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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可以帮他们搬石头。

如果没有他们帮忙,裴长青他们起码要多忙活两天。

现在裴大伯带人用黄泥加烧过的石灰粉和泥,裴长青就可以带人专心砌墙。

裴长青之前就把烧石灰、配砌墙灰泥浆的比例教给大伯他们了。

以前打地基的时候没有什么进度,整天就是刨啊刨、夯啊夯,现在砌墙可好,进度肉眼可见。

一日一个样儿。

除了张本力、高木头、裴大民、裴大根几个固定帮工,裴长青还把王大给请来了。

这小伙子不要做精细活儿,就做这些机械简单的工作最好。

让他和泥,他活得可细发了。

让他砌墙,跟他说好标准,他做得就不带差的。

不创新,不变动,就死板地执行。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基础员工。

现代施工中,那些基础的东西就按照死标准来即可,千万别随便动脑子。

大聪明稍微偷懒,稍微偷工减料,建筑寿命减少五十年。

王木匠这两天又来了,他开始做门窗。

虽然裴二郎没让他儿子做门窗,但是让他砌墙了啊,一天也给二十五文呢,等熟练了肯定涨到三十文。

裴二郎这是拿自家屋子练手啦,真是个仁义的好青年啊。

现在张本力那些人也涨到二十五文,这是砌墙小瓦工的工钱,当然他们砌墙裴长青也跟着检查。

一层层检查,检查完才能进行下一层,不合格就敲掉重新来。

前面六块免费,后面再敲掉一块就扣一文,扣到20文就去和泥搬砖了,没资格上墙。

他拿自家墙体给他们练手,可不得严格些?

可即便如此,进度也并不慢的。

毕竟早上睁开眼就干,除了三顿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工地泡着呢。

又过两天,那门洞窗洞都成型了,看着就让人激动。

村里人对裴长青家盖房子特别好奇,因为大家都是夯土墙,他却是石头、土坯和青砖混合。

他盖房子的工地还好看呢。

材料一堆堆摆放整齐,和泥的泥堆儿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盖好的墙壁也横平竖直,底下的墙基还有对缝的花纹呢,瞅着特别好看。

于是除了下地的劳力们,一些老人孩子就跑来工地上参观当看戏。

原谅他们,一年到头也没个娱乐项目,村里人打孩子、两口打架都够他们说好些天的。

之前一直说二蛋后娘打他,现在说学点豆腐、二郎盖房子。

尤其这些还不能下地只能帮家里捡个柴火扫个院子的小孩儿们就可幸福了。

他们白天看盖房子,傍晚去看学点豆腐人的笑话。

沈宁那种一教五,五教五十,再教几百大队模式相当给力。

如今村里常做饭的妇女已经都学会点豆腐,十来岁的女孩子也都会了。

全村的石磨天天转不停,不是自家磨浆子就是左邻右舍来借用。

有的几家轮流,今儿我给大家一起带着推浆子,明儿轮到你,后儿是她。

如此一来村里的氛围越发和气。

原本互看不顺眼的现在也因为做豆腐重新交好,原本有嫌隙的现在因为磨浆子也趁机修复关系。

大家见面的寒暄语都不是吃了,而是“会了吗?”

“今天点豆腐了吗?”

“今天怎么做的小豆腐?”

妇女们少不得要互相夸,这个说“你学得快”,那个说“你做小豆腐好吃”。

女人们会了点豆腐,自然而然的腰杆子就直起来,男人若是骂,她就来一句“我就是了不起,我会点豆腐,我给家里省粮食。”

一个两个这样就算了,越来越多婆娘这样还了得?

有几个平时能摆活,能拿捏婆娘的老爷们儿就不乐意了。

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要被婆娘骑头上来了?

于是几个男人扎堆商量,要团结,要继续拿捏女人们,不能让她们翻天。

女人们也不示弱,就仗着自己会点豆腐了不起,男人若是骂她,她对骂,男人若是打她,她以前可能不好意思,怕家丑外扬什么的,现在不是有豆腐娘子撑腰吗?不是姐妹嫂子们连接紧密了吗?

就不那么怕人家看笑话,就敢找人诉苦帮衬。

于是就有妇女结伴儿挤兑那个打媳妇儿的汉子,“张老三,种地不见你比人家厉害,打媳妇儿你第一,用不用请豆腐娘子夸夸你啊?”

“可不咋滴,人家裴二郎对豆腐娘子都可护着疼着了,咋你比裴二郎厉害啊?你咋不上天呢?”

“你连个点豆腐都不会,你瞪什么眼?”

这么一挤兑,张老三,高石头,裴椅子的就不服气了,扯着脖子和女人们喊:“不就点豆腐,看一眼就会!”

“今儿傍晚,地里回来学点豆腐,学不会是小狗!”女人们也下战书。

拉倒吧,谁不知道谁呢?

这些汉子一个个的种地都丢三落四,什么时候要浸种,什么时候要育苗,什么时候整地,有的都丢三落四还得婆娘提醒。

他能学会点豆腐?

于是傍晚男人们从地里回来以后就各自回家跟媳妇或者老娘学点豆腐。

不去别人家,怕……万一学不会丢人。

搁自家不怕。

结果村里有孩子们呀,孩子们最好热闹最好传八卦,且看得似懂非懂,嘲笑人却非常给力。

没见他们惯会抱团追瘸子骂哑巴?

结果就是几个男人一学就会,一点就废!

不等女人们露出讥讽的表情,男人自己先急了,“啥呀,你没教好,没教对。”

女人们原本还想安慰他们,说没事儿的,谁也不是一次学会的,再多练练,结果他们反而倒打一耙?

她们当场重新把豆浆加温,然后约莫到合适温度,一点就成。

男人们依然不承认,只说是女人教得不对。

“我不可能学错,我不可能做不好,就是你教的不对。”

女人也气了,“那咱们去找大娘学。”

大娘就是长辈,更有权威。

结果几个男人依然是大娘一讲他们立刻就会,一副自己比大娘还能讲的架势,然后一点一个不对。

这下他们连大娘也赖上了,咬死自己不可能不对,就算他不对,那其他人咋也这样?

就是她们教的不好!

“得让豆腐娘子教!”男人们理直气壮,“你们教不好。”

他们看不上自己婆娘、老娘、左邻右舍的婆娘们,觉得指定没有自己厉害。

只有第一个教点豆腐的二郎媳妇才能让人信服!

沈宁家盖房子呢,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没空搭理他们。

但是看男人们倒打一耙,女人们义愤填膺的样子,沈宁觉得可以做文章。

她就让裴母带着俩崽儿去。

裴母是她婆母,有辈分在,可以压人。

小鹤年是男孩子,且读书识字,以后还要去学堂,也有身份。

她想让阿年从小就在村里树立权威,让村里男人们信服他、服从他。

这样以后说话才好使。

结果这一去不要紧,给小鹤年气到了。

这几个男人可真……又笨、又蠢、又犟,还自以为是。

而且他们摆明听不懂人话的,你跟他说这样,他非说那样,回头错了又赖你说的就是那样。

他们居然连裴母都不信,质疑裴母故意帮女人们让他们丢丑。

小鹤年觉得不能忍。

他挤进去,一跺脚,喝道:“都闭嘴!”

原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各执一词的男人女人瞬间闭嘴,都惊讶地低头看着他。

小鹤年个子并不高,但是他显然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的衣服非常合身,不像麻袋,他的头发梳得整洁板正,不披头散发,他腰板儿挺直,目光凛然,让他们不敢对视。

眼前的小鹤年仿佛那些读书人,对,那日去裴二郎家的三个人,里面有个小少爷。

小鹤年虽然不是小少爷,可他的气势不输给人家。

小珍珠哼了一声,给小鹤年助阵,“你们识字吗?那天来的萧先生都夸阿年识字多,说他以后肯定是秀才公!”

众人瞬间神情恭恭敬敬。

那天的贵人,显然比高里正还有身份呢。

男人们原本还扯脖子抡胳膊跟自家婆娘理论,这会儿也规规矩矩地站好,缩脖塌肩,不敢顶嘴了。

他们只能对家里的女人耍横,跟左邻右舍耍横,面对里正以及读书识字的男人立刻就蔫了。

哪怕那个识字的男人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小鹤年爬到一旁的粮食缸上站定,挤过来看热闹的二蛋立刻把一块薄石板和能画出白印子的石头递给他。

小鹤年冷冷道:“都看过来,把耳朵竖起来,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他用简笔画的方式把点豆腐的步骤重新过了一遍。

最后他板着小俊脸,声音冷酷道:“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个个回答贼拉响亮。

小鹤年:“就按这个来,没点好就是你时间或者温度不对,重来!都给我回去用小砂锅练,必须练会!别一天到晚的转圈丢人!”

别一出错就推卸责任,叽歪人家教的不好。

人家教的不好人家点出来了?

还人家故意教你错的,你当你什么不世天才啊,打压你人家能飞升?

这下,几个犟头都老实了,乖乖回家琢磨点豆腐去。

围观的老人孩子们哈哈大笑,精彩。

比看戏精彩!

“阿年阿年,我也教会我娘了。”二蛋等小鹤年从缸上爬下来,立刻体贴地帮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摘上面的蜘蛛丝。

小鹤年笑道:“二蛋你顶聪明,一学就会!回头我教你识字!”

二蛋眼睛亮亮的,“阿年,真的吗?我配识字吗?”

小鹤年:“为嘛不配?识字得眼睛上镶金子吗?”

二蛋就哈哈大笑,“阿年你真好,等你考上秀才我就给你当随从。”

那天来的贵人就带了随从,里正爷出门都得带个随从呢,虽然有时候就是他儿子。

小鹤年勾着二蛋的肩膀,“咱俩是兄弟,你不能给我当随从。”

二蛋被小鹤年一声兄弟感动得眼泪都稀里哗啦的。

小珍珠嫌弃得很,“噫,大鼻涕都出来了,脏不脏啊!”

二蛋本来没鼻涕,结果一笑,“噗嗤”,好大一个鼻涕泡出现在鼻子上。

“哈哈哈哈哈。”大家狂笑。

有小鹤年现场画画教学,自然更助长了裴庄人学点豆腐的决心。

包括全部男人。

原本大家觉得只要女人学会点豆腐就行,反正他们不做豆腐生意,只是为了自己家吃,女人做饭女人点豆腐呗。

可是,到了今儿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点豆腐,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不蒸馒头争口气!

会点豆腐是裴庄人的体面,是标配,不会就拿不出手。

你可以不做,但是你不能不会!

因为外村都说裴庄是豆腐庄,说你们裴庄是不是人人都会点豆腐?

你要是不会,丢不丢人?

给不给俺们全村拖后腿?

所以必须会,不容许有一个不会的。

无论男女老少!

裴庄立庄之初从未如此团结过,现在为了这份豆腐庄的荣誉,必须得团结。

最高兴的是高里正。

他送税粮回来听闻此事,高兴得手足舞蹈。

团结好呀,以后好收税,宣传新政令也容易,

团结了,村里人就不容易吵嘴打架,不容易盗窃犯事儿,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团结了,外村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他是里正,除了想自家好,也想裴庄好,希望本村也像人家荷花沟儿一样富裕啊。

这一次去县衙交税粮,他还出了大风头呢。

户房负责收税粮的几个书吏打赌,猜今年哪几个村垫底儿,龙庙镇这里就有人说是裴庄。

结果他押送税粮过去,一家不差,一斤不少,给书吏们惊呆了。

他们很是不信,特意仔仔细细地抽查了一遍,发现是实打实的足额税粮,他们才不得不服。

他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这个拉着他问自己出了多少血帮人补税粮,那个问是不是直接卖了人家闺女凑的税粮。

高里正回答得理直气壮:“回各位爷,没用我小老儿出血,也没卖谁家闺女,就是大家伙儿拥护朝廷和县老爷的指令,主动交税粮。”

他要说这是因为俺们村都会做豆腐了,以后家家户户能吃豆腐、豆渣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们指定不信。

说起来,这都是豆腐娘子的功劳。

豆腐娘子仁义啊,虽然是女子,却比很多男人都厉害!

他得去看看豆腐娘子家的房子盖如何了,正好带俩儿子把青砖给送过去。

裴长青这边房子盖得很顺利,已经开始搭脚手架了。

高里正惊讶道:“二郎,你这进度好快啊,比我家当初可快多了。”

不说那些几天盖一栋土坯房子的,毕竟人家不需要什么地基,直接夯土起屋子,自然快。

但凡需要这样填地基的,没有三个月根本盖不起来。

可看裴二郎家这个进度一个半月就好了吧?

刨去地基部分,单说砌墙,看这样子七八天就行,再加上上梁、结顶也不用半月。

裴长青起身跟高里正说话,引着把青砖卸到一边去码好。

“里正伯,我家进度快多亏帮忙的人多,地基没费多少时间,你家那地基当初就得花费一个月吧?”

高里正点头,“谁说不是呢?足足耗费了一个半月,中间又是下雨又是干啥的,给我愁得呀,都觉得这屋子盖不起来了。”

聊了几句,高里正问道:“二郎,这青砖你是要砌上面?”

裴长青笑道:“对,做挑檐儿。”

青砖做挑檐儿,一是好看,二是整洁,三最重要是结实。

高里正听他说了说规划,频频点头,“真是不错。二郎呀,回头等你房子盖好了,我大舅兄来年也要盖瓦房,你去给他当大工匠啊。”

大工匠就是总工,纵览全局,安排全部的活儿。

这是裴长青的本职啊,当然行。

但是裴长青没立刻答应,因为这时候的人流行谦逊,否则会给人留下孟浪轻浮不稳重的感觉。

没看那些被推上位的皇帝都得来个三辞么。

他不需要三辞,谦虚一下还是要的。

“里正伯,我就给自己家盖房子,没有给别家盖砖瓦房的经验,虽然也会盖,但是怕人家觉得我没经验。”

高里正笑道:“无妨无妨,万事都有个第一次,你连这种……石头土坯砖头混合的房子都能盖好,砖瓦房只会盖得更好。到时候工钱一天至少给你七十!”

这可是高工钱啊。

是个人都会乐歪嘴的。

但是高里正发现裴二郎就没有,人家依然稳得住,第一反应不是得意,而是——

“里正伯,等我房子盖好,请陶族长来看看成品吧。”

高里正:“那是自然,不用盖完,这两天我就请他来瞅瞅。”

过了两日,他果然请陶族长过来看,得意地炫耀:“大哥,如何?给你盖房子不差啥吧?”

陶族长连连点头,“一天七八十文他干不干?”

要是请府城的工匠,人家不是要八十文,人家是盖房子总共要多少银子。

当然七十文就是乡下最贵的工种了,是技术种。

如果是木匠、瓦匠石匠这些最多五十文,顶天六十文。

七十文就是最高的。

陶族长还给留了十文的余地,想着最好能抹掉,70就最好。

高里正笑道:“回头再说呗,他要是给你把房子盖得利利索索的,啥毛病没有,八十文不是都赚?”

陶族长觉得也是,不说大工匠,就有些泥瓦匠都耍鬼心眼子呢,给人修屋顶,只管你一年不漏,第二年准漏还得找他。

你还谢他修得好呢。

屁嘞,一个学徒上去看看,都给你修得五年不漏。

师父要怒,五年不漏老子吃啥?

所以有时候不怪他们表面捧着这些匠人,心里骂得要死,纯粹是这些人不老实。

裴长青很忙,自然没有时间招待陶族长,只等房子盖好后再给他们这些目标客户展示样品。

陶族长自然也不打扰他,而是和高里正一起站在旁边看。

他俩也都算懂行的,所以一边看也能你来我往的讨论,就跟俩追剧的老大爷似的讨论得格外有意思,既能说眼前,还能展望下一集剧情。

陶族长:“这么看卧房不小呀,除了床还能用屏风隔一块小憩处来,反正有板子有木匠,做张罗汉床绰绰有余。”

高里正一看就知道大舅兄是根据自家情况猜测人家裴二郎了。

以他对裴二郎的了解,保不齐会安置一套书桌椅,跟儿子一起读书。

裴长青听他们讨论也不言语,他才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呢,直接一盘火炕搞定一切。

火炕宽敞平整,无论睡觉、休息、看书、写字都便宜。

高里正瞅瞅天色,过会儿要晌天了,他想请舅兄回家吃饭,结果就闻到沈宁家灶房那边传来一阵霸道的香气。

这也忒香了吧?

他也不看裴长青盖房子了,拉着陶族长就往东边去。

沈宁今儿正领着裴母做发酵腐乳的调料呢。

之前密封在稻草坛子里的豆腐块已经出霉菌了,发得特别好。

今儿做好调料倒进去再发酵七天就好了。

调料她要做两种,加茱萸的和不加茱萸的,看看能不能融入明显的辣味儿。

茱萸作为高价药材和香辛料,沈宁自然没有。

这是三婶儿前几天回娘家教点豆腐捎回来的。

当时三婶儿说大舅给她一大袋野花椒,让她看着用,结果她打开袋子一看竟然是吴茱萸。

她吓一跳,因为吴茱萸纯野生,采摘困难,比野花椒更难得,而童家居然给了她……差不多得有十斤。

这也太大方了吧!!!

她自然不敢要,先告诉三婶儿这是茱萸,去药铺买很贵,再问哪来怎么多,毕竟她在裴庄周围只见过野花椒,没见过茱萸这些东西。

三婶儿就告诉她,童大久二儿媳从娘家带来走礼的,让她只管收着。

沈宁寻思这么贵重,还是让三婶儿拿出卖掉吧。

三婶儿却说卖不掉呢,童大久去县城药铺问过的,人家不要。

药铺都有专门的药商和采药人,不随便收散药,集中供药以免有人使坏,也能保证药材品质。

有个酒楼掌柜可以收,但是人家只给8文,童大久舍不得卖,毕竟买的话要五十文一斤呢,他就给说三婶儿和二郎家走礼了。

三婶儿寻思正好拿来炖豆腐、炖小豆腐吃。

不过她用不了这些,自己抓了几把,剩下的全给沈宁。

沈宁让她拿回去留着慢慢吃,三婶儿不要,主要是这东西又辣又苦,她也……不爱吃,要不是能炖小豆腐和大豆腐,她一粒都不想要,但是不能说不稀罕,就非给沈宁。

沈宁推辞不过就收了,寻思正好用来实验腐乳方子。

实际情况她俩都不知道,童大久当然不会自曝。

他二儿媳是南边儿人,娘家村里有一片不算高的山坡子,上面长了些臭辣子,叶子闻着臭臭的,果实像花椒,有村民摘回去做调料,结果又辣又苦,就没人要了。

有见识的人告诉他们那叫茱萸,青色摘下来可入药。

村民摘了去县城卖,人家不收,让他们自己拿回家煮水喝。

煮水又辣又苦,村民才不稀罕呢就没人摘了。

二儿媳爹娘特别抠门儿的,不想拿粮食给闺女走礼,就让家里人摘了好些这个。

二儿媳也是实心眼儿,全给背回来了。

童大久蛮不高兴的,他要这玩意儿有啥用?

卖又卖不掉,吃又不好吃。

还不好骂儿媳妇。

他原想扔掉算了,省得看着闹心,可转念一想,虽然他卖不掉却也是贵价调料啊,不如给妹子和裴二郎家走礼?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自己不稀罕要的东西,外面买可是要钱的呢。

这样即便以后他们知道木头的事儿也不好意思对自己摆脸色不是?

沈宁也用这个炖过小豆腐,结果连裴母都不想吃了。

沈宁就只能用来试验腐乳配方了,万一发酵能把这苦辣味儿给中和了呢?

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狂热爱好者呢。

臭豆腐、鱼腥草、霉豆腐、臭苋菜、臭冬瓜都有爱好者,苦辣底色的腐乳凭啥没人爱?

今儿她让裴母把茱萸颗粒处理了一下,用擀面杖搓搓,把果实的外壳和里面的黑籽分开,就像花椒那样,吃外面的壳。

然后用小石磨将八角、花椒、茱萸、香叶磨碎,再用炸辣椒油的方式,将滚油直接冲在盛香料粉末的大碗里,激出丰富有层次的香味来。

可不就给会吃的高里正和陶族长给勾引来了?

另外做一坛子不辣的,不用茱萸油,而是用花椒油。

还要做两小坛不放油的,而是蘸过白酒以后直接滚调料。

调料是细盐、八角面、花椒面,还有一种调料是姜泥、蒜泥、细盐。

花椒是真野花椒,姜是黑壮嫂子帮忙联系的。

沈宁之前跟人打听谁家种姜,她想换一些囤着。

冬天甭管自己吃还是开客栈给客人驱寒,都需要姜。

黑壮嫂子娘家村里正好种了姜,她帮沈宁联系了。

农户的鲜姜可比杂货铺卖的便宜多了。

据说上面菜贩子下来收是6文半一斤,而杂货铺就卖12文一斤。

五斤左右鲜姜晒一斤干姜,药铺干姜就60文一斤了。

原本姜农零卖是10文一斤,本村人9文,可以用粮食换。

听说豆腐娘子要买他的生姜,他一口价给了8文,说她是豆腐娘子,理应给便宜。

主要是家里也没多少,大部分都卖给菜贩子了,毕竟是人家前一年预订的,只能卖给他们,否则以后人家就换人订了。

就这么着,沈宁也用豆子、小米换了五十来斤鲜姜。

她拿回来以后用沙土埋着,免得干巴或者坏了。

想到自己豆腐娘子的名头果然能换钱,沈宁就得意地笑起来。

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正笑呢,就看到过来的高里正和陶族长,她忙收敛笑容,起身迎接,“里正伯,陶大伯。”

高里正原本还以为沈宁跟自己亲近,所以笑得跟见到亲爹一样,便也笑得跟见到亲闺女似的毫不矜持,结果——

人家撤回了笑容。

现在他算知道沈娘子对待亲近之人是怎么笑的了。

合着以前跟他客气着呢。

他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他得努力和二郎沈宁拉近关系才行呀。

寒暄两句,他当即从袖袋里摸出预备好的两本书,笑着试探道:“阿宁,阿年和珍珠不在家啊?我给他们带了两本书随便翻翻。”

他以前叫沈宁为二郎媳妇儿、沈娘子、豆腐娘子,今儿故意用自家人亲近的称呼,想看她反应。

沈宁看到书管什么称呼?

现代人才不在乎这个,她一点都不敏感。

叫她沈娘子、豆腐娘子她才麻酥酥的。

叫她沈宁、阿宁,她最自在。

甚至叫老沈也行。

“千字文解析?里正伯,多谢呀,我让阿年尽快抄下来。”

高里正心里美滋滋的,“抄啥呀,送阿年了,那么好的孩子,没有书看咋行?”

陶族长都看呆了,不是,我说妹夫,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咱俩出来的时候你也没说给豆腐娘子送书啊,你是什么时候把两本书揣在袖子里的?

咱俩搁西边儿聊了半天你也没漏半点口风。

合着就你会讨好人呢?

心里吐槽,陶族长却也不拆妹夫的台,毕竟他们亲戚一体嘛,都要和豆腐娘子搞好关系。

他很想把话题引到沈宁做什么这么香上面,结果看妹夫和人家聊学堂去了,殷勤地关心人家儿子去不去学堂念书。

沈宁笑道:“我们正给阿年物色学堂呢。”

说啥物色啊,能去的只有柳家学堂和龙庙镇的聚文学堂。

她和裴长青商量之后,还是选择聚文。

大品牌,有保障。

主要是裴端在柳家,她不看好这人。

她觉得裴端小肚鸡肠,会暗中报复。

高里正:“聚文有点远,关键聚文学堂非常难进,不是孩子聪慧家里有钱就行的,还得能托到关系。到时候让阿年和我们阿禄一起去柳家学堂可好?我提前跟柳大爷说一声,再跟柳家学堂知会一声,哈哈,你看我,唠唠叨叨,你家大伯在柳家学堂当先生呢,何须我多事儿?”

沈宁却心怀感激,“里正伯热心肠,一点都不多事儿,正好雪中送炭呢。我们回头先去聚文那边碰碰运气,如果不行就再去柳家那边问问。届时可能需要里正伯帮忙做个保。”

这年头干啥都得有保人。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保人就是那个拖家带口的庙。

第57章 先生提携 做腐乳,谈合作

高里正满口答应,这才顺理成章地把话题拐到沈宁做什么如此香上去。

沈宁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笑道:“我在试制腐乳,若是成功了回头请里正伯和陶大伯一起品鉴。”

“腐乳?”高里正和陶族长又震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的神色。

果然,果然!

她果然还会别的!

一个酱油生意终归是太单薄,若是加上腐乳,就好很多!

两人心有默契,陶族长微微颔首,高里正道:“阿宁啊,以后咱们一起合伙儿吧,酱油和腐乳都合伙儿。你帮我们做这些好吃的,我们负责卖,卖完咱们三家分红。”

陶族长立刻点头,“我也有此意。”

沈宁笑道:“酱油就算了,大家都会下酱,上层的油就是最好的酱油,豆渣酱油就当我送大家消耗豆渣的。咱们从腐乳开始算,腐乳能卖掉再加其他的。”

这年代只要有背景和靠山,能平等进入城镇市场,能在那里平安做买卖,就等于有销售渠道,沈宁就有把握做出畅销品。

现在她很需要这份销售渠道,因为靠自己进不去。

其他的!

果然还有其他的!

高里正和陶族长也兴奋,他们需要沈宁的吃食!

高里正立刻打了鸡血,保证道:“放心,肯定能卖掉,我已经开始给霍家送豆干、千张和油皮了呢,他们非常喜欢。”

之前他觉得豆干、豆皮、豆腐皮名字过于相近,不够高档,记得沈宁说豆腐皮也叫千张百叶,因为一次压很多张得名的,他觉得千张这名字更拉风,就叫千张,而油皮因为带个油显得高档,他就叫油豆皮。

这一趟去县衙送税粮,他顺便带了一些豆制品。

天凉不容易坏,赶一天路也没事儿。

他也没给对方便宜,毕竟人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买谁的不是买?买自家亲戚的也能帮衬一下亲戚不是?

当然,他也打点了酒坊负责采买的管事,又让女婿帮着说句话,这事儿就成了。

他是很大方地说给女婿分红的,女婿压根看不上这点小钱。

就做个豆腐而已,能有多少赚头?

他虽然只是庶子,却也不是被养废的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那种,也是帮家里管着事儿的自有进项,否则也不能做主便宜给岳父家一些酒糟喂猪了。

高里正就算着这点呢,所以进霍家就很顺利。

之前送肉的那些酒楼饭馆却还没信儿,主要是人家一直吃柳家或者别家的豆制品,如果自家的没有比别人的更好吃或者更便宜,那人家就会觉得没必要得罪老朋友。

当然他也不急,慢慢来嘛。

连乡下仨瓜俩枣他都看在眼里,城里的生意又怎么不眼热?

有阿宁亲自做的吃食,保不齐就能掰回一局!

沈宁不知道高里正这曲折的心理路程,她想的是这年代吃素的贵人也不少,尤其庙里不是要吃素斋么?

如果有办法打通寺庙后勤采购,给他们送油豆腐、素鸡、素烧鹅、油皮、千张、香干、腐竹、腐乳、酱油等产品,那就相当可观了。

关键怎么打通这个门路。

她也不急。

想法常有,事情要一步步做,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高里正和陶族长很热情,主动问沈宁有没有什么短缺的食材,他们可以帮忙送过来。

沈宁笑道:“我买了五十斤生姜,家里还有十斤茱萸,这些够用的,如果再采买些八角、花椒以及高度白酒、坛子什么的就好了。这些材料咱们一起记账,以后都算在成本里。”

他们是小生意,是人情生意,需要明算账,但是又不能过于斤斤计较,需要各方积极出力。

沈宁清楚,他们更清楚。

“这个你别操心,交给我们来办。”

陶族长也扒拉一下瞅瞅周边哪里有什么野生调料的,花椒这个完全可以弄野生的。

高里正:“酒这个只管交给我,咱守着霍家酒坊,可不差酒呢。”

说定了,他们也不打扰沈宁做腐乳,就先告辞回去准备材料了。

沈宁就带着裴母继续做腐乳。

把发霉的豆腐块先在烧酒里蘸过,然后放在细盐里滚一圈,再放进干净小坛子里,最后把炸好的茱萸油倒进去即可。

这样出来的腐乳味道会更加绵软细腻。

花椒油也如法炮制。

其他不加油的,就蘸完白酒蘸调料,再装坛密封发酵。

晚上收工的时候沈宁喊裴父留下吃饭。

现在裴端那里雇了人,裴父不用下地辛苦,他就每天理直气壮泡在工地帮裴长青干活儿,丝毫不管吴秀娥阴阳怪气。

沈宁自然要留他在这里吃饭。

晚上是煎饼、白菜豆腐、炒豆腐碎、大酱拌葱碎、油豆皮。

这都不是沈宁自己做的,是人家送的。

村里人刚学会点豆腐这阵子,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儿,非得送来给她尝尝,让她品评一下手艺好坏。

黑壮嫂子不愧是个利索的,自己摩挲着压了豆干、千张,做出一样给她送一样。

沈宁说了,不许他们送,送多了他吃不完,浪费。

他们就自己商量了顺序,今儿谁送,明儿谁送。

沈宁不同意都不好使,人家就往门口一放,你也不知道谁送的。

好在他们现在也有数,不送多了,就是刚学会时候兴奋自发给她送一些表达心意。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若规定让她送,哪怕不多她也不乐意。

可如果没人规定一定要送,甚至明确说不要送,她们反而要主动送,还会找理由送,诸如:豆腐娘子那么忙,都没时间做豆腐了,咱们应该给她送点。

自愿让人有一种自己付出、做好事儿、帮了“名人”的成就感。

沈宁想通这种心理以后也就不强求了,随便他们送吧,送过这阵儿就好了。

吃完饭,沈宁和裴长青商量明儿她带着小鹤年去镇上聚文书肆问问学堂怎么进,要多少束脩等。

若是以前人家指定不收,现在不是认识萧先生和谢小公子了么?

那日聊得相当投机,可能算是有交情了吧?

这种关系只有用在求学上,如果人家愿意给个顺口人情,咱就赚了,如果不给,咱也没损失。

为了孩子有个更好的前途,这种“无用功”每对父母都要做上一些的。

万一成了呢?

萧先生三人来的那天她和裴长青没提,是因为才认识不好贸然提请求,但是再见面就是第三次了,算小有交情呢,可以跟学堂说一声“我们认识萧先生”,然后顺势请萧先生帮个小忙。

另外她还有个私心,就是早点和人家套套关系,那等他家暖房那天也可以以相识为由请人家赴宴不是?

那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瞅着还挺爱吃农家饭的。

裴长青很怕她带着儿子去求学遭人白眼,“明儿我陪你们去。”

小珍珠:“我也去!”

沈宁笑道:“不用,咱都这么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儿呢。”她朝裴长青笑了笑,“孩儿他爹~你好好盖房子,珍珠你要帮奶做饭。”

裴母也道:“对珍珠,你还得帮我缝被子呢。这两天你娘买的棉花送到了,咱得帮忙絮进被子里。现在天儿冷了,再不絮进去你爹娘晚上该挨冻了。”

沈宁之前托张氏、荷花嫂子一起寻摸棉花,在本村和外村找到几家种棉花的。

棉花产量低,一家种那一亩两亩也是因为自家短缺,需要絮被子和棉衣,还要给娘家或者闺女匀两斤,自然也没多少可以匀出来。

不过这家一斤,那家两斤的也能凑个七八斤。

依照沈宁和裴长青的记忆,当地冬天有一个月很冷的时候,有半个月跟北方没差,也能零下十来度的样子,反正三四年的就有一次大雪可以没过脚踝。

七八斤不那么够,加上两人的棉衣,还有火炕、封窗,主要是裴长青是热源,也能对付的。

小珍珠舍不得爹娘挨冻,自然同意,让小鹤年争气点,一定要进个好学堂。

小鹤年:“这不是咱能决定的,得人家愿不愿意。”

小珍珠:“你尽力!”

小鹤年:“好的。”

吃过饭,小鹤年不肯睡,迫不及待地拿了高里正送的两本书凑在火盆边认真研读。

看他勤奋好学的样子,裴父自是十分欣慰,越发觉得小孙子比大孙子爱读书,更应该读书。

他决定回家跟老大好好说说,劝劝老大不要那么计较,要多帮帮阿年。

阿年是他亲侄子,以后如果考中秀才就和他亲儿子差不多,他不该再打压。

听高里正说聚文学堂很难进,他家高进禄都进不去只能去柳家,所以阿年只能去柳家学堂。

裴父怕大儿子会刁难阿年,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裴端又在家里头疼了,因为裴父这几天从早到晚往老二家跑,不是帮忙打场就是交税粮要么就盖房,心里都没了他这个大儿子。

这几天老头子竟然没挑水,水缸都见底了吴秀娥才发现。

吴秀娥气毁了,跟裴端闹,“他是不是不过了?”

裴端:“那你和他说。”

吴秀娥又不敢。

裴父毕竟是公爹,她可以呵斥婆婆却不敢呵斥公爹,即便公爹不和她一般见识。

吴秀娥就气鼓鼓、骂咧咧、哭啼啼,跟裴端闹,“你能给他雇人下地,不如也给我雇个使唤婆子,让她帮着推推磨、烧烧饭,洗洗涮涮。”

自打婆婆走了,家里洗涮的活儿就落她身上。

现在还好,冬天冰天雪地的,洗衣服多冻手?

裴端一个头两个大。

他屁股上被抽出来的印子倒是消了,却在比较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处深色的痕迹,特别扎眼。

所以这些日子他都没和吴秀娥过于亲热,怕她瞧见。

现在看她这没事儿找茬儿的样儿,就想着,算了,今晚上哄哄她。

他道:“也不用请人住家里,就让她给舂米、挑水、洗衣服、洒扫罢,一天顶多15文。”

是不贵。

但是想着一天要给人十五文,还有雇人下地的23文,她又肉疼。

她不闹腾了,摔摔打打去做饭。

裴端就知道她顶多闹腾一下,真要花钱她比谁都舍不得呢。

没想到这边摁下媳妇儿,那边浮起老爹。

裴父回来就直接进了堂屋,落座,“老大,爹从来没吩咐过你啥,现在阿年要读书了,你给柳家说说让他去学堂读书。去了以后你要看顾他,别让人欺负他。他小时候有些笨,可这会儿开窍了,是个勤快爱学的,你带着他,爷俩儿有了感情,他以后也会孝顺你。”

裴父还维护大儿子的尊严呢,没说以前有打压偷学的过节,毕竟小鹤年说自己以前忘记现在突然想起来,是一下子开窍了,也没说大伯打压他。

可这话还是直接给裴端、吴秀娥和裴成业一起得罪了。

咋,我们自己有儿子呢,稀罕他孝顺?

你的意思他裴鹤年就一定比我们儿子有出息呗?

你咋那么戳人心口窝呢?

还让我照顾他?我不拒绝他入学就是给你面子了。

裴端脸色阴沉,“咋,二郎盖了房子还有钱进学呢?爹知道一年束脩要多少吗?”

裴父理直气壮道:“你是他亲大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大伯,你要帮衬他。”

裴端从来没发现自己爹竟然如此胡搅蛮缠,都分家了,还让他照顾侄子?给侄子出束脩?

一年三两银子!他凭啥出!

裴父也不说家里以前给你出,你现在就应该给侄子出,那样是打架。

他道:“阿年那么聪明,肯定有出息,你现在借他,让他以后双份还你,你也不吃亏。你是他大伯,总不能逼着他去别人家借束脩吧?人家倒是愿意借,可人家怎么看你这个大伯?会不会说你没人情味儿?这对你不好。爹是为你好。”

裴端竟然被说动了。

可他没钱。

不过这个难不倒他,他可以跟柳家预支。

可,他凭啥呀。

他恨死裴二郎和裴鹤年了!

这时候裴成业也从西间出来,目光阴沉地盯着裴父,“爷爷,你为什么如此偏心?”

裴父:“成业,爷爷不是偏心,是阿年现在开窍了,读书肯定有出息,以后你们兄弟……”

“我才不要!”裴成业怒目而视,“我才不要和他兄弟守望相助!”

这个兄弟要来抢他的束脩、抢他的学堂,他才不要和他做兄弟!

裴端没说行,也没一口回绝,他想给裴二郎两口子希望,然后在他们被聚文学堂拒绝以后他再暗中操作让柳家拒绝裴鹤年入学。

给他们狠狠一击。

就跟裴二郎隐忍多年毫不留情伏击他这个大哥一样。

柳家有的是理由拒绝裴鹤年,就冲着你爹娘大显摆教所有人点豆腐这点就够了。

柳大爷可不是什么菩萨。

第二日裴母还是习惯早起,虽然现在不和人换豆腐了,但是她还要磨小米高粱豆面什么的,另外还要给剩下的稻子谷子高粱脱粒。

早起就感觉一天长出很多时间,能做更多活儿,所以她一点功夫都舍不得耽误。

沈宁起来翻了翻自己的衣柜,却也没找到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全都带补丁。

算了,那谢掌柜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啥人,萧先生也知道自己家情况,不会笑话她的。

她这两天没洗头,虽然没味儿但是乡下风沙大,肯定有土,所以她把头发好好通了通,绾起发髻又包上一块浅色的头巾。

其实就是自己家用野草染的麻布,包着头保暖也挡灰。

这年代人捞不着吃大鱼大肉,身上也没什么油灰,所以三天不洗头真的没什么。

裴母也给小鹤年梳洗得板板正正,给他换上干净合身的衣服,没带补丁。

为了给学堂留个好印象,裴母没给小鹤年梳俩揪揪,而是改成大人那样梳一个头顶发髻,缠紧了插上一根硬实的枣木簪子。

裴长青一直想给家里人做几支木簪子,可惜太忙没时间。

这簪子是裴母的陪嫁,拿来给小鹤年用。

早饭蒸了鹅蛋羹,如今裴母跟沈宁学的打蛋液就用粗眼麻布过滤,所以出来的鹅蛋羹细腻嫩滑Q弹,比鸡蛋羹还好吃。

小珍珠用木勺子舀着鹅蛋跟小鹤年碰一碰,“祝你鹅蛋成功!”

小鹤年嘴角抽了抽,“好。”

沈宁对裴长青道:“四书五经,你想先背哪一本?”

他们虽然不会写,但是基本都认识,可以让裴长青背起来了。

裴长青虽然现在满脑子都是盖房子,却也没拒绝,有些责任就得他担起来,逃避害怕是没用的。

不就是背书么?

要想避免阿年和珍珠七老八十还带着儿孙们逃荒躲避战乱的惨状,就得他从现在开始背书!

他想了想,“论语吧。论语比较有意思。”

沈宁小声道:“论语挺好,好像只有一万五六千字。”

现在是竖版毛笔字,一万五六千字,就算没有释义至少也得上下两册,甚至三册四册,若是有释义那就没法说了,可能十几二十几册。

想想一本书人家卖上一两半到二两银子,这一套书怕不是……

沈宁刹住吓死人的念头,这些古代书商是真黑啊。

没有点家底的,买书也能买破产。

所以她只买原文,不买释义。

释义就让裴长青有空去书肆里看、背、抄!

等有机会,她也要写书,赚这黑心钱!

沈宁背着背篓拎着柴刀,领着小鹤年出门了。

这以后小鹤年读书了,家长肯定得接送,冬天冰天雪地的孩子得多遭罪啊?

可家里没有木板车,竟然连一辆独轮鸡公车也没。

裴端实在是可恶,他不下地就不给置办农具。

路上沈宁估计了一下小鹤年步行需要的时间,看来为了节省时间以及保存崽儿的体力,要么裴长青背着送,要么就用小车推着送,不能让他自己走。

沈宁舍不得崽儿遭罪受累。

她喜欢孩子,但是对“自己生”没有执念。

不需要自己生还是自己的崽儿那更好啊,无痛有崽儿。

所以她对阿年和珍珠并没有任何隔阂,这就是她和裴长青的崽儿,她打心眼儿里疼爱他们。

为了孩子她和裴长青会更加勤奋,也会考虑更多,把曾经的地主婆小富即安的理想升级为做官,做大官,进入统治阶层,影响国家决策的高度。

这么一想,好远大的理想,她都热血沸腾起来,步伐也铿锵有力。

小鹤年觉察出娘的异样了,牵着她的手,“娘?”

沈宁垂眸朝他笑,“阿年,累不累啊?”

小鹤年摇头,“不累。娘,我读书不想给家里添太多负担,咱们能省的钱就要省,好不好?”

沈宁笑道:“放心吧,你娘可是个省钱小能手,不会乱花的。”

小鹤年:“娘,你放心,即便我读书,以后有了弟弟、侄子,我也会教他们读书的。”

沈宁笑容微顿,该死的裴端,这是给阿年多大阴影啊。

她顿住脚步,蹲下,扶着小鹤年的肩膀,笑道:“乖乖阿年,你不要把自己和别人比,他们不配和你比,在娘和爹的眼里,你和珍珠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乖最懂事的崽崽,你们是爹娘最宝贵的宝贝。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有没有别的弟弟妹妹,你们都是。”

小鹤年也笑起来,张开手臂抱住沈宁的脖子,和她贴了贴脸,“娘,我记住了。”

沈宁起身,领着小鹤年开开心心地去镇上了。

这一次他们哪里都没去,直奔聚文书肆。

进门之前,沈宁和小鹤年在外面蹭了蹭脚底板,又用柴刀拍了拍,虽然没有泥,但是也有土啊什么的。

一进门,沈宁就看到身穿长衫,正和人说笑的谢掌柜。

她笑出两个酒窝,声音清亮地打招呼,“谢掌柜,早呀,我带我们阿年来给你问好啦。”

谢掌柜正和一个抄书的书生讲事情,听见沈宁的声音立刻扭头看过来,当即迎上来,“沈娘子有礼。”

不等沈宁介绍,谢掌柜立刻热情又主动地跟小鹤年打招呼,“阿年小公子。”

若是过去,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能叫公子的,但是如今称呼泛滥,民间为了表示对读书人的尊重,哪怕没有功名也称呼他们公子、相公。

谢掌柜平时对其他书生也没这般殷勤的,可谁让人家得萧先生夸了呢?

萧先生从乡下回来就跟他夸了裴二郎夫妻和俩孩子,还特意叮嘱若是裴二郎家里来借书,只管借给他们。

萧先生甚至给裴鹤年做保,只要裴家愿意就可以进聚文学堂读书,束脩减半。

谢掌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是萧先生啊,从京城到江南,多少名门世家、青年才俊请他做先生他都没兴趣,只把一个小少爷看入眼。

现在却对一个乡野小孩子照拂有加,怎能不让他好奇万分?

那个连块砚台都不配用的阿年小郎君,今儿算是见着本尊了。

若是其他小孩子难免要害羞胆怯,小鹤年却没有,他大大方方地跟谢掌柜行礼问好,又感谢对方的抬举以及对娘亲的照顾。

“那日我娘回家,说谢掌柜给了便宜,我们都铭记于心的。”

谢掌柜忙摆手,“哎呀,说什么外道话,没什么没什么,快,屋里请。”

他亲自给两人请到里面隔间,是谢掌柜休息处,又喊小书童给上茶。

沈宁也不害臊,“谢掌柜,我们喝不惯茶,两杯水就好,劳烦了。”

谢掌柜就让人上了蜜水。

沈宁先问书,想买一套论语原文。

谢掌柜诧异道:“小公子读书进度如此快么?”

沈宁没好意思说是给裴长青背的,便道:“买回去备着,让阿年有时间多看看,早点看早点背会嘛。”

谢掌柜又无语了,你们可别揠苗助长啊。

他启蒙时期,连个启蒙先生都没,却开始看四书五经,可不是好事儿。

读书是要和阅历结合的。

他好心劝道:“还是买带释义的吧,咱家书肆有五六版名家释义,最盛名的是萧氏释义,眼下卖得最好的是谢氏释义。”

有释义看得有意思,也能给孩子解读,不至于枯燥乏味,死记硬背。

本身如果有先生,先生还会根据现实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不至于让孩子死读书。

他们这样让孩子死读书,很容易读成书呆子的。

但是他不能说,他知道沈宁小心眼儿。

他亲自去拿了几套论语过来。

沈宁倒是也没拒绝,翻了翻几版释义,看看和自己当初学的有什么不同。

大差不差的,她就可以教裴长青啦。

把省钱刻入骨髓!

她又看了看原文,和她背诵的差不多,可能个别字句有出入。

毕竟古今版本不同。

当然她也不可能全背下来,主要是学过的基本都没忘。

她没选印刷体,而是选了一套上中下三册的手抄本。

估计是穷书生们抄的,可以补贴家用。

虽然印刷体便宜一丢丢,但是沈宁依然选手写体,一是可以让书生赚点家用,二是手写体比印刷体字漂亮好看,有助于裴长青练书法,更有助于保持背书兴趣,不会打瞌睡。

印刷体呆板无趣,看得人很想打瞌睡。

三本书,一共一两半。

沈宁很意外,她以为至少三两,还可能五两呢!

没想到才一两半?

她都不好意思划价了。

要是五两,她即便有求于人也会厚着脸皮划划价,要是三两,她就小刀一下。

一两半……她可能是被高物价虐习惯了,竟然觉得好便宜。

原本吧,她是没预算买书的,这不是高里正和陶族长主动谈合作了么,材料他们负责,她只出技术,那就省钱了呗。

她看了谢掌柜一眼,怀疑他给自己便宜了。

谢掌柜神情如常,看不出端倪,心里却道:我就是给你便宜了,但是我不承认,我要让你家阿年和我们小少爷熟识以后再知道欠他的。

这是人情。

沈宁便没问,她想的是我现在钱不多,我假装不知道就占你这个便宜,等我有钱我再从别处还你这个人情。

买了书,她开始请教学堂的事儿,表示阿年想进学,希望谢掌柜给引荐,裴庄里正可以作保。

谢掌柜笑道:“自然可以的,我们萧先生之前与我说过,若是沈娘子来问,就让阿年只管去进学。”

沈宁很是意外,惊喜地和小鹤年对视一眼,“萧先生和谢小公子真仁义啊,只是一面之缘就为我们说话,万分感谢。不知道萧先生和谢小公子可在镇上?我们去拜访一下。”

谢掌柜道:“不成的,萧先生几日前已经启程回京了,我们阿恒这几日去了学堂,要过两日才会来镇上。”

萧先生回京了,不在镇上,那他们就没法拜访了。

但是人家居然帮忙进学,实在是大好人啊。

这真的出乎沈宁意料,原以为怎么也要拜托一番,谁知道人家提前给打了招呼。

既然不能去拜访萧先生,沈宁就不急了,多叨扰谢掌柜,问问学堂事项。

这才知道聚文学堂不在龙庙镇里面,而是在西边两三里处的小谢庄。

那离家要七八里了。

沈宁给换算了一下时间,早上差不多7点进校舍,晌午在学堂吃饭,下午四点放学,也可以吃过饭再回家。

早上有点赶啊,晚上时间倒是宽裕。

其他时候好说,冬天寒风呼呼的,到处冰天雪地,一早就要起来赶路阿年多遭罪啊。

小鹤年小声道:“娘,没关系的。”

谢掌柜看出沈宁的纠结,帮出主意,“我们学堂提供学舍的,学子们可以住在学舍。”

沈宁眼睛都瞪大了,小学生就住校?

太残忍了!

古人可以,她家阿年不可以,她舍不得。

虽然天天和俩崽儿在一起也没非要怎么亲热,可一旦想到孩子要读书了,不能天天回家,沈宁就有点分离焦虑了。

看不到崽儿她会想他,吃饭会担心他吃不好,会担心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会担心这那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给阿年住宿。

学堂是肯定不会提供被褥的喽。

严格说起来,他们家现在的条件,真的不适合读书。

进学束脩贵,还要交伙食费,主食可以交粮食,菜肉就得一天五文钱,好像柳家三文钱就够?

住宿的话也要交宿舍钱,还得准备被褥、脸盆等物品。

所以暂时还是走读吧。

小鹤年小声对沈宁道:“娘,冬天我可以借住在小姑家的,小姑父肯定乐意。”

小姑父对他的亲切不是装的,他能感觉得出来。

沈宁眼睛一亮,哎,她怎么没想到?

可以的,她小时候就借住在亲戚家。

可她初中高中才借住,小学也没呀。

哎呀,她家阿年好可怜。

再说她借住过,知道借住亲戚家的不易,不想阿年受这份委屈。

即便小姑小姑父好,不会嫌弃阿年,宋母出于利益考虑也不会,但是宋家其他人呢?

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都会说阿年打秋风什么的。

阿年才这么点,就要承受别人的白眼。

沈宁想想就心疼,她眼圈都红了,“阿年,娘舍不得你。”

小鹤年也心酸酸的,他也舍不得爹娘珍珠和奶奶,但是他要读书,必须读书!

他强装笑颜,却比哭还难看,“娘,没事的,谢掌柜不是说了么,五天一休沐的。”

谢掌柜已经无语死了,为什么要让他看到如此真实的母子情深画面?

这些乡下人如此不讲究不知道遮掩的。

如此感情外露,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他都要哭了好吧?

不,他的书肆也不能借给人住。

沈宁吸了吸鼻子,朝谢掌柜笑道:“让您见笑了喂。”

谢掌柜看她上一刻还眼泪汪汪,这会儿立刻笑靥如花的,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对不住,他没想到这小心眼儿的沈娘子居然生了这样一副好样貌,之前没觉得,这会儿近距离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媳妇看顺眼以后越看越俊俏,他都不敢盯着看了。

沈宁起身,带着阿年跟谢掌柜告辞。

没想到今儿事情如此顺利,也没想到进学会生出这多事情来。

她得回去和裴长青商量一下,看看让孩子走读还是住校亦或者借住小姑家。

商量妥了以后,再拜访宋家正式托付。

告辞的时候沈宁没忘了跟谢掌柜套近乎,“俺们家正盖房子呢,萧先生和小谢公子也去玩过,回头等暖房请谢掌柜也去坐坐,喝杯水酒。”

谢掌柜现在半点架子也无,“谢沈娘子邀请,谢某人一定去。”

沈宁告辞,就领着小鹤年回家。

没买其他东西,舍不得花钱,也没去宋家。

回家的路上沈宁并没有丧气,依然笑微微的,“阿年,咱身边还是好人多,对吧?”

小鹤年点头:“对呀,没想到萧先生和谢小公子如此好人,帮咱跟学堂说了。”

沈宁:“所以啊,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该阿年你进学了。进学以后,肯定有人嫉妒你,给你白眼,找你茬儿,但是也会有好人帮你,有贵人扶持你,你的前路肯定是越走越宽的。所以,咱们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就想走容易的路,更要昂首挺胸,大踏步冲过去!”

小鹤年原本有点丧呢,现在被沈宁激励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他小手拉住沈宁的手,“娘,咱们冲过去!”

娘俩就手拉着手跑起来,“哈哈哈,快跑呀!”

恰好每日往返的柳大爷从柳家洼回来,瞅着这欢快的母子俩,“噫,豆腐娘子竟是这般疯癫的女子。”

随从:“大爷,她自是个疯女人,不疯咋可能跟童生大伯子交恶,还把豆腐方子教给那么多人?”

柳大爷:“如此看,她可配不上爷。”

随从:“大爷,她给您提鞋都不配。”

柳大爷哈哈大笑,“走!”

【作者有话说】

柳老登就是自恋,看到一个比自己家庭条件差,但是有本事的女的,就下意识觉得她要是跟着我,保管巴拉巴拉。

同理,有些窝囊废看到女强人、女名人,第一个念头也是,她还不错,我可以娶她。[白眼][药丸]

第58章 鸡公车 阿年正式读书了

沈宁和小鹤年回家,中间没耽误功夫,到家也没晌天。

裴母和小珍珠正在堂屋地上给他们缝被子呢。

屋里有床,空间不够大,就把堂屋的桌子搬出去,铺上一张晒席,把被子和棉花放在这里絮好,然后开始缝。

裴母觉得棉花不够,而且新棉花太轻,不够压风,所以她就把裴云给的那床被子拆开,拆下一层加在沈宁的被子里。

她还想单独给阿年缝一床被子。

阿年要读书了,就是大孩子了,需要有自己的被窝。

以后搬新家,二郎说睡大火炕,把她那屋的火炕从上面隔成两间,让阿年睡外面炕,她和珍珠睡里面。

孩子大了嘛,是要分被窝的。

裴母想的是火炕热乎,肯定比老头子睡的西厢好,冬天西厢阴冷潮湿的,她想让老头子也来新屋睡火炕。

二郎和阿宁肯定没意见,但是她得把被子归置好。

这么看她得把纺织机要回来,冬天就开始纺线织布。

多少的一冬天也能赚出一床被子的里面儿吧?

另外,她还得去找老大要东西!

他爹的被子那么薄,冬天怎么过?

你个当儿子的要给老父亲冻死是怎么着?

没钱?

你别四处浪就行了,有什么必要一年好多次的出去聚会吗?

你聚会有个屁用?到现在也没考上个秀才!

裴母一边儿缝被子,一边恨恨地想,然后就看到沈宁和小鹤年一起回来。

小珍珠一跃而起,“娘,阿年,怎么样了?”

沈宁笑道:“咱阿年这么优秀,人家学堂肯定抢着要。”

小鹤年谦虚道:“是萧先生帮忙说的。”

高里正都办不到的事儿,萧先生一句话就可以。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或者说是身份地位的差距。

小鹤年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

小珍珠:“哈哈,我就知道萧先生是好人,咱好好招待他肯定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还来玩儿呀?”

小鹤年:“他回京城了,小公子还在。”

小珍珠:“谢小公子来玩也可以的,咱也会好好招待的。”

沈宁洗手和裴母一起缝被子。

裴长青看到媳妇儿儿子回来,也跟几人说一声,喊着裴父一起过来看看。

沈宁和小鹤年就把学堂的情况说了一下。

相比之下裴母还是选择住小闺女家,她知道闺女肯定乐意,女婿也是心善之人,亲家母对她不待见,但是对阿年这个读书人不会排斥。

当然,阿年不在家,她肯定会想得厉害,可孩子前途更重要。

要读书呢。

阿年真是了不起。

沈宁就跟裴长青说做个鸡公车,到时候接送阿年上学,顺便家里也能推重物。

裴长青前世没见过木制独轮车,到了这里见到了,来换材料的有些就推着独轮车。

鸡公车的形状也多种多样,南北方也有不同,但是本质一样,就是一个大大的独轮,两个支脚,两根长手柄,车轮两边是木条搭起来的平台,可以放东西,而为了多装东西,独轮前后上面也可以装平台放东西。

只要木头能承重,只要推车的人胳膊够长,力气够大。

力气小的就做小独轮车,轮子小、车小、把手开间也小,女人孩子都能推。

裴长青一看就知道原理,“关键就是车轮,这个车轮得有专门手艺和工具才能做,我问问王木匠。”

很快王木匠跟着裴长青过来,因为堂屋在缝被子,他也不进去,就在门前檐下坐了。

沈宁给他倒碗水。

王木匠喝了一碗水,表示不要了,“作为一个全能木匠,我做大车也是一把好手,这种独轮车自然木得问题。关键就是轮子,你要结实耐用,轻便不笨重,就得輮木做轮,要是不那么讲究,就直接用板子卯榫拼接成轮子。”

做大车也是木匠一个相当重要的手艺,关键是车轮,他俩儿子都做不好。

做一辆木板车,常用大小,即便主家自己提供木料,都得给二两半到三两银的手工费,一个轮子就得将近一两,其他看你包不包铁,砸不砸铁钉等。

而独轮车一辆也得给差不多二两银的手工费,贵就贵在轮子上。

木板车比独轮车大,拉货多,而工价相比却更划算,所以老百姓宁愿做木板车不想做独轮车。

当然实际就是木匠们为了多赚钱,提高独轮车的工价,宁愿大家都来做木板车。

若是有人做独轮车,那也能多赚一些。

做车轮损耗也大,如果技术不过关,有时候费不少板子呢。

所以现在有木匠偷懒,不輮木,直接拼接,做起来是简单不少,可轮子比輮木的笨重很多。

有钱人家是不用这种的。

听完王木匠说的工价,沈宁和裴长青又沉默了。

所以……他们似乎做不起。

不买书还行,买了书就……算了?

冬天就让阿年住小姑家吧,有时候感情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是?

王木匠一眼看穿夫妻俩的难处,他道:“裴二郎,我给你做个独轮车,不另外算工价,就按照咱现在的工钱来。”

裴长青:“王伯,那怎么使得。”

王木匠:“你先听我说,我有个要求。”

裴长青洗耳恭听。

王木匠:“我希望你以后给人干活儿能带上老大,甭管让他砌墙还是修木头,都好,只要按照正常给工钱就好,不用特殊照顾。”

这……裴长青心道,你不给我做独轮车我也会带着王大的,无他,哥们儿好使啊。

要不要占这个便宜?

最后裴长青果断向现实屈服,“那就麻烦王伯了。”

王木匠笑起来,他也觉得占了裴长青的便宜,因为什么呢?

他家里有这样现成的轮子啊。

他可是全能木匠,甭管给人盖房子,还是给人做家具、农具、水车风车,乃至圆木作的箍桶他都能试试。

无他,活久了,见识多,活儿做得多。

朝廷总让他们去服役,只要是木匠活儿就让他们做,并不会一直只做一样,有时候他也要做圆木匠的活儿,做多了可不就会了?

就是平时在家里他不做圆木匠这类活儿,不和人抢生意,而且也没人家做的圆润轻松,不划算。

但是大车这种活儿却是他的范围,所以平时没活儿的时候他就做一些木轮备着。

他那个木轮还包了铁皮打了铁钉呢,真是便宜裴二郎了。

王木匠本身也挺抠门儿的,现在为了给儿子铺路不得不大方,也是肉疼得很。

当天下午王木匠就开始做独轮车其他部件。

第二日把木轮带来,继续做其他部件。

第三日上午,他就把独轮车给做好了。

木轮有点大,但是裴二郎家木头多,所以他给用木条钉了两扇密实的小窗,这样坐在两边也不至于不小心伸手进车轮伤着。

木轮是輮弯的,用木头少,所以轻便,但是因为有结实的辐条木,所以一样耐用。

上午做好的时候沈宁当场推了推,她可以,一点都不重!

裴母也可以。

小珍珠也想推,无奈人小胳膊短,撑不开。

裴长青和裴父也过来看,都试了试,纷纷觉得好用。

裴长青:“正好工地需要一辆车推砖坯。”

他心道王木匠八成早就看出他缺一辆这个,却不主动点破,就等他什么时候开口呢。

为这三两银的人情,他都得好好待王大。

他朝王木匠笑道:“王伯放心吧,如果令二郎也能像大哥这样肯干,有活儿我都带上他们。”

他缺木匠。

虽然他能做,但是他没时间专门做木匠。

王木匠笑呵呵的,“成,我先把老大交给你,他老实听话,又服你。”

沈宁几个推独轮车回来,跟王木匠道谢,她对裴长青道:“王伯真是帮你大忙,要不你以后要背着儿子上学放学的。”

七八里路背下来,多累呢。

小鹤年想了想趴在爹的背上,还挺期待呢。

“爹,快来推我们啊。”

小珍珠不肯坐车轮两边,反而爬到车轮上面骑大马,那里也钉了木条,很安全。

小鹤年原本坐在下面,见状也爬上去。

坐得高,的确看得远。

他们又招呼沈宁坐在前面。

沈宁笑道:“让奶去坐,我做饭了。今儿我给王伯做鹅蛋饼吃。”

家里有给力的大鹅,最近隔天就能吃顿鹅蛋,给家里人补得气色都红润起来。

王木匠父子在这里吃得嘴巴都叼了,都觉得沈宁家的饭好吃,虽然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一个大鹅蛋,搅和搅和,加水,加小米面和一点高粱面,再少加点细面增加筋性,否则很容易破。

如果有鏊子,她可以摊煎饼果子,可惜没有啊,只能用铁锅做巴掌大的厚鹅蛋饼了。

鹅蛋饼烙出来色泽金黄,特别有食欲。

小珍珠悄悄藏了两个,等晚上自家人吃。

结果注定藏不住的东西,下午裴长青他们继续去盖房子,沈宁和裴母把棉被收尾儿。

家里来贵客了。

马蹄声脆响,嘚嘚地小跑过来,到了附近才缓行。

高头大马,马上的小人儿却很有存在感。

阿鹏这一路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小少爷摔下来。

你才多大啊你就想自己骑大马,真是先生不在你称王。

你不骑驴就不骑驴,你骑匹矮小的小母马也行啊。

小少爷却不管,只管自己骑马疯跑,爽!

其实沈宁带着小鹤年去书肆那天傍晚他就知道了,但是他这两天要忙功课,要把功课一气儿做完,这样后续两天就可以随便玩儿。

这是他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他跟阿鹏商量,阿鹏同意了。

今儿功课做完,而且非常认真,阿鹏自然不会阻拦他。

他就骑上大马出镇子了。

这匹马是萧先生的一个亲戚成家三爷送的,很温顺,很善跑。

小少爷和阿鹏骑马而来,可给裴庄人惊得不轻,虽然官道上过往的贵人不少,骑马的人不少,但是以往可没人骑马进村。

粮差都只是骑骡子而已。

里正那女婿可从没来过裴庄呢。

大马停在裴二郎家,大家舒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果然如此,就他家有贵人到访,进而还生出一种就他家配有贵人到访的念头。

宋家和霍家虽然也不差,但他们只是商户,显然不能和那天的贵人相比。

庄户人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是庄户人也都有双火眼金睛,最会分辨这些贵人孰高孰低了。

小少爷到了无形的院门前,翻身跳下马,把马缰绳往马颈上一挂,让它自去旁边找野草吃。

阿鹏对少爷寸步不离,也如法炮制,再多马也没少爷一根头发珍贵。

家里人见到他们,裴长青、沈宁、小珍珠和小鹤年都一起迎出来。

小少爷虽然是特意来的,却不能如此说,而是道:“我出来遛马,一眨眼就到贵村口了。听说阿年要去学堂,我过来瞧瞧。”

他姐姐都叫自己阿恒了,他叫他阿年也没什么不对吧。

这样亲切一些。

先生说交朋友贵在真诚。

小珍珠送上大大的笑脸,“阿恒小少爷,欢迎你来玩儿。”

小鹤年原本还想叫对方谢小公子的,见小珍珠如此热情,都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未必喜欢咱如此亲近啊。

裴长青也没把谢恒当小孩子,而是如同和大人交际一样招呼,也没落下阿鹏,请两人入内。

西边儿王木匠瞅着骑大马来的贵公子,心头一片火热。

他果然没看错裴二郎。

裴二郎是有本事的,以后肯定差不了,老大跟着他算是稳了。

他扭头去看大儿子,见儿子正蹲在脚手架上,高木头则站在地上往上扔土坯砖。

高木头扔,儿子就接,两人衔接无缝,一块砖都不落空。

王木匠不禁感慨,裴二郎真是厉害啊,竟然发现他大儿比起做木匠活儿更适合盖房子?

堂屋里,裴母已经把棉被缝起来,卷起来放回沈宁和裴长青的床上,看到小少爷进来就笑着招呼他,“小公子,吃了没?”

小少爷想说这都下午点心时间了,肯定吃过晌饭了啊。

小珍珠笑道:“我娘做了鹅蛋饼,你要不要尝尝?”

小少爷婉拒的话就咽回去,微微颔首,“有劳。”

小珍珠就哒哒跑屋里端出俩私藏的鹅蛋饼。

沈宁:“……”什么时候藏的,我怎么没见着?

俩饼可不够吃的,沈宁说再帮阿鹏做点。

阿鹏却不肯劳烦她,笑道:“原本吃过饭的,就是跑马饿了,沈娘子帮我来几个煎饼就好。”

煎饼就萝卜条,他觉得很爽口开胃。

这一次珍珠留心眼了,只给他装一点萝卜条,因为娘新做的,他们自己还没吃两回呢。

萝卜也可贵呢,要是人家不送,他们就得自己用粮食换。

这吃的是萝卜吗?这吃的是豆子!

都吃煎饼了,还吃什么豆子?

浪费!

小珍珠瞬间“裴庄主食不配菜”的节约精神上头。

小少爷很快把鹅蛋饼吃完,又吃了半个煎饼就萝卜条,然后喝水漱口,开始和小鹤年聊天。

“你要住学舍吗?”

小鹤年:“不住,平时回家,冬天太冷就住我小姑家。我小姑就是宋记布庄家。”

小少爷点点头,“那还行,不算远。”

他摸了摸下巴,这是思考的动作,“你这两日练字了吗?”

学着先生检查作业的派头,感觉很过瘾,有种做先生压榨学生的爽感。

小鹤年:“我用木棍在盒子上写了,没有动笔。”

小少爷:“你得大胆动笔。不要怕写坏。”

小鹤年心道,那不行,写坏了浪费笔墨纸。

反正我还小,手腕还软,力气不够,写太早容易伤手腕,娘说得什么腱鞘炎。

小少爷便示意他写几个字看看。

小鹤年对大人不害臊,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同龄人有点害羞。

如果是村里的小孩子,即便裴成业和高进禄他也不要紧,可面对谢恒他就有点,怎么说呢,可能自愧不如?

人家比自己强太多。

但是他没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太久,立刻就恢复正常,端了裴长青用木板给他做的小沙盘。

里面铺满细沙,用木棍写字,写完一个就得刮平再写一个。

他接连写了几个,见谢恒没说停便把对方教的几个都写了。

他记性好,不只是模仿字,而且也模仿谢恒写字时候的气势、笔顺、笔势等等,睡觉之前都要模拟三遍。

所以他现在写得很熟练。

旁边的阿鹏看得有些惊讶,这孩子……若不是亲近之人,单说身形姿态动作,让他给小少爷当替身都可以。

小少爷也发现了,却没介意,反而点头夸他,“你学得很好,比我最初学写字学得还好。”

字写得也很不错。

甚至连风骨都模拟在里面,虽然很幼稚,但是假以时日会更好的。

小珍珠比小鹤年还高兴,“阿年,我就知道你可棒啦,你还总不自信,怕写不好。”

小鹤年心道:那的确是不好的,在沙盘上写和纸上不一样,一落纸就会变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不敢人前落笔。

他很羡慕小少爷能有萧先生那样的先生手把手地教。

他去学堂,一个先生管很多学生,可能都没时间单独指点自己吧。

人家那些学堂本来就是专门教自家子弟的,只是为了多赚点钱才让外姓子弟去的。

这时候小少爷搓了半天下巴,终于把话组织顺利了,道:“阿年,还有数月便春节,你这时候去学堂不划算。”

他特意跟学堂打听了一下,上半年很多活动,下半年就很少,冬天尤其少。

但是束脩却是固定的。

而且他这时候去,人家也收半年束脩,不会说我就收三之一。

小鹤年听他说这个,“啊?那要如何?来年春天才能去吗?”

小少爷点头,“最好这样。”

小鹤年很想早一点读书,但是如果晚一点可以给家里省钱,或者说不亏钱,那他当然乐意。

小少爷咳嗽一声,“这样,我平时不天天呆在学堂,每三天会在书肆待两三天,看书做功课,要是你不嫌弃……”

谁敢嫌弃我!我可从来没这么好心!没主动帮过人!

他狠狠地瞪了阿鹏一眼,都怪你,非要说对敏感的乡下人说话就要谦逊一些,否则他们会受惊拒绝的。

阿鹏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笑了笑,替自家少爷说下去,“是这样的,我们少爷觉得你刚启蒙,主要是背书,可以每隔两三天去书肆跟着他一起读书,他可以给你解惑。”

小鹤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恒,真的?他为什么如此可爱,如此善良?

小珍珠已经高兴地跳起来,“阿年,太好了,阿恒愿意教你读书,这样你既有好先生又不用花钱啦。”

嗯,咱薅羊毛,不给钱成不?

她没有太多心机,心机都在脸上嘴上,不想给钱就说出来。

若是一个缺钱的,怕是要翻白眼,但是小少爷不差钱,本来就不想要钱,他只关注好先生这个说法。

让他也过过先生的瘾,挺好。

回头他让阿年和他一起跪坐,这也是先生交代的功课,嘿嘿。

小鹤年跑去找爹娘和爷奶。

之前小少爷吃饭,他们就出去忙了。

听闻小少爷要教阿年读书,裴长青第一反应是他行不行?八岁的孩子教七岁的孩子启蒙?

他敢教,自家敢学吗?

沈宁却很乐观,“我看谢小公子举止不凡,萧先生也很喜欢他,定然是学习能力很强的。”

估摸是个天才。

对于天才这种异类,不是咱普通人能揣测的,年龄对人家没有意义。

裴母和裴父不懂,就觉得贵人提携,阿年遇到贵人了。

甭管人家教的咋样,有小少爷这样提携,其他人以后就不敢欺负阿年。

裴父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少爷大好人。”

一个外人都能看到阿年的好,如此提携阿年,老大个狗东西咋就不肯呢?

沈宁和裴长青回屋,去感谢小少爷。

人家既然提,那就是想好可以这样做,而不是单纯说说,无可无不可那种。

那他们就接着这好处。

这偌大的人情,不知道以后要用什么还。

沈宁想大不了回头她多给小少爷做些外面没有点心吃。

随即她又平和了,贵人这样做,说明他需要这样做。

那就是他能从她家获得情绪价值。

情绪价值可是无价的!

所以他们得稳住,要跟谢小公子平等交往,不能过于谦卑,那样就失去人家需要的情绪价值了。

对,她立刻小声跟裴长青沟通了。

裴长青的想法也是如此,他毕竟是现代男性,从发达的环境穿过来,那优越感强着呢,并不会见到封建贵人就觉得低人一等。

主要是阿年,沈宁觉得有必要给阿年做心理疏导,免得阿年心理压力太大,失去了平衡,在交际中沦为别人的陪衬和随从,那就不妙了。

等小少爷走后,沈宁决定立刻给阿年心理辅导。

沈宁和裴长青洗手进屋,跟小少爷几个坐在桌前说话。

首先感谢小少爷的帮助,其次要关心这样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并不担心小少爷学识不够给阿年启蒙的,毕竟只是一起读书几个月,来年还是要去学堂正式上课的。

小少爷神态温和,“不麻烦,即便我不在书肆你们也可以去,在我的屋子看书也一样。”顿了顿,他加了句,“明儿就可以来。”

沈宁有点不淡定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省钱啊!

她陪阿年去读书,阿年读书她在一边抄书,那还不把四书五经给抄完?

虽然纸笔墨都不便宜,但是比买书便宜多了。

待小少爷和阿鹏走后,一家人还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读书贵,最初主要是束脩、笔墨纸、书本,哪一样都能让人破产。

而后续要请名师讲解、讲策论、朝廷政令、考官喜好等,那就是无底洞,多少钱都不够,除非你考中或者再也不考。

而现在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直接给他们解决了书本问题。

不需要买,默认他们可以抄。

不知道谢掌柜得心疼成啥样,沈宁乐不可支地倒在裴长青肩头。

小少爷和阿鹏离开裴庄,路上没有打马快走,而是缓步骑行。

“阿鹏,今儿算不算天上掉馅饼?”

阿鹏笑道:“今儿不是,今儿是少爷周济困难学子,交好同窗,缔结友谊,他日阿年读书有成,就是你的助力。”

这是提前培养人才。

而对方需要这个,他们送到对方心坎上,对方无法拒绝,肯定会承这个人情,这份交情就结下了。

萧先生说这家人非池中物,非平凡人,不管种地还是经商、读书科举,都会出人头地。

所以阿鹏觉得今日给再多都不打紧,但是不能太过,要以对方能承受为要。

太多对方承受不起,就会拒绝。

今儿他们没给银钱,没给物事,只是愿意让阿年一同读书,表面看没什么,实际又帮了他们大忙。

这就是送礼送到对方心坎里。

小少爷想到可以有个玩伴儿也很开心,“回头把我的驴给阿年骑。”

以后阿年骑驴他骑马,就和先生骑马他骑驴一样,嘿嘿。

解决了阿年年前读书的问题,一家子都松了口气。

裴母又说泡豌豆和红豆给小少爷做点心吃吃。

谁也没说人家少爷有钱啥也不缺,不馋咱这点东西,毕竟人家有是人家的,咱表达心意是咱的。

再说了,少爷连粗糙的煎饼都吃,这点心肯定也会吃的。

沈宁则连夜缝一副手套,这样谁推车送阿年谁戴。

冬天冷了就做棉手套,这样不冻手。

豆子泡半下午带一晚上,第二日裴母和沈宁天不亮又起来忙活,做点心加早饭。

忙得甘之如饴。

沈宁:“回头咱去换点糯米回来,家里也能打糍耙、做驴打滚、红豆糕啥的。”

好多点心都和糯米有关,所以家里得备点这个。

裴母:“咱大米得留着给学堂,用豆子人家换不?”

那估计人家不换。

要么就用钱买。

吃过早饭,沈宁原本想去送阿年,顺便抄一会儿书,裴长青却说他去。

“现在家里忙,你一会儿不在家就有不少人找你。”

主要是孩子第一天正式出门读书,即便是谢小公子帮忙启蒙,裴长青觉得也得正式一些。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瞧不起女人,如果每次都是阿宁去,别人表面碍于小公子不会如何,但是背地里指定会对阿年翻白眼。

这时候当爹的作用就凸显了。

他得去送儿子,以示尊重。

麻蛋,谁说阿宁去就不尊重,为了不让人嚼舌头只能注意。

他把一个木框子结结实实地捆在车前面两个手柄中间的位置,把点心匣子放进去,这样不会翻掉。

再把给阿年带的饭包也固定住,午饭要在书肆吃。

小鹤年见裴长青送他,先是高兴,随即就是懂事,担心耽误爹盖房子。

裴长青笑道:“盖房子不差这一天。”

小鹤年心想如果是娘她会笑弯了眼睛说:阿年和珍珠是爹娘最珍贵的宝贝啊,房子算什么,房子是为了给你们住的,当然阿年最重要啊。

爹虽然不这样嘴甜,但是爹的心意肯定也是这样的。

阿年感受到了,就很高兴。

小鹤年把书包系在车上。

书包是沈宁设计的,裴母用麻布给缝的,款式和现代单肩书包差不多。

主要用来装书和本子的。

装笔墨砚台的匣子家里没有,裴长青计划自己给儿子做一个。

现在他去书肆借读暂时用不上,进学堂之前做好就行。

小鹤年坐上独轮车上。

小珍珠也跑上来,反正不用走路,她也要去送。

裴长青也不拒绝,只让她多穿点衣服,免得风吹冷。

裴母拿了自己的罩衣给他们盖着。

独轮车的确比挑担子轻松。

裴长青大长腿走起,没多久就到了镇上,直奔书肆。

小少爷吃过早饭一直站在二楼窗口往外看呢,见到高大俊朗的裴长青推着俩崽儿过来,他嘴角扬起又迅速压下去,飞快跑去萧先生的位子上坐好。

角落的阿鹏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却不敢笑出声。

很快楼下传来裴长青清朗磁性的声音,跟谢掌柜打招呼。

谢掌柜很热情,亲自引着三人往楼上来。

楼上面积很大,分了数个房间,小少爷的房间最大最安静。

裴长青目不斜视,迈着大长腿捧着食盒跟着谢掌柜和俩崽儿上楼。

小少爷听见他们上楼,便施施然起身,笑了笑,“来得倒是早。”

小鹤年拱手,“见过小公子。”

小少爷:“你以后叫我师兄。”

虽然他要过先生的瘾,但是也不会真的让阿年叫他先生,毕竟以后同在学堂上课,就是同窗同学。

小鹤年从善如流,改口叫师兄。

【作者有话说】

看美剧,那些富家公子哥儿和千金,身边都跟着一群无脑小弟小妹。

阿宁坚决不许儿子沦落成附庸,要做就做投缘的好朋友,要是没那么投缘就做正经同学,或者敬而远之。

当然小少爷是个好孩子,和阿年会成为好兄弟哒。

第59章 自省 嫉妒乃人之常情,善自省,方豁达

小珍珠笑呵呵地看着,“那我呢我也叫师兄吗?”

小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可以,但是你要读书才行。”

不读书不能叫。

小珍珠:“我还是叫你阿恒吧。”

小少爷:“……”

裴长青跟谢恒寒暄两句,将点心匣子放下。

小珍珠立刻打开,“路上风凉,点心正好定型啦,阿恒你尝尝,我娘和我奶天还黑着就起来给你做点心呢。”

她可得让人家知道娘和奶多辛苦。

小少爷颇为动容。

家里下人甭管多早多晚,那都不算什么,他们只是初初相交的人却能为他做这个。

小少爷的心漫上一片潮湿,正好早饭没胃口,就吃块尝尝。

他原本怕点心会很甜,就尝一块拉倒,结果发现这豌豆红豆糕一点都不甜腻,而是清甜可口,口感却又细腻爽滑,吃起来给人很强烈的满足感。

他接连吃了四块才停下来,“很好吃!”

小珍珠立刻觉得娘和奶的辛苦有了回报,“你喜欢就好,这样我娘以后还会给你做好吃的呢。我和你说,我娘做点心可好吃啦,还会做很多外面没有的。我娘可厉害呢。”

小少爷点头,“是很厉害。”

小珍珠朝小鹤年挤咕挤咕眼睛,“那阿年,你好好跟着师兄读书,我和爹先回去啦。”

就很有长姐范儿。

裴长青全程没需要说什么话,闺女都替他说了。

真是好闺女。

裴长青跟小少爷告辞,“阿年,我下午再来接你。”

小鹤年第一次这样离开家,心里是酸酸的,舍不得,但是想到晚上就能回家又没事儿了。

他笑着挥挥手,“好的,让我娘和爷奶也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在这里不会受委屈的。

冲着师兄大口吃娘做的点心,一点都不嫌弃他就知道阿恒是个好人。

裴长青领着闺女下楼,又跟阿鹏、谢掌柜道谢,劳烦他们照顾阿年。

小珍珠特意跑到阿鹏跟前道谢,羡慕地看着他腰间的短刀。

路上小珍珠小声对裴长青道:“爹,阿恒好可怜啊。”

裴长青:“怎么了?”

小珍珠:“他这么小就自己住在这么远的地方,爹娘不在身边,现在先生也不在身边了。哎,要是我,我可不乐意。”

裴长青微怔,有钱人或者说权贵之家的育儿观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更重视孩子成材,可以接班,无所谓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毕竟就算宋家那么一个商户,都能做出大儿子二儿子好好培养继承家业,小儿子小闺女养着玩玩的事儿呢。

谁知道名满天下的谢家又会如何养娃?

等裴长青和小珍珠走后,小少爷看看小鹤年,“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小鹤年摇头,“不用,我好了,咱们现在就读书吧。”

小少爷:关键是我想玩一会儿,师弟,你为何如此勤奋!

师弟勤奋,他也不好意思偷懒,学着自己先生的流程示意小鹤年把会的书都背一遍听听。

小鹤年昨儿还有点受宠若惊,或者觉得人情太大自己受不住的感觉,但是晚上娘和他谈心,告诉他不要有压力,更不要觉得欠谢小公子的,在人家面前矮一头。

“阿年,有时候父母供孩子读书,也是一种投资。投资就和花钱做生意一样,肯定有赚有亏。

你大伯就算你爷亏了,但是也不算亏,因为你爷在乎你大伯,想让他过好日子,你大伯有文化能过好日子,这就行了。

而爹娘让你读书,是爱你,也是投资,因为咱们家需要读书人,所以你爹也要读书。

为了读书咱们会借钱,会欠人情,那些都是爹娘的责任,不是你的包袱,你不要揽到身上。

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地读书,长大了下场考秀才,考中了那咱家就赚了。

考不中呢,咱也不亏,因为你有文化,以后也能赚钱,对吧?

阿年跟大伯可不一样,不会以后不管爹娘兄弟姊妹。

所以爹娘呀对你最大的期待就是你过得快乐,现在快乐,以后也快乐。

你和谢小公子交往,如果快乐就继续来往,如果觉得有压力受不住,那咱就不来往。

阿年,人和人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祖上、爹娘不一样,所以孩子也就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不是孩子的错,无论羡慕也好,嫉妒也好,自卑也好,这都不是孩子的错。

小谢公子因为是谢家人,才是小谢公子,如果当初送子娘娘把你和他弄混了,那可能你就是小谢公子,他是小阿年。”

“不,娘,我不要当小谢公子,我要做阿年,我要做爹娘的孩子。”被娘一开导,他立刻什么都想通了,别的都不重要,做爹娘的孩子最重要。

他愿意吃苦受累,他愿意从一无所有开始,只要有爹娘爷奶和珍珠。

这些是他最珍贵的。

想通了,他就不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了。

他和小谢公子只是出身不同,而不是“人”本身内在的不同。

他记住了,也调整了心态,今儿再见到小少爷就没什么了。

他把小少爷当师兄,他会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让师兄知道自己衬得起那份帮助,自己也会回报的。

娘说得对,只要还得起的,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还不起,而还不起的有情、有命,所以要少碰。

小鹤年口齿清晰地背了一遍,非常流利,可以说倒背如流。

毕竟他会很久了,得空就反复吟诵。

小少爷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听,慢慢地就神情认真起来,坐正身体。

等小鹤年背完,他道:“你这个版本有几处句子、读音的出入,你要继续坚持这个还是听我的?”

小鹤年不假思索,“当然听师兄的。”

小少爷便把自己学的版本教给他,又纠正几处发音让记住。

完事儿便道:“小憩片刻,你可以在屋子里看书,也可以去楼下逛逛,去后院瞅瞅也行。”

小鹤年:“我想看书。”

小少爷抬了抬手,“随便看,有不会的字可以问我。”

你师兄我认识可多字了!

就很骄傲!

裴长青和小珍珠回家,沈宁和裴母正在家里清洗一大堆萝卜。

不用裴长青费劲,小珍珠就把过程都说了,沈宁也就放了心,“小少爷真是好人,回头咱常请人家来吃饭。”

看得出来,小少爷不挑,粗茶淡饭也吃得很多。

小珍珠也很大方道:“那明天我们多给他带点萝卜条。”

今天家里好多萝卜呀,小珍珠更加高兴了,问沈宁哪里买来的萝卜。

沈宁笑道:“你里正爷爷送来的,让咱们腌萝卜条回头卖。”

酸甜口的萝卜条时间短,六七天就好了,而且这种东西便宜,下得快,回头又可以反复腌制。

限制就是萝卜来源,没有萝卜就不能再卖了。

沈宁之前给高里正尝过萝卜条,高里正说好吃爽口,让她多做些回头往县城送。

他亲自联系了一大车萝卜送过来,又送来大小不等的几十个坛子,预备腌萝卜条加做腐乳的。

如今那几十个坛子在沈宁家应该是院墙的地方堆了几排,给沈宁勾得眼神止不住地往那里飘。

妈呀,大大小小几十个坛子,壮观!

她想做几种萝卜小菜,蓑衣萝卜、晒萝卜皮和萝卜头、腌萝卜条。

各有各的优点,全都好吃。

而且顶点都不能浪费,萝卜徐徐都给晒进去。

萝卜缨子当然也不能浪费,清洗干净挂起来晒半干,然后切碎装进坛子里,撒上盐,拌上葱碎姜末,密封七八天就是酸菜了。

回头炒肉末啊,卷煎饼啊,做下粥小菜啊,那都是很好吃的。

沈宁现在没钱,物资也不富裕,吃食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的,地里有什么就做什么,人家给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甭管什么都不待浪费的。

这一上午她就领着裴母和小珍珠洗萝卜、切萝卜、洗坛子、晾晒坛子。

一边干活儿,思绪也忍不住往小鹤年那里飘,猜猜阿年在书肆和小谢公子说什么、干什么。

到了晌饭时间,沈宁和裴母一边做饭,又忍不住聊聊阿年在书肆和小谢公子吃得咋样?

小谢公子伙食肯定很好,阿年带的就是家常饭,估计俩人会一起吃。

沈宁:“明儿是不是给阿年做大米饭带着呢?”

她给阿年做心理疏导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又怕午饭太寒酸,会不会导致阿年自卑。

小时候她读书带饭,有些同学就喜欢攀比,笑话别人穿的差,吃得差。

小少爷看起来人很好,不会这样,那来年阿年去学堂呢?

学堂那些捧高踩低的就一定会。

裴母笑道:“我看小谢公子挺喜欢吃你做的煎饼,大米饭估计反而吃腻了。”

沈宁:“萧先生和小谢公子真是……好人啊。”

她原本想说是这个时代的异类,竟然不嫌贫爱富,愿意提携穷孩子。

裴母和小珍珠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下午她们继续和萝卜开会,看看日头沈宁想去接儿子,裴父却比她还积极。

他把自己手脚洗刷干净,特意换了干净衣服。

他在这里干活儿,裴母就帮他洗衣服、缝缝补补。

他觉得阿年读书他这个爷爷当然要出力。

当年老大读书,爷爷就全程照顾。

沈宁就没和公爹抢,她知道他疼孩子的心意。

下午四点多,日头还老高呢,小鹤年就跟小少爷告辞。

他这是遵循学堂放学时间,裴端就这个时间下学,所以阿年知道。

小少爷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却也没露出异样,起身看了看旁边的更漏,“的确到下学时间了。”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阿年的爷爷正推着独轮车等在外面呢。

那个车子很好玩儿,小少爷也想推推、坐坐,但是不好意思。

小鹤年跟小少爷再见,小少爷下意识就要送他。

小鹤年:“师兄,留步吧,我自己下去就好了。”

小少爷就顿住脚步,他是不能上赶着的,虽然一会儿他也要下去溜达溜达,跑跑马。

原本其实他想让阿年骑驴,他和阿鹏骑马送回去的。

不过刚开始,这样可能会让阿年觉得他过于热情,不大好。

小鹤年下楼也没直接走,先跟谢掌柜道谢。

他晌饭带了娘准备的煎饼卷鹅蛋酱炒豆腐碎,还带了萝卜条。

谢掌柜帮他热了饭,给小少爷准备饭菜的时候也多准备了一些,所以午饭他和师兄一起吃的。

师兄吃了他一多半煎饼,他吃了师兄大半碗米饭和一些菜肉。

谢掌柜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子,虽然个子小小的,却神情坚定,心思更是玲珑透彻。

哎如此小就懂人情世故呢,这咋看也不像贫寒农家孩子该懂的礼数啊。

谢掌柜越发相信萧先生的判断,那对夫妻非平凡人。

他笑道:“阿年,明天见。”

小鹤年跟谢掌柜告辞,出了书肆。

裴父立刻上前,他自忖不会说话就不乱说,免得给人留下坏印象影响阿年,就站在门口给谢掌柜躬身行礼,感谢对孙子的照顾。

他也不知道见什么人应该行什么礼,反正最大的礼就是跪下,然后半跪,不用跪的就鞠个躬,或者作个揖啥的。

谢掌柜忙还礼,“老丈,不敢当。”

小鹤年坐上鸡公车,又朝谢掌柜和楼上摆手,“师兄,我回家喽,明儿见。”

裴父就笑眯眯地推着他往家走,“阿年,今天读书累不累啊?”

小鹤年摇头,“爷爷,读书一点都不累,读书比你下地轻快多了。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个秀才让你当秀才公的爷爷。”

唉吆喂。

裴父那颗常年被大儿和大孙子虐的老父亲心脏,瞬间就化了。

他高兴地连连点头,“欸,爷爷等着,爷爷高兴着呐。”

他顿觉老胳膊老腿儿都轻快起来,推着孙子走得又稳当又快。

路上又遇到了柳大爷。

他们不知道柳大爷,自然只管走自己的。

柳大爷却认出来那是豆腐娘子的儿子,诧异地问随从:“这小子去聚文学堂读书了?”

随从:“大爷,不可能,聚文不随便收的,他指定得来咱们学堂。”

到时候指定好好给豆腐娘子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知道,柳家不是能随便得罪的。

柳大爷点点头,“等他来咱们学堂,你跟先生说说,好好教他,这小子瞅着挺灵巧的。对了,看在豆腐娘子的面儿上,束脩可以从三两减到二两。”

豆腐娘子那名头,值点钱。

随从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又想通了,大爷肯定是想慢慢收拾他们呢。

阿年坐着独轮车一到家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那边张本力、裴大民和裴大根几个站在脚手架上,看得高,跟他打招呼,“阿年读书回来啦!”

小鹤年也坐在鸡公车的最高处,朝他们挥手,“我回来啦!”

小珍珠哒哒跑出来迎接,也跳上车,坐在车头上欢快地挥手。

回到家,院子里和堂屋地上摆满萝卜,房檐下也挂满荆棘,上面挂满萝卜条。

小鹤年看得眼睛亮亮的,“娘,怎么这么多萝卜?”

沈宁张开手臂拥抱了放学的阿年,笑道:“高里正送来的,让我做了回头送去县里,他说咱家可以随便吃。”

随便吃的结果就是吃腻歪吃不动。

而且高里正也的确不心疼豆腐娘子家吃萝卜。

萝卜才几个钱啊,豆腐娘子一开心再做几样吃食,又赚钱了。

小鹤年也高兴,也跟裴母抱一下,又跑出去跟从西边儿过来的裴长青抱。

裴长青:“爹身上都是泥和灰,别弄脏你的衣服。”

小鹤年也知道,弄脏了还得累奶奶洗,他就用小脸蹭了蹭爹的脸颊,胡茬出来了,刺刺的,痒痒的。

裴长青的心就软软的。

小珍珠吃醋,立刻也去另一边蹭,蹭完还亲一下,亲完又嫌弃,“呸呸!爹脸上都是沙子。”

沈宁给裴长青打水,笑着帮他把头巾揭下来,又让他好好洗洗脸,闺女都嫌弃了。

为了保护头发,不至于每天那么多泥土沙子的,沈宁给裴长青缝了一个盖房戴的帽子。

麻布缝的,上面一个专门装发髻的包包,反正裴长青也不用发簪,这样直接用布帽子包住头,带子一抽收紧,系在下颌上。

如此头发不至于每天都是灰土,自然不需要天天洗。

毕竟古代这头发太长,裴长青肾气足发量又多洗呀晾呀的真不方便。

一家子也不急着吃饭,都坐在桌前听小鹤年讲讲在书肆干啥了。

小公子怎么给上课的呀?

小鹤年看他们一脸期待的样子,笑起来,“我今儿先给师兄背了书,他帮我纠正了。”

他把改动的地方跟爹娘也说了,让他们也改过来。

他之前炭笔写的那本得重新改过。

小珍珠心直口快,“是不是大伯以前故意教错的?”

裴父和裴母当场就来气了,合着还教错的!

小鹅年忙道:“不是的,是不一样的版本。”

“师兄人很好,给我推荐书,也让我自己找书看,不认识的字也会给我讲,我今儿又学了十几个新字。”

他从书包里掏出小本本,学沈宁的样子自己装订的,用炭笔条写。

上面写了他新学的生字,还有书名、作者以及内容提炼,还有偶尔的灵感火花,以及重要事件。

这是他的手账,他看沈宁一直这样记,他也让奶给自己弄了一个。

今儿他趁着上茅房的时候悄悄记录,怕师兄看到笑话,毕竟用炭笔写的,字迹也潦草。

他把新学的生字和爹娘等人分享,还给爹娘看写法,让他们也记住。

沈宁和裴长青认识,写法嘛就真得记住。

沈宁也拿了自己的手账本过来抄下。

在这时代,无论从哪里看到几个生字都值当认真写下来记住。

因为你没有什么接触知识媒介的机会,在乡下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一个字。

小鹤年又给他们讲自己背诵的两首五言古诗,还有两篇文章。

他没有贪多,上午就只看一篇,下午又只看一篇,然后都背下来。

他要默写出来,这样积少成多,自家也就有书了。

除此之外,就是师兄给他讲三字经,不是单纯讲意思,而是讲其中的典故。

这也是写文章引经据典的出处。

但凡启蒙,就开始这方面的训练,以后作文都能说出典故来。

甚至以后的很多文章,也和启蒙书里的典故、人物有关系,所以这是基础。

萧先生很重视这个,给谢恒讲了很多。

谢恒自然不藏私,也过先生的瘾,学着自己先生给小鹤年讲。

小鹤年虽然见识少,除了裴端也没见过别人怎么学习读书,可他却感觉受益匪浅,好像师兄给他推开了两扇大门,让他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新世界。

以前他只会背诵人之初性本善,以后他会知道每一句来自于哪里,什么意思,牵扯什么人什么事儿。

而这些人又有什么名气,来自什么家族,做过什么有名的事儿。

这就和听故事一样,特别特别有意思。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就这么四句,师兄给他讲了好多故事,孟母为了儿子好好读书遂三迁,还讲了孟子的生平,让他知道原来他们说的孔孟之道就是这个孟子。

当时小鹤年听得入了迷,听得他头皮发麻,浑身微微颤抖,有一种灵魂共振的感觉。

原来读书可以更有趣啊。

先生讲课,比自己看书,有趣一千倍啊!

师兄都讲得这么好,那先生又该如何有意思呢?

啊,自己真幸运啊,师兄讲课比大伯有趣多……多了!

给家里人讲的时候他又回忆一遍,仿佛沉浸在师兄讲课的现场中,情不自禁地笑道:“师兄,真的很会教书,我学得可好了。”

他就跟一块高密度的海绵一样,疯狂地从知识的海洋里吸收水分。

全家人都为他高兴。

纷纷夸他,阿年真会读书,真适合读书,真是天生读书的料啊。

裴母高兴得都抹泪儿了,“我们阿年,我们阿年怎么这么好呢。”

她一把搂住小珍珠,“珍珠啊,你看阿年读书多好啊,你也读。你爹娘说了,咱家没有男孩子女孩子的分别,都读,你娘都读呢,奶也跟着读,咱们一起读。”

她又拉拔一把老头子,“你也读!”

裴父温顺得很,“读,我读!”

小珍珠咯咯笑着,“奶,我也读呢,晚上就让阿年给我们上课!”

沈宁:“咱开饭,吃完饭一边干活儿一边读书。”

小珍珠立刻把鹅蛋酱推到小鹤年跟前,“犒劳你,阿年,你读书辛苦啦。”

小鹤年:“谢谢,我读书很轻松,不辛苦,你们在家里做活儿辛苦啦。”

沈宁看着两小只,笑得不行,这俩孩子自打阿年去读书,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小珍珠都跟着长大了呢。

吃完饭天色基本也就暗下来,裴长青过去跟几人再忙活一会儿差不多就好了。

沈宁和裴母又关心小鹤年在那边吃饭问题。

沈宁和裴长青原本商量是不是像学堂一样,给书肆送一些大米,再每天交几文菜钱,让阿年在那边和小公子一起吃。

又担心人家小公子伙食标准高,自己交那点不够。

最后夫妻俩觉得不要想太多,对人家来说这顿饭可能是最不在意的。

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多大米给人送,不如就轻松些,按照自己家的习惯来。

所以沈宁就决定给阿年带饭,反正谢小公子也不嫌弃她家的饭菜,那就多准备一些,俩孩子可以分享。

所以她今儿早饭就做了大酱炒鹅蛋豆腐碎,卷在煎饼里可香呢。

煎饼也不是单纯的高粱小米面,而是减少了高粱的分量加了一点细面。

口感那就相当好,比单纯吃细面煎饼更香,口味也更丰富。

果然小谢公子很喜欢。

小鹤年笑道:“师兄吃了我一多半煎饼,他说好吃,吃得比我还大口,我吃了他大半碗米饭,还吃了一块炖肉和一块鱼,还有清炒芹菜和白菜。”

谢掌柜那里厨艺不如娘好,明明有肉有鱼,却不知道为什么芹菜和白菜没什么滋味儿。

他觉得师兄的饭菜挺好吃,单单大米饭他都能空口吃一大碗,但是师兄说没胃口,不喜欢吃,反而要和他换了吃。

小珍珠得意道:“我就说他爱吃娘做的饭,娘做的饭比外面的好吃。”

下一次她和村里孩子出去捡柴火就带个煎饼卷。

保管馋哭他们。

第二天沈宁把家里还剩下的几张油豆皮做了一个素烧鹅。

家里调料有限,她只用豆瓣酱加姜丝煮一碗水,把油豆皮简单浸一下叠放卷起来,早饭时候上锅蒸了。

蒸好以后切块,用小铁锅加一点油煎至两面金黄,再把那碗水倒进去咕嘟一会儿。

收汁铲出来,给阿年用煎饼包几块,让他和小少爷一起吃。

剩下的晌午给木匠加菜。

沈宁觉得自打阿宁去读书,她也变得更勤奋,会想着怎么把饭菜做更好吃,而不是简单的调味儿就行了。

主要是以往村里没竞争者,大家都是“主食不配菜”习惯,所以她配菜就很了不起了。

现在多了个小少爷,人家玉粒金莼养大的,虽然不嫌弃粗茶淡饭,但是自家也得稍微讲究点味道。

家常饭的水准还是要的。

就是这油……

沈宁心有点抽抽。

为了鹅子读书,为了一家子的前途!

油什么油,该吃就得吃!

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吃过早饭,高里正拎着一本皇历兴冲冲地来找裴长青和沈宁。

“二郎,阿宁,我帮你们查了日子,后日是上梁吉日,这两天咱大家伙儿赶一赶,争取后日上梁!”

这些日子早晚依然有人来帮忙,所以裴长青他们盖房一切顺利,眼瞅着就要上梁了。

裴长青根本没想过查日子,他就顺其自然,到了哪步走哪步,原本他计划着还得过几天才能上梁呢。

别看现代他们公司也给客户查日子,还特意请风水大师这样那样,但那都是为了安客户的心,他自己是不信的。

他只信人要做好该做的,该守的规矩必须守,如果你做到了,还出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果你不尊重规则出了事儿,那就是作死,拜什么神仙都没用。

不过这时代的人显然非常信。

高里正非常热情,裴大伯、三叔四叔以及裴父裴母也是很信的。

自打盖房子开始他们见面就要说说房子的事儿、以及应该烧什么纸,拜什么神,找哪个神汉神婆请姜太公等等。

虽然不信,可入乡随俗,这些无害习俗还是要守一守的。

裴长青就同意了,今儿赶一赶进度,明儿是可以上梁的。

王木匠那边檩木也都备好,椽木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完毕,不需要处理的他也挨根检查过,都没问题。

沈宁也通知之前换材料登记给麦草的几家,让他们傍晚把麦草送过来。

这两天没下雨,直接堆在空地上用草苫子盖着即可。

家里忙得有条不紊,而今日小鹤年和小少爷在书肆相处得就更加融洽了。

昨天小少爷还怕小鹤年拘谨,处处关照,小鹤年也怕自己会影响师兄读书有点小心翼翼。

今儿小少爷就自然很多,小鹤年也随意一些。

早晨照例是检查背诵时间。

小少爷:“咱们昨天讲了几个典故,你说来听听?”

小鹤年从容不迫,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

小少爷面露赞赏,很慷慨地拍了拍手,“好!”

居然一字不差,可见回去又用功了。

先生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小少爷体会到先生们的趣味了。

再想想,来年要是带着阿年去学堂,让阿年碾压一众大孩子,小少爷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有一种养成师弟的快乐。

他将唇角压下去,又问:“昨儿你看的什么文章?能不能给我讲讲?”

小鹤年也不忸怩,又朗朗地把自己看的书背了一遍,两首古诗,一篇小品文,一篇短游记。

小少爷频频颔首,“有趣儿,不错。”

听完了,他道:“你还小,一日不可负担过重,背一篇文章便罢了。”

小鹤年从善如流,“谢师兄指点,我记住了。”

他只是忍不住而已,因为书贵,家里买不起这么多书,他就很想多背诵一些写出来。

若是只为了好看浏览文章,却不背诵一篇,他就觉得……亏了?

不过师兄说得肯定有高深的道理,那他听着就是了。

于是他改为一天背诵三到四首诗词,一篇小短文。

背会了还趁着上厕所的时间把关键字写在小本本上,回家默写下来。

如此每天记录,他家慢慢也就有很多书了呢。

小鹤年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阿鹏,不过他没有声张。

他知道萧先生欣赏阿年,小少爷也喜欢这个玩伴儿,他不需要多事,什么时候小少爷自己发现再说吧。

因为小鹤年的陪伴,阿鹏发现小少爷也比从前读书更认真。

从前在萧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小少爷还会千方百计地偷偷懒,总想跟先生斗智斗勇。

先生逗着他玩儿,五次让他得逞一次。

现在小少爷当“先生”,却很有先生的架子,自律又守规矩,给阿年做了一个好榜样。

瞧小少爷跪坐在那里写字的模样,很有萧先生的风骨了,脊背笔挺,双肩却很放松,悬腕练字,内收外松,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这确实引起了阿年的好奇。

等小少爷练完字,闭目吐息,一刻钟之后,收势,盘腿放松。

小鹤年趁机问道:“师兄,你练功吗?”

小少爷内心窃喜,表面淡然,就等你问呢,师弟,你怎么才问!

他道:“这是萧先生教我的,要我每日跪坐两到三次,可以清醒明目,收心养性,师弟要学吗?”

小鹤年点头,眼睛清亮,“师兄,我要!”

小少爷微微颔首,真是个勤学的好学生。

他就给小鹤年指点要领。

小鹤年啪叽跪坐在矮榻上,连软垫都不需要。

小少爷:“呃,你……不用个垫子吗?”

小鹤年坐得笔直,“不需要啊。”

小少爷:“若是脚疼腿疼,可以先坐一刻钟。”

小鹤年笑道:“好的。”

他跪坐看书,一刻钟很快过去,又一刻钟很快过去。

小少爷时不时分心看他双腿双脚和臀部,姿势标准,没有撅臀、哈腰、塌肩。

小少爷嘴角抿了抿,师弟真是个好学生,若是萧先生在肯定要夸他了。

不知道萧先生会不会说阿年很优秀,比阿恒还要优秀呢?

阿恒跪坐一会儿就不耐烦,喊累,阿年却没有呢。

阿年真是个天生的读书人,天生的好学生。

如此想着,小少爷心绪微微浮动,有一点点酸了。

若是先生在,他把这心思告诉先生,先生会如何劝他?

“阿恒,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为师出门游历遇到过很多大能者,即便读书也有不同的能者,有善书者,有善画者,有善文者,即便善文者又有不同。人的喜好不同,性情不同,习惯阅历不同,善者便不同。你不要随便轻视别人,因为你以为自己比他强的地方,可能只是因为你们环境不同,他若是在你的环境,可能比你学得好。同样,你也不要随便贬低自己,因为别人比你强的,也只是他和你环境不同。”

如此一想,小少爷心道:我读书多,比阿年强,阿年若是也一直读书,未必不如我。阿年生在乡野间,比我认识多花花草草,身体也比我结实柔韧,我多跑马锻炼,也不逊于他。

他笑了笑,便不酸了。

即便阿年很优秀,即便天下优秀的学生很多,可先生最爱他。

他遏制不住地开始思念萧先生了。

先生离开整十天了,是不是已经到了京城?

因为想到先生,小少爷对阿年就格外好。

傍晚下学的时间,小少爷对小鹤年道:“师弟,我明天和后天要去学堂,这两天你可以来书肆看书、抄书,也可以借书回家看,大后天再来读书。”

小鹤年虽然年纪小,却很有成算,他想的是这是第一个师兄不在的时间,我不能立刻就厚着脸皮自己过来看书、抄书,当然也不要借书回家。

还是再过些日子,我和谢掌柜越来越熟了才好。

他笑道:“师兄,我家房子这两天要上梁了,我明天后天在家给爹娘帮忙,不来看书抄书。而且这两日师兄给我讲了很多功课,我还背诵了几篇小文章和诗词,我要趁机写下来,也没空看新书,就不借了。师兄,我这样安排,不算懒学吧?”

小少爷看他又成熟稳重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不懒,已经很勤奋。”

等大后日见面,吃过晌饭,他再带师弟出去骑驴遛弯。

【作者有话说】

驴:咱就是说,是非骑我不可吗?

昨晚上又忘记设定发布时间……

第60章 茱萸腐乳 上梁,姜太公在此,诸神退散

上梁这日,高里正一早就拎着一只血红冠子的大公鸡和一条肉过来,“阿宁,公鸡是我的贺礼,这条肉是我大舅兄的贺礼,你不要推辞。”

沈宁:“里正伯,只是上梁而已,不当这么重礼。”

公鸡比母鸡贵,这只公鸡也有个三斤重了,买的话至少得60文。

这条肉估计有两斤重。

乡下就算暖房,大家也顶多送个七文八文的贺礼。

高里正:“谢啥呀,过两年你有钱了,我过寿,你还能不送只鸡给我吃吃?”

沈宁笑起来,“那自然要送的。”

她领了这个人情,让高里正一会儿留下吃晌饭。

高里正笑道:“那肯定的,我就为了吃饭来的。”他现在着意跟沈宁拉近关系呢,又提醒沈宁,“公鸡血要供的啊,这是咱们的习俗。”

当地有个习俗,如果家里太穷,上梁那天可以不供猪头、不供豆腐、不供白面大饽饽,但是一定要供一碗公鸡血。

据说可以辟邪镇宅。

除此之外再找乡下神汉神婆请一个姜太公归位图,上书姜太公在此诸神退散,然后用红布拴五枚铜钱,绑一双筷子挂在顶梁当中。

说的是有吃有住有钱花,姜太公今天到我家。

实际大家伙儿口口相传的是:快捞钱!

老百姓的愿望就是这么直白。

沈宁道了谢,又跟裴长青商量。

夫妻俩原本觉得地基夯成那天他们隆重上供了,上梁就简单供一供好了。

现在高里正送了鸡和肉,又显得挺隆重的,那就供一只鸡,一碗方肉,一大盘煎豆腐和煎饼就好了。

豆腐是大伯娘给的。

鸡先简单清炖一下,肉则煮个七八分熟,然后切成方块。

供品不用做多好吃,熟了就行。

小珍珠看着白花花的大肥肉,咧咧嘴,“神仙都喜欢大口吃肥肉吗?”

十四那顿红烧肉给小珍珠也吃出滋味儿了,还是五花三层的更好吃,大肥肉片子太腻歪了,享得她直打哆嗦,有些享受不了的感觉。

现在看见这么肥的大肉,她就觉得应该往外煸油脂。

小鹤年:“其实有钱人也不喜欢吃大肥肉,神仙肯定也不喜欢。”

师兄就不喜欢吃大肥肉。

小珍珠就捂着嘴偷偷笑,不让大人听见。

小孩子总是喜欢偷摸说大人不喜欢听的话。

裴长青带着裴父几个男人搭供桌。

裴大伯和裴三叔、四叔也过来帮忙。

裴大伯:“姜太公请了吗?”

这种可有可无还花钱的事儿裴长青和沈宁是绝对不干的。

昨晚上裴父和裴母就找谁画这个姜太公符的时候发生了分歧,裴父说柳家洼那个最好,裴母说她娘家庄那个神汉才厉害。

沈宁直接说让阿年写。

除了裴长青其他人都是一愣,阿年都惊呆了。

“娘,我写?”

沈宁:“对呀,你是未来的进士老爷,你不写谁写?那些没文化的神汉神婆哪有你厉害?”

要不是她和裴长青现在应该不会写字,他俩就自己写了。

裴父裴母已经被沈宁洗脑洗脑得接受良好,也都觉得阿年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好,萧先生和小谢公子都那么喜欢他,他指定是未来的进士老爷。

不出去说,但是心里是这样认定的。

对,就让阿年写。

还不用花钱请人呢。

更有用!

裴父裴母俩封建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这会儿就主动给裴大伯大伯娘等人说呢,“阿年读书,贵人都夸,二郎媳妇说他比别人写得好使。”

若是过去,裴大伯只会说“她女人家家的懂什么”,现在却“二郎媳妇儿能干有见识,她说得对。”

阿宁现在是豆腐娘子,不管本村还是外村提起来都要竖大拇指都要感谢她,她说的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有道理,是对的。

这已经逐渐形成一种认知习惯。

再不合理的事儿,只要豆腐娘子说行,似乎也就行。

所以贴了姜太公再烧纸上供的时候,裴长青让沈宁点纸说吉祥话,裴大伯和高里正等人也没觉得不对。

他们已经默认沈宁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传统不让女人干的事儿她干就没啥。

她是豆腐娘子啊,是教他们这么老些人点豆腐的豆腐娘子啊。

她不是一般女人,祖宗都会感谢她的。

虽然上梁这日沈宁和裴长青没宣传,可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来围观。

他们听着沈宁像里正、裴端等读书人那样说话儿,虽然听不懂,却觉得非常好听。

尤其喜欢看沈宁说吉祥话,有人模仿,“敬告四方,今日屋成,上梁大吉,太公驾到,诸神退让。”

然后就是“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福来福来,福从天上地下来!”

还有:“此屋坚固非凡,出入平安,风雨不侵,水火不起。”

还有他们听不懂记不住的,反正都是吉祥话。

这些就够他们学的,不管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回自家屋里念念,那都是很好的呀。

尤其馋孩子们,瞬间学会了四面八方来的梗,嘴里嘟囔着:“肉来,肉来,肉从四面八方来!糖来,糖来,糖从天上地下来!”

家里老娘听着,挥了挥巴掌,“巴掌来不来?”

一天到晚就惦记吃!

馋孩子们瞬间溜了,赶紧捡柴火去。

村里不少妇女也给送了贺礼,不用多,就是一个心意。

荷花嫂子送了一卷油皮笋,油豆皮卷成笋状,切着炒、炖汤都好。

黑壮嫂子送的是腐竹,她听沈宁说了一嘴,回去就琢磨出来。

毛蛋儿娘送的秋天晒的茄子干儿。

还有人送秋天晒的豆角丝、干菜。

沈宁都收了,一一道谢。

她们既然来送,就是真心想送,如果她不收她们反而会失落。

上完供也晌天了,沈宁依然管不起这么些汉子吃饭,所以就把上供的这一碗肉切开分给几个汉子们。

裴大根、裴大民、张本力、高木头,又加了一个裴铁牛(哑巴)。

裴长青发现这小伙子虽然哑巴,学活儿却很快,双手灵巧且心细。

这几天给檩木刷桐油就是王木匠带着哑巴做的,王木匠夸他做的细致,而且动作灵巧,一点都没浪费桐油。

有些人笨手笨脚,刷桐油都能浪费不少呢,一斤桐油五十文,滴到地上那都是东家的血汗啊。

虽然裴铁牛是因聋而哑,不会说也听不见,带着他干活儿多有不便,可裴长青还是留下他。

裴长青打算带着他继续培养看看。

哑巴不识字,哑巴穷,这样的条件儿会成就他的忠心。

裴长青需要一个可靠的助手。

他给裴铁牛一天20文,让他当小工,负责给大家伙儿和泥、给脚手架上的人丢土坯砖、检查脚手架安全问题。

为了工作还给他配了个梆子挂身上,有事儿就敲一下吸引大家注意力。

裴铁牛全家都感激得不行,除了吃饭睡觉,他就长在工地上了。

这会儿一人分了二两肉,众人高兴得很,纷纷说占二郎便宜了。

裴铁牛高兴地敲了三下梆子,表示感谢东家。

裴二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拿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吧。

晌午沈宁也给王木匠父子做了好吃的,毕竟还有高里正呢。

之前简单炖的鸡再拆肉拆骨重新回锅加工一下。

把肥肉煸出猪油,加葱姜,再把鸡肉放进去翻炒,把之前炸过几次的八角磨碎撒进去,加盐炒入味儿撒上蒜末即可。

高里正家的鸡都是原生态放养鸡,公鸡基本都是当年的小嫩鸡,肉质紧实而不柴。

还有一个小炒肉,没有辣子放的花椒,还加了豆皮笋和自制酸菜,又香又麻又酸,也是很丰富的味道。

她没加茱萸,怕有苦味人家不爱吃。

高里正吃得很享受,鸡肉又香又滑又嫩,小炒肉肥而不腻,吃起来弹牙,酸菜解腻的同时还吸油变得很好吃,豆皮笋本身就好吃现在又借了肉味儿更加香浓。

他心里非常认真地和县城饭馆、酒楼的菜肴对比了一下,觉得沈宁的饭菜有独特的味道。

只是简单的家常小炒,没有什么丰富的调料,却能做出如此好的味道来。

高里正越发觉得沈宁和裴二郎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俩人以前藏得真深啊,连他都骗过去了。

幸好,他有一双火眼金睛,早早和两人搞好关系。

那边王木匠和王大吃得根本不说话。

太好吃了!!

王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这碗饭,也会好好跟着裴二郎的!

我管裴二郎叫哥!

王木匠也觉得自己没那么老,身体没那么不好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可以跟着裴二郎干几年呢。

大儿子做泥瓦工,他做木匠,这不是正好?

就在他们吃得正欢儿的时候沈宁揭开几个小坛子。

高里正鼻子灵,瞬间闻到了。

他吸吸鼻子,“阿宁,腐乳好了?”

沈宁笑道:“是呢,给大家伙儿品品,看看比外头的如何。”

高里正:“快拿来我瞧瞧。”

王木匠也是老眼一亮,这豆腐娘子也好本事,会点豆腐,会做这好菜肴,竟然连腐乳都会做?

这样下去的话那裴庄不就是第二个柳家洼了?

想想柳大爷曾经捻着胡须说“龙庙镇只有我柳家能做得这美味豆腐和腐乳”的得意模样,王木匠就忍不住笑。

快给我老头子也尝尝,比柳家的如何。

沈宁拍开小坛子,小鹤年和小珍珠一人捧着一个碗帮忙端腐乳。

沈宁一个碗里夹了四块,“腐乳咸,先稍微尝尝味道。”

这些可是给高里正拿去县城试吃的样品,自家少吃点,回头要大批量做了。

四种味道:花椒油的,茱萸油的,不加油没茱萸有葱姜蒜的,不加油有茱萸碎末的。

高里正一尝就发出嗯嗯好吃的赞叹声,“这是四个味道?都好吃!这两个口感更加细腻绵软油润,你是浸了油的。”

沈宁笑道:“里正伯好舌头。”

高里正又尝茱萸的,初尝有点苦味儿,但是再一品又觉得正好。

他道:“烫一小壶酒就更好了,我感觉这个放在茶馆儿、酒馆儿,一碟子茴香豆,一碟子腐乳、一碟子香干、一碟子油豆皮笋,啧啧,再听听书、小曲儿的,神仙日子了。”

沈宁心道要是有辣椒和花生、瓜子,那才叫神仙呢。

王木匠和王大舌头没那么灵敏,就知道好吃。

哪个味道都好吃,不挑!

王大本身就吃了四个煎饼,又怒干俩,惹得王木匠直瞪他,让他少吃点。

你吃这么多,给裴二郎吓着不要你了怎么办?

沈宁尝了尝,没茱萸的味道都很好吃,因为是成熟的方子,肯定不少人喜欢。

加茱萸的怎么说呢,因为这个味又辣还泛着一点苦,而这个苦呢是茱萸苦,倒是没有让腐乳也很苦,只是有一点点。

然后就越吃越有味道了。

裴母喜欢吃茱萸的,“炒小豆腐不行,做腐乳倒是很不错。”

裴父也喜欢这个。

年纪大了嘴巴没味道,喜欢重口味一点。

老两口吃了一辈子苦,太明显太冲的苦也排斥,但是这种泛着苦却又回甘的味道却很受他们喜欢。

他笑道:“这是茱萸?还是第一次吃。”

小鹤年:“对呀,唐代大诗人王维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众人又夸阿年会读书。

因为小鹤年背诵了这句诗,众人顿觉茱萸味儿的腐乳更香了呢?

王木匠很想要一罐儿,但是听沈宁和高里正的意思人家这是做出来卖的,而且要带去县里试吃,他立刻把话咽下去。

等人家卖的时候他再买,反正老大要跟着裴二郎干活儿的,不怕买不着。

裴长青知道沈宁要和高里正商量腐乳的事儿,就先领着王木匠和王大去干活儿了。

裴父也不多歇息,跟着去了。

今儿把檩木全都铺上,再摆椽木,把椽子用椽花固定在檩木上,有些是直接修出卯榫扣上。

为了省钱,裴长青没用一根铁钉子。

铁贵啊,用不起!

王木匠手艺好,三间屋子上面的椽子不是一个处理办法,而是根据不同的部位、不同的受力需求有所变化的。

椽子之前王二处理了一点,后来他带着王大处理一些,还有一些是他和裴长青一起处理的。

看裴长青处理椽子,他越发坚信让儿子跟着裴长青干活儿了。

这裴二郎能耐,真的是瓦工木工一把抓的,人家是真的会木匠活儿,比他俩儿子强太多。

这时候有人来送麦草,裴母就领着俩崽儿去接收。

收完麦草他们再去院子里检查晒的萝卜皮和萝卜条,晒六成干就好。

摘下来把上面的灰冲洗一下,然后放在匾箩里端进屋里晾干,之后再放进沈宁调配好的腌料汁里。

有酸甜口的,有咸口的,还新配了一种茱萸口味的。

数日后就可以食用。

收拾完,裴母继续切萝卜。

一大车呢,一时半会儿可处理不完,得慢慢来。

屋里高里正一边品一边夸,“阿宁,我说实话啊,你这个腐乳味道比柳家的好,比县城另外两家的略胜一筹。尤其这个茱萸味道,独一无二!我没吃过,好吃 !”

为了品味道他没就主食,空口吃腐乳,结果发现茱萸味道的越吃越好吃呢。

沈宁笑道:“有里正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里正喜欢,那他送豆制品的那几家就会接受。

初期他们没有什么本钱,沈宁更倾向于给这种固定渠道批发,等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再去搞零售。

做生意本身就没既定标准,都是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的。

她跟高里正商量腐乳定价。

高里正回顾了一下柳家的包装,一个小坛子,说有三斤,卖三十文,实际他打开数过的,里面就三十块,加起来能有一斤豆腐,还有一斤汤,罐子也得一斤多。

即便加上物料费、人工所得、利润、运费,这价格也算很高了。

想想庄户人,三文的豆腐都舍不得吃呢。

三十文的腐乳就更不碰了。

沈宁也觉得相当暴利。

但是零售的话他们也不能低于三十文,毕竟城里也有豆腐坊,人家都卖三十文左右,说明市场需要这个价儿。

如果他们定价过低就是破坏行规,会引发别人同仇敌忾。

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三十文里多给一些腐乳,少给一些汤。

老顾客可以拿着吃空的坛子去买腐乳,这样更便宜些。

这是零售模式,大宗批发就不受此限制,那是另外价格。

沈宁说出自己的意思以后,高里正连连点头,“没想到阿宁连生意都会做。”

这不是高里正夸张,毕竟这年头小庄户人谁会做生意啊,连东西怎么卖都不知道,沈宁却连怎么和柳家竞争都想到了。

现在高里正都有些怀疑沈宁娘家不是普通农户,而是破落的大户人家了。

沈宁笑道:“我也没做过生意,就将心比心,觉得谁家实惠就买谁家的。”

高里正喜滋滋道:“咱这腐乳又好吃又实惠,肯定差不了,回头说不定那些外地商人都得来进货呢。”

有人来订货,那就是他们躺着数钱了,都不用出去跑单子。

高里正向往上了。

“阿宁,我明儿要去县里送豆腐,你给我些腐乳和腌萝卜,我带去给他们尝尝,顺便定一些小坛子回来。”

向霍家、酒楼、饭馆发货,直接给大坛子。

但是他也不想放过零售,卖给县城住户就得要小坛子。

他们在县城没有铺子,要想零售就得考虑跟杂货铺、粮店、酱菜铺子合作。

这个可以让女婿给介绍两家可靠的。

另外自己没功夫挑担子叫卖,可以发给货郎,他们走街串巷的正适合卖腐乳、小酱菜呢。

沈宁原本想建议他先抓住老主顾,等他们稳定进货以后再考虑零售,毕竟人手有限,还是应该稳打稳扎,先做好一样。

另外她觉得腌萝卜估计不好卖,毕竟城里乡下酱菜腌菜都不少,人家有专门的腌菜作坊,咱就一个萝卜条,也就低价给老主顾做做。

不过高里正在销售上有独特的手段和门道,沈宁就没多说。

刚合作嘛,大家要多多磨合,彼此适应一下,没必要非让别人按自己的想法来。

反正有霍家兜底,他们做的这些也不会砸手里就是,没什么风险。

高里正还在那里吃腐乳呢,撕了一块煎饼,把腐乳抹在上面卷着吃,真是越尝越喜欢,也越发看到希望。

他早前已经把豆腐、豆干、千张、油豆皮送去霍家,因为用料扎实,霍家很满意,让持续供货。

送去几个酒楼饭馆的,一开始人家没回信,这两天老二老三去送鸡蛋和活鸡,人家也给反馈了。

人家对他们的味道挺满意,说他们的油豆皮比别家更好,先要几斤试试,总共有个二十来斤的样子。

不过其他豆制品人家没要,说有别的合作豆腐坊,不好全换掉。

当然,如果高里正能提供别家没有的吃食,那他们愿意试试。

高里正也不藏着掖着,就把这些销售情况告诉沈宁。

“霍家让四五天给送一次,豆腐、豆干、千张各差不多三十斤,油豆皮……这个我家现在锅不够,只能用大锅揭,大小不一样。我寻思回头再买几口小锅,这样就能揭大小一样的油豆皮。”

豆腐批量价两文一斤。

豆干和千张四文一斤,油豆皮五文。

豆干、千张、油皮这些不出数,一斤豆子能出一斤四两到一斤十两左右吧,正常来说是一斤半。

沈宁之前说过豆腐这些产品,他们卖多少是自己的,她不分。

豆渣酱油也不要。

她只分自己参与的部分,腐乳以及后续做的新产品。

“里正伯,我有一个建议。”

高里正笑道:“你别和我客气,只管说。”

沈宁道:“像豆腐、豆干、千张、油豆皮这些,我觉得里正伯不需要亲自做,可以从手艺好的那几家拿货,虽然赚头会少一些,但是也能节省时间和精力。”

她之前给村里人换豆腐,一斤豆子差不多能赚二两。

十六两赚二两,利润不高,但是有的赚且顾客不嫌贵。

她觉得其他产品也可以照这个价格来。

即便豆干豆皮千张花费的功夫多一点,可这东西不出数,在乡下很少有人换,如果能卖给高里正赚豆子,那自然是极好的。

甚至只有一两的赚头他们也会同意的,毕竟平时想赚一粒豆子都难呢。

比如她做腐乳的老豆腐,需要一斤豆子出三斤豆腐,不能出四斤五斤那种。

不用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而是改为一斤一两豆子换三斤老豆腐,村民们也是乐意的。

毕竟需要的量很大呢。

只不过沈宁觉得应该从一起头就保障好基层职工的权益,一斤豆子赚二两,差不多是12.5%的收益,乡下人自己做活儿是不算人工成本的,毕竟是固定劳力额外赚钱,只看付出的本钱即可。

这个收益能够保证自己和高里正赚钱的基础上,让村民们也跟着改善生活。

如果赚太少,时间久了他们也会不平衡。

利润还是要向市场求的,低端产品低端价位,保本,靠高端产品赚更多钱来。

高里正愣了一下,随即就心头猛跳,阿宁这是还要做新吃食啊。

他以后更没时间自己做豆腐,不如就从别人家买?

果然沈宁笑道:“我后续想做些素鸡、素烧鹅、豆腐泡,回头给里正伯尝尝,你若觉得好便拿去推给老主顾。”

成阳县就这些酒楼和饭馆,没必要和其他家抢豆腐、千张这些生意,不如直接增加新品种。

柳家豆腐坊没有素鸡、素烧鹅、豆腐泡这些产品。

这年代的素鸡、素鸭、素肉什么的都是面筋制品,把小麦面团洗掉淀粉留下面筋制作的。

至于做法都不用沈宁多管,人家都是多年大厨,只有比她更会吃的。

沈宁给高里正一解释,高里正的眼睛都亮了。

柳家豆腐坊没有!

那他们就是独一份,价格就能高一些,出货量也大。

可比豆腐赚钱!

高里正激动得直搓手,他道:“阿宁,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随便就给他们送过去。”

要隆重介绍。

沈宁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没钱没资源,也没资格隆重介绍,想给人家试吃人家都没机会的。

你一个普通人跑去五星级酒店说我有一道菜,给你们大厨尝尝,人家会搭理么?

所以高里正很关键。

高里正脑袋里的小灯泡连电了,有了主意,“不如就定在你们暖房那天。阿宁先做几样吃食,我送去给女婿尝尝,他是霍家少爷么,嘴巴也叼的,喜欢吃点好东西。他若尝着好,到时候让他邀请几家酒楼掌柜或者二掌柜来你家吃酒。”

酒楼东家就算了,霍三也未必邀请得动,二掌柜还是可以的。

沈宁笑道:“不用非得那时候,这几日我做出来里正伯就带去城里请客。”

这些是高里正的客户,她不需要刻意接触。

她不怕高里正学会制作方法就撇开她,因为她本身就想利用高里正的销售渠道赚钱,或者说是目前需要高里正,等裴长青和阿年读书小有所成之后,她要赚钱就没太大阻力,甚至不需要高里正了。

有功名的男人就是香饽饽,第一次去酒楼吃饭,酒楼掌柜和东家都会主动陪酒交好。

压根儿不用她绞尽脑汁去结交。

最难的就是素人。

她感激高里正也信任他,甚至以后把这些都给他也行,作为对他的回馈。

当然,如果高里正一直对得起她的信任,那她也会一直合作,以后也不会撇开他。

高里正一副豆腐娘子就是大气、仁义的眼神看她。

人家真是相信自己啊,压根儿不想结交那些掌柜,也不怕自己糊弄她,那自己必须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啊。

他笑道:“我有点办宴席的经验,那就我来张罗,回头咱们一起去县里请他们试吃。”

沈宁还是婉拒了。

高里正他们接受了自己的异样,觉得她厉害,干啥都理所当然。

县城的男人,尤其自诩有点身份的可不一样,他们还不认识她,没了解过她,也没接受她,贸然跟他们吃饭不大好。

现场用吃食征服他们?

他们都是大酒楼的掌柜,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她哪有那个金手指?

再说了,大家自小饮食习惯不同,喜欢的味道不同,五里不通风十里不同俗的,否则哪里来的咸甜豆浆咸甜粽子汤圆元宵等等的争议?

不可能有人做个什么吃的就风靡全城,让人欲罢不能,追着喊着要吃。

就现代网红奶茶,多少年轻人跨城背货,可有些人也敬谢不敏的。

古代就更别说了。

她的策略是让高里正去推销,讲豆腐娘子和豆腐村的故事,吊他们的好奇心。

有了好奇心就成功了一半,以后再见她的新品,他们就会自动产生想尝尝的意思。

而且她作为乡下豆腐娘子,淳朴善良、勤劳能干、大方啥啥的,也需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想看她,你来啊。

来,你不得花钱啊。

豆腐娘子爱财嘛。

对,沈宁就是这样想的,她要把豆腐娘子和豆腐村打造成一个古代网红IP。

毕竟搁现代她也算一网红嘛,懂流量变现、IP孵化这些手段。

高里正虽然人老成精,却也没见过这么多套路啊,自然是感动得很,连夸沈宁大气。

一般人合作,可没这么多信任,都要互派人手盯着的。

即便亲父子、亲兄弟合伙人做生意,那都没有百分百地信任呢。

老子怕儿子学坏,藏私房钱,儿子怕老子偏心其他兄弟,更要藏私房钱。

人家阿宁不屑于此,那他自然也会拿出全部的诚意来合作。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