,咱不需要知道是谁,也不需要管他。
就这么大度地过去了。
然后村里人、周边村里的百姓,都感念豆腐娘子,纷纷主动为她家祈福,给她家房子写福字。
“现在她家的房子被百姓称为百福千福万福屋子,还有老人抱着孩子去摸福呢。咱就是说大不大气吧,在座的谁遇到这种事儿能坦然处之?”高里正适当地狂傲了一点,反正不是自己狂,是为豆腐娘子狂的,他就很敢。
靳老板听得若有所思,他就被人诅咒过!!!
当初他的八方来财酒楼气势如虹,是县城第一大酒楼,有人往他家包厢地板里埋破财破家的诅咒符,恰好有个客人吃蕈子中毒,让他赔了好大一笔钱,可给他气毁了。
气得他直跳脚,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硬是病了一场。
虽然找道行高深的道长给破了,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后来非得找到那小人,也搞得对方生意败落,酒楼关门转手才顺了这口气。
可他自己也元气大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今儿这么一听,人家一对乡下夫妻竟然不怕这个诅咒,不被诅咒左右,反而……还得全村乃至周围村民的祝福。
娘哎,这是什么定力,这是什么人品?
当初别说全城,就是这条街上三之一的人来给他祈福,他都不至于气成那样。
可惜的是,就算自己酒楼的伙计们,也不全向着他。
否则客人怎么会蕈子中毒?
他堂堂大酒楼的东家,连自己身边几个伙计都没搞定,失败。
后来他小心谨慎许多,注意培养厨子和伙计,再也没被算计过。
可心气儿却矮了许多。
八方来财酒楼就从县城最好的第一大酒楼变成了并列,甚至还要往后稍稍了。
他要去拜拜这位豆腐娘子,取取经,如何有恁豁达心性的。
好奇,非常好奇。
张老板也好奇,因为今儿高里正带的熏素鸡很对他的味儿。
没的说了,他必须要会会豆腐娘子。
为了弥补高里正不去发展好运来那几家酒楼的损失,靳老板们又开始给他介绍茶馆青楼戏楼的生意。
说回头请那些老板吃饭,帮高里正推广素鸡这些菜。
茶馆、青楼、戏楼跟他们的生意不冲突,他们乐得介绍给高里正做这个人情。
只让高里正以后豆腐娘子做出新菜色,一定要先告诉他们。
高里正眉开眼笑,满口应承。
茶馆一天正经消耗不少小菜呢,什么香干、茴香豆、卤素鸡、素烧鹅、豆腐酿肉都可以。
青楼都是有钱的主顾,外面十五文一盘的素鸡里面能卖五十文。
戏楼和茶楼差不多。
不过这生意不能让儿子做,他……他一个里正似乎也不大合适。
回去跟豆腐娘子商量一下。
第二日他紧赶慢赶,傍晚到家。
一到家裴长青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房间的火炕差不多盘好了,正在收尾儿呢。
裴长青是昨儿一早领着王大和哑巴过来给他家开工的。
他家正房三间是隔开的,东间和堂屋中间有砖墙,易于保暖,也方便砌火炕。
当然也有难点,需要在搁墙上掏洞砌火炉。
火炕盘在南窗下,连接了两道墙壁,土坯盘火道,大土坯板做炕面,然后抹上光滑细细的麦糠泥。
炕沿是木板的,干净整洁。
火炕的外观是青砖,白灰抹缝,清爽漂亮。
外间的炉口也砌得漂亮整洁,装了炉箅子,能燎水、烤吃食啥的,还能罩上罩子烘衣服。
甭提多带劲了!
最大的难点就是开烟囱。
山墙自然是不能动的,只能再砌一个烟道出来,掀开房顶的瓦片,掏开干泥巴,锯掉几段椽木,然后连接烟道,装上烟囱。
烟囱是裴长青用青砖砌的,迷你瞭望塔的样子,两尺多高,下部分的四周和顶端封闭,从上部分的四面出烟。
烟囱和屋顶、烟道的连接处要注意密封,这样才能不漏雨。
下面烟道也要密封好,不能漏烟。
为了美观,裴长青在盘好火炕以后,还用木板给高里正家烟道两边装了隔板和挂衣钩。
既防止磕碰,还能烘干衣服。
而烟道离炉膛火源有三四米,炉膛的火也烧不到这里,即便因为其他原因这个烟道会漏烟却也不会失火。
也没用木匠另做,直接从家里拆了现成的,稍微加工一下就成。
主打一个省钱省事儿。
此时哑巴正往火炉里填软和草,再添劈好的小木柴,然后梆梆地敲梆子。
外面裴长青和王大就仰头看烟囱。
白烟袅袅,在夕阳下格外清晰,透着股子热乎气。
高里正看得浑身都暖呼呼的,他拉着裴长青的手,一点不嫌弃裴长青手上的泥灰,夸道:“二郎啊,你可给我家送温暖啦,以后冬天不用挨冻都得感激你。”
裴长青谦逊地笑道:“里正伯,是你会赚钱,能买足足的木柴煤炭。”
没钱你还想不挨冻,那不可能。
高里正被他夸得心里舒坦,拉着他就往屋里走,“阿宁的新菜大火,二郎的火炕也极好,双喜临门,今晚咱们好好喝两盅。”
【作者有话说】
裴长青:不是,双喜临门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