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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道歉 裴长青是个记仇的人

裴长青给高里正盘两天炕赚了160文。

他觉得有点少,配不起自己的技术难度和劳动强度,可对于现在普遍的工钱来说,已经是高收入了。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躺在被窝里总结,“人工不费什么,比盖房子轻快,但是这技术有难度,得加钱。”

他都后悔跟宋家要五百文了,应该要一吊。

除了发工钱,剩下的是他的知识附加值。

沈宁窝在他怀里,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你说要是宋家知道你给高里正那么便宜,会不会背后骂你?”

裴长青搂着她,“高里正和咱自家一个价儿,那能一样么?以后别家问,我就一天一吊钱,三天包完工,还负责售后。”

沈宁好奇,“火炕怎么售后?”

裴长青:“孩子调皮蹦塌了,时间久了需要重新盘炕,烧火久了烟道堵塞需要通烟囱,家里屋顶漏雨等等,特价,五十文搞定。”

如果不改烟道不开屋顶砌烟囱,单纯盘火炕的话,他手下随便一个三十文的熟练工一天就能搞定。

没什么难度。

一天一吊钱看着贵,但是加上这无限售后就很便宜,也变相为手下工人揽活儿。

现代很多商品的售后不就是源源不断收钱么?

沈宁:“裴总不愧是裴总,生意经就是好。”

裴长青就笑:“我这不是跟媳妇儿学的吗?你的素鸡定价低,即便以后有仿品也不怕流失客户。”

沈宁:“那不一样,我是不敢定高价,你还是很敢的。”

裴长青:“那是你心善,总想让普通人也吃点好的。我这个火炕普通人家是盘不起的,青砖一块四五文钱呢,还有改烟道,开屋顶,这都得钱。咱就不说技术附加值,单说柴火木炭和煤炭,一般人家他也烧不起。”

冬天连个炭盆子都烧不起的人家,哪有那么多柴火烧炕?

沈宁不管别人家烧不烧得起,反正她已经向往上了,“咱家的火炕啥时候干啊,想睡了。”

等火炕晒干了,铺上厚厚的麦草,喧软干燥,上面再铺席子,睡觉的时候再铺一层褥子,躺上去那感觉,甭提多美了。

裴长青咬着她耳朵低声笑,“咱家的炕又宽敞又结实,门窗也结实,门板子还厚实呢。”

沈宁假装听不懂,哎呀一声,“好困,快睡吧,明儿我得接着做松花蛋呢。”

早饭后沈宁就领着人做松花蛋。

做松花蛋得先调配灰泥糊糊。

没有纯碱,她就用自制碱水了。

碱水加食盐倒入开水中,融化开以后加入石灰面儿,再加入草木灰,搅拌将石灰化开就是灰泥糊糊。

将洗净晾干的鸭蛋滚上泥糊糊,再滚一层麦糠稻壳什么的,然后密封在缸里让其悄悄变蛋。

一个多月就能变完。

这些具有独特风味的食品,有人不喜欢,但是喜欢的又会死忠,销量会稳定增长,沈宁并不愁卖。

张氏:“阿宁,你真厉害我都说腻歪了,你说你这脑袋瓜咋长的啊,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好东西?”

沈宁故作神秘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

刚穿来的时候她不好乱说,怕人家怀疑,现在她是豆腐娘子,阿年还得谢小公子青睐隔三差五就去书肆读书。

那她营造个小谢公子告诉阿年的暗示不要紧吧。

果然张氏很上道儿,立刻接受了这个暗示,还示意三婶儿四婶儿等人也别多说呢,免得被有心人盯上回头生事儿。

村里这些人吧,喜欢说闲话,但是嘴巴又矛盾地很严实。

但凡跟他们自己赚钱、全村名声利益相关的事儿,大家嘴巴都很严实。

说出去万一被人使坏怎么办?

往自私里说,她们甚至不想外人知道阿宁这么厉害,免得别人把阿宁抢走。

比如柳家、县城那些老板们,万一给很多工钱给阿宁请去呢?

那阿宁岂不是不能带她们赚钱了?

沈宁让张氏和三婶儿在这边儿滚松花蛋,她又去带着顾氏和四婶儿把咸鸭蛋装坛。

这两天她领着几个妇女把所有鸭蛋都清洗了,先腌两缸咸鸭蛋。

咸鸭蛋她腌了两种,一种用水加上盐巴、油把黄泥沙子活成泥,把咸鸭蛋用泥糊糊裹住放入缸里腌制。

另外一种就是熬八角胡椒桂皮水,加上盐,再倒入高度白酒,把混合水倒入缸里,再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去。

基本一个月就出油。

但是这时候的白酒度数不是很高,可能达不到要求,到时候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她打算把现有的白酒给蒸馏一下。

如果够用,那就继续用霍家的白酒便好。

她们先把洗净晾干的鸭蛋泡进料缸里,再来装裹着黄泥糊糊的鸭蛋。

四婶儿:“阿宁,你别沾手了,我和大民媳妇儿做就行。”

现在他们男人跟着二郎赚钱,女人跟着阿宁赚钱,四婶儿那是恨不得过来给沈宁当保姆,把家里洗衣做饭切菜的活儿都包了。

生怕累着、磕着碰着她。

这可是豆腐娘子,是他们村的财神娘!

财神娘的手是搂钱的手,那能用来洗衣服切菜吗?

磨坏了怎么办?

顾氏虽然话不多,但是眼里有活儿,朝着沈宁笑笑就把活儿都揽过去。

沈宁便去研究麻酱鸡蛋的配料了。

麻酱鸡蛋比咸鸭蛋和松花蛋的配料更要讲究一些,得用芝麻酱拌黄泥谷糠啥的,也得加少量石灰。

主要是现代有一些现成的化学品,古代没有,那就得找替代品,自然要调试。

正忙着呢,高里正满面春风地过来了。

大老远儿的他就打招呼:“阿宁,二郎干啥呢?”

沈宁起身迎了两步,请他堂屋落座,“里正伯,找二哥呢?他一早被妹夫接去宋家盘火炕了。”

刚吃完早饭,宋福瑞就赶着拉货的木板马车过来把裴长青几个接走了,顺便把小珍珠和小鹤年也给捎去书肆。

高里正美滋滋的,走路脚上带风,“我不找他,我找你呢,跟你说说县城的情形。”

素鸡、素烧鹅以及油豆腐塞肉在县城酒楼饭馆有多受欢迎,他绘声绘色说给沈宁听。

旁边儿大伯娘、大根媳妇儿以及张氏三婶儿等人也竖着耳朵听,心里那个高兴啊。

受欢迎就说明赚钱啊。

阿宁和里正赚钱,她们也能长长久久地有活儿干呐。

高里正说了一通受欢迎、大家好奇豆腐娘子的话,沈宁的重点却不在此,她诧异道:“好运来的大厨和另外几家豆腐坊还没做出素鸡仿品呢?”

原本她寻思不几天就能出仿品呢。

毕竟模仿是灵长类的天性嘛。

高里正得意道:“对,靳老板说他们紧锣密鼓地研究呢,可惜还没研究出来。”

沈宁:“那咱们能多垄断几天。”

在他们仿造出来之前,大家只能买他们的。

高里正就说老板们给介绍新客户的事儿,让沈宁这边有个准备,以后出货量可能更大。

“茶楼戏楼的我就跑了,那个青楼嘛……”

他有些犹豫。

不是不能跑,只是那地方特殊。

他不放心自己儿子去,怕他们败家。

他自己不方便去,因为是里正怕被人非议,他很爱惜羽毛的。

但是他看沈宁这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直觉她根本走不开。

沈宁确实走不开。

这每天选老豆腐、千张啥的,都得她,还得安排大家干活儿,都马虎不得。

沈宁笑道:“里正伯,这个事儿好办,让我三婶儿和大嫂去。”

青楼有什么好怕的?

张氏能说会道,有三婶儿陪着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高里正眼睛一亮:“她们肯么?”

主要是敢吗?

一般乡下妇人别说去青楼,就是县城她都不敢去,甚至镇上铺子她们都没胆子迈进去。

还让她们去青楼,那腿肚子都得打转。

沈宁就把张氏和三婶儿请过来,将需要她们跟着高里正去县里联络客户的事儿说了。

三婶儿还在琢磨这个青楼是啥楼呢,张氏爽快道:“行,这有啥不行的?只要县太爷不打人,县衙我也敢去!”

她挑担子走街串巷换豆腐,她娘家姊妹和嫂子还笑话她,嫌她丢人。

要是她们知道她去县城卖货,还不得吓掉她们的下巴?

想想她就觉得带劲!

见她答应,三婶儿也猛点头。

有人做伴儿,有里正护着,怕啥?

高里正笑道:“那行,等下一次去送货,你们和我一起去县里。阿宁,熏素鸡要多做,他们都喜欢,说做成卤素鸡特别好卖。”

沈宁:“有里正伯给的大铁锅,现在熏素鸡可带劲啦,不会缺货的。”

正说着那边儿就传来熏素鸡的独特味道,大伯娘这一锅熏素鸡又出锅啦。

哑巴娘和大根媳妇儿又紧着帮忙装锅,倒料,继续做素鸡。

又聊了一会儿县城以及镇上豆腐坊的事儿,高里正就要去看沈宁家的火炕。

“干了吧?能睡人吧?”

沈宁:“炕差不多干了,墙还没干利索呢,潮气太大,不能住人。”

高里正不管,“我去看看,放心,我不会上炕的。”

他也不用沈宁陪,自己小跑过去参观了。

今儿裴长青领着裴父、王大和高木头去宋家盘炕了,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哑巴几个还在这里砌院墙呢。

裴长青规划了后院儿,所以院墙挺长的。

砌完墙他们还得平整院子,给院子铺甬路啥的。

高里正越瞅越佩服,越瞅越期待自家的火炕,“裴二郎无师自通,真天才呀!”

裴长青要听见这个指定得吐槽,什么天才?他前世从十五岁就跟着舅舅搞建筑了好吧?

他去宋家带的人是有考量的,裴父不必说,王大是重点培养对象。

王大太好用了,关键他还懂木匠活儿,这两天带他去高里正家盘炕,开屋顶啥的配合默契,其他人不行,锯子用不顺。

王大的木匠基本功相当扎实,裴长青怎么要求,他就能怎么做。

所以裴长青打算培养他独立开屋顶砌烟囱,做到不漏烟不漏雨。

这东西在裴长青看来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只要对方听话,严格执行他制定的步骤,每一步都做到位那就没问题。

最关键人都有脾气,不会严格遵守规定,不会严格执行别人制定的标准。

所以王大才尤其可贵。

高木头为人低调话不多,因为是高里正家的长工,也善于听指令。

他泥瓦工的活儿已经非常熟练,盘炕砌墙都没问题,就是没有木工基础。

裴长青打算带着练练。

他们先把珍珠和阿年送去书肆,然后直奔宋家。

宋福瑞领着他们从大门进去,直奔宋母的正院儿。

宋母和宋父都不在家,宋父常年在县城,宋母今儿去了布庄。

陈氏一早去铺子忙活,派了宋管事儿跟着宋福瑞,支钱、买材料、拿什么东西的,都由他经手。

这是去采买素鸡的管事儿,对裴父和裴二郎恭恭敬敬。

见面先问亲家老爷和舅爷好,又解释主母都忙由他负责招待,又请屋里喝茶歇脚的。

裴长青道:“不了,我们是来干活儿的。”

宋管事儿就请裴父五喝茶吃点心。

裴父哪里闲得住啊,咕咚把茶水喝完就去和泥了。

很快裴云领着宝儿过来,拉着裴父去他们院儿里看看。

裴父:“我先给他们和泥的。”

宋管事儿忙道:“亲家老爷只管去,哪里能让您老和泥啊。”

他喊人过来帮忙。

很快那个怠慢裴父又被打了板子的小子就臊哒臊哒地跑来,先给裴父下跪磕头,自己扇俩嘴巴子,“亲家老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父却不是那种记仇非要人难堪的,他赶紧给小子扶起来,“你这是干啥啊,又没啥事儿,快起来,看弄脏了衣裳。”

他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尤其看到别人朝自己跪下,他浑身难受。

小子没想到他这般大方。

原本挨了打就忐忑不安的,今儿听说亲家老爷来了,老太太去了布庄大娘子去了铺子,他就觉得自己要完。

这摆明是大娘子不想和裴父对上,拿他试试亲家的态度呢。

若是亲家还生气,那他就是出气筒了。

同屋的小子同情他,觉得裴父肯定不会放过他。

听宋管事儿说要人帮忙和泥,他一咬牙索性过来磕头赔罪。

不给三爷和亲家出了气,以后保不齐怎么发落自己呢。

大娘子又不肯护着自己,那自己不是完蛋?

他内心慌得很,没想到亲家老爷如此和善,连个脸色都没给他瞧,还和和气气地安慰他呢。

他登时感激,又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把抢过裴父的铁锨,“亲家老爷,您去喝茶,小子和泥,小子可会干这活儿呢。”

他也不介意自己干净的裤子鞋子踩上泥,麻溜地干起活儿来。

裴长青看他态度诚恳干活儿利索,便没说什么,算是原谅了这小子。

他之前的轻慢只是狗仗人势罢了。

裴长青要的是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宋福瑞也不是记仇的,之前看小子被打板子,他也踹过两脚,这会儿见小子给岳父磕头认错,也就消气儿了。

他让小子替裴父干活儿,又让裴父跟着去他们院儿瞧瞧。

裴云嫁过来以后,裴父裴母都没来过呢。

这还是第一次上门。

裴父拗不过,就抱着宝儿去看看。

那小子麻溜地干活儿,凑到裴长青跟前讨好道:“二舅爷,小子给您赔礼了。”

裴长青也不看他,“俺们乡下人没那么大气性,不讲究这个,早点给你们老太太把火炕盘起来是正经。”

小子:“二舅爷放心,小子干活儿麻利着呢。”

宋管事儿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总觉得裴二郎不像他表面那么和善不计较。

他今儿带裴父来,是……故意的吧。

他眉心不禁一跳,得去告诉大娘子,让她过来跟裴父问声好,表个态,好把那事儿彻底揭过去。

宋管事是人精,很懂捧高踩低最后倒霉的是自己这规律,所以甭管对三房还是亲家,他向来恭敬。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三爷还年轻,宝儿也得老太太欢心,谁就保证三房一直是烂泥呢?

他出去找了一个婆子,让去铺子给陈氏送信,自己则回来观察裴二郎等人干活儿。

倒不是为了偷学,术业有专攻,他偷学这个干啥?

就是看看这火炕是怎么回事,裴二郎干了啥,回头他能跟陈氏讲明白。

裴长青让王大领着高木头先检查屋顶,确定烟道、烟囱位置,他则带着宋福瑞进屋量尺寸。

宋福瑞见二舅兄干啥都带着他,越发勤快。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其实挺机灵的,不像他以前表现得那么憨憨浪荡子。

这两天他去高里正家盘炕的时候宋福瑞全程跟着,还脱了衣服帮忙和泥拎泥、搬砖,虽然动作笨拙,却很卖力。

裴长青不怕笨人、新人,就怕又蠢又笨还自以为聪明的,像宋福瑞这样他也愿意指点一二。

宋母的屋子非常高大宽敞,虽然只有三间,可人家进深至少七米,堂屋开间将近五米,东西间也有四米出头。

为了透亮,三间大屋没有砌墙隔断,只有柱子加花隔,制造出视觉的延伸感。

嗯,好看,就是冬天冷,穿堂风嗖嗖的。

夏天倒是凉快,但是多雨的季节会潮湿。

他们前檐加了檐柱,有一米半的回廊,这样可以保护墙壁,不会日晒雨淋,但是也阻挡了阳光。

夏天尤其潮湿,冬天尤其阴冷

如果盘了火炕就会好很多,阴冷潮湿就生火炕,去去潮气。

夏天都可以定期烧一烧。

没有隔墙,那就不用费劲掏洞砌火炉,但是需要给东间和堂屋中间砌一道墙壁。

因为有承重柱,这墙壁就没有承重要求,只做分隔空间用。

不过因为梁架部分没有山墙,是单纯的抬梁式结构,所以隔墙要砌到顶,这样才能保证冬天不漏风。

裴长青就设计墙壁下半部分宽一些,梁架部分薄一些,既能减轻墙体重量,也能满足密封的需求。

当然,为了墙壁稳固需要在室内凿墙基沟,墙壁需要埋入地下的地基。

裴长青拿羊镐撬开几块地砖,往下凿了凿,发现室内并没有做灰土地基,所以刨起来不算费劲。

如果像他家那样做了厚厚的灰土地基,根本刨不动。

他先带着王大把木制花隔给拆了。

王大还没接触过这类精致的花隔呢,有点无从下手。

裴长青给他讲了其中关窍,哪里哪里卡了榫卯,直接拨开就好。

王大一试,果然。

裴长青也满意王大的手,若是没有木工基础的人,会拆得七零八落。

拆了花隔,交给宋管事儿拿走保管好。

接下来撬砖、刨地,同时开屋顶、砌烟囱。

宋福瑞也脱了外衣上前帮忙。

裴长青随口说了句,“老太太这屋夏天返潮厉害吧。”

尤其梅雨季、回南天的时候。

虽然当地不算江南,没有正经的梅雨季和回南天,但是那些日子也会受影响。

宋福瑞:“二哥,你真厉害,确实,我娘总嫌弃夏天返潮,还有霉气呢,总让人拿香炉熏屋子。”

裴长青心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刨地三尺,加夯灰土地基,然后做地炕。

不过那样更麻烦,得多花两天时间,多花钱。

他改口说地炕,保不齐宋家还以为他想干啥呢。

他对宋福瑞道:“也就看在你和阿云的面子上我才要五百一天,要是别家我就喊一吊,有关系也至少八百。”

他顺势把售后那套模式灌输给宋福瑞。

宋福瑞顿觉自己很有面子,给娘省钱了,但是也不能不让二舅兄赚钱。

那就……赚外人的?

“二哥,你放心,我出去吆喝吆喝能拉来十几盘炕。就是禚家咱给便宜点,七百成不?”

好哥们儿呀,当然得比“至少八百”便宜一些。

裴长青:“行。”

他太自信,而且活儿干得麻利漂亮,宋福瑞压根儿没生出“你怎么敢开这么高价”的念头。

裴长青让高木头领着宋福瑞和小子撬地砖、修平地面,他则领着王大开屋顶,准备砌烟囱。

今儿天气清朗,没有雨,开了烟囱也不怕。

晌午宋管事让厨房给准备了饭菜,白菜素鸡炖肉片子,腐竹萝卜汤,主食是杂粮饼子。

陈氏却没过来,打发人跟宋管事儿说铺子有事儿要忙抽不开身,明儿再说也成。

宋福瑞:“二哥,咱去我那院儿吃饭呗?”

裴父被裴云和宝儿拉着,一直没过来干活儿,也在那边吃饭。

裴长青:“不用,我和他们吃,吃完赶紧干活儿。”

做将军领导的和士兵员工同吃,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包工头也一样。

宋管事儿见状,心里倒是暗暗佩服。

宋福瑞见裴长青不去,他道:“那我和二哥在这里吃。”

他让宋管事儿去跟裴云和裴父说一声。

宋管事倒是一怔,二舅兄不去吃两样饭他还能理解,宋福瑞倒是出乎他意料。

三爷往常多娇气呢。

宋福瑞夹肥肉片子给裴长青,“二哥,你吃肉。”

如果是沈宁给他夹肥肉,裴长青不爱吃也会替媳妇儿吃掉,宋福瑞没这待遇。

他给夹回去,“自己吃。”

宋福瑞:“二哥,肥肉香。”

裴长青:“自己吃!”

宋福瑞见二哥真不吃,只好自己吃掉了。

他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觉得二哥真好,不但舍得教他怎么盘火炕,还舍不得吃肥肉,非要给他吃。

他又想跟裴长青闲聊两句,结果裴长青闷头吃饭,不想搭理他。

他转身想跟高木头和王大说话,但是这里人比裴长青话还少呢。

高木头是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不爱说话。

王大是自觉愚笨,他爹让他少说话,免得说错惹人嘲笑,出门在外那更轻易不开口。

来的路上因为有小珍珠和他叽叽呱呱,所以宋福瑞没觉得冷清,这会儿就有点不得劲儿。

二舅兄可真有意思,自己不爱说话,就带一帮子不爱说话的汉子,也不嫌闷得慌。

他不行,他可受不了冷场,受不了明明有一群人却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他难受,觉得尴尬,总想说点啥活跃气氛。

高木头和王大已经放下碗筷起身去干活儿了。

王大觉得这菜虽然有肉,但是没有东家娘子做的好吃。

所以他就做个没有灵魂的干饭机器。

宋福瑞见状也不好意思磨蹭,赶紧扒拉完也去干活儿。

下午裴长青就带着王大把屋顶开好,烟囱砌好。

傍晚五点半左右,一直没见着宋母和宋大嫂,裴长青便说收工明儿再来。

宋管事又留吃晚饭,裴长青拒绝了。

宋福瑞要套车送他们,裴长青也拒绝了,让他明儿也不用去接。

他们绕路去接珍珠和阿年一起回家。

宋家这边儿裴长青等人一走,郑氏就带人过来参观。

她没去铺子忙,一直都躲在家里呢,故意不来跟裴父问好,不想给裴云做脸。

现在自然没什么好看的,院子里摞了不少青砖和土坯,另外还有一处和泥的痕迹。

再看屋里,“唉吆喂!”

郑氏急了,“怎么给造成这样呀?地砖都撬乱了,这要干什么呀?不是盘炕吗?怎么还挖地呀?”

她急得直喊:“宋管事儿,宋管事儿,你来,这怎么回事啊?”

宋管事送走裴长青等人,正打算去铺子跟陈氏汇报呢,结果就听郑氏大呼小叫,只好先过来应付。

他简单解释一下。

郑氏:“别是被糊弄了吧?我看老三不靠谱。”

宋管事不顶嘴,但是也不说宋福瑞的坏话,只安静地等着。

片刻,陈氏从铺子回来,派人来叫宋管事,他趁机走了。

宋福瑞送走裴长青几人后,就一路跑回自己小院儿,一边驮着宝儿跑来跑去骑大马,一边兴奋地跟裴云讲裴长青说的那些东西。

“二哥现在真了不得,懂那么多。”

裴云也高兴,“三郎,二哥以前可不会,这是后来才学的,可见什么时候学东西都不晚。”

裴长青对外说的是以前跟着泥瓦匠给人干活儿,悄悄观察从旁琢磨,慢慢地自己就懂了。

宋福瑞受到了鼓励,笑道:“我晓得,我也多学点东西。”

现在他跟着二哥盘炕,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自觉比禚元杰厉害。

吃过晚饭他就去找禚元杰显摆,打算给二舅兄扩展业务。

禚元杰不信他的眼光,却信宋母的。

“真的?你二舅兄恁厉害?”

宋福瑞:“对,就是这么厉害,我和你说,那个火炕……”

他一通摆龙门阵。

现在他对火炕的相关知识了解可全面了,言之有物,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不懂装懂。

禚元杰:“这么好,那我们家也盘几个屋,我奶,我爹娘,我指定都得要。”

宋福瑞立刻道:“我家五百文是不赚钱的人情价儿,外人要一吊,其他亲朋至少八百。你是我好兄弟,还给我舅兄便宜石灰,你家七百文。我二舅兄说了,后续甭管多少年,只要不改烟道不开烟囱,只盘炕的话五十文到一百文就给做好。”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纨绔,宋福瑞是不务正业,但是也不花天酒地。

禚元杰却还有点烧钱的小爱好呢。

人但凡有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那他对物价就更无感。

七百一天,顶多三天干完,那一个屋的火炕也就二两多银子呗。

他去县里吃顿饭就没了。

再说后续人家还管修缮呢。

50至100一天与700一天差距太大,瞬间让他觉得太划算了!

宋福瑞又跟他吹一番火炕的好处,叮嘱他对外一吊最低八百,出去别说漏嘴,得到禚元杰的保证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宋母刚从宋庄儿回来一会儿,正和陈氏说话。

正屋东间在修整,西间也容易有潮气,她暂时住到隔壁老大院儿去。

宋福瑞飞奔来找她,“娘,我二舅兄一看你那屋子就知道问题,他说这屋子夏天肯定返潮,指不定还有霉味儿,准吧?我可没悄悄告诉他,是他自己说的。”

宋母笑了笑,“我听你大嫂说了,亲家舅爷确实有本事。”

宋福瑞很得意,“那是了,屋顶瓦片揭开,锯子哧啦哧啦锯开,掏洞砌烟囱。里正家婶子都说了,往常找人修个屋顶,修了漏的,我二舅兄给装烟囱都不漏。”

郑氏恰好过来听见这一句,不服气,“还没下雨,怎知道不漏?”

宋福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们倒水试了。”

宋母听得倒是佩服,“确实厉害了。”

有点常识也知道,那泥没干透,泼水容易渗的。

竟然没漏,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宋福瑞又对宋母几个道:“我全程跟着看了,这手艺是真难做。我二舅兄带着仨帮工,爬上爬下,撬砖挖地,开屋顶砌烟囱,盘炕砌火炉砌墙的,一天一吊钱都不过分。给咱五百文,真是实在亲戚,就发发工钱,根本不赚钱。我给禚元杰说七百文,其他亲戚最少八百,你们也别给说差了。”

自然没落下售后的说辞。

宋福瑞跟着看得越多,就越觉得这活儿难。

他是真心觉得五百文太便宜。

他一说以后无限期售后,一天才50-100文,包好,宋母和陈氏都觉得顶便宜,顶厚道。

见婆母和大嫂都面露满意之色,郑氏不爽了。

“哟,这么说,咱们还沾亲家的光了呗?”

宋福瑞理直气壮:“那是自然,别家至少八百一天。”

包括你们娘家、姊妹家!

郑氏撇嘴,还别家呢,就是点她呗?

放心,她才不要裴二郎给盘火炕呢。

没有火炕也活这么大了,能冻死是怎的?

陈氏却心动,婆母最是无利不起早,她都要这火炕,说明真的不错。

她也想要。

郑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艺吧,那些大工匠指定会做。不说是北方传来的手艺吗?那请个北方来的工匠不就好了?”

宋福瑞:“火炕好盘,烟道难改,这就是手艺。”

不信你自己做啊,你最好找别人做。

我二舅兄不稀罕赚你这钱!

郑氏还真就不服气。

她决定找镇上最有名的张瓦匠试试。

待宋福瑞回去以后,宋母把郑氏也打发了,继续跟陈氏说话儿。

陈氏道:“娘,裴叔是个和善人,并没怪咱没约束好下人给他没脸,这事儿就过去了。明儿我替娘招待一下裴叔,给他赔个礼。”

本来今儿就该当面跟裴父赔礼表示的,但是陈氏怕裴父是没见识的乡下人,说不定会趁机闹脾气,万一裴云再借机生事儿,有损自己大娘子的脸面和威严,被他们这么一闹以后还如何管家?

之前婆婆打小子板子,她就够没脸的了。

所以婆婆一去布庄,她也去铺子呆着,只让宋管事儿招待,又授意宋管事儿,如果裴家有脾气就拿小子给亲家出气。

后来听下人汇报裴父很宽厚,并没有刁难那小子,她也就放了心。

原本想晌午回来表个态的,结果铺子里有点事儿,她一忙就忘了。

实际也是对裴云和裴父颇为轻视,觉得裴父既然老实巴交,不闹事,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头再说吧。

结果她想第二日轻松跟裴父打个招呼彻底把这事儿揭过去的心思没能如愿,因为第二日裴长青没让裴父来。

他只带了高木头和王大。

陈氏有些意外,笑着跟裴长青打招呼,“亲家公今儿没来?”

裴长青见了礼,解释道:“家里正忙着种麦子,我爹要盯着田地,就不来了。”

反正那小子和泥挺利索,让他和宋福瑞当小工就行。

陈氏没多想,笑道:“那有劳亲家舅爷,我先去忙了。”

裴长青微微颔首,并不说别的,只很顺口地吩咐那小子赶紧和泥。

那小子二话不说,听话得很。

宋管事儿送陈氏出了宋母的院门,欲言又止。

陈氏:“宋管事儿,你这是有话说?”

宋管事儿:“大娘子,二舅爷怕是不会让亲家老爷再来了。”

陈氏纳闷,“为何?”随即意识到什么,笑起来,“不能吧?”

裴二郎一个乡下泥腿子,有这心机?

昨儿故意让裴父来,今儿又故意不让裴父来?

陈氏不信。

宋管事儿却相信自己的判断,裴二郎就是这样的人,不信你往后看。

陈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说吧。”

她却不知,裴长青就是这么心机。

裴长青昨儿让裴父来,一是让小子给裴父道歉,二是看看宋家当家人的态度。

若是宋家除宋福瑞以外的人,甭管宋母、宋大嫂还是大哥二哥的,肯当面正儿八经地跟裴父说一声,那他就把那事儿揭过,不会跟宋家存着疙瘩,甚至会把过去的疙瘩解开一部分,以后两家就是亲戚。

若他们依然心存傲慢,不把裴父和裴家当回事,那这疙瘩就继续存着。

他只和宋福瑞是亲戚,另外两房不是。

因为他们不配他的真心。

而宋家果然没让他失望,一如既往地……傲慢。

即便今儿裴父没来,陈氏见面也只是问一声,并没有提及小子怠慢亲家公是打主人脸,主人要说声抱歉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内心依然没把裴家当正经亲戚,之所以恢复走动也只是宋母的意思,觉得裴家比以前有起色,值得走动,配和宋家走动。

这种人前世裴长青可见识太多了。

不说远的,说他那个渣爹。

十七年没见他。

等他十八岁帮舅舅成立建筑队以后,那个渣爹突然抱着一个婴儿找上他。

说他是哥哥,有钱,有抚养弟弟的责任和义务。

裴长青都被气笑了,直接给渣爹一顿胖揍,把渣爹和孩子丢出去,爱死哪儿死哪儿,跟他没关系。

所以陈氏以为他好脾气,老实巴交没见识泥腿子一个。

殊不知,他才见多识广呢。

【作者有话说】

裴·外表大度·内心记仇·二郎·青:男人没有不记仇的,男人就是小气。

第72章 他急了 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今儿裴长青发现多了不少围观者。

主要是宋福瑞跟禚元杰显摆,禚元杰又跟家里说,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这当中就有郑氏和她找来的围观者。

她打着我来看看,回头也搁屋里盘个的借口逼逼赖赖,给裴长青烦得不行。

禚元杰比宋福瑞还话痨,跟在裴长青身边儿跟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昨天开屋顶砌烟囱、撬地砖平地,今儿他们要砌烟道、盘炕、砌火炉,忙得很,裴长青没空闲聊,让宋福瑞负责解答众人问题。

包括那群“肯定派”。

什么“他这样不行,肯定漏烟”,什么“他这样不对,肯定漏雨”……

他特别讨厌那些一知半解、自以为是,还热衷指点江山的。

那么喜欢啃腚,你们是马桶垫成精啊?

他自始至终没搭理,等宋家的火炕完工,他们自然能看到效果如何。

吃过晌饭,裴长青几个简单上个茅厕便回来继续开工。

正忙着,有下人说柳家大爷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柳大爷施施然走过来,宽袍大袖,须髯飘飘,一派富家悠闲员外郎的架势。

宋福瑞第一反应:柳大爷也想要火炕!

“二哥!”宋福瑞朝裴长青邀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裴长青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今儿宋福瑞一见着他就邀功禚家预订火炕了。

裴长青就顺势夸他有想法有行动力,很不错,给宋福瑞高兴得得跟小学生得了夸奖一样。

这会儿看到柳大爷,宋福瑞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自己宣传起效。

柳大爷一手扶着腰,一手捋着胡须,笑道:“裴二郎砌的这烟囱倒是别致。”

像个瞭望塔,要是大点估计可以躲在里面射箭。

裴长青看了他一眼,这厮暗搓搓去试探他媳妇儿,现在又来试探他?

他觉得柳大爷是冲着素鸡来的。

阿宁说最近素鸡在县城火爆,没进货的酒楼饭馆都急了,几家豆腐坊肯定也急。

估摸着都在暗搓搓地仿造呢。

哟,这是没仿出来,过来试探他?

如果仿出来,估计就急着去县城卖素鸡了,不会有闲心来看他盘火炕。

不过,瞅着柳大爷眼底的青黑,勉强的笑容,可不像真闲情逸致,怕是……急了?

要不说裴长青是人精儿呢,还真让他猜着了。

柳大爷这几天可不正废寝忘食地仿造素鸡么?

自打靳老板等人推出新菜红烧素鸡以后,好运来等酒楼饭馆自然立刻知晓,火速派人去试吃、带菜回来研究。

素烧鹅和油豆腐好说,毕竟沈宁公开了制作方法,即便没说,他们看着成品也能仿造出来。

可这个素鸡,他们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

自己琢磨不出来,自然就要打听这是谁家做的,靳老板他们多少钱进的等等。

靳老板那些人嘴巴严实得很,短时间内也没打探出来。

只知道是外面进的,不是县城豆腐坊做的。

不是县城豆腐坊,难道是柳家?

他们就去柳家在县城的酱油铺子打听,结果柳家也没有。

这就怪了。

柳家一听急了,火速汇报给柳大爷。

柳大爷一听有点蒙,他原本没把沈宁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会做豆腐的、漂亮的乡下女人,他顶多时不时跟随从调侃一下她,却没真觉得她多厉害。

可自打见识过沈宁的素鸡以后他就坐不住了。

因为他一眼没看出是怎么做的,两眼三眼……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

很快,不只是县城就连龙庙镇大户家也开始流行红烧素鸡了。

虽然沈宁没在龙庙镇零售素鸡,也没去不相熟的店铺、人家兜售,但是龙庙镇说大不大,大户人家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一家吃家家跟风。

聚文书肆、学堂、宋家、禚家开始吃以后,他们的亲朋家自然也火速跟上。

柳大爷感觉到了危机,便从禚家要了一些素鸡,闷在豆腐坊里研究。

这个素鸡一种么看着像老豆腐,不,不是老豆腐,口感更像豆干,也不是,比豆干口感更嫩更香。

可这个圆柱形怎么压出来的就让他头大。

豆腐是把豆花倒在包袱里,放在豆腐箱里用重物压出水分。

这个素鸡是放在哪里呀的?

他把豆花倒进竹筒里,然后用重物压,可惜做不出人家那口感。

他还试了方形的容器,虽然有点接近,但是口感依然有出入。

他骄傲自负,若是仿造不出一样的,就觉得丢人没面子,输给一个女人不能忍。

还有一种素鸡是一层一层的,像千张卷着压起来。

他也把千张给卷起来压制,可不管用什么压都不抱团,打开就散了。

柳大爷很气闷。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看似简单的东西,如果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很难。

比如点豆腐用盐卤水或者烘焙的石膏粉就可以,但是不说透,绝大部分人想不到也研究不出来。

越研究不出来,他就越想研究出来,越想就越不行,然后就废寝忘食地仿制。

他一会儿气恼,一会儿又佩服豆腐娘子,一会儿生气她跟自己抢生意,一会儿又替她开脱人家很厚道没抢生意。

她虽然教村民做豆腐,却并没有抢镇上的生意。

她给镇上熟人送素鸡,却没在镇上零卖,都是各家互相推荐的。

可越是如此想,他就越发难受。

如果说素鸡是豆腐娘子一个女人做出来的,他却不会,让他挫败,那豆腐娘子的腐乳比他的更好吃,就让他不能忍。

虽然宋家大酱和酱油还从他家买,可豆制品已经不进他家的了,即便是帮衬亲戚生意,这也不是好苗头。

宋家如此,禚家以及其他家也会如此的。

长此以往,柳家的豆腐坊将不复存在!

柳大爷就有一种被人当众扇巴掌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要研究出素鸡,一定要做出更好吃的腐乳超过豆腐娘子。

这已经不仅仅是生意的较量,还是人格、尊严的维护。

如果他输给一个女人,他将颜面扫地。

他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他这几天废寝忘食地研究素鸡,头发不梳胡子不修的,整个人颓废又邋遢。

掌柜的看着都吓一跳,这是那个要脸面、好打扮的柳大爷吗?

掌柜的劝他睡一觉,好好吃顿饭,一切会好起来的。

柳大爷却脚步虚浮,黑眼圈铁青,嘴里喃喃着,“难道我比不上一个女人?不可能!”

掌柜的都无语了,只得囫囵着安慰他,“大爷,咱不较这个真呀,兴许她本身是个男人,只是不小心托生成了女人呢?”

怎么的就非得和女人较劲?

合着如果是男人做的你就不难受?

这说法不能安慰到柳大爷,他又说了句让掌柜的更无语的话,“她咋不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呢?她咋不是我媳妇儿呢?”

如果是柳家的人,那柳家豆腐坊将如虎添翼啊,现在就不必犯愁被人抢生意,而是可以直接把县城那两家豆腐坊给挤开。

那裴二郎咋恁福气,恁好命?

他何德何能呀,娶到这样的媳妇儿。

柳大爷深深地嫉妒了。

恨不能把豆腐娘子挖过来,给他豆腐坊做新品,给他做媳妇儿。

掌柜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大爷这是魔怔了吧,你嫉妒人家也不必如此。

还是随从懂他,打听一圈回来汇报,“大爷,那个豆腐娘子的男人又给宋家做什么火炕,把宋家老太太屋里挖得乱七八糟,搞得宋家人一个劲儿地埋怨。”

柳大爷几日全神贯注地研究素鸡,脑子有些不转,“火炕?什么火炕?裴二郎能砌火炕?不可能!”

随从了解不多,半天也没说明白。

柳大爷却想了想,让人备水沐浴更衣。

他要去会会裴长青,借着聊火炕的机会看能不能从裴长青嘴里套出素鸡的消息。

就这么着,吃过晌饭他也没休息就来套裴长青的话了。

结果他没想到人裴长青防着他呢,压根儿不给他套话的机会。

宋福瑞上前招呼柳大爷:“柳叔,对火炕感兴趣呀?我给你介绍介绍?”

柳大爷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宋福瑞现在介绍火炕那叫一个顺溜,还特意请小鹤年帮忙抄了几个高大上的词儿,说给有点文化的人听更有感觉。

什么京城流行的取暖方式,皇宫、达官贵人都用,这么好,咱为什么不用?

人家江南不用,那是人家不冷,咱冬天那么冷,大雪没脚踝的,就生扛啊?

那多遭罪啊。

有了这个暖炕,你风里雪里的归来,回家把大氅一脱,往火炉上一搭,你往火炕上那么一坐,小被子一盖,热乎乎的茶汤那么一喝。

诶呀,你就说暖和不暖和吧。

宋福瑞嘴皮子叭叭的,给柳大爷说得冷飕飕的,恨不得立刻有个火炕坐上才好。

柳大爷是奔着素鸡来的,却被宋福瑞给忽悠上了。

实际他是知道火炕的,毕竟去过京城嘛。

当年从京城回来他也曾想过在家里砌火炕的,还找泥瓦匠回来商量。

但是泥瓦匠的意思你要火炕行,你得额外盖屋子,不能在原有的屋子里改。

没有烟道的屋子要想通烟道,太难,肯定会漏雨漏烟的。

他从府城请工匠也不好使,后来还给京城那边写信,人家的意思也是难度大,麻烦。

后来虽然家里也新盖了屋子,他却懒得弄什么火炕了。

反正他睡着蚕丝褥子,盖着蚕丝被,还有年轻貌美的丫头给暖被窝,再冷的天儿也热乎乎的。

哪里还需要火炕啊。

不过他被宋福瑞勾起了兴致,从没发现这小子嘴皮子这么利索,叭叭地很会忽悠人。

裴二郎真的有办法让烟囱不漏雨、还让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不过他没像郑氏那样直白,毕竟是生意人,圆滑着呐,话不能说死。

“等完工一定要来感受感受。若是当真不漏雨不漏烟,我家也要请裴二郎帮忙盘火炕。”

他想从裴二郎嘴里试探素鸡,结果裴二郎忙得连火炕都没空和他聊。

他参观一会儿只能悻悻离去,决定还是从豆腐村的人入手。

他觉得与其自己研究,不如收买一个裴庄村民,让人打听谁帮沈宁做素鸡,再收买那个做素鸡的人来得更快。

郑氏和几个相熟的在那里嘀咕,“我看够呛,一下雨肯定漏。”

“找个老瓦匠来看看,人家经验多,肯定懂行。”

非得让宋三和他二舅兄出丑,不能让他们讨好婆母,否则二房岂不是被威胁?

虽然火炕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婆母竟然让宋三负责,郑氏就感觉到了危机。

尤其婆母现在对裴云越发和气,郑氏就更加嫉妒。

当父母的都是偏心的,喜欢宋三,就会多给宋三好处,那她二房不就少了?

这不能忍。

县城,好运来大酒楼。

杨老板面沉如水,扫视着面前站着的一干大掌柜二掌柜以及大厨二厨等人,“做出来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低头。

麦大掌柜拱手,“东家,这素鸡做法简单,咱们都会,就是如何做出来的却不得而知。咱们跟县城所有豆腐作坊都知会过,让他们一起琢磨。”

杨老板:“琢磨出来了?”

麦掌柜摇头,“依然未曾。”

杨老板鼻子里哼了一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麦掌柜声音依然平稳,“东家,咱们是酒楼,最擅长开发各种菜式,却并不需要会做每种食材。”

酒楼直接从粮店买米面,不需要自己种麦子大米,甚至不需要自己磨面。

酒楼直接从豆腐坊买豆制品,也不需要自己会做。

做素鸡是豆腐坊的事儿。

杨老板微微颔首,“确实,那你们可打探到他们从哪家进的这素鸡?”

只要能进到素鸡,他就无所谓素鸡怎么做出来的,只需要知道怎么把素鸡做得更好吃即可。

麦掌柜看向大厨。

大厨这才上前拱手,“东家,我跟一个要好的兄弟打听着,他们是从豆腐村进的,好像有个什么豆腐娘子非常聪明,会琢磨各种新菜式。”

杨老板眉头微挑,“豆腐娘子?一个女人?”

麦掌柜:“确实。”

他想说东家你莫要瞧不起女人,很多点心师傅都是女人,人家心灵手巧,做得可好了呢。

咱酒楼还从人家点心铺子进货呢。

杨老板蹭得站起来,“立刻安排人去进货!必须做出比其他家更好吃的素鸡!”

麦掌柜:“东家,我打听着豆腐村那位里正隔几天就来县里送货,今儿正是他来县城的日子,咱们不妨去拜访。”

麦掌柜是个稳重人,没有把握的消息不说,没有把握的事儿不做。

他自然是打探好了才跟东家说的。

他可是花了重金从另外几家收买了一些零碎信息,自己拼凑出来的这份情报。

豆腐村、豆腐娘子很聪明会研究吃食、高姓里正送货,高里正和霍家是姻亲,高里正还给另外几家送鸡鸭鹅鸡蛋鸭蛋之类的吃食。

“姓高的里正?”

杨老板顿住脚步,他想起来了,几年前霍家三少摆酒,也邀请他去赴宴,席间主要引荐他的岳父,想让各家从他岳父家进鸡蛋鸭蛋以及鸡鸭鹅猪肉等食材。

他那个岳父好像姓高来着?

当初他和靳老板别苗头,因为靳老板跟霍三少儿关系更好,他便不大感兴趣。

霍三少岳家的蛋肉也没比别家更美味,也没便宜多少,他为什么要舍弃之前的货源去就高家?

再者他酒楼的酒大部分也不是霍家的,而是从邱家酒坊进的。

这两家酒坊别苗头也三十多年了,谁也没吞掉谁,现在各做各的生意。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从高里正家进蛋肉。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又要跟高里正进素鸡?

不进真鸡却来进素鸡。

杨老板觉得有点滑稽,不大爽。

他道:“不是还有个豆腐娘子么,我们索性直接从她家进。”

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个素鸡是豆腐娘子做的,高里正也只是跟她合作而已。

既然如此,他何必跟姓高的打交道,直接找豆腐娘子不是更省事?

保不齐还能破坏他们的合作关系呢。

他决定出高价跟豆腐娘子独家合作,让她不要卖给别人。

不就是钱么,他除了在县城开酒楼,在府城和另外县城也有几家酒楼,足够她分红的。

他很快就想好合作计划,不需要去豆腐村进货,那样麻烦,直接把豆腐娘子请来县里,给她一处院子住着,让她在县里做新食材,做出来他给分红,保管比她跟高里正合作赚得多。

想明白以后他直接让麦掌柜去豆腐村接豆腐娘子过来。

麦掌柜:“东家,咱们还是先去打探一下这豆腐娘子的来历和性情,再决定后续如何跟她打交道。”

直接去跟人家说你要跟我合作不要再和别人合作,我把你弄到县里来什么的太过傲慢,只怕会激怒别人。

麦掌柜直觉这位豆腐娘子是有脾性的女子,需要慎重对待。

杨老板:“可。”

已经傍晚,麦掌柜决定趁着城门未关的时辰出城。

他请杨老板坐镇酒楼,又简单安排好大厨二厨以及二掌柜的活儿,这才带着一个小厮一个婆子匆忙坐马车下乡了。

带婆子是为了方便跟豆腐娘子说亲近话儿,他一个男子不好跟人说得太过。

等麦掌柜走后,杨老板又吩咐贴身随从去街面上找几个帮闲过来,让去跟踪打探高里正的消息。

很快,随从回来禀报:“老爷,那姓高的带着一个婆子一个媳妇跟姓靳的去了茶楼。”

杨老板很快明白,这是靳老板给高里正介绍顾客呢。

他点头,沉着脸,“给我盯着他们,看他们还去哪里。”

这会儿高里正可开心得很。

昨晚上他就去沈宁家一起把豆制品装包装车,今儿四更天还黑着他就带着大儿子和张氏、三婶儿一起出发了。

走得早到得就早,先给霍家把豆制品送下,又火速赶往县城。

傍晚这会儿正好给各家交了货。

靳老板又领着他们来见见几位茶馆戏楼的老板。

众人见面相谈甚欢。

高里正把沈宁给的卤味儿方子告诉了几人,“我替诸位试过了,用这个方子熬的卤料汁,腌鞋底子都好吃,所以甭管素鸡、香干、肉、豆子、鸡脚鸭脚猪脚啥的,都可以往里丢,一直卤着,直接吃就很香。”

实际沈宁说的是虽然可以卤肉,但是她有更好的卤肉、卤鸡爪、鸭脚鸭头的方子。

专门的无骨鸡爪,酸甜辣口味儿,还有糟鸭掌、鸭头,那叫一个吃得停不下来呢。

猪脚卤着好吃,用腐乳炖着更好吃,用腐乳、海鲜酱炖猪蹄,那叫一个香彻骨,香麻嘴哟。

虽然各酒楼饭馆茶楼都有自己的卤味儿方子,沈宁却不怵,自己的方子是多少年岁月沉淀多少老饕认证过的,自然更好。

她给高里正带了试吃品的。

用一个坛子装着,直接捞出来给诸老板品尝。

几位老板尝了尝,纷纷赞不绝口。

虽然自家有卤味儿,可这个味道显然层次更丰富,而且有余味,越吃越上瘾呢?

“豆腐娘子若是来县城开饭馆儿,怕是没我们活路了。”靳老板半开玩笑道。

他倒不是嫉妒,只满满的佩服和庆幸自己搭上这位能干的娘子。

真是好奇啊,想去看看她,可惜一直忙加上没有什么好的由头,贸然去就太唐突了。

几位山珍海味吃腻的老板空口就把半坛子卤味儿给吃光了。

高里正:幸亏我没都带来。

茶楼和戏楼的老板当场就各定了几十斤素鸡,另外也定了油豆腐、油豆皮。

他们可以自己做油豆腐塞肉、素烧鹅。

按照规矩,高里正收了三成定金,买家毁约不退款的那种。

卖家?

卖家不会毁约,只是发货时间得看天气,三四天发一次,不说死。

谈完正事儿,他们也不耽误别人做生意,就先告辞回女婿家小院儿去。

晚上正是青楼繁忙的时间,靳老板不带他们过去,而是约好明儿中午。

青楼上午基本不营业,下午陆续开始,所以中午适合谈生意。

张氏和三婶儿第一次来县城,第一次住砖瓦房,即便高里正跟她们说不必紧张,就和在家里一样,她们也紧张得不行。

张氏还好点,三婶儿直接紧张得腿肚子打转,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嗡嗡作响。

两人躲在房间里,三婶儿颤颤巍巍道:“侄媳妇,我、我是不是干不来这活儿啊?”

挑担子走街串巷,没觉得害臊,她还寻思自己挺能耐呢。

结果一进城就露馅儿了。

尤其刚才在茶楼,她好像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压迫她,让她不敢抬头。

全程脑瓜子嗡嗡的,都没听见高里正和人说什么。

张氏也紧张害怕,但是她时刻记着沈宁给她们做的培训。

沈宁说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俩眼睛,你怕他们作甚?

你之所以怕他们,是因为他们有钱,你没钱你自卑。

你就想你今儿大大方方地卖出去了,赚到第一笔钱,就会赚到第二笔,以后赚源源不断的钱。

一年半载的,你也有钱了,穿有颜色的衣服,穿带绣花的布鞋,甚至进县城买铺子,你和他们还有什么不同吗?

你还怕吗?

你怕发达了的自己吗?

张氏被沈宁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狠狠给抓住了,一紧张她就想想,一想她就打鸡血,登时不怕了。

她笑道:“三婶儿,阿宁说的对,没什么好怕的。咱跟着阿宁和里正好好干,咱也会变成有钱人。”

三婶儿:“我就是第一次来,我缓缓就好。”

她不知道,其实她还有点晕车,所以一直晕乎乎的。

虽然只是骡车,可这人吧,没坐过车,乍一享受她就不服帖。

俗话说糙肠子吃不得大鱼大肉,享受不住会闹肚子。

三婶儿要是知道自己坐骡车还晕车了,指定得说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

晚上裴长青和沈宁也在说柳大爷看他盘炕的事儿。

“估摸着是想找我试探素鸡,我没空搭理他。”

沈宁笑:“他在龙庙镇垄断多年,乍被打破一家垄断的局面确实受不了,可以理解。”

其实她都没跟他抢零售市场,他根本不必着急。

谁又能一个人把市场霸占完呢?

那样就太霸道了,也不符合市场规律。

小鹤年吃过饭一直在摆弄他的珠算,闻言道:“娘,这几天也有人到书肆这边打听素鸡,不过谢掌柜说他们只会吃,不会做,把人打发了。”

小鹤年发现了谢掌柜把聚文书肆经营得很好,从厨子到小厮到粗使婆子,都规规矩矩不乱说话,不乱动别人的东西,甚至眼珠子都不会乱转。

可能这就是士人家族和商人家族的不同。

书肆的厨子也被人收买过,他却不屑一顾,因为自己有困难跟掌柜的说,掌柜的就会帮他解决,根本不需要背主赚钱。

小珍珠诧异道:“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她一直在后院儿练功,离着厨房很近,咋什么都没听见?

阿年和小少爷一直在楼上,偶尔下来溜达溜达,怎么就听见了?

小鹤年:“你练功的时候人家在你耳边大声说你也不会听见的。”

除非说一些能刺激她注意力的关键词,否则她不会有反应的。

小珍珠笑道:“我那叫专心忘我。我师兄说了,站桩也是练功,要进入忘我的境界,这样才能有所顿悟。”

小鹤年:“那你……顿悟了吗?”

小珍珠:“什么是顿悟?我不知道啊。”

现在除了跑步、扎马步、睡前打坐以外,阿鹏还教她站桩。

先在地上单腿站立,能坚持一刻钟之后慢慢练习闭眼站立,习惯以后再练习站木桩。

一开始木桩是粗木棍,后面就越来越细。

据说站桩的最高境界就是倒立,先一只手,最后一根手指头,俗称一指禅。

小珍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又很向往,也想做到那样。

只是阿鹏跟她说不管练什么都要循序渐进,必须达到他说的那个程度才能进行下一步,否则不但事倍功半,反而会伤身体,让她必须记住。

她若是违反约定,他就不会教她后续。

小珍珠当然选择遵守约定啦,她可是好学生呢。

她现在还在单脚站立阶段,但是已经可以闭眼了哟。

阿年就不能闭眼,睁眼可以金鸡独立很久,闭眼就晃。

阿鹏悄悄说因为阿年心不静。

藏了很多事儿的人心都不静,都没法闭眼站桩进入忘我境界。

小珍珠可臭屁啦,觉得自己好厉害,终于比阿年厉害了呢。

美得她现在回家都要再站至少两刻钟,有时候半个时辰。

小鹤年却一点不嫉妒她练功比自己厉害,因为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人与人不同,后来读书了知道这叫术业有专攻。

比如爹盖房子厉害,娘做吃食厉害,你若是让爹做饭让娘盖房子,那就完蛋。

所以他为什么要和珍珠比练功?

他更擅长读书算术呀。

沈宁看他摆弄珠算像模像样的,也拉着裴长青凑过去看,“阿年,程先生教你们什么了?”

小鹤年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道:“师兄跟程先生请教来的那些,过于复杂。”

不如爹娘的法子省事儿。

裴长青和沈宁要盘账,要做预算,夫妻俩经常讨论得兴起,说着说着就忘记环境了。

裴母和小珍珠听了就是听了,并没什么想法,小鹤年听了就瞳孔地震,再地震,然后悄悄观察,看到了竖式运算!

竖式加减乘除运算对小鹤年这个还没接触太多知识的孩子来说那简直太震撼了。

他悄悄琢磨好久呢,打算琢磨明白以后找个机会和师兄分享。

得学爹娘那一套,“不小心”,大家一起琢磨出来了。

沈宁总怀疑这孩子七岁的身子七十岁的灵魂,比她和裴长青还老成的感觉。

她咳嗽一声,也随手扒拉小鹤年的珠算,“阿年,你们研究出几句口诀了?”

小鹤年就把目前研究出来的告诉她,都是最基础的,最简单的加减法。

虽然程先生答应帮忙研究,但是程先生好像暂时也没突破,所以他们进入了停滞期。

沈宁拨弄着珠算,就和裴长青瞎聊,主打一个胡乱出主意里夹杂那么两句有用的。

果然小鹤年对有用的信息非常敏感。

沈宁抱了抱小鹤年,“阿年,加油啊,咱能不能用上珠算,就靠你们啦。”

她赶紧拉着裴长青回屋了。

夫妻俩每天晚上都要夜聊,交换信息,商量后续的工作安排等等。

【作者有话说】

杨老板:去给我约谈豆腐娘子。

沈宁【白眼】:还好只是谈合作,不是想捕捞我。

——

第73章 白玉翡翠汤 裴长青气人不眨眼

翌日一早,沈宁照旧选老豆腐、千张,安排妇女们做活儿。

裴长青则吃过早饭带着高木头、王大去宋家继续盘炕。

裴长青不让裴父去盘火炕了,他在家里也闲不着,不是去地里看看那俩帮工干得如何,就是去看看裴大柱干得咋样,还得回来看看裴大民等人给二郎家砌院墙进度如何,有没有需要他帮衬的。

现在各家正忙着整地下基肥种麦子。

当然,家里不养猪不养牲口的也没什么基肥好下,纯靠休耕轮耕恢复地力。

麦种是夏天交税粮就留出来的,这个各家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是坚决不给动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两家就把麦种分了,这会儿拿出来用簸箕扇扇,去除秕子,再泡水浸种。

一天后麦种出芽就可以下种。

裴父看沈宁家有不少秫秸,因为盖房子凑了木椽子,所以就没用这些秫秸绑椽子。

他跟裴母商量,“那俩火炕不能直接睡草垫子吧?”

裴母:“咱现在不是有褥子吗?”

裴父:“那褥子底下直接铺草?”

裴母:“阿宁说铺草,再铺席子,再铺褥子,睡着喧腾软乎。”

裴父:“那得编两领新席子,不能直接用晒席。”

二房有两领晒席,一领高粱篾的,一领竹席。

因为是晒席,所以都很厚实、粗糙,不适合铺炕上睡觉,会扎人。

乡下路面没有硬化,除了打场时候会压场,其他时间都是泥地。

平时要晒粮食不能直接摊在地上,要用晒席。

这个晒席有苇席、竹席、高粱席。

如果自己会编席,家里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编,没有手艺就只能跟人换,什么便宜换什么。

当地竹子挺少的,毕竟冬天冷,现在也没有培育出耐寒的竹子,竹子没法露地越冬,会冻死。

大家用的竹制品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有些则是运了竹子、竹篾等原材料过来加工的。

至于芦苇,虽然也可以用来编苇席,但是当地的芦苇杆子比较细,没有人家白洋淀的白芦苇好揭苇,大家都割来烧火、编草帘子和粗糙的短期应付的草席子。

这种铺在床上、炕上就不行了。

而高粱秸就不同,粗的有铜钱粗,细的也有指头粗,一根秫秸能破成五瓣儿,刮掉瓤就是编席的篾子。

裴父想给编两领篾片窄细、光滑、不扎人的高粱席,最好呢是红席,比单纯黄色的篾片看着细发喜庆,更适合当炕席。

两百多根秫秸差不多可以编一领适合他们火炕的席子。

两领就得预备五百根,那就好几捆了。

二郎家差不多有八分地的高粱呢,足够编席的。

他十几岁跟姥爷学的手艺,每年都给家里编几领晒席,还给亲戚家帮忙,早就是熟手。

编席的准备工作也不少。

先挑选一般粗细的秫秸,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因为粗细不一破出来的篾子就不一般宽,编出来的席子就难看。

挑选完之后还得用小刀把秫秸骨节上的高粱叶转圈刮下来。

之后再用专门的破篾子锉刀给破成五瓣儿或者三瓣儿,粗的破五瓣儿,细的破三瓣儿,尽量让篾子一般宽窄。

破完之后要放到河里去浸泡一天一夜,扛回来再用碾子来回碾压,将篾子压地光溜溜的。

还要把瓤子用刀子刮干净,这样才是能编席的篾子。

编席的地方要湿润,因为太干的话篾子会变硬变脆,更容易断裂,也更容易伤手。

所以好的篾匠都挖专门的半地下式地窨子,上面搭木架子,盖上草帘子稻草,人去里面蹲着编席。

一蹲一天,也是腰酸背痛的,还容易被篾子划破手。

裴父编席子是熟手了,常年干活儿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倒没那么容易划破手,而且他拿到篾子以后五六天就能编一领,速度比其他人都快。

他盘算着从备料到编出来也得半个月,所以要早点下手。

裴母:“我做完松花蛋和素鸡就给你帮忙。”

裴父:“不用你,我去找几个老人儿帮忙刮秫秸叶子,刮完我自己就撸桩子了。”

撸桩子就是给秫秸破成几瓣儿。

村里那些不能下地也干不了啥活儿的老人,平时就在街上闲做。

村里人有不费劲儿的活儿也会让他们帮忙,完事儿给斤豆子就行。

之前沈宁家梳麦草这些老人儿和小孩子没少来帮忙呢。

这些人一听是豆腐娘家自己的活儿,根本不用谈给什么东西,一招呼就来了。

沈宁知道了就对裴父道:“爹,编席那么麻烦,不要弄了,回头花点钱去买两张。”

裴父不乐意,“咱自己有秫秸,我有手艺,花啥钱呢?”

二郎和媳妇儿就是这点儿不好,现在动不动就要花钱买。

他也不是不满,知道沈宁心疼自己和老婆子才不让他们织布、编席的。

可现在不让他下地,他一去干活儿那俩帮工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他抢他们的钱一样。

二郎又不让他跟着盘火炕,围墙那边儿好几个汉子呢,也基本不用他。

他没活儿干,闲着难受,有罪恶感。

沈宁看他一副不让干活儿就是虐待他的样子,只得道:“爹,你能不能编福字和花样?”

前世她爷爷就会编席,还会编福字、双喜字,很多人都找他买。

沈宁不是为了让裴父编席卖,而是打算给他搞复杂点,顶多编两领炕席就得了,别再上瘾编太多。

一整天蹲那里编席可累呢。

裴父一听来了兴致,“还能编花样呢?二郎媳妇儿你见过?”

沈宁:“小时候看人用双喜字红席围马车娶媳妇儿来着。”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回头让阿年帮你写俩字,你琢磨琢磨,无非就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篾子组花样。”

裴父:“福字我会写,我去琢磨琢磨。”

他让那些老人儿帮忙刮叶子,他去石板上描福字研究怎么编在炕席上了。

裴长青今儿盘炕的时候发现围观众人里多了一位老瓦匠。

宋福瑞悄悄告诉他这是张瓦匠,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他参与建造的,到现在还时不时来家里坐坐。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却也没理睬。

张木匠六十出头,从十三岁开始学艺,十五岁出徒,从事这行业已经将近五十年。

可谓经验非常丰富。

如今他都不给普通人家盖屋子,只给有钱人家盖宅子,一天拿七八十的工钱,非常体面。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宋家来了个后生,年轻轻地就大放厥词,说能改烟道砌火炕,烟囱不漏雨,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他背着手,撅哒撅哒过来观看。

当年柳大爷找他商量过,他果断说不能干,谁要说能干就是纯忽悠人,不懂行!

裴长青他们第一天撬砖平地加开屋顶砌烟囱,第二天砌烟道、盘火炕,今儿砌火炉、砌墙,补铺地砖,收尾儿。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也都各司其职,所以时间很充裕。

他正忙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回头见一个老头儿背着手阴沉着脸,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长青瞥了一眼,没搭理。

张瓦匠被无视了,越发来气,“哼,现在的后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吹牛!”

裴长青沉得住气,继续干活儿。

若是张本力和裴大民几个可能忍不住怼回去,高木头、王大却不是喜欢和人吵架的,都闷头干活儿。

这种事儿自有二郎处理,跟他们没关系。

张瓦匠见自己挑衅没人理睬,更觉被小年轻鄙视了,心里越发不爽。

“后生,你这二把刀不行,这样一下雨那烟囱肯定漏,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宋福瑞忍不住了,“张大伯,过两天干了我们烧火你再来瞅瞅。”

张瓦匠斩钉截铁,“我不用瞅,就是不行。”

郑氏也拿着帕子踮着脚过来瞅,这张瓦匠可不就是她让人招来的么,自然要来看热闹。

张瓦匠倚老卖老:“你娘多能干的女人呀,要眼光有眼光,要魄力有魄力,咋突然变得这么轻信?一个后生说他能改烟道就相信?好好的屋子硬是给毁了!”

这是他当初参与建造的屋子。

宋福瑞不乐意了,“张大伯,怎么就毁了?这不还没收拾完吗?等盘好了,收拾利索,那才漂亮呢。我二舅兄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在……”

“你甭说没用的,你们就是不懂瓦工活儿,瞎折腾。”张瓦匠直接否定一切,又开始说他当初盖这屋子如何如何。

裴长青看了宋福瑞一眼,“不要和老人家争执。”

他一把年纪,万一有个基础病什么的,你给他气晕气中风啥的,赖上怎么办?

宋福瑞也气鼓鼓的,却不吭声了。

裴长青看了张瓦匠一眼,淡淡道:“当初起这屋子为什么不打灰土地基?室内不用墙基那么深,却也需要,否则这屋子返潮得厉害,盖房子的人想不到?”

张瓦匠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和侮辱,他脸红脖子粗地道:“怎么的,怎么的,后生这是想翻后账踩着我搏名气呢?我告诉你,这事儿赖不着我,当初是那谁监工的,夯地基的时候又下雨……”

巴拉巴拉,激情输出。

裴长青:“甭管怎么说,这屋子返潮。下雨可以等结顶以后再夯,夯完再铺地砖也一样。”

张瓦匠被他气得呼呼喘粗气,“年轻后生,不要口出狂言,我老张干这行已经五十年了,休想踩着我老工匠博你的名气。”

裴长青就不搭理他了,怕给他气吐血。

因为有些人甭管工作干多少年,他只动手不动脑子,顶多机械重复,量变没有质变。

干一百年和干一年也没区别。

他不搭理,张瓦匠却更生气,再三出言挑衅。

裴长青就更不搭理他。

张瓦匠气得浑身哆嗦,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福瑞小声道:“二哥,我咋瞅着你给他气不轻呢?”

不让我和老人家争执,结果你给老人家气得浑身哆嗦?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负责和泥的小子越发麻利地干活儿,一声不敢吭。

三爷这位二舅兄,感觉很……凶,是那种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凶。

吃过晌饭,下午裴长青就带人收尾儿了。

砌墙,尤其是砖墙,对熟练工来说没有难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即可。

唯一费时间的可能是搭脚手架。

宋福瑞和小子负责和泥,高木头和王大砌墙,裴长青亲自把炕面的土坯板给铺好,又把麦糠黄泥一层层地抹上。

他抹得非常细致认真,就跟现代化妆师给明星修容一般。

为了抹炕面,屋里是搭了矮脚手架的,避免把炕面踩上印子。

抹平以后就要自然晾三天,再小火烘两天。

五天差不多就可以睡人。

宋福瑞:“二哥,这炕能睡多少年?”

裴长青:“就一层土坯板,你还想睡多少年?如果有孩子那至少一年一盘,如果没有孩子祸祸,三年肯定扛得住。”

土坯炕最怕孩子们在上面蹦跶,会把土坯板蹦断,那就得重新盘炕。

北方地区,天天做饭,正常一年一盘也要的,因为烟道会被黑烟堵塞,天长日久不通畅,会倒烟。

不过宋母这种也就冬天烧炉子,不烧稻草啥的,其他时间几天烧一次,烟道没那么容易堵,三年也使得。

宋福瑞:“那我屋得一年一盘。”

宝儿可能蹦跶呢。

裴长青:“没事,不有售后么?你练练自己也能盘。”

完工以后,他又领着人把脚手架拆下来归置好,让宋管事派人搬去三爷院子里。

多余的青砖土坯黄土等建材也运过去,然后收拾屋子和院子里的卫生。

傍晚时分,宋母听闻完工了也从铺子里特意回来看看。

宋母领着陈氏和郑氏几个过来参观,见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地面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宋福瑞正指挥着家里小厮和婆子们收拾房内卫生。

将墙面擦干净,地面也要擦干净。

宋母等人一进屋,就见右边一堵青砖白缝的墙壁,墙面干净清爽。

中间一个门洞,两扇对开的木板门。

宋母一看就知道是从其他地方拆下来的。

宋福瑞给他们当解说,“娘,我二舅兄说室内墙壁不要抹石灰浆子,容易吸潮气掉灰尘,也不要抹麦糠黄泥,没有这个青砖白缝好看。娘要是嫌弃这个墙颜色深沉,咱可以糊墙纸,还可以挂好看的挂毯呢。另外这个门,是我从别的门洞拆下来的,等夏天娘嫌热就给它拆了,直接挂门帘子。”

宋母看他口齿清楚,说得头头是道,点头,“不错,暂时不要墙纸,这个墙壁瞅着稳重,等看腻歪再说。”

宋福瑞:“那回头挑几副长条画挂上。”

宋母点头,又看了看通着炕的火炉,青砖砌成的,造型古朴清爽,没有花里胡哨,但是安全稳重。

这青砖火炉和青砖墙壁倒是很搭。

火炉口有小铁门可以插上,很安全。

宋福瑞得意道:“娘,这里有铁箅子,可以燎水,这样你整晚就有热水喝。闲着还能烤栗子、芋头什么的,烤饽饽片都可以呢。这个青砖上还可以烘衣服,比熏笼好用。”

冬天下雨下雪天,外面进来潮气大,把衣服架在这里烘干,多方便!

宋母伸手做了个烤火的姿势,确实很方便。

她进屋看看,嚯,这平整宽阔的大炕。

这以后她就不用坐在木榻上抱着火炉看账本了,直接坐在炕上盖着小毯子就行。

不等上炕,她就期待上了。

宋福瑞给她展示烟道那边的设计,“二舅兄说娘的屋子宽阔,炕不用那么大,所以烟道砌得宽,这样走烟顺,炕热得也快。烟道这边可以靠墙放俩矮柜子,不至于磕着碰着……”

他指了指西间木榻旁那俩矮柜,“就它俩,直接搬上来,到时候被褥、炕上的小物件、笔墨纸砚啥的都能收进去,这样炕上干净利索,一点不乱。”

宋母频频点头,“是不错。”

宋福瑞又把裴长青的售后模式强调了一遍,“娘,你随便睡,塌了我二舅兄管修缮,一天就好,100文就够。”

宋母嗔道:“我又不是宝儿,哪里会把炕睡塌?”

宋福瑞就挎着她的胳膊笑,“那肯定是宝儿给你蹦塌的呀。”

宋母也笑起来,心里感觉老三有点不一样了。

从前总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看细心很多,能把盘火炕这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倒像个能干正经事儿的人。

再观察观察,若是真的心细负责,倒是可以让他参与铺子的生意。

郑氏见婆母笑得若有所思,登时急了,朝大嫂努努嘴,暗示她注意老三,怕不是起了歪心思,可劲儿地讨好婆母呢。

陈氏却不动声色。

这时候外面传来张瓦匠的声音,“我不信,我倒是要来看看,他到底漏不漏烟,漏不漏水。”

宋母转身,就见张瓦匠带了好几个人一起过来。

她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郑氏眼神躲闪,假装和她无关。

陈氏看向宋管事。

宋管事道:“张瓦匠仗着是老瓦匠,不看好二舅爷的活儿,非要质疑。”

宋母:“我看着挺好,不用他来多事。”

她是不和你走动的时候,你摔她脚面子上她也不会看你一眼,她觉得你有用,要和你走动了,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裴长青这时候才出声道:“烟囱那边风吹得也差不多定型了,生炉子试试烟道。”

他示意那小子去抱柴火,开炉子。

小子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二舅爷,小子叫旺财。”

裴长青咬了咬牙才忍住没笑出来,前世他和阿宁有条狗就叫旺财。

阿宁说旺财招财,正好他俩都做生意呢,需要。

裴长青:“旺财,你去生炉子。”

旺财响亮地答应一声,“好嘞。”

裴长青也没说大话,对宋母道:“开炉子试试烟道,若是漏烟可以及时修整。”

张瓦匠到了跟前,跟宋母打招呼,也是老熟人了,他平时也常来宋家走动。

宋母笑了笑,“张大哥,今儿有空走动走动啊。”

张瓦匠又开始义愤填膺地说宋母被后生骗了。

宋母心里不爽人家质疑她,面上笑道:“这不是正要生炉火试试么,且看看吧。”

她也想看看裴长青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别人做不了的事儿他能做到。

若真如此,那他和豆腐娘子倒真天生一对,裴家也会在他们的经营下越来越好。

过个十年八载的,估计也能成为龙庙镇一大户。

这样的人家,自然有资格和宋家做亲家的。

很快旺财把火炉生起来,先用软和草引火,烧起来再往里加木柴。

红色的火焰熊熊烧起,虽然没有风箱送风,黑色烟气却不往外跑,而是往烟道里跑。

宋母目不转睛地看着,“不错。”

宋管事让人送来一只锡燎壶,装了水架在铁箅子上燎水。

宋母几个又去院子里看屋顶的烟囱。

果然,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被风一吹就往更高处飘散了。

宋福瑞和旺财在屋里盯着,大声道:“烟道很密封,一点都没漏烟!”

旺财大声摇旗呐喊,“二舅爷真厉害!”

喊完讨好地看看宋福瑞。

宋福瑞瞪他一眼,他立刻讨好地笑。

宋母朝张瓦匠笑道:“张大哥,你可放心了?”

张瓦匠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关键的不是烟道,是烟囱,下雨漏水怎么办?这么好的屋子。”

宋母看裴长青。

裴长青道:“这和灶房装烟囱一个道理。”

灶房屋顶不是也要开洞装烟囱?

烟囱底下不是也要密封?

只要密封好,就不会漏。

那边怎么装这边就怎么装呗?

只不过灶房的烟囱难看些,他砌得漂亮些罢了。

至于你们以前为什么不行,那肯定不是真的不行,是懒,懒得试,懒得研究,懒得改进。

不做不错么。

张瓦匠的脸色越发难看,瞪着裴长青,“泼水试试。”

裴长青道:“前儿才装的烟囱,还没干透,先别泼水。我后面两天给福瑞盘炕,也不会跑,过两天再泼也一样。”

郑氏突然道:“老三不是说你在村里给里正家盘炕,第二天就泼水试了吗?”

哼,肯定是老三吹牛。

裴长青淡淡道:“就因为泼水试了才发现不能立刻试,得过两天干了再试,张瓦匠不会不懂这个吧?”

还让他试,真是不厚道。

这张瓦匠倚老卖老,比王木匠可差多了。

这就是傲慢,以为自己有点成绩就想打压后进者。

张瓦匠哼了一声,“过两天咱再看。”

说完他和宋母告辞,先走了。

宋家的门子又赶紧给他送出去。

宋母看了陈氏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陈氏领会婆母的意思,这是怀疑她故意放张瓦匠过来找茬儿的?

她转身对宋管事儿道:“以后来人要通传,不要不经通传就往里送。”

实际是通传了的,郑氏立刻扭头假意不知道了。

宋母对裴长青的火炕很满意,留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裴长青婉拒了,说要去接孩子回家。

宋母可能觉得跟谁吃饭就是给谁脸面,抬举谁,他却没兴趣。

裴长青告辞,说明儿来给宋福瑞屋里盘炕。

出门的时候裴云等着呢,塞给他一个小包袱,“二哥,我给珍珠和阿年做的鞋子。”

裴长青也没拒绝,接过去,“做这些就行了,不必再做。你没事儿就去陪娘说说话儿。”

裴云笑着应了。

裴长青几个到了书肆后院儿门口,因为身上都是泥灰也不进院儿,就在外面吆喝一声。

小少爷和阿鹏一起送珍珠和阿年出来。

小少爷:“裴叔叔,来了先进屋喝口茶再走。”

裴长青笑道:“以后时间宽裕再说,今儿时辰不早了。”

小少爷知道他们急着回家,也没多聊,只对小鹤年道:“阿年,明儿我去学堂,你可以来抄书。”

小鹤年笑道:“好的师兄。”

这几日因为算筹珠算的缘故,他们一边学启蒙书籍,一边共同研读九章算术。

小鹤年虽然启蒙晚,但是有裴长青和沈宁的小灶加持,加之他爱思考好钻研,算术进度倒是和小少爷差不多。

最近两人为了研究珠算,翻阅不少书籍,搜罗了不少题目研究。

快到家的时候小珍珠吸着鼻子,“猜,娘今儿做什么好吃的?”

虽然家里就那么几样食材,但是自打有高里正帮衬,家里食材也多起来,娘总能想办法做点不一样的、别家没吃过的吃食给他们。

小珍珠每天都盼着回家吃饭呢。

猜不出来,她就蹬蹬往家跑,“娘,奶,爷,我们回来了!”

然后就闻到了香甜的气息,又炒鹅蛋的味道,还有什么?香喷喷的。

她冲进灶房,“娘,做什么好吃的呢?”

沈宁笑道:“白菜面糊汤。”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漂亮,吃起来很香甜的一种吃食。

先把一大碗面粉小火炒熟,然后加温水搅和开,烧开以后加白菜,愿意吃酸的加点泡萝卜,再加点油豆皮笋。

沈宁用油摊了一个大大的鹅蛋饼,然后切条倒进去。

这样一锅奶白汤里混着绿色的白菜、黄色的蛋卷、浅黄色的油豆皮的面糊白菜汤就好了。

沈宁做了一大盆,让在这里干活儿的几人一人喝一碗再回去。

王大几天没吃到沈宁做的饭,想得不行,也不怕烫,端着碗呼噜呼噜就是一顿喝。

喝完就走,他就在灶房这里喝,也不用进屋上桌。

王木匠偷偷瞪他,让他斯文点。

王大却转个身躲着喝。

面粉炒得香喷喷的泛着甜味儿,煎蛋饼也香,白菜带着脆甜,还有酸萝卜的微酸。

这一碗深秋的白菜面糊汤,好吃得汉子们都不吭声,一口气喝掉,然后悄悄擦一把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再去西边儿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沈宁他们也进堂屋吃饭。

只有面糊白菜汤可不管饱,所以沈宁又把卤好的素鸡、香干、熏素鸡给端上来。

用一个釉面小坛子装着,沈宁还削了一些柳条插着,反复使用,跟吃麻辣烫似的。

小珍珠一边喝面糊汤,一边笑,“娘,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用面粉做面糊,还以为是疙瘩汤呢。我还寻思‘哎呀,这不是浪费面粉吗,干嘛不包饺子或者包包子呢,擀面条也比面疙瘩更像好饭啊’,结果一吃,我滴个老天奶奶啊,真香,又香又甜!比面条可好吃呢!”

沈宁就笑,闺女这小甜嘴哎,早晚要给她灌迷糊了。

小鹤年也喝得额头冒汗,“娘,这个可以叫白玉翡翠汤。”

大家笑起来。

小珍珠:“你们读书人就是会糊弄人,白菜面糊汤成了白玉翡翠汤。”

小鹤年:“那你说是不是吧?”

小珍珠猛点头:“白面很珍贵,白菜也挺好,但是鹅蛋呢?鹅蛋没有排面儿吗?应该叫白玉黄金翡翠汤。”

小鹤年:“读书人觉得黄金是俗物。”

小珍珠:“你觉得是吗?”

小鹤年:“我觉得我是俗人。”

小珍珠就哈哈大笑,“我喜欢黄金,虽然我没见过!”

沈宁:“等爹娘赚钱了,就给你买金子。”

前世她就喜欢金子和金饰品,还想给自己孩子攒可多金子。

结果没孩子,裴长青倒是给她买了不少金子和金饰品。

吃完饭,裴长青拿出裴云给的包袱,交给沈宁,“阿云给孩子做的鞋子。”

沈宁拿出去大家一起看,打开包袱里面一共四双鞋子。

两双草绿色,两双宝蓝色。

草绿色的掐着黄边儿,鞋头还缝了两朵黄色的小绒花,宝蓝色掐着墨绿边儿,没有装饰,但是鞋头微微翘起,正是那日娘娘庙看到的学堂学子们穿的样子。

不是单布鞋,而是多层夹鞋,正是秋天到初冬穿的。

小孩子脚热,没那么怕冷,所以不到冬天不肯穿棉鞋。

沈宁夸赞道:“阿云的针线活儿可真漂亮呀!”

正在洗碗的裴母也点头,笑道:“甭管她婆婆对她好不好,可给她练出一手好针线活儿。”

鞋子、衣服,都是去了宋家练的。

沈宁喊小鹤年和小珍珠过来试试。

因为小孩子脚长得快,鞋子需要略大一圈,否则很快就挤脚了。

不过裴云也花了巧思的,鞋底大一些,鞋面收口紧一点,回头脚大了可以放一放,这样能穿到来年天热乎起来换单鞋。

俩孩子把鞋子穿上,很合脚。

小珍珠用力蹦了蹦,发现黄色的绒花会散开收拢,“哇,好好看,我好喜欢!”

她穿着布鞋跑几步,又来个金鸡独立,“哇,原来穿布鞋是这样的感觉呀,好舒服呢。”

小鹤年虽然没说那么多,但是眉梢眼角也有散不去的笑意。

他也很喜欢。

沈宁也连夸漂亮,“穿上新鞋子,我咋觉得你俩更俊了呢?以前就是最靓的崽,现在是最最靓的崽了。”

这下不只是珍珠和阿年,裴母和裴父都笑起来。

二郎媳妇儿呀,现在是真会说话。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靓这个说法呢,她说是南边儿的说法,小时候有人夸她靓女。

小珍珠和小鹤年高兴了一阵儿就把布鞋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草鞋,“明儿去书肆再穿。”

沈宁:“没关系啦,随便穿,爹娘也赚钱了,以后咱做一堆布鞋,让你们月月穿新鞋。”

这时候裴父抓了一把两色草过来,让阿年帮他设计一下福字怎么弄,他想先编编试试,练顺手了回头直接编席。

小珍珠好奇,却听得云里雾里,觉得根本不可能。

她才没这个耐心呢。

小鹤年却感兴趣,过去帮爷爷一起研究。

裴母会织布,也是懂经纬的,编席其实也是经纬压来压去,共通的。

最后沈宁和裴长青也参与进来,一起出谋划策,才帮裴父研究明白。

裴母笑道:“还得是阿宁啊。”

裴长青一把给媳妇儿抱起来,“可不么,我媳妇儿可厉害呢。”

沈宁请捶他,“裴长青,你注意影响”

小珍珠和小鹤年已经习以为常。

影响是什么?

影响是谁?

他们家没人叫影响

而傍晚时分麦掌柜也带着小厮和婆子到了龙庙镇。

他们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去了柳家豆腐坊。

麦掌柜跟豆腐坊的门子亮明身份,说好运来大掌柜找柳大爷。

门子立刻跑去通报。

很快柳大爷便快步迎了出来,亲自挽着麦掌柜的手臂,热情道:“大掌柜,杨老板可好呀?”

麦掌柜也笑得很是亲近,“托柳大爷的福,我们东家很好,就是最近正犯愁那个素鸡呢,不知道柳大爷可有眉目了呀?”

柳大爷神情微紧,“屋内说话。”

他打了个眼色,掌柜的立刻安顿麦掌柜带来的小厮和婆子,顺便也套套他们的话。

柳大爷又让随从去吩咐厨下摆酒菜,他要陪麦大掌柜用饭。

入室落座,麦掌柜寒暄两句便询问豆腐娘子的情况。

第74章 分红 见着回头钱儿啦

麦掌柜今儿一早就出发了,路上也在官道旁边的村里歇脚了。

原本寻思距离裴庄还挺远,别人可能不知道豆腐娘子的情况,他就试探性地提了提,结果那户人家竟然知道!

那婆娘欢喜地说他们村跟着哑巴去豆腐村送了不少石头,见着豆腐娘子和她男人了,顶和善的娘子,顶能干的男人,可般配啦。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的男人不感兴趣,他只问豆腐娘子的事儿。

可那些庄户人却只对男女之事儿有兴趣,说个没完。

什么“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可恩爱啦”,什么“裴二郎为了让妻儿过好日子连童生大哥都分家了”,什么“豆腐娘子心疼男人盖房子辛苦,就琢磨出了豆腐……”

五花八门。

最后麦掌柜换了问法儿,才渐渐打听到一些事儿。

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和劳力。

豆腐娘子顶聪明,做了豆腐又做别的。

豆腐娘子被诅咒,如何如何,本村和附近村的人都去帮他们写福字,传到他们村以后他们也有样学样帮着写了。

麦掌柜越听越心惊,这豆腐娘子绝非一般人呀。

不说她做豆腐的本事,单单她这聚拢人心的本事就不可小觑。

她明明换了材料,让人帮了忙,可大家都说她好,都感激她。

麦掌柜故意引导,试探着说豆腐娘子可能不是心善才教大家做豆腐,就是为了换材料,那些农户都不乐意,说他不了解,人家豆腐娘子就是心善,就是为他们好。

“一斤豆子做三斤多豆腐,还落一斤豆渣,我们吃起来可比一斤豆子管饱,这么好的事儿也就豆腐娘子教,咋不见别人教我们?”

“就是啊,我们就出两百文的东西和力气,能有啥的?谁出不起呢?”

“豆腐娘子还教俺们做煎饼了呢,再难吃的粗粮做煎饼卷着豆渣豆腐的也好吃。”

麦掌柜就不敢说啥了,告辞以后抓紧赶路。

他也没敢直接去豆腐村以及附近村打听,而是直奔龙庙镇来找柳大爷。

他寻思柳家和豆腐村那么近,都开豆腐坊,柳大爷不能不介意,肯定会打听豆腐娘子的事儿。

柳大爷的确打听了,给麦掌柜说得更详细,包括她因为裴二郎摔破头去大闹吴家要赔偿、回来逼着大哥大嫂分家、之后交好里正和族里长辈、做豆腐等等。

他还告诉麦掌柜关于诅咒事件更多的细节,比如那几行白灰字,大家都去给他们祈福,吴老童生气中风,豆腐村有婆娘吓生病。

现在她男人又给人做火炕,一天五百文、七百文甚至八百文,感兴趣者众。

包括他们的儿子闺女在聚文书肆读书,很受京城来的谢家小公子青睐,以师兄弟相称,来年儿子还要去聚文学堂读书,等等。

柳大爷越说越心酸,越说越不甘心。

“这豆腐娘子,你乍看是一个俊俏的乡下小娘子,你再看就发现她相当有魄力,有办法,有本事。哎,也不知道那裴二郎咋就那么好福气,竟然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儿。”

麦掌柜:“然后呢?”

柳大爷:“什么然后?”

麦掌柜:“柳大爷离豆腐娘子那么近,就打听这些?”

你摆明已经收买了豆腐村的人,否则也打听不到这么多消息。

素鸡呢?

你不会就打听一些八卦吧?

我咋听着你对豆腐娘子有想法呢?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柳大爷道:“我刚接触了吴家人,打听了一些事儿,通过他们知道豆腐村有几个对豆腐娘子不服气的人家。”

吴家也没少通过吴秀娥打听裴二郎家的事儿。

他说了吴秀娥、二蔫巴媳妇儿、田氏、赵氏以及另外几户眼红的人家。

不过这些人都不知道素鸡怎么做的,因为吴秀娥都没打听出来。

他们和裴二郎、豆腐娘子根本不亲近,或者即便他们想亲近人家也不给机会亲近。

柳大爷叹了口气,“了解越多,我发现这豆腐娘子越神秘,她好像对人心洞若观火。”

他已经肯定自己第一次去乡下试探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了。

而即便那些人嫉妒豆腐娘子的人也不得不感激她,学会做豆腐、千张,现在跟着赚豆子呢。

所以单纯靠别人对豆腐娘子的憎恨和嫉妒就想拿到素鸡方子不可能,还是得重金收买。

他打听到做素鸡的几个人都是裴家的,但是有一个婆子出了五服,关系疏远。

他觉得可以从这个婆子下手。

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好接触。

裴大伯、三叔、四婶儿家的人,趁着她们回娘家的时候收买?可她们估计得过年才回去。

或者收买她们娘家人再收买她们?

这里面有个问题,她们是裴家的媳妇儿,如果做了损害裴家利益的事儿,裴家肯定狠心给赶回娘家去,否则没法给豆腐娘子交代,不能交代那就等于绝交,以后都没法跟着赚钱。

这么一想他们也会狠心的。

那这些精明的婆婆不会如此敲打儿媳妇?

儿媳妇回娘家可有活路?

娘家拿的钱可会给她们?

行不通。

再者就是裴家三婶儿和张氏,她俩现在负责送货,经常来龙庙镇。

威胁恐吓没用,人家有一个村做靠山呢。

收买,还是那个道理,她们肯定不会为了一笔钱损害自己的长期利益。

自己又不可能给一大笔钱把她们全家送走。

柳大爷思来想去只有收买哑巴娘。

哑巴娘偷卖方子,即便被沈宁查出来最多就是绝交,也没婆婆休她,而且她家那么穷肯定需要这笔钱。

至于跟豆腐娘子绝交以后哑巴家会不会被针对、被欺负,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你拿钱你自负后果不是?

麦掌柜听完以后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是来跟豆腐娘子谈合作的,不是偷方子的,所以了解豆腐娘子的情况就行。

至于素鸡怎么做?

还是柳大爷比较着急,毕竟他们豆腐坊靠卖豆制品赚钱呢。

他也没瞒着,表明此行来意,要去豆腐村订货。

柳大爷表示理解。

麦掌柜:“柳大爷放心,只要贵坊做出素鸡,我们肯定也从贵坊进。”

至于进多少就另说了。

他处事向来留余地,自然不会跟柳家交恶,甭管跟豆腐娘子谈拢谈不拢,也会和柳家保持合作的。

毕竟东家只是开酒楼的,也没有豆腐作坊,若是豆腐娘子愿意去县城,那开发出来的豆制品不也得找豆腐坊做吗?

麦掌柜倾向于找柳家。

这些盘算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第二日麦掌柜没有直接去豆腐村,而是带着小厮和婆子坐马车去裴庄北边儿的孙庄儿。

虽然跟柳大爷打听了豆腐娘子的事儿,可麦掌柜也没大意。

他想跟附近的村民多打听一些豆腐娘子的性情。

知己知彼,才能谈判胜利么。

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弱点,他才能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笼络住她啊。

进村就打听豆腐村,说自己是县里慕名来进货的,结果在前头儿走错道儿了咋也找不到。

孙庄儿的村民一听他们要找豆腐娘子,那可热情了,纷纷给指路。

麦掌柜就提出想讨碗水喝,歇歇脚。

因为豆腐娘子和张氏教点豆腐的交情,孙婆子主动邀请他家去喝水歇脚。

麦掌柜是人精儿,态度又诚恳,又非常推崇豆腐娘子,那自然是想打听啥就打听啥。

而孙婆子等人听说他是找豆腐娘子进货的,也纷纷帮豆腐娘子说话。

张氏教完点豆腐还来他们村换过豆腐,会去孙婆子家歇脚,听她说了不少豆腐娘子的事儿。

“豆腐娘子人可厚道呢,卖东西便宜,一点不贪心。”

“对呀,对俺们可大方了,就是她自家挺节约的。”

“哎,不容易呢,家里盖的房子和俺们一样,都是土坯砖的。”

“可不咋滴,连间灶房都没,就搁草棚子做饭呢,这眼瞅着要冬天了,那草棚子多冷啊?饭菜不等吃都凉了。”

“还有呢,她给俺们换豆腐便宜,不赚钱,儿子读书都没砚台,搁大碗底子磨墨呢。”

“这位掌柜你是不知道呀,豆腐娘子家还穿麻布衣服和草鞋呐。你可多进他们的货,不要往狠里砍价。豆腐娘子心善,可不好意思多要钱了,当初换豆腐,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呢,搁别家哪有这样的?”

麦掌柜对豆腐娘子就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一个真善良、真厚道的女人,还是一个善于玩弄人心的女人?

善就是大善人,恶就是大恶人。

“多谢大家伙儿,知道了豆腐村在哪里我们就不慌了。先去镇上客栈开间房,明儿一早去豆腐娘子家买豆腐。”

麦掌柜乍打听到这么多关于豆腐娘子的消息,得回去好好整合计划一下,不能这样急哄哄上门。

没准备,到时候容易说错话,于计划不利。

他得想想自己能给什么诱人的条件,用什么节奏抛出来,才能吸引住她。

务必让她感受到自己和东家的诚意,痛快答应,跟他一起去县里。

傍晚沈宁正在检查素鸡和熏素鸡的质量,把略有问题的挑出来自家吃。

这时候高里正几个赶着骡车从县里回来。

回来第一件事儿先把一个木箱抬进沈宁家里去,又把自己的账本递给沈宁,“阿宁,今儿咱俩分一次红。”

沈宁心下大喜,哎呀,终于见着回头钱儿了啊。

她把账本放在箱子里,先出去给高里正帮忙。

这一趟高里正他们不是空车回来的,还拉了一车黄豆。

虽然沈宁每天选的老豆腐和千张是跟村里人赊账的,但是隔几天也得结算一部分。

不能一直赊账,但是也不能一次结清。

让他们看到回头钱儿,这样可以聚拢人心。

另外他从大伯娘、荷花嫂子以及黑壮嫂子等人家进豆制品是当天结账的。

他们几家天天做那么多,不结账家里豆子根本不够。

所以高里正家黄豆也不够换的。

霍家常年从粮店进酿酒的高粱、糯米等,有最优惠价,他也跟着沾沾光,比自己单买更划算些。

他和陈家粮店谈妥了,以后需要粮食就让镇上粮店给送过来。

今儿这车黄豆就先给村里人结算一部分。

赊豆腐和千张的账本在沈宁这里,她直接拿一个测量好的容器,装一下刮平是五斤,给村里每家先兑五斤。

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过来帮忙。

小鹤年算账快,帮忙看账本勾账本,小珍珠帮忙舀黄豆装黄豆。

等兑完黄豆也黑天了。

虽然高里正要买豆子,但是给村民兑豆子也是有必要的。

村里人做豆腐需要豆子,没有了就得出去买,与其让他们一家家去粮店买,费功夫费钱,不如高里正一起买好结算给他们。

只要保证他们赚豆子,村里人家的豆子就一直够用的。

沈宁觉得高里正这里需要买豆子,倒也不必非得去粮店买,完全可以先从附近村里收购。

从粮店零买豆子是58-60文一斗,高里正靠着霍家拿到的批发价是52一斗。

这些粮商下乡收粮却只给庄户人42文一斗。

那他们给50文一斗,既比粮店的便宜,还能让庄户人多赚点。

如此他们和农户皆大欢喜。

沈宁就对高里正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里正犹豫了一下,“就怕有些麻烦。”

从附近收豆子,有些庄户人事儿事儿的,很麻烦,他宁愿跟粮商打交道。

再者散收庄户人的,得一直盯着收,费功夫,买粮商的一句话人家就给送过来。

沈宁笑道:“肯定有点麻烦,不过里正伯,咱这样做也能造福乡里,对他们好,对咱们也好。”

她和裴长青不止要发展本村的势力,也要拉拢周边村子的支持。

他们的名声与支持者的好生活,缺一不可。

他们没有名声,别人不会支持,别人太穷太愚昧,支持的力量就很有限。

先富带后富,有助于团结,也有助于提升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素质。

仓廪实而知礼节。

百姓吃饱了,自然就好面子,讲礼仪了。

到时候他们也会想着送孩子读两年书,不求考功名,但求不当睁眼瞎。

要知道这年头识字不容易,识字的人就非常吃香。

如果你识字,进城找活儿干非常容易。

不需要去做苦力,人家会主动让你当个小头目或者记录员啥的,一天工钱至少四十,甚至五十。

识字的去应聘伙计,只要不是有人品缺陷,那百分百录用,东家还会往二掌柜上培养。

所以如果百姓们手里有余钱,是肯定会让孩子们读书的。

现在他们有心无力,手里根本没钱。

他们一年到头也就那点粮食,卖给粮商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吃吃药、买买布针头线脑的也就没了。

那他们豆腐村去买,一斗多给些钱,他们就能多攒点。

她对高里正道:“里正伯,钱是赚不完的,咱如果衣食无忧,不缺孩子读书的钱,再多的钱也就是买更多地,换更多元宝藏箱子里。而钱,如果不流通,还不如块石头有用呢。”

还有一句诛心的话她没说——如果没有政治势力,你积累越多的财富就会招致越大的灾祸。

可能是子孙为夺家产自相残杀,可能是外人眼红灭你满门。

高里正被她这番话震得很是动容。

钱,不流通,不如石头?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儿。

他微微颔首,阿宁说得有道理,村里庄户能吃饱穿暖和挨饿受冻不一样

吃饱穿暖的村子,没有那么多盗窃、打闹,而挨饿受冻的村子,盗窃、抢劫、卖儿卖女、男女乱搞等事儿层出不穷。

“就听阿宁的,从附近村里收黄豆。就是让谁盯着收呢?”

沈宁笑道:“你家田嫂子不是没啥事儿么,让她负责这事儿,我再推荐个小子给她帮忙。”

高里正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行。”

沈宁:“怎么不行?田嫂子会算基本的账目,做事儿也细心精明,很合适的。”

高里正:“她……”

阿宁为什么对田氏评价如此高?

田氏又懒又馋不说,还容易嚼舌头、嫉妒人,整天跟陶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氏是公爹的亲闺女呢”,听听她说什么混账话。

他倒乐意阿宁是他亲闺女呢。

现在家里不用做豆腐,田氏又不推磨了。

他想让她去养猪场和养鸡场帮忙,可老二老三媳妇儿把持得紧,反而不肯让她去插手。

她正好懒,乐得撒手不管。

蠢货一个,哪里能负责收豆子?

沈宁道:“她负责,那大娘肯定也会帮着把把关。另外,二蛋这孩子不错,别看他小办事却认真,又跟着阿年识了几个字,再学学简单的加减法,监督收个豆子还是可以的。”

二蛋这孩子真的很招人疼,小小年纪却很听话。

阿年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恨不得给阿年当小跟班儿。

阿年教他认字,还教他在地上写,如今也认识附近村常见的姓氏,知道大郎二郎三郎这些称呼,会简单的加减法。

再者他们收豆子一家收个半斗一斗的,也没什么难算的。

里正家有秤、斗,陶氏田氏也识几个字,陶氏也很会算账,正合适收豆子呢。

二蛋是她派去监督田氏的,顺便跟着历练学习。

高里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试试吧,她要是不行,就换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老婆子是精明人,怎么就把大儿子和大儿媳养得这么……只图自己眼前舒坦,不管后面如何。

真真的鼠目寸光,短视。

这话他也就自己恨恨地想想,并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老二老三倒是精明,十成十地随他和老婆子,兄弟俩就能联手把大哥大嫂排挤出养猪场和养鸡场。

也是老大两口子懒,不出力只拿好处,兄弟自然容不得他们。

高里正和陶氏倒也没非得逼着老二老三包容老大两口子,毕竟老二老三更像他们,更能干、能守家业。

要是交给老大两口子,保不齐家业两年就吃空了呢。

他能做的就是领着老大出去送货,锻炼老大,让他以后负责豆制品这摊子事儿。

见沈宁都开始培养小子了,高里正寻思也得给大儿子培养个,但是又觉得老大那蠢样儿,保不齐培养的小子都能耍弄他。

还是算了,自己再多带带。

当爹的,真是欠他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先分钱。

要分钱,高里正又开心了。

他初八送了第一批货,一共有货款7240文,不包括腐乳货款。

十二送了第二批,这一次货量更大,一共有9680文。

这一趟十六去送的第三批货,有十二多两的货款。

他以前给霍家的价钱很低,豆干、油豆皮、千张的成本一斤差不多2.6文,他给霍家是4文,只有油豆皮高点是5文。

现在给靳老板等人却是7文,赚头更大。

不过因为腐乳、鸭蛋什么的还没出货,且需要香料、酒、油等材料,成本更大,所以之前两批货的利润没分,全都投进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要分的。

沈宁家盖房子要陆续还赊账,欠他的不急,但是还有童家和村里人的木头,还有帮工的工钱呢。

他和沈宁一人能分三两二钱银子。

靳老板等城里人习惯银子结账,高里正这一次拿到了十两银子和一些零散铜钱。

昨儿张氏他们去青楼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去钱庄把十两银子换成铜钱,一两可以换1100文呢。

这样阿宁给人发工钱也更宽裕。

乡下人日常花销习惯用铜钱,他们不认识银子,不能辨别真假,甚至不爱要银子,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的。

十二多吊铜钱,可不得用箱子装么?

将近一百斤呢。

这一路上可给高里正紧张得不行,生怕遇到抢劫的呢。

好在本县治安好,没有发生意外,平安到家。

他把属于沈宁的3500文给搬出来,一吊用结实的布带串着,老大一盘。

沈宁也不数,笑道:“里正伯,再过几天腐乳就陆续交货了,咱回款就更多啦。”

到时候每人分得更多!

高里正虽然赚过不少钱,毕竟靠着霍家开了养猪场和养鸡场呢,每次送鸡和蛋也不少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是格外高兴。

大有一种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再干五十年的豪情!

这可能是因为养猪场和养鸡场就那样儿了,以后只会缩减无法再扩展多赚钱。

甚至碰上鸡瘟还会亏本。

可豆腐坊不一样。

阿宁不断研究新菜式,干活儿有一村的劳力,货是源源不断做出来的

只要他能卖掉,那就能源源不断地赚钱!

他如何不欢喜?

自然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

虽然是未来的成绩,但是未来可期!

分了钱天都黑透了,高里正赶紧赶着骡车回家,明儿晚上他还要来装货,后日一早又要去送。

路上他顺便吆喝一声,“明儿开始,跟附近村里的亲朋知会一声,豆腐娘子要收黄豆,50文一斗,送到我家去算钱。”

正吃饭的村里人闻声迅速动了,纷纷出来问清楚,火速去附近亲朋家通知。

很快三里以内的村民就知道了。

纷纷道:

“幸亏俺们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多余的豆子卖给粮商,就预备着豆腐娘子家需要豆子呢。”

“还多给五文钱,真仁义呀。”

之前有见识的老人都会提醒年轻人,“如今豆腐娘子和高里正往城里送豆制品,豆腐村的豆子肯定不够用,你们都留着,回头他们需要就送过去。”

感恩的村民都答应留着,哪怕豆腐娘子少给两文他们也愿意。

有那些小心眼儿的就盘算,低价给豆腐娘子自己不是亏了?

那可不行,他们就早早卖给了粮商。

这下倒是亏了,人家豆腐娘子多出五文呢。

别小看这五文,哪怕一文亏了也肉疼啊。

这顿捶胸顿足的,发誓来年要多种豆子留给豆腐娘子。

沈宁则跟小鹤年说一下,让他去给二蛋派任务。

“阿年,你可给二蛋培训好呀,别让他出岔子让你田大娘笑话。”

小鹤年郑重点头,“娘,你放心。”

他就拉着小珍珠找二蛋给突击培训去了。

裴长青从西边儿回来,洗手洗脚进屋,沈宁递给他一碗小米汤。

他一口气喝干,“你放心让田氏收豆子?”

沈宁:“你看她多精明啊,就是心眼儿没用正道儿上。我瞅着里正伯挺担心那两口子的,不如给田氏找点事儿干,训练训练,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裴长青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就是心善。”

沈宁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笑道:“对呀,我就希望我身边儿的人都好,越来越好,这样我就会加倍快乐。”

裴长青不禁再次为她的好心悸,前世他曾经嫉妒得她关心的那些人,不想她对别人那么好。

他只想独占她的美好。

当然,只是想想,他知道她像一颗小太阳,因为温暖了别人而更快乐。

沈宁靠在他肩头,“裴哥,你知道嘛,别人的真心祝福,其实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在这个世上,除了真心对你好的亲人,谁还会真心祝福你呢?

这些村民,还有附近的村民,她不敢说占比多少,但是很多人都是真心的。

那天她在路边的石头上都看到密密麻麻的福字,他们只会写福字,她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就是他们的真心。

她领情的。

她要让高里正无后顾之忧地出去跑业务,卖多多的产品,赚多多的钱。

说不定,到时候还得从周边村里选老豆腐和千张呢。

第二日一早,田氏还睡着呢,就被梆梆的敲门声惊醒了。

高老大翻个身,蒙头大睡,“谁呀,一大早敲门。”

半夜和一大早敲门都没好事儿,就怕亲戚报丧啥的,因为其他事儿都可以等天亮,就丧事儿不等。

田氏嘟囔,“管他呢……”突然一个激灵,哎呀,昨晚公爹跟她说早上收豆子。

他娘的啊,为什么要让她收?为什么要早上收?

白天不行吗?

她骂骂咧咧地起床穿衣,一大早的深秋的风凉飕飕的,冻死她了。

她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的身影,是公爹,吓得立刻清醒了,“爹,这么早呢,我让他们以后吃过早饭再来送。”

高里正:“人家怕咱村缺豆子才一大早来送的,收了豆子正好给村里人结算。”

田氏苦逼哈哈地去开门,就见珍珠和二蛋领着好几个挑担子的村民,一张张黑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田娘子,俺们来送豆子。”

田氏心里没好气,拉着脸,“挑进来吧。”

二蛋有点害羞退缩,不敢进去。

小珍珠推了他一把,“昨晚上怎么培训的来着?”

二蛋想到阿年的脸,立刻挺直腰板儿,脆声道:“各位大伯大叔们,大家排队、进去,不要抢、也不要乱跑、乱看,更别大声嚷嚷,想解手的跟我讲呀,我带你去茅房。”

这是昨晚上小鹤年和小珍珠给他的紧急培训。

他都记住了,就是有些害臊、发憷。

一开口有点磕绊,说顺嘴就好多了。

这会儿有珍珠给他壮胆子,再看这些大人到了里正家门口比他还怕呢,他就不怕了。

几个汉子随他有序进入,果然很守规矩,不敢乱说乱看,生怕惹恼人家以后不收他家的。

二蛋给田氏问好,请她拿秤和斗出来。

田氏不乐意,“拿斗不就好了?干嘛那么麻烦?”

小珍珠笑道:“田大娘,阿年说一官斗豆子差不多是十五斤五两到八两之间,咱们要给大家伙儿看看咱们的斗和官斗一样,不是黑心的大斗,豆腐村不骗人!”

田氏觉得他多事儿,但是公爹在旁边盯着呢她赶紧去拿了,又把公爹给新式账目和炭笔拿出来。

他们家也用炭笔,对于非专业读书人来说,毛笔不那么方便。

也不用她动手,二蛋就指挥几个汉子,“排队,自己拿里正家的斗装豆子,先装一斗咱称一下重量,大家伙儿就记住是这个斗,以后就用它装。”

豆子装在斗里,刮平,然后倒在已经称过重量的笆斗里,重新称一下。

这样一斗豆子的重量就出来了。

二蛋看向田氏。

田氏有点不情愿地往两个架着秤的男人跟前探头瞅一眼,“十五斤六两。”

二蛋:“这一斗是十五斤六两,这些就给你50文,都记住了。”

汉子们纷纷夸他,“这小子怪机灵的。”

二蛋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都是阿年和珍珠教的,阿年和珍珠都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众人又纷纷夸小珍珠和小鹤年厉害,“真不愧是豆腐娘子的孩子。”

小珍珠:“我娘说感激大家伙儿帮忙祈福,除了豆子,以后还要跟大家伙儿买柴火呢。她让你们种完麦子多去砍一些黄荆条,来年多在沟沿荒地种一些黄荆条和梧桐,这两样长得快,都可以砍来当柴火。”

煮浆子是需要柴火的,裴庄的肯定不够用,那就得跟附近村里买或者换。

当地没有什么山,自然没处打柴,就得烧庄稼杆儿或者根,另外就是尽可能在荒地河边儿栽种菖蒲芦苇以及荆条等植物。

汉子们听得很是欢喜,“豆腐娘子大善,俺们也感激她。”

等田氏把这几个人的账目记好,珍珠又示意二蛋要来看看。

二蛋略有点不敢,但是鼓起勇气要了。

田氏不耐烦,“你看得懂嘛?”

珍珠笑道:“田大娘,我娘明说了,让二蛋来监督你,他得认真负责,错了要罚他的。”

虽然豆腐娘子没给他工钱,但是阿年说了,以后家里做好吃的就给他一份儿。

即便不给他,他也愿意帮忙,因为阿年还免费教他识字算术呢。

要是不能识字算术,他有啥资格给阿年当跟班儿?

在小珍珠和小鹤年的培训下,二蛋现在深谙高分贝的好处,只要田氏不佩服,他就提高声音。

田氏无奈,只得配合。

二蛋检查出两处错误,“这个李三郎是两斗零着五斤六两哦,不是三斤,这个零头咱不给钱,让他下一次凑整,这样好算钱。”

田氏撇嘴,却老实改过来。

二蛋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然后拿炭笔给他自己指尖涂黑,把修改过的地方摁了记号。

田氏尖声道:“你干嘛?”

二蛋笑道:“阿年跟我说,修改的地方要盖章,这样再有其他乱涂抹的我不认账,大娘你得负责。”

田氏要气死了!

这沈宁一家子天生来刻她的吧?

高里正却看得心旷神怡。

豆腐娘子,就是高!

【作者有话说】

废物放在合适的位置,也会发光发热的。

——【今天二更,新来的宝子们收藏一下作者,预收也点点,以后开文看得见。预收文案什么的可能会变动,因为作者的灵感会变嘛。么么哒。】

第75章 大客户 麦掌柜下乡拜会豆腐娘子

早饭后,裴长青几个带着阿年去镇上。

珍珠因为阿鹏不在,她在家练功也一样,所以不去书肆。

反正阿年去了书肆就跟老鼠钻进米缸一样,根本没空搭理她。

而谢掌柜不好玩,她也没人玩,还不如在村里呢。

今儿沈宁又选了荷花嫂子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

出货量越来越大,大伯娘她们几个也忙不过来,得添人。

沈宁自然选手艺好且人品可靠的。

黑壮嫂子虽然手艺好,但是还有个奶孩子,就不喊她。

阮荷花和毛蛋儿娘过来做素鸡,也不耽误家里做豆腐、压千张和揭油皮啥的,毕竟现在豆腐无论男女老少,人均压豆腐、千张的好手。

而阮荷花和毛蛋儿他们家,全家也都是揭油豆皮好手了,自然不会耽误干活儿。

叫她们来做素鸡,等于又多赚一份工资,咋不乐意呢?

她们都欢喜得很。

沈宁鼓励道:“我都记着呢,等你们干满俩月以后,工钱每天提到二十文。”

现代试用期三个月,她只用俩月就好。

妇女们做这个耗费体力比男人少,就拿男人小工的工钱,以后让她们做技术含量高的,自然也会给技术附加值的。

来干活儿的人多了,原本的灶间草棚子和堂屋不够用的,沈宁就让人把另外四个棚子归置一下,在那边儿干活儿。

四周挂了简易草帘子和草席子,既能挡风也能阻挡外人的视线。

不过本村人都有数,绝对不会过来探头探脑的,万一被抓着自家损失太大,不划算。

“阿宁,我们忙活就好了,你去做别的吧。”

大伯娘几个见缝插针就让沈宁去歇着,生怕累着她。

沈宁也闲不着,她得看看腐乳、咸鸭蛋、松花蛋、麻酱鸡蛋啥的。

没有仪器,都靠经验把握呢。

正忙着,小珍珠领着二蛋带着几人过来。

来人正是麦掌柜,带着婆子小厮,还带了不少礼物。

小珍珠提前跑回家,“娘,县城酒楼来人了!”

她大喊一声,提醒阿伯娘等人小心些,别让外人瞅了啥去。

大伯娘等人瞬间领会小珍珠的意思,把草帘子压压好,不会被风吹起来。

沈宁盖好腐乳坛子,起身出了草棚子。

麦掌柜三人在院外下了车,大眼一瞧,嚯,甭管豆腐娘子家穷不穷的,这地界倒是不小。

西边儿一座大院子,三间正房起来了,外墙刷着白灰,屋顶是发黄的麦草,几个汉子正在砌院墙,还有一个木匠正埋头做门。

虽然看着寒酸,但的确是新院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打听多了豆腐娘子的缘故,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个能耐人,所以看着这寒酸的土坯屋子竟然也觉得……挺好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比别家的土坯屋子美貌。

至于哪里更美貌,一时间又说不出,就是感觉,你一眼看的感觉。

东边儿那三间草屋子就相当寒酸了,屋顶的麦草有新有旧,有地方还盖着草帘子。

墙壁更是寒碜,那边是裂纹了吗?

不怕塌掉吗?

还有那窗户,哎呀,真丑啊,窗棂都歪七扭八的。

上面那草帘子倒是挺有美感。

没有院墙的院子里更是堵得慌,盖了好几处草棚子,还有俩粮食架子,还有那一排排的大缸坛子的。

这就是人人好奇的、自己琢磨出老豆腐和素鸡的豆腐娘子家?

这也忒……贫穷了些。

不过看到这里他却多了三分把握。

穷好呀,穷才能感受到金钱的魅力。

随着走近,他又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是不少人在干活儿呢,竟然一点不嘈杂。

出于避嫌,他只飞快地往草棚子里瞥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瞅不见。

他心头又浮现一个念头,别看豆腐娘子家穷困,可这人手……却都不错。

不愧是善于弄人心的豆腐娘子,用这寒酸的环境就把人给笼络住了。

昨天晚上他又和柳大爷对了对消息,柳大爷收买人失败了。

应该说压根儿没到收买那一步呢。

这豆腐村的人可太精了,要是来个面生的人他们立刻就会警惕。

没看村头村尾那些不下地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小孩子吗?

你以为他们没用?

那就错了,他们虽然不能下地,但是他们一点不傻,盯着你就问找谁啊,哪里来的?

要是说不出找谁,那不好意思,他们就要跟着你。

说出来找谁,如果他们觉得眼生,还得问你哪里来的。

然后尾随你去那家,跟那家确认你确实是他们家亲朋。

你就说吧,你怎么张口收买?

只能找哑巴娘的娘家以及姊妹来说项,可这样……变故又多。

柳大爷也没想到高里正和豆腐娘子能把豆腐村经营得如此……铁桶一般。

就他的柳家洼,他都不敢这么自信啊。

要是沈宁和高里正听说还得喊冤呢,他们并没有刻意安排什么。

这其实是裴长青的有意为之,他从村民最初来换材料开始就有意引导,说多了总有人往心里去,下意识就照着办。

一个照着办,其他人也跟着学样。

小鹤年见爹这样,他也跟二蛋儿等孩子如此说。

小孩子学东西最快了,又较真儿,还没那么怕人的年纪最喜欢盯梢儿陌生人。

有些约束不好的,追瘸子骂哑巴的也是他们,邪恶着,天真着,没有好坏,直到开始懂事。

被小鹤年那么一引导,就有点童子军放哨的味儿了。

回头小鹤年奖励他们吃块卤素鸡,甭提多美了。

今儿麦掌柜等人过来也是,一到路口就被孩子问了,听说找豆腐娘子,他们火速告诉小珍珠。

麦掌柜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越发不敢轻视豆腐娘子。

他笑着上前行礼,“在下县城好运来酒楼的掌柜,姓麦,今日特来拜会豆腐娘子,我们东家杨老板也让在下跟娘子问好。”

人家礼数周到,沈宁自然不会失礼。

她和高里正早预备着好运来会来人,生意上门自不会往外推的。

她笑着见礼,请麦掌柜三人进堂屋聊,“麦掌柜是来进素鸡的?”

麦掌柜笑着颔首,“早就想来的,可惜生意繁忙一直脱不开身。这两日东家从府城酒楼过来,在下终于能得空出来一趟儿。”

寒暄几句,沈宁请他落座,又抱了卤味儿坛子过来给他品尝。

卤味儿坛子一直温乎着,家里人以及做活儿的妇女谁饿了就来吃两串。

不过大家都不好意思占沈宁的便宜,都拿工钱了嘛,每次都是沈宁或者裴母分发她们才吃。

小珍珠哒哒把装腐乳的小坛子也捧过来,还很贴心地端来一摞煎饼。

煎饼虽然有点凉,但是卷上素鸡就热乎啦,就着腐乳就更香啦。

麦掌柜虽然不算大厨,但是在酒楼做得年头久了,自然养出一副好鼻子和一条好舌头。

他轻轻一嗅,就觉得这味道又香又提神呢?

原本赶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沈宁请小厮和婆子也一起尝。

麦掌柜不像杨老板那么等级森严,招呼他们落座,一起品尝。

这一尝就有点停不下来。

明明早饭吃得很饱啊,这也没到午饭时间呢。

小厮恭维道:“娘子做的这卤味儿,不比酒楼大厨差,这素鸡又软嫩又有嚼劲,越吃越香,还有回甘,带着一点点辣,真是绝了。”

麦掌柜微微颔首,“娘子是如何去除了茱萸的苦味儿?”

他也吃出来里面加了茱萸。

沈宁笑道:“不需要的,用油炸过再浸泡,这卤料汁一直不干,汤少了就回锅再加高汤和卤料,就不需要再加茱萸,慢慢地就只有那淡淡的辣味儿没有苦味儿了。”

麦掌柜瞳孔张了张,豆腐娘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啊,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方子说了?

这年头哪个大厨不把自己的手艺死死捂着?

教个徒弟都得三年出徒呢。

还搞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

人家豆腐娘子就……这么说了。

是真大方,还是攻心计?

沈宁:“香干也不错,就是别放豆腐,会酸。腐竹、油豆皮这些也别进去卤,那个做汤或者油煎清炒更好吃。”

就豆干素鸡这种像肉的才扛卤。

麦掌柜当即就表示要订货,希望今儿能带走一些,回头让高里正再给正常发货。

“沈娘子,我们东家在府城和其他县城也有酒楼,进货量会很大。”

沈宁笑道:“请麦掌柜和杨老板放心,我们有一村劳力呢,不缺做活儿的人手。”

当地豆子也多,不会缺豆子。

“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的价格不高,若是想要送货上门,那贵酒楼就得承担一部分脚力费,若是自己下乡来拉就不需要。”

这是她之前就计划好的,一开始为了铺货,肯定要送货上门拉客,等铺开市场,就得涨价,不涨价就让商家承担运费。

龙庙镇近便,还可以不算这个,县城可不一样。

送一次货得一天,回来又是一天。

人吃骡子嚼的,那也是花销。

不能总让他们自己承担。

一车补贴一百文,额外的自家承担。

麦掌柜同意了,因为这也是惯例,若是别人求着卖给他,别人自己承担脚力费,若是自己需要人家的产品,就得帮人分担脚力费,甚至自家承担。

豆腐娘子厚道,只需要一车补贴一百。

他订的货量不小,第一单素鸡就要两百斤,油豆腐五十斤,油豆皮一百斤,甚至豆干和千张都定。

沈宁真诚道:“麦掌柜,你只需要在我这里买素鸡即可,油豆腐我公开过方子的,酒楼可以自己炸。豆干、千张、油豆皮这些,贵酒楼还是从县城豆腐坊定就好。”

她不想直接抢了县城豆腐坊的生意,那会隔空打架,交恶,不值当。

她先示好,对方如果有脑子就会接收到她的善意,大家踏实做生意,不必进行恶性竞争。

当然她也不怕对方,如果对方罔顾她的善意,要耍手段,她也奉陪就是。

这叫先礼后兵。

麦掌柜也觉察到了,都有点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

这位豆腐娘子还真是……独特。

比县城那些商家的男当家人还要大气。

“沈娘子真是大度人,敞亮。”

他已经倾向于沈宁是真大方,而不是针对自己的攻心计。

沈宁笑道:“您抬举我了。我是觉得钱是赚不完的,要循序渐进,赚得舒坦、安心,大家最好找到一个最佳合作方式,互相尊重着把钱赚了,而不是斗成乌眼鸡。”

她卖素鸡,不卖豆腐和豆干、千张这些县城本来有的产品,本身就是给他们留的市场。

除了霍家,她和高里正也没给另外几家酒楼饭馆发这些货。

麦掌柜要划掉这是个“善弄人心大恶人”的猜测了,他开始佩服她。

城里那些生意人,哪个不是一双势利眼儿?

表面跟你笑嘻嘻,背地跟你捅刀子。

人家豆腐娘子虽然和那几家素未谋面,却留了余地,表示出善意。

这正符合他稳妥、留余地的处事原则。

若是杨老板有豆腐娘子这胸襟,该多好呀。

那好运来就不会和其他几家酒楼交恶。

他便划掉了豆干千张这些,但是油豆皮还是保留了五十斤。

一边聊一边试吃,不知不觉麦掌柜都吃了一个煎饼。

旁边的婆子和小厮更没少吃。

“沈娘子,这煎饼是粗粮做的,怎么吃起来比细粮还香甜?”小厮是真的好奇

沈宁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在酒楼吃大鱼大肉腻歪了,换个口味自然新鲜。”

现代酒楼给客人上主食,除了米饭,其他的基本是粗粮馒头、荞麦窝头、玉米饼子之类的。

中和一下大鱼大肉带来的腻歪。

麦掌柜瞬间学到了,微微颔首,“谢娘子指教。”

回去就给好运来上小巧的煎饼。

煎饼卷美味菜肴,本身的粗粮味道会把佳肴衬托得越发美味。

沈宁:“麦掌柜敬业,全心全意都是酒楼的生意,杨老板有福气。”

麦掌柜不懂敬业是什么,但是能感觉沈宁是在夸他,便笑起来,“职责所在。”

相谈甚欢,沈宁留他们吃午饭。

“我们没有大鱼大肉,都是粗茶淡饭,想必麦掌柜不会嫌弃。”

麦掌柜自然不会,反而要说叨扰。

他这才起身给沈宁介绍带来的礼物,“匆忙前来也没有什么准备,只略备几样薄礼,沈娘子千万别推辞。”

小厮和婆子帮忙打开他们刚才抱过来的盒子,都堆在旁边的缸上面呢。

主要是常用的文房四宝。

麦掌柜考虑得很周到,太贵,豆腐娘子肯定拒绝,就这样一般略好点,对方反而会要。

比如砚台不是二百最低的,但也只需要260文而已。

一盒笔一共大中小六枝,也只需要120文。

纸有一刀,不贵,就是多。

另外就是四盒点心,几样孩子的小玩具,九连环、双陆棋什么的。

还有两盒现成的药丸,都是徐家医馆出的保和丸。

保和丸是有钱家庭常备药物,大人孩子积食或者消化不良都可以吃,这个值钱。

麦掌柜很会送礼,不送贵的,专送对方需要的,而且是孩子和老人常用的。

他没送夫妻俩用的东西,更不送布匹首饰这种贵重物。

即便这样,沈宁也不收,“麦掌柜,您来进货,我们理应管便饭的,哪里还能收礼物?”

麦掌柜:“沈娘子客气啦,即便不进货,在下只是慕名前来也是要送上见面礼的。”

他越发感觉沈宁厉害,自己做的计划,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

因为沈宁根本不按他的节奏来,他反而只能跟她的节奏。

他甚至隐约怀疑,沈宁不会答应那种合作方式。

这摆明是一个聪慧、有主意且重情义的女人,能把村里安排得这么紧密,她就不像是愿意离开的。

考虑到麦掌柜他们常年在大酒楼吃饭,不缺油水,也不缺山珍海味,所以沈宁也没额外花心思,就做了自家的家常饭。

煎饼、蒸鹅蛋酱、腐乳、腌萝卜、卤素鸡,这些都是为了省油,只有素烧鹅用油煎了。

即便现在开始赚钱,沈宁也没放开吃油,古代油太贵了,植物油尤其贵,动物油又不可多得,只能省。

她安慰自己这样饮食健康,没什么不好。

另外她还腌了改良版的白菜。

家里没有苹果梨这些,古代水果更贵了,一般人家除非自己有棵果树,否则绝对不会买的。

她也没有辣椒,茱萸也不好用,所以她就用葱姜蒜末加萝卜碎,再调配上虾酱,简单地腌制出咸鲜口的腌白菜。

白菜这种菜吧,不管炒着吃炖着吃,那水济济的梆子大部分人都不爱吃,除非做辣炒白菜块。

尤其现在没肉没油的,盐水煮白菜那真是相当难吃的,沈宁愿称之为毒菜。

但是白菜和萝卜一样,腌着就很美味。

不论是只撒盐的酸菜,还是加辣椒虾酱的辣白菜,都是美味。

可能把多余的水分杀出去,口感更加爽脆,又保留了本身的鲜甜味道,再加上腌制的咸,以及发酵的微酸,就是口感和味道层次分明的美味了。

这白菜是沈宁十来天前心血来潮试制的,虾酱自然是高里正贡献的。

成阳县东边儿是四海府,靠着海,海货不少,只是现在运输条件不行,加上脚力费贵,再便宜的海货到了这边也贵,乡下人自然不吃。

县城和镇上自然有,不过平常也多是虾皮、干海米、海带、紫菜、虾酱、干乌贼等常见货,要想吃鱼就得等冬天冷的时候,那时候带鱼、鲅鱼之类的会比较便宜。

不过乡下也不吃就是了。

再便宜也得花钱,吃不起。

这时候的虾酱又腥又咸,做工其实一般。

不过因为加了葱姜蒜萝卜以及糖来中和,再经过发酵,被白菜吸收稀释的,已经没有腥味儿只有鲜味儿了。

如果她不说,别人都不知道里面加了虾酱。

在沈宁看来火候还不够,再发酵两天就更美味了。

不过麦掌柜闻到又鲜又清爽还带着别样香气的味道登时精神一振,“沈娘子,这是新菜式?”

沈宁笑道:“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家常菜,可能配不上大酒楼的档次。”

麦掌柜摇头,“很配,酒楼也需要各种别致的小菜。”

试想一桌大鱼大肉来上这么一碟子腐乳,一碟子腌白菜、腌萝卜,解腻开胃,再合适不过。

沈宁见他一个大酒楼的大掌柜并不嫌弃这种寒酸小菜,笑道:“这个腌白菜加上面糊糊,打个鸡蛋,上锅烙煎饼也非常好吃。”

鲜甜微酸的味道,开胃还好吃。

麦掌柜已经想到了,恨不得立刻回去给酒楼上菜。

“沈娘子,这个腌白菜,我们要定上几百斤,放在缸里吃一冬天可以吧?”

他也懂餐饮,知道这种发酵菜冷天最好吃,若是热天只怕一天就酸倒牙,还会坏掉,除非冰镇或者放在地窖里能多存几天。

沈宁:“不用不用,这东西可简单了,我说给你……”

“不不不。”麦掌柜拒绝了,“沈娘子,我们定货。”

沈宁:“我是说腌白菜很简单,又压秤,用大缸不好发货。不如你们回去自己腌两坛子,随吃随腌,这样不会断顿儿。一下子腌太多也不行,时间一长就会越来越酸,那就只能炒肉片或者涮锅子炖汤,不能单吃了。”

她对麦掌柜印象很好,可能就是所谓的合眼缘吧,并不介意把这个方子教给他。

应该说沈宁觉得从现代网络或者别的大厨那里学来的菜谱、食物制作方法,她都愿意无偿分享给古人。

只有她参与制作,付出劳动的,她才会想卖钱。

即便教给别人,她也不怕自己的卖不出去,因为她相信市场够大,也相信自己的手艺属于中上,能笼络住合作的大部分批发商。

靠垄断走不长久,还容易把自己孤立起来。

人心难测,高处不胜寒。

她宁愿跟一部分人共享,也不想独占。

独占的结果可能是招致更大的祸患,最后被围剿被迫害。

她教给这些人,他们跟她共享菜谱,也更担风险。

有了他们,她就没危险了。

就好比一个人知道秘密,她可能活不过一夜。

可如果大家都知道,那大家都安全。

麦掌柜见状,便道:“那我们花钱买这个方子。”

沈宁依然不肯,“麦掌柜,其实不管酒楼还是饭馆,卖的都不是独家菜谱,而是你会我会他也会,但是我做的是这个味道,他做的是那个味道,是百花齐放,百味争鸣。

同一道菜,有人就爱吃母亲做的,因为吃的是情怀。

同样的,他在你的酒楼有独特的感受,那么那道菜即便不是第一美味,对他来说却是最难忘怀的。

人的口味不同,没人可以统一,也没人能吸引所有顾客不去别家。

餐饮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出自己的风格,然后吸引同好。

这是我的一点拙见,与麦掌柜共勉。”

之前听高里正说八卦,靳老板等人没少抱怨好运来霸道。

沈宁跟麦掌柜接触下来,发现对方并不是那种霸道之人。

麦掌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被震撼到了,这种说法是从前不曾听过的。

杨老板的口头禅是别人有的我一定要有,还要比别人更好,我有的最好别人都不会,我要垄断,独一无二。

实际他不赞同东家的想法,因为他也觉得不同的厨师有不同的天赋和灵感,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菜谱,不同的厨师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加以改进,做出不同味道的菜肴来。

这种求同存异,也会造就美食独特的魅力。

但是东家最大,东家说得对。

可现在他却深深地被豆腐娘子给折服了。

如此年轻,如此有见底,又如此有天分的女子,实在是罕见。

至少他第一次见。

至此,他已经彻底忘掉自己之前制定的诱惑套路,他可以肯定东家和豆腐娘子理念不符,合不来,肯定会……吵架。

别说合作,可能一起论道都难。

本来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适当物质诱惑打动豆腐娘子,现在彻底放下这心思。

他觉得说服豆腐娘子去县城估计比说服东家更难。

人家豆腐娘子不是贪财之人。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转述东家的意思,“不知道沈娘子有没有意愿去县城,我们东家可以提供一套二进小院儿,娘子一家可以无限期居住,还会帮令公子进县城最好的学堂。我们东家也不限制娘子的买卖,只是请娘子以后做出什么好东西,能先跟我们东家合作……”

沈宁温柔地打断他,“麦掌柜,我就在这里呀,只要你们诚信合作,随时来,随时找高里正发货。”

去县城什么的,就算了。

只要她想,以后肯定会去的。

不过得等裴总和阿年读书有成之后,譬如中了秀才,要为举人努力。

住在城里方便以文会友,方便学习。

现在,为时过早。

听了沈宁的答案,麦掌柜没有一点意外,也并不是失望。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活得通透、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因为别人的诱惑就改变初衷,不会被人影响自己的判断。

他们有自己的节奏和选择。

金钱、权势都不能打动收买他们。

以前他以为只有萧先生这样,现在他觉得沈娘子亦是。

最后麦掌柜还是定了十坛子腌白菜,还得往临县发货呢。

白菜不贵,但是本地白菜不够以后就得买外面的,那加上脚力费就有点钱。

另外葱姜蒜萝卜、虾酱也要花点钱。

想了想,沈宁就让小珍珠去喊高里正来。

高里正这人可有边界感了,即便知道县城大酒楼来人了,只要沈宁不喊他,他也不会主动过来问的。

很快高里正拎着一只断腿鸡一只断脖子鸡过来,“天儿冷了,它们喜欢挤来挤去,这两只傻大胆跳到猪圈去啄食,被猪给踩了。”

受伤的鸡基本没活路,早点吃掉免得它掉秤。

沈宁笑道:“里正伯自己留着吃呀,这还两只呢。”

高里正:“我吃不老少了,这两只给你们打牙祭,这不还得招待麦掌柜嘛。”

自打知道裴二郎给宋家盘炕一天要500文,而他家合计一天只有140文,他就激动得蹦高高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二郎和豆腐娘子心里,自己比宋家更是自己人!

人家拿自己当自己人,他能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得替他们张罗啊。

麦掌柜起身,主动施礼。

沈宁给双方引荐了,即便两人早就认识,这一次也重新见礼,态度和和气气。

沈宁就说腌白菜的事儿,让高里正估算一下价钱。

高里正瞪圆了眼睛,“阿宁,你做新菜竟然不给我吃?我都没尝着,快端上来我品品。”

沈宁感觉高里正跟自家越发亲近了,说话也更自己人,笑着给他剪了一碟子。

水啦叭叉的,用刀切沾砧板,她直接用剪刀剪。

现在家里有把专门剪食材的剪刀,省事方便。

高里正尝了尝,嘴里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爽口好吃,和酸萝卜是俩口味儿。有这个腌白菜,我不用荤腥都能吃两大碗饭。”

小珍珠嘿嘿直笑,“里正爷爷,只要给我大米饭,不用就什么我空口就能吃两大碗!”

高里正慈和地看着她,“珍珠饭量真好,以后来爷爷家吃大米饭。”

麦掌柜借口去茅房,领着婆子和小厮出去溜达一下,也不往草棚子那里去,而是去西边儿看看新屋子。

裴大民、裴大根和张本力几个在砌墙,王木匠在做门。

裴父也在,他之前请人帮忙刮了秫秸叶子,又撸桩子破篾子,在河里泡了一夜之后捞起来,今儿开始拉着碾子碾压呢。

他先碾一领席的,另外一领的老人们还在帮忙刮叶子呢。

麦掌柜跟他打招呼,“老哥,这是……作甚呢?”

裴父有点拘谨,见着城里来的衣着考究的人就束手束脚,仿佛见到亲家公亲家母一样,浑身不自在。

他告诉麦掌柜自己要编席,“我老二盘了火炕,我瞅着不能像床那样铺草垫子,就给编炕席。”

麦掌柜又请他领着自己参观一下。

裴父虽然拘谨,却也没拒绝,学着裴长青的样子给介绍介绍。

火炕现在晒得差不多干了,只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是土坯屋子、土坯炕、麦糠泥墙,比起宋母的屋子可差老远了。

麦掌柜却看出了几分野趣儿,那些腻歪了花天酒地的老爷们指定会喜欢这一口,偶尔住上几天能满足他们矫情的心思。

裴父给介绍火炕的优点,又说了炕席如何如何。

他说火炕干巴巴的,说编席倒是有内容。

“我寻思着用红色和黄色的编,把红色的放上头,出来就是红席,喜庆好看。我儿媳妇说黄色的放硫磺里熏熏,那篾子就变白,更好看,散了味儿也不耽误铺。”

他比划着炕和炕边的位置,“有钱人家糊墙纸,钉墙布的,俺们家舍不得,我寻思这边儿墙也用炕席围起来,编上几个花样,一样新鲜好看。”

福字,双喜字,四个花瓣的简单花样,他觉得自己都可以。

麦掌柜听得颇为感兴趣。

酒楼主要是木质结构,少不了用花隔、挂席、屏风之类的做隔断。

目前用的席子主要是竹席,还有大南边运来的蔺草席子,再就是苇席,说实话还没有裴父说的这个红席。

他觉得可以布置这么一间包房,指定有人喜欢。

他负责酒楼生意,非常有想法和执行力,所以酒楼生意蒸蒸日上。

他跟裴父了解一下红席的细节,编这么一张要多少天等等。

裴父一一回答了。

麦掌柜道:“老哥,那我酒楼定个十领……”

“啊?”裴父傻眼了,“酒楼也铺这个?你们有火炕吗?”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好,忙解释道:“这个红席是秫秸编的,它不贵重,还得小心,要是折断篾子容易扎人。”

麦掌柜笑道:“筷子折断也扎人呢,放心吧,我们不会折断的。”

酒楼很多摆设都是放一阵子就撤掉换新的,要保持新鲜感。

裴父:“那、我得先给二郎家编,你要不问问我儿媳妇。”

裴父现在有事儿都是儿媳妇做主,都不问儿子。

麦掌柜笑道:“那是自然,另外裴二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聊聊这个火炕,想让他去县城帮我们也盘几个。”

麦掌柜有个老友在客栈做掌柜,他看到这火炕当即就觉得客栈完全可以弄几间这样的屋子,甭管是给贵客睡的精致小炕,还是给普通人睡的大通炕,肯定受欢迎。

另外他和几位亲朋家里,也需要这样的火炕。

无他,冬天实在是冷,年纪大了不抗冻。

往年大毛衣服加火炉,扛扛就过去了,现在瞅着人家有这样的火炕,他也想要。

他就纳闷儿了,为什么往年他们不盘炕?

也没泥瓦匠提这茬儿。

也没哪位老爷张罗这事儿。

倒是让一个乡下裴二郎给做成了。

第76章 建筑队 人人都有事业

屋里沈宁和高里正商量腌白菜的价格呢。

依着沈宁不想卖,宁愿分享方子让顾客们自己做,毕竟白菜不是什么高档菜,卖不上价儿。

现在吃的是夏天种的大白菜,没有秋天的甜,但是长得快,价格相对便宜,批发一文三斤。

秋初种小雪收的大白菜在乡下一文两斤,城里一文一斤,缺的时候要两文一斤。

不过也就这样了,三文一斤的话普通人就宁愿不吃。

菜贩子来乡下收一文三斤,急用钱的庄户人会卖,温饱之家也舍不得。

一文两斤,还是可以的。

虾酱是四海府运过来的,当地渔民自制,买也不过两三文一斤,到这边就是六文一斤,再远一些地方就要八文。

当然这是最普通的品质,有些好品质十几文,二三十文也要的,只不过不会在铺子售卖,都是直接送到大户家去的。

其他蒜头、姜这会儿批发价也得8文、10文一斤,大葱也得7文。

萝卜不好贮藏,容易糠心,冬天比白菜贵一点,白萝卜一文能批发两斤,青萝卜和红萝卜就要贵一些,可能得两文三斤,也可能一文一斤。

至于糖,可以适当加点,嫌贵不加也行。

不过配料用得少。

腌三棵大白菜,能用一斤三两的配料,半个犁和苹果就够。

现在没有苹果,可以用林萘,就是土苹果。

加水果可以提味儿,能促进发酵,还能让白菜既有甜味儿又突出微微的酸味儿,吃起来酸甜可口。

萝卜和胡萝卜也有这个作用,同时也为了配色好看。

现代有辣椒粉,可以不管配料颜色,橙红色的辣椒汁就鲜艳又添食欲。

沈宁自己吃,随便加点萝卜就行,如果卖给酒楼饭馆,当然要加胡萝卜或者红萝卜、青萝卜,配色更好看。

两人一合计,一斤腌白菜成本1.15文左右,定价3文,包送到镇上,如果要送到县里得对方补贴一车百文的脚力费。

其他货也照这个办法来。

毕竟以后一辆车拉不过来,得两辆车,牛骡嚼用加人遭罪,当然得补贴。

想必靳老板等人也能理解。

做生意本身就这样,宣发初期咱求着人家买,就得送货上门,免费品尝,等对方愿意长期合作,自然得加运费。

毕竟俺们定价便宜啊。

还是那个道理,便宜一些,即便酒楼饭馆会做,也会嫌麻烦,宁愿从她家进。

至于人家嫌脚力费贵,要在县城就近进货那也没问题。

做生意本身就该在竞争中不断提高产品质量,巩固自己的客户群。

她相信自己的产品好,可以拢住一定量的客户。

当然这生意也不会像现代那样无限期做,做完冬天那波便宜白菜就拉倒。

后续鲜白菜都要两文、三文一斤的话,那腌白菜就得六文七文,不划算。

腌白菜再好吃,它也就是白菜。

这么一算,她现在就得收一波白菜,等立冬以后再大收一波。

还得买够配料,然后安排人做腌白菜。

这样的话她得调整人工。

沈宁和高里正商量好,把价格告诉麦掌柜。

麦掌柜眨眨眼,有些惊讶又不太意外,“这么便宜?”

若是别家做出一个旁人没有的新品,定价起码在十文。

豆腐娘子居然只要三文,白菜也就贵那么一文多点。

沈宁笑道:“麦掌柜,俺们豆腐村做生意贵在实诚,只要你们货款及时结算就行,压的话俺们就不和你们做了。”

麦掌柜连连点头:“沈娘子放心,绝对没问题。”

他又问裴父炕席以及裴二郎火炕的事儿。

沈宁:“炕席,我公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算好,整天编席吃不消。”

麦掌柜笑道:“不妨事,找几个手艺好的,让令尊带带就成。”

谁家做生意是东家自己做的?不都是雇人么?

沈宁其实是怕裴父和裴母受累,她看裴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笑道:“爹,你要是觉得行,那就应承了。”

裴父:“行,我觉得行。”

看到自己也能赚钱,他眼睛都亮了。

裴父自己不知道一领席要多少钱,全凭沈宁做主。

一般的晒席一张宽两米,长三米,非常粗糙,价格四五十文不等。

不过很少有人买,都是自己编或者请人编,或者跟村里人换。

炕席不卖给庄户人,而是卖给城里人。

如果用精挑细选的篾子,加上好看的花型,一领能用三五年甚至更久。

那一领80-100文也可以。

有钱人觉得便宜,普通市民也能负担得起。

不过沈宁不打算卖给普通人。

即便城里普通人他也没钱烧火炕吧?

城里人没有庄稼秸秆,做饭的柴火都得花钱买,冬天顶多两顿饭,做熟拉倒,想多烧柴火也舍不得。

所以他们不可能盘炕。

能花三吊钱盘炕的就不是普通人,那他们买好看的炕席也不会嫌贵。

另外古代庄稼产量低,秫秸有限,编席也费时间。

这决定根本没法薄利多销,所以宁愿卖高价、卖精品。

她觉得一平价格定在40左右,根据尺寸、花型复杂程度算钱。

这样一领常规火炕的席子,差不多200文。

如果客人有特殊尺寸要求,还能另外加定制费。

有钱人么,又不在乎这点。

当然说米是她记着方便,卖的时候要换成尺、丈。

她把价格报给麦掌柜。

麦掌柜果然不觉得贵,只根据自己的需求提了几个订制要求,尺寸大小、花样、形状等。

他对酒楼大堂、走廊、包间乃至房前屋后等位置了如指掌,什么装潢、尺寸大小、是否活动板子等,都在他脑子里。

另外自己和亲朋住房的开间进深尺寸他也都心中有数。

他本身就是做掌柜的,心细,又会算账,对数字尺寸等敏感,所以很多数据都是随口就来的。

比如大部分是长方形的,也有方形的,花样则主要是福字、海棠花纹,另外双喜字也要了两张小一些的,可以给有情趣的小夫妻铺陈。

他预付了十张炕席的定金,一共是540文。

裴父有些发愣,刚才儿媳妇说什么?

十领大小不一样的席子,一共1800文?

老天爷呀,这没多少钱的秫秸,编成席就值当这些钱?

儿媳妇可真会卖钱!

麦掌柜大好人啊。

裴父对麦掌柜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

他学着沈宁的样子招待麦掌柜。

高里正笑道:“麦掌柜,不是要找二郎商量火炕的事儿嘛,我看留下再吃顿晚饭,回头我和二郎送你们回镇上。”

沈宁也挽留,“二郎去孩子小姑家盘炕了,傍晚就回来。”

麦掌柜原本想去镇上会会裴二郎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在裴家等更好,便答应了,“那多有叨扰。”

沈宁:“正好里正伯送了鸡来,晚上咱们就炖鸡吃。”

高里正:“那你们先聊着,我再去吆喝一圈收白菜、蒜头啥的。”

明儿还得让老二去镇上买几坛子虾酱。

这东西不贵,也能下饭做菜,他决定多给沈宁备一些。

就让她吃,备不住哪天灵感来了又发明新菜呢。

他怕沈宁家没细面了,又打发田氏过来送,都不称几斤就给她吃,说招待麦掌柜的。

田氏嫉妒得不行不行的,越发觉得沈宁是她的威胁,少不得阴阳怪气两句。

偏生又占不着便宜,最后自己气鼓鼓地回家。

一回家,高里正又让她带着二蛋收白菜。

田氏急了,“爹,咋还是我的活儿呢?我不都收豆子了吗?”

高里正:“咋,你不干让谁干?让你俩弟媳妇?人家在养猪场养鸡场忙呢,你去帮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